想要让昭雎熬死屈原,那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这些年昭雎屡屡立功,若是舍弃年纪大的昭雎,而选择屈原,熊槐担心昭雎心中不平衡。
至于第三个原因,那就是熊槐自己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希望屈原能在这个风暴前夕,能避免站在风口浪尖。
正是因为种种顾虑,熊槐这才选择了昭雎。
而之所以没有在回到郢都后立即公布令尹的人选,那时因为熊槐想要观察一下群臣的态度,更想观察一下昭雎的动向,以决定昭雎这个令尹接下来具体应该怎么用。
虽然熊槐与昭雎君臣相处许久,熊槐自认对昭雎已经很了解了。
但是,人终究是善变的,一个人贫穷之时与一个人富贵之时,心性是截然不同的,同样,一个人地位低下之时,与一个人地位高贵之时,心性也是不同的。
熟话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心性态度欲望始终如一的人太少。
就好比那个王莽,地位低下时的谦卑王莽与称帝前权势达到顶峰的跋扈王莽,完全就是两个人。
虽然有人说后面的王莽是穿越者,把前面的王莽夺舍了,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熊槐却以为,更大的可能,不是夺舍,而是王莽得到权势之后,心境变化,欲望膨胀,完全变了一个人,这才给人两个人的感觉。
同样,熊槐也想看看昭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熊槐了解昭雎,之前昭雎的最大抱负,就是成为令尹,成为楚国群臣之首,为了这个目的,他才到处投机。
十几年屈原变法遭遇挫折的时候,他暗中推波助澜,站在了大势那边。
其后屈原倒台,在众人的围攻中,昭雎又拉了屈原一把。
当然,这并不是昭雎突然态度转变,决定加入变法党,而是想要通过拉屈原,以获得变法党的好感与支持,比如说唐昧以及与屈原交好的那些人,甚至是屈原本人。
在成为令尹以前,昭雎的理想与抱负从未发生改变,但是,现在他最重要的目标实现了,成为令尹之后,他会怎么样。
究竟是从此志得意满,私欲膨胀,损公肥私呢?
还是会再接再厉,树立一个更加远大的目标,为楚国进一步的富强而努力呢?
亦或者···他会不会权欲膨胀,为了进一步的权势,而打算勾结太子或者公子,换个楚王,独享楚国大权呢?
这都有待观察。
这就是熊槐推迟半月的原因所在,他想看看昭雎是否能克己守心,始终如一。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这半月来,熊槐失踪稳居后宫,没有接见任何一个朝臣。
而郢都之中,却也因为楚王的态度不明,而风起云涌。
就在大朝议开始的不久前,就在群臣进宫参加朝议之时,后宫中的熊槐,在自己的寝宫中,收到了一份半个月来郢都之内的情报。
“许多大臣串联,打算今日朝议上力推昭雎为令尹。”
“一些封君密会,打算今日朝议上力推昭常为令尹。”
“部分封君密会,打算今日朝议上力推屈原为令尹。”
“道墨儒三家准备力推屈原,汉北三郡以及江东两郡全都准备力挺屈原。”
熊槐大略的将这些情报看了一下,然后将这些情报放在一边,接着找出昭雎的情报。
“柱国昭雎拜祭令尹景翠之后,以军旅疲惫为由,闭门谢客半月,直到今日上朝才出门。”
熊槐看到这个消息微微一愣,然后哈哈一笑。
接着,就在熊槐放下情报,准备出门上朝的时候,突然又拿出那些情报,然后找到了太子横的情报。
“太子半月来每日为王后守丧,没见接触任何大臣。”
熊槐看罢,长长一叹。
第八百九十三章 令尹昭雎()
大殿中,熊槐坐在王位上,看着殿中满满的大臣,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因为王后葬礼的缘故,各地的封君以及公室的官员,全都回到了郢都。是故,今天的朝议,不仅有郢都的官员,也有地方的权贵。
礼毕。
熊槐轻咳了两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后,开口道:“之前寡人伐齐救燕期间,令尹突然病逝,这是国之不幸。然,彼时寡人尚在淮阴,是故令尹之位便空缺下来。但是,令尹乃是寡人左膀右臂,国之柱石,百官之首,不可或缺。
所以,今日朝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令尹。”
熊槐话音一落,殿中的气氛顿时火热起来。
自楚王即位以来,前后有过四任令尹,除了第一位令尹昭鱼主动让位以外,其他的三位令尹都是病死在令尹之位上。
而按照楚国的传统,令尹人选要从公室中选出,所以下一任令尹的人选,不是昭氏之首昭雎,就是屈氏之首屈原,至于景氏···
方城守景缺功劳有些欠缺,地位也有所不足,而且之前一直都呆在方城,与楚王较为疏远。
而与楚王乃至太子都很亲近的景阳,资历功勋都不足。
至于昭景屈三族以外的人,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
故而景氏没希望后,就只剩下两个人选了。
而这两人与已经老迈的景翠不同,他们年纪并不大,尤其是屈原,现在才是四十岁。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肯定也会在令尹之位待到死亡的那一刻。
所以,今天的人选,很大程度决定了楚国未来十几年内的走向。
不过令很多人惋惜的是,之前这半个月,昭雎闭门不出,让许多打算提前巴结的人希望落空。
至于屈原,他倒是每日都在正常处理国事,可是,屈原他···不提也罢。
想巴结他的人早就巴结了,剩下的人,是不会去巴结他的,就算是他真的接任令尹也一样。
此时,熊槐的目光从群臣中扫过,见许多人都跃跃欲试,不禁微微一笑。
决定令尹的人选,要么公之于众,让群臣议论,看谁的呼声威望更高一些。
要么···
想到这,熊槐的目光看向昭雎,笑着道:“柱国,自寡人即位以来,卿出任诸多要职,无论是工尹、司马,还是柱国,全都尽心尽力勤勉用事,其中多有功劳,尤其是担任司马柱国之时,屡建功勋。
是故,寡人想来,若是贤卿担任令尹,也一定能一心为国,再建功勋。”
说着,熊槐期待的问道:“贤卿,可愿为寡人分忧!”
楚王话音一落,殿中大臣顿时哑然。
之前楚王在决定令尹人选时,推迟了半月之久,他们本以为楚王是在犹豫不决,将会在这次朝议上让群臣议论,结果···
他们半月来的努力,全都瞬间落空。
尤其是那些准备推举屈原的人,顿时脸色一变,这场战役还没开始,他们就彻底输了,而且还是一败涂地,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些准备推举昭雎,想要趁机卖人情,依附昭雎的人,心中也颇为遗憾,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与他人的感慨不同,身在漩涡中的屈原,之前就有所猜测,但是,当楚王真的舍弃他转而昭雎的时候,一股淡淡的失落以及遗憾瞬间浮现在他心头。
遗憾过后,接着,便皱了皱没,此刻,他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
昭雎可不是景翠,难对付多了。
此时,在殿中所有人的注视下,昭雎虽然面色平静,但是心中却此起彼伏。
虽然他在淮阴的时候,就已经得到楚王的暗示了,但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他的心中依然浮现出阵阵波澜。
以前,他的理想就是做楚国的令尹,当他熬死了昭阳景鲤景翠三人,当真正的成为令尹,此刻,他却感到一股远比昭阳他们三人当时还要沉重的压力。
这一刻,楚王的压力,朝中大臣的压力,地方勋贵的压力,还有国外的压力,现在的压力,以及未来的压力,全都向他涌了过来。
内忧外患,存亡之秋,这就是他所面对的局势。
此刻,他的内心是沉甸甸的,甚至从来都没有那一天像今天这样沉重。
虽然心中压力山大,但他的面上却是丝毫不露,一脸肃然的行礼道:“谢大王信任,臣愿为大王分忧,全心全意忠于国事,忠于王事,虽万死不辞。”
“好!”熊槐大喜的点了点头。
接着,熊槐顿了顿,脸上露出一股悲色,开口道:“王后与令尹先后病死,这是寡人的不幸,人虽死,谥号却不可不有。今日的第二件事,就是议定王后与令尹的谥号,以便不久后安葬。”
群臣一听,立即议论开来。
最后,群臣一致决定给景翠一个美谥,至于南后,则因为公子子兰的缘故,只给了一个中等谥号。
对此,熊槐虽然觉得有些对南后不公,但是,面对群臣的一致意见,只能认了。
谥号的事情,虽然令熊槐有些不快,但是朝议还得继续。
于是,熊槐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之前为救援燕国,我大军北伐齐国,多有功勋。而且,魏国大军袭击陈地,陈地将士击退魏军,也有功勋。
有功则赏,这是寡人的准则,所以,今天朝议的第三件事,便是赏赐。”
赏赐一一赐下后,他楚王要说的事情变说完了。
接着,熊槐看着群臣问道:“今日朝议,不知诸卿可有要事禀报?”
群臣相互观望了一下,然后将目光投向令尹昭雎,今天他升任令尹,有事也得他先说。
昭雎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面色如常,好整以暇地拱手道:“大王,臣有事要奏。”
“令尹请讲。”
“谢大王!”昭雎直起身体后,开口道:“大王,自我楚国灭越以来,以将军昭滑为将镇守吴地,以司马唐昧为将镇守越地,至今也有两年多了。尤其是不久前将军昭滑被贬斥,大王便设江东郡,将整个江东全都交给了司马唐昧镇守。
江东之地方圆近两千里,共二十六县,人口超两百万,吴越杂居,治理难度极大。故,臣窃以为将江东设为江东郡,只设一郡,同时管理吴人越人,实在有些不便。
是故,为楚国计,为大王计,为千秋计,臣建议,将江东郡分为两郡,吴地设一郡,越地设一郡。
还有,之前大王为了安抚吴人与越人,在吴地立吴侯,在越地立越侯,以分别统属吴越之地,这正是英明之举。
但是,时移事异,如今江东已设郡,那么就应该安排郡守治理江东,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混乱。
是故,还请大王察之,早定郡守,以安江东。”
第八百九十四章 拆分江东()
昭雎话音一落,殿中顿时寂静无声,所有人全都惊异的看着昭雎。其中大部分人为昭雎的大胆感到诧异,也为昭雎的勇敢感到佩服。还有不少人看着昭雎的目光,充满着不信与愤怒。
殿中的群臣,甚至楚国的人都知道,自从楚王灭越之后,便将整个江东这块肥肉就全都控制在楚王手中,并没有让其他人插手其中。
即便是有大功的景翠昭雎等人,也都是封在淮南,江东之地没有任何楚国封君。
尤其是不久前,楚王唐昧在江东变法后,更是让大家恐惧不已,唯恐楚王将江东的事情推广到整个楚国。
但,现在,昭雎一上任,提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江东郡分成两郡,并安排郡守治理吴越之地。
如此,他们就有了插手江东的机会,只要能担任吴越郡守,不仅可以获取江东的利益,甚至,还可以在江东对抗司马唐昧,破坏江东的变法,以阻止楚王。
想到这,不少人不由炽热的看着昭雎。
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令尹,之前那个面对屈原全无招架之力的景翠,实在差的太远。
楚王选昭雎做令尹,真是选对了。
此时,殿中群臣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兴奋。
与此同时,熊槐听到昭雎的话,先是愣了愣,接着大吸一口冷气,然后用平静的目光看了一眼昭雎,见他一副忠心为国的样子,不仅微微一皱眉,然后低下头陷入沉思,并且久久不语。
之前江东变法的时候,昭雎可是一直都呆在江东的,亲身经历了江东的变法。
而且,这些年来,昭雎一直都是他身边的近臣,对他这个楚王的心思,不可能不清楚。
同样,现在的江东对楚国的重要性,昭雎更不可能不清楚。
若是江东郡分成两个郡,毫无疑问,此刻统领江东的唐昧,对江东的控制力必然会下降。
若是新任的郡守反对变法,如此不仅会导致唐昧在小心开展变法同时,还要随时与郡守斗智斗力,这肯定会牵制唐昧极大的心力,甚至,一不留神,江东的变法,甚至楚国未来将展开的变法,都会就此中断。
对此,熊槐绝不能忍。
不过,昭雎的话也占据着大义。
江东二十六县,二百万人口,也确实是太大了些,若是有人获得吴人越人的支持后据地而守,完全有对抗中央的实力,甚至是裂土建国的可能。
正如昭雎所说,将江东一分为二,的确是为楚国计,为千秋计。
不过他说是为楚王计,那就是扯淡,这不是为楚王计,而是在算计。
所以,昭雎的建议合情合理,而且还是他担任令尹后第一个建议,也不好直接开口拒绝。
否则,刚刚熊槐直接任命昭雎为令尹的事情,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脸,而且还是打肿了的那种。
可是不拒绝,开口让群臣议论?
熊槐一看大部分大臣那已经发绿的眼睛,哪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一刻,熊槐顿时陷入了左右为难,拒绝不是,不拒绝更不是。
顿了顿,熊槐再次抬起头来,用迟疑的目光看向昭雎。
昭雎在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了他一个左右为难的事情···
昭雎在想什么,又想干什么。
接着,熊槐想了想,然后露出一丝笑容。
既然不能拒绝,也不能让群臣开口,那就撇开群臣,自己这个楚王亲自跟昭雎这个令尹对话好了。
他这个楚王虽然不能轻易下场,但身为楚王,他这个裁判也是可以下场的。
想着,熊槐目光再次从群臣身上扫过,然后看向昭雎问道:“令尹所言的确有些道理,江东郡的确太大了。不过,江东新附,还未彻底臣服,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寡人想听令尹详细说说。”
“是,大王。”昭雎拱手一礼,然后义正言辞的道:“耦国,这是国家动乱的根源,臣身为令尹,得知此事,不可不向大王进言。江东郡太大,不仅是新附之地,而且距离郢都太远,是故,臣以为,江东郡必须分离,以免尾大难治。”
说到这,昭雎再次拱手道:“大王,非是臣不信任司马,实则是臣不能将国家大事全部寄托在司马的忠诚之上,在不会与不能之间,臣愿选择后者。”
熊槐听到这,不由点了点头,如果可以,他同样也会选择使江东不能背叛,而不是不会背叛。
“是故,臣的意思是,将江东一分为二,在吴地设吴郡,以激发吴人的认同感,使吴人脱离越人,使越人无法挟持吴人。同时,在越地设会稽郡,以弱化越人对越国的归属感,同时会稽一词,也可使越人容易认同。”
熊槐再次点了点头,仅仅从吴郡与会稽郡这两个郡名,就可以看出昭雎是用了一翻心思的,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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