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大宋的军队还在行进之中,宋军的斥侯兵就已经把前方可能扎营的地方详细奏报给主将王铁鞭。
战场上的安营扎寨也不像通常所想的那么简单,宋军的军营四周最少要围起一道临时的木墙,所以在扎营之地的四周必须要有树林,这对地点的选择尤为重要,非经验丰富的斥候无法做到。
先砍两排树干,一排长一排短,把树干底下烧焦以后埋二分之一入土,长树干排成紧密的一排在外,短树干排成一排在内,然后在两排树干之间架上木板,分为上下两层,这样长树干长出的部分就成为护墙,木板上层可以让士兵巡逻放哨,下层可以存放防御武器和让士兵休息。
宋军的一个小队是五十名士兵再加上队长队副各一,扎营的时候也是如此,大家的营帐两两相对,在营帐的周围和营区之间要挖排水沟,以防雨水倒灌,或是更为严重的火烧连营,排水沟有的时候也是防火沟。
军中严禁士兵在各个营区之间乱窜,本营区以内也不许各个帐篷乱跑。每个营区之中还要挖一个公共厕所,在大宋的兵法中对于军营卫生也非常重视,不厌其烦的强调厕所挖的位置非常重要。
首先要离水源和贮藏粮食的地方远远的,要离营房有一定的距离,但不能太远,以免上厕所的官兵不能及时归队,当然也不能太近。
宋军的军营还非常重视防疫,比如人和牲口所产生的垃圾要及时掩埋焚烧,重病患者和传染病患者要隔离等等。
这一切复杂的事情王铁鞭以及他所率领的捧日军只用了短短的一夜功夫便已经做好,木头是在白天便悄悄砍伐的,同样的大宋的战车也作为营地围墙的一部分,上面那些可以旋转的劲弩成为驻守的利器。
可别小看这些劲弩,他们虽然不如八牛弩来的威力惊人,但却也比普通的棘轮弩要强得多,射程约在六百步左右,足足是棘轮弩的一倍,而且在马车车厢固定时,可以用铁皮把四周围起,如同一座小小的堡垒。
这一夜之间便安营扎寨完毕的军队着实让来宾城中的军民大吃一惊,这样的速度也实在太快了些,远远望去这些绿色的营帐连同草地上刚刚出现的春草一般,发出生机勃勃的感觉,可此时的来宾城却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
韩绍文这个地地道道的辽朝汉官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了大宋兵力的强大,韩绍文出自正统汉室,其祖韩延徽乃是辽国的开国功臣,也是契丹最早倡导“胡汉分治”的汉臣。
韩延徽初期在刘仁恭、刘守光父子手下任职,后奉命出使契丹时被耶律阿保机留用,成为他身边的主要谋士。后辅助耶律阿保机建立辽国,其子孙世代在辽为官,开创幽州韩氏一族,可以说在契丹人的眼中,韩家的地位相当高,已经和一般的汉人区分开。
韩家的子孙也几乎都在为辽朝出力,韩德枢被辽太宗耶律德光称为“国之宝”而他的儿子韩绍勋更是辽朝的忠义之臣,渤海人大延琳叛乱,囚禁辽留守、驸马都尉萧孝先及南阳公主,杀户部副使王嘉及军官萧颇德等。
打算劝降户部使韩绍勋,然而韩绍勋被执,终不屈,遭锯解,愤骂而死。
可见韩家对辽朝是十分忠心的,否则韩绍文也不会位于辽朝的中京道,更不会在这小小的来宾城中坚守。以他家的关系早已能把他调回上京城去了。
但大战在前,若是能在中京道久战,少许寸功便能让他韩绍文平步青云,如此良机他岂能错失?于是便在来宾城中积极备战,即便是不敌宋军,也可从容而退,可现在却是没有机会了。
五万宋军早已是把来宾城围的严严实实,别说是他韩绍文即便是一只鸟也别想飞出去,王铁鞭可是信心十足,一定要拿下来宾城的。
只不过当他得知韩家人在城中之后,便知道这一战怕是要难打的多了,韩家人是辽朝出了名的硬骨头,当初韩绍勋便是一个例子,想要劝降韩绍文,根本就不可能,军中的文臣司马一开口就被王圭拒绝了。
王圭向亲兵伸了伸手,一边的亲兵就小心的把一个木匣拿了出来,轻轻打开,便是一个包在红绸中的单筒望眼镜,再小心翼翼的递给王圭。
远处城墙上的一切便能看的清清楚楚,王圭顺手递给一旁的军中司马王鹤道:“本家的,瞧瞧那城墙上。”
王鹤笑了笑,早已习惯了王圭这样的称呼,什么本家的,自己家和他王圭家八竿子打不着,堂堂的东周灵王太子的世孙自己如何能高攀的起,这王铁鞭如此叫他也不过是想少一些管束而已。
看着城墙上的兵甲齐聚,滚石檑木俱全,烧铅水的大锅地下冒着浓浓的黑烟,王鹤苦笑道:“倒是我迂腐了,这韩家人是要死守来宾城啊!”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何颜面天子()
韩绍文到现在也没有归降大宋的打算,即便是他知道宋军兵临城下,即便是知晓来宾城不敌宋军也依然固守在这里,对于他来说,完全不认为自己应当归宋。
于是乎,王鹤派去的劝降之人皆被他一顿臭骂赶了回来,望着俩个气得面色涨红的左右参军非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指着两人道“本就是没头脑的事,也不瞧瞧来宾城上的兵甲军械?如此气势像是要归降的?绝无可能,即便是和他自己想要归降,他整个韩家能幸免?”
“真的没有劝降可能?毕竟是咱们汉家的血脉…………”一个参军忍不住说到,在他看来汉人就是汉人,和辽人混在一起也是被逼无奈,如何能在大宋堂堂之军面前坚持?
边上的参军就要看开的多,冷笑着说道“咱们是有道伐无道,人家却认为是欲加之罪,自始自终他韩绍文就没把咱们和大宋放在眼里,如何能归降?”
王鹤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各为其主而已,他韩绍文出自韩家,韩家本就是幽州之民,忠于辽朝乃是自然,之可称之为忠,若是归降便是反复,史书上也要留下一笔……只能说莫要小瞧了他。”
待左右参军退去,王鹤转身如了营帐,望着王铁鞭道“韩绍文宁死不降,这一战怕是要……”
“宁死不降?嘿嘿,某却不见得嘞!狡兔三窟,尤其是这种世家大族,岂能以覆灭之险保所谓之忠义?还没到时候罢了,这段时间先别急着强攻,以火炮轰击之,让他见识见识我大宋的神兵利器,劝降一个韩家人可比夺下一座来宾城要有价值的多。”
王鹤惊讶的望着眼前的王铁鞭,仿佛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没想到一向以勇武著称的王铁鞭居然有如此缜密的一面,的确,出于整个战事考虑,劝降一个韩绍文要比攻下一个来宾城要强的多。
随着王铁鞭的军令下达,大宋的军营再次开始热火朝天的动员起来,宋军扎营的位置十分恰当,刚好在辽人的弩箭,砲石的射程之外,但却在大宋火炮的射程之内。
而此时的炮手已经开始了准备,右拳紧握,拇指向上,平伸右臂,闭上左眼,用右眼在拇指的一侧刚好观察到目标,这时保持姿势,闭上右眼。
同时用左眼在拇指的同一侧观察到另一参照物参照物和目标之间的距离,边上的人用纸笔做简单的计算,很快便得出军营与来宾城之间的距离,这种测算方法误差不会超过二十步。
火炮冲车厢中拖出,这个铁家伙在军中甚至比战马还要金贵,有专人护养不说,还配备箱车运输,老练的火炮手更是军中的宝贝,每日的吃食都和一般的士卒不一样。
在大宋的军中只有陌刀手的伙食能和他们媲美,而承担的风险却小之又小,若是能一炮砸开城门,那军功简直可比登墙首功要来的高得多!
炮坑已经挖好,垫上圆木,在炮身的下方还有轮子以减缓火炮的冲击力,王铁鞭站在一旁仔细的观看,他对军中的火炮最是充满好奇。
当然不光是他,军中的热血男儿对于这种毁灭性的大杀器都充满了好奇,可能这就是追求力量的男人天性。
别说是军中的汉子,就是赵祯和赵旭赵昀三个天家男子都对火器充满了兴趣,赵旭早已把自己的成人礼预定了,一把精致的燧发枪,而赵昀因为没有赵旭那般的礼法约束,自己经常期望军械司摆弄火器,而赵祯更是经常狩猎,所用的便是装填米涅弹的燧发枪。
火炮在耀眼的火光中轰鸣,王铁鞭只瞧见了一团巨大的火光,以及只能听见的炮石呼啸声,然后便在短短的俩个呼吸之后,伴随着脚下的颤动,来宾城城门右侧的城墙上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弹坑,以及同时扬起的巨大尘埃。
“哈哈哈!好!”
王铁鞭兴奋的挥着拳头,下巴上的络腮胡都跟着竖了起来,而一旁的王鹤在震撼之后捎带鄙夷的说道“好什么,眼下不过是校炮而已。厉害的还在后面。”
王铁鞭翻了个白眼“某晓得你这个…………”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地动山摇打断,数十门火炮一齐开火仿佛要把大地震碎,苍宇也为之颤抖,战争之神再次向世人展示它的力量与恐怖。
对面的来宾城城墙犹如遭到巨人的连续锤击,烟尘如雾般飘起,接连遭受冲击的城墙已经出现部份垮塌城墙上还未泼洒的热油,铅水,滚石檑木,成为了自掘坟墓的器具。
一瞬间仿佛天地都安静了,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咒骂,恐怖的气氛在城头蔓延开,韩绍文被亲兵死死的护住,即便如此也是灰头土脸,挣扎的在废墟般的城头观望,城头上看似坚固的门楼已经成为残垣断壁。
半块刻有威远二字的牌匾轰然坠落在城墙上碎成数段。
原本城墙上的守军已经能开始溃散,阻挡敌人进攻的城墙仿佛已经成为一处死地,韩绍文斩杀数名逃窜的军士依旧不能阻挡这个局面。
乱象已生,再想稳住局面更加困难,还好宋军没有在这个时候进攻,否则城破便在弹指之间。
这时候固执己见已经没有了意义,韩绍文提着滴血的长剑无奈的下令“搬运伤兵于城中救治,肃清街市,罔议造谣者就地正法……”
他的想法很简单,最少要保持来宾城的稳定,如此才能继续抵抗宋军。
但随着他的话,又是一阵呼啸,仓皇之间韩绍文便被亲兵拥下了城墙,威远楼也在这时轰然倒塌,城中沸反盈天,韩绍文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宋人火器恐怖如斯,如何能守住这残垣断壁似得来宾城?
再来几轮轰击,别说是城墙,怕是连整个来宾城都会被付之一炬!
“节度使,这来宾城守不住了,不如趁宋军还未攻伐之际,速速北撤。”
韩绍文苦笑一声“北撤?如何北撤?宋人既然如此兴师动众,自然已把这来宾城包围的如铁桶一般,如何北撤?”
“城中守军三万,定能突围!”
“陛下让我驻守来州,我却率兵北撤,如何见天子?!”
。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愚忠的代价()
亲兵们呐呐不言,而军中将士却撇向韩绍文,节度使这是要与来宾城共存亡?
他们关心的不是韩绍文的忠贞,而是关心自己,若是韩绍文这位节度使率军突围,虽然可能死在突围的路上,但最少还有生机,可若是与宋军正面抗衡,最终的结果定然是城破人亡。
如此一来还不如突围而走,最少能有一线生机!
王圭和王鹤二人很快便转移了策反的目标,既然韩绍文不愿归降大宋,那自然有人愿意归降,不如从侧面打开缺口,于是乎大宋的劝降使者再次出发,只不过这一次却是王鹤这位军中司马亲自去的。
王圭在知晓后大惊失色,拉着王鹤的手道“此去凶多吉少,兄三思而行!”
王鹤哈哈大笑,甩开王圭的手道“就许你立功封赏,不许老夫得个军功?!将军稍安,辽人不敢奈何,若身死,将军可夷平来宾城!老夫得道也!”
王圭目瞪口呆的看着王鹤一人一车高举宋军旗帜便向来宾城而去,显然他是要用身家性命博得一世名声,不,万世之名!
王圭无奈,谁让人家是文臣?谁让人家站在了大义一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有此功劳可抵某杀敌数万…………”
韩绍文对于王鹤的到来有些猝不及防,显然眼下宋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这时候派人前来劝降岂不是画蛇添足?这偌大的军功不比劝降要来的重要?
但韩绍文不知道,其实宋军根本就没办法用火炮屠城,最少是没有借口,真正的战事依旧需要大宋的将士用命去拼,攻下一座城池可要比毁灭一座城池付出更多的代价。
短兵相接,五万对三万,即便辽人不擅步卒作战,宋军依旧要付出巨大的伤亡,要知道,这来宾城可是来州州城,亦是中京道的一座驻兵之地,否则也不会有三万守军。
现在的宋军没有一人伤亡,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的拿下来宾城,那可就是天大的功劳,而且策反韩绍文对辽朝的击打极大,非战争能取得。
看着对面毫无担忧之色的王鹤,韩绍文冷着脸道“司马就不怕身遭万劫?”
王鹤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王鹤贱命一条,家中老父母已去,妻儿托付朝廷,无可挂念,唯有累世清名可求,若是还身死,丹青史书必有一席之地,尔却要遗臭万年,划算,划算!”
韩绍文冷笑道“莫不是想要清名想疯了?!”
“你不会杀老夫,也不敢。除非你希望整个来宾城数万军民与我同葬,能与卿共赴黄泉,虽死无憾矣!”
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别人,这就是无赖之举了,还是如此冠冕堂皇的说出来,简直……简直臭不要脸!
韩绍文气的发抖,而一旁的辽朝将领却惊恐的瞪大眼睛,从王鹤的话中他们听到了威胁,若是他死在了来宾城,宋军便要屠城,而且很可能用火器屠城!
韩绍文不害怕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不害怕,原本是来恐吓王鹤的武将和刀斧手们表情僵硬,这时候还有谁会动手?除非是要和韩绍文一起与王鹤陪葬。
而王鹤这时候却起身观瞧韩绍文亲兵身上的甲胄兵刃,一副来参观学习的模样让韩绍文牙根痒痒,大宋号称汉家正统,儒学传承,居然还有这样的文人?!
王鹤确实在仔细观察辽军的甲胄,他虽然是文职的军中司马,可这么多年来从军,早已对军中的一切了如指掌,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王铁鞭战死,他也能从容管束军队。
一边观察韩绍文的亲兵铠甲,一边开口道“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眼瞧着辽朝大厦将倾,非将士不用命,非百姓民不聊生,而是国力不济,大势所趋,即便圣出也回天乏术矣!”
王鹤的话让众人默默不言,即便是韩绍文也不能反对,显然是这样,这时的安静让王鹤更加智珠在握,望向韩绍文笑眯眯的说道“可否与节度使促膝而谈?”
厅堂之中安静许久,所有人都盯着韩绍文看,显然他的话这时候决定了来宾城的命运,也决定了城中数万军民的命运。
“绍文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王鹤笑道“好!好一个事无不可对人言!那王鹤便来说道说道!眼下来宾城已经是困兽犹斗,即便是驻军三万也无力回天!我大宋北伐志在必得,辽主固守中京道岂能分兵来援?这来宾城虽是中京道东线重镇,可惜若是没有援军,必定城破!而我大宋十万背嵬铁骑游走与外,即便有援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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