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听到一个好故事，顿时就会在这个圈子里面掀起一阵波澜。
农业社会，经济发展并不均衡，有钱人或许还能有更多的娱乐项目——听曲、看戏、豢养家姬，或者干脆出入娱乐场所寻芳觅色。
可是生活小康或者生活贫苦的百姓又怎么办？
人活着并不只是为了吃饭，除了物质生存外也需要精神享受才能平衡下来。
长时间的处于机械工作状态只能让人发疯，从而大大降低工作效率。
白天还好说，晚上天黑了以后除了关灯上床去制造生命，总不能就剩下睡觉了吧？
于是口口相传的故事，就成为了很多人家最方便也最便宜的选择。
白天去听一段故事回来解说给周边邻居或者干脆就是家人听，那真是难得的享受。
左邻右舍当中有这么个人，能够活跃很多的气氛，也总能受到不少欢迎。这年月活的好不好，先看你和身边的这些人关系如何了。
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说的就是交通不方便的时代周围生活圈对每个人的重要意义。
而经常来瓦子里面听故事的人群，本身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圈子。
最近有什么好故事出现，全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不过因为本时代的信息流传速度和渠道限制，所谓的第一时间其实也没多快。
尤其是谁都知道，说书人既然开讲了某个故事，那么按照惯例今后肯定还会继续再说。至于再讲一次还是两次，又或者是许多次，则就要看故事本身的受欢迎程度和说书人的脑袋里面装着多少货了。
故事多一点的艺人重复率较低，至少也会间隔个把月才会重复之前的故事。
有些人说的故事长，很可能会间隔三五个月的时间，才会拾起来原先的故事。在再创作的基础上，重新讲一遍也是有的。
不过类似这样的说书人，整个东京能找出来的也就屈指可数了。
绝大多数的说书人，也就心中有三五个故事能拿得出手。其他时间大多都是照抄别人的故事来讲，反正这年月也没有艺术版权的说法。
这故事你能说，我自然也能讲。
若是稍稍还讲点脸面，那么至少会把故事里面的主角换个名字。
你的主角叫张三，我的就叫李四；你的女主人公叫杜六娘，我的女主人公就叫公孙九娘；你在西山一窟鬼，我就东谷两群狼；反正大体上还是要改变一些细节。
至于彻底不要脸的人，则是听完这个故事后，直接就拿过来用。
原汁原味，半点手脚都不动。反正你说什么我也说什么，跟风赚钱就是了。
那家瓦子里面有个好故事传出来了，若是受欢迎，很快就能风靡整个东京城。
凭什么？
就是山寨精神在作怪。
所以看见丁阳如今的故事很受欢迎，接连2天吸引来的客人越来越多，瓦子里面的说书人就坐不住了。
反正读书人也说过，天下文章一大抄，窃书不算偷！
既然这是常态，那么也就别说我们都不讲究了。
先是有一个两个的说书人过来，想听听看丁阳到底在说些什么。
就算学不到画虎，至少也能学会画猫对不对？
到时候回去照猫画虎一番，很快不是也能杜撰出来一段属于自己的好故事？
结果没想到这一听之下就再也停不下来，一直站在丁阳的跟前，就听着人家讲。
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可就看门道了。
这么一天下来，眼瞅着丁阳的收益节节升高，哪里会有不眼红的？
尤其瓦子老板的反应速度也很快——没法不快，每天瓦子外面聚集那么多人，瞎子也能看见。
于是当晚硬是等到丁阳讲完了故事后，主动上前攀谈了起来。
什么100文钱的每日场地收费？完全可以折半。只消50文钱，就能进去瓦子里面开讲。
会不会坏了规矩？
嘿嘿？规矩还不都是人定的？只要你百晓生去开讲，随便都可以选地方搭台子的。
人家说的也好，在外面说个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那不成走街串巷的歧路卖艺人了？
丁阳也没有赌气的意思，第一次没能进去说书，完全是没钱。
现在既然有钱了，谁不愿意进去说书？瓦子里面的客流量更多，场地也更方便。
像今天这种乱哄哄的场面，仅仅只是为了维持秩序，就花费了太多的精力和时间。
实际上今天的说书内容还没昨天多，效果上也明显不如昨天。
没有秩序，人又多，各种杂事也就一桩接一桩的来，几乎让人应接不暇。
唯一让丁阳感到高兴的事儿，就是发现位面活跃度在上涨，而且今天赚到的打赏又胜过昨天的收入水平。
其实就光昨天的收入，已经让红玉笑的几乎合不拢嘴了。
每天收入五、六百文钱回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很多人辛苦一天，也就赚十几个大钱罢了。
于是第二天来到原地，向各位听众们宣布从今天开始进去瓦子里面支个固定台子开讲，顿时引起了一片欢呼。
而当天的说书过程也是非常的给力，换了新地方的丁阳虽然最初耽搁了些时间，但总体而言却远比外面要强很多。
瓦子里面也给他安排了一个好位置，周围有着木栅栏将听众与他分开。不仅通风顺畅，而且光线也好，还有大树可以遮阴。
于是今天丁阳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更加强悍，直接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当然这也与《连城诀》又进入了高潮部分也有关系，雪山一役，落花流水和血刀老祖之间的精彩交锋格外让听众热血沸腾。
虽然狄云还是屡遭误会，可是却也扭转了水笙对他的看法改观。
何况《神照经》也在生死之间突破，明显能看见光明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不过有人开怀，自然就有人失意。
丁阳的生意这么好，其余说书人的跟前就剩下三猫两狗了。
。。。
。。。
第116章 罪
“瞧瞧人家？这……这也太扯了吧？”
“人怎么都跑了？我就不信那厮的故事有多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到底在讲什么故事？怎么会吸引到这么多的人去听？”
“不知道，去听听呗！反正也没生意，干脆收了摊子过去也听听看。”
保康门外的瓦子本就以说书著称，这里汇聚的说书人几乎就是全东京城最多的。
可是今天他们却见到了前所未见的一幕，前两天在门外面说书很热闹的那个百晓生进来了瓦子里面，顿时就掀起了一个高峰。
原先抱着过去暂且听听新鲜，看看究竟在说些什么的客人，全都被迷住了。
哪怕只是从中间开始听，都让这些人听的如痴如醉。
虽然听不到前文，还不太了解狄云之前的遭遇。但是武侠小说作为通俗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从未接触过的人来说，粘性十足。
何况丁阳在讲解各种神奇武功的时候还会夹杂很多后世关于金庸先生小说的另类分析，既有趣又好玩不说，还让人听到后不明觉厉。
只是听了一段故事就再也停不下来的大有人在，到最后几乎连整个瓦子的流畅性都受到了影响。太多人聚在一起，居然交通堵塞了。
“话说这不年不节的又不是庙会，今日怎么有这么多人涌进来？”
“你不知道么？百晓生来了，正在讲《连城诀》呢！”
“什么百晓生和《连城诀》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这两日在外头很热闹的一个故事，所有人都听迷了。俺记得你最喜欢听书，怎么反倒不晓得这个？”
“这两日去了亲戚家，今天才回来。这不就来瓦子里，瞧瞧有什么新书可听！”
“那就快去听《连城诀》吧，千万别错过了！精彩到极点，闻所未闻呀！”
类似的对话越来越多，涌过去的人也越来越多，放眼望去就是黑压压一片人头。
哪怕《连城诀》确实有点虐心，但谁都没听过这种武侠故事不说，本身的剧情也着实精彩到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了得到连城诀，凌退思活活的闷死了女儿凌霜华，万震山、言达平和戚长发不惜弑师，万震山杀人后半夜将尸体砌进墙里毁尸灭迹，连梦游时都在做这个事儿……
濒临绝境时，侠义无双的“落花流水”中花铁干为了活命，暴露出了最卑劣的人性反面。
一幕幕剧情揭示开来，直接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尽管是大白天的，可听众们却都感觉浑身冰凉刺骨，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
别说听众，就算是那些说书人见得多了，也没有听过这种诡异至极的故事。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但就是听过一段后想要继续听完，看看最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等到最后眼看着万震山、言达平、戚长发、凌退思和花铁干全都因为天宁寺的宝藏而死，天宁寺的宝藏倒不像《白马啸西风》当中的高昌迷宫宝藏那么坑爹，的确是宝藏来着。
可惜其中的金银珠宝全都被梁武帝涂上了毒药，凡是拿到了宝藏的人全部中毒。
听到最后，狄云心灰意冷之下带着师妹戚芳的遗女空心菜再度回到大雪山，每个人的心情都复杂到了极点，还有不少人甚至因此而伤心落泪。
尽管戚芳为了救丈夫万圭，而死于万圭的剑下，没有跟着狄云离开。
但戚芳却获得了听众一致的赞赏，或许这个女人很愚蠢，但却忠于家庭而丈夫。
这一点，非常符合宋代绝大多数人的主流价值观。
但赞赏戚芳却并不影响众人对万圭杀死妻子的行为痛斥不已，对他最后的死亡也是甘傲大快人心。
都以为整个故事就要以此种悲凉的风格结束了，毕竟前面《白马啸西风》之中的李文秀也是失去了情人后孤零零骑着白马从瀚海返回中原销声匿迹。
和如今狄云背着大白菜，从中原赶赴藏边大雪山隐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光是听众们对此感到非常的遗憾，其他的说书人们都纷纷摇头。
但是对他们来说，丁阳这宗作死的行为多一点也好，反正故事这样发展既合情合理，也还偏偏发人深省——就是听众感觉心里欠缺点什么。
“嘿嘿，别说，这故事确实不错。但若是百晓生总是这样，咱们也就不必再担心他会在将来给咱们带来麻烦了。”
“对，这种苍凉的结局或许很多读书人会喜欢，可市井中却肯定不会吃香。看着吧，再稍稍积累积累，咱们便可以利用旁人的想法推波助澜搞臭了他！”
深沉和文青向来是通俗文学的大敌，除了个别少数人，通常没有人喜欢看书听故事最终收获满肚子的别扭。
宋代的说书人们或许没有相应的理论支持，但是常年的经历足以让他们感觉到界限。
让听众感觉到有些不太舒服，那对于这个故事而言就是失败的。
无论艺术价值有多高，都不会有人来买账支持你说下去。
所以看见丁阳又是一个类似《白马啸西风》的结局，所有说书人都在心底高兴坏了。
他们相信，这就是百晓生犯下的错误。而随着他得意忘形下去，最终必然会因此完蛋。
底下的其他听众们也还在唉声叹息，毕竟最后这个结局带来的震撼太大了。
一时间，甚至打架都忘记了追问这是不是就算最后结局了？
正在此时，丁阳却揭开了《连城诀》最后的一抹亮色。
在狄云回到大雪山的时候，远远看见了之前曾与他共患难，而今却被无数流言蜚语所伤害的水笙，正在笑吟吟的等待着他回来。
只是一瞬间，所有人的心情都为之一变。
很多听众们甚至高兴的放声大笑起来，铜钱更是随手摸出一把来就洒了下去。
“水笙，哈哈哈，对了，狄云还有水笙小娘子在呢！”
“这下水娘子肯定已经认清楚了，表哥汪啸风其实并非她的良配。”
“无所谓了，反正汪啸风也已经在天宁寺中毒而死了。水笙小娘子的婚约，也作废了。”
“那今后便是狄云和水笙小娘子结为夫妻，共同抚育戚芳的遗女空心菜慢慢长大了！”
旁人高兴至极，可几个说书人却脸色难看到就像是死了爸爸。
仅仅只是简单的两句话而已，就看着丁阳勾勒出来了未来的清晰画面——充满希望！
非但不影响连城诀的本身故事精彩程度和艺术成就，还给众人的心情带来了抚慰。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妖孽！再这么下去，保康门瓦子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哼，别说是保康门瓦子没活路，再让他这么持续下去，怕是整个东京城都容不下我们再讨生活了呢！”
“不行，咱们要想个办法！尽快把这厮赶走，至少也怒能再放任他继续猖狂下去了。”
尤其是看见阿黄面前的簸箩里面洒满了铜钱金光闪闪的景象，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滴血。
这些钱本来应该是归他们所有才对，这些听众原本都是来听他们说书的，可现在……
“百晓生，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个怪物呀！”
看见丁阳日进斗金，说不眼红那纯粹胡说。
不过……
“唉？我说百晓生，这《连城诀》就算是完了吗？”
“又完了？话说原来听别人说故事也听多了，从未感觉到时间过的这么快呀？”
天色再度擦黑，事实上这个时间点并不算是瓦子的娱乐时间终结。相比街边上的临时摊，瓦子里面可是有灯火照明的。
火红的灯笼挂出来，很快就把整个瓦子照的亮堂堂一片。
前天晚上在外面说书说到那么晚，周围黑漆漆一片还被人拦着不让走，继续让说书。
可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尽管说话不受影响，但是表情和动作就完全看不见了，说书效果肯定要打个折扣。
但在瓦子里面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不说瓦子里提供的照明灯火，还有很多勾栏也会打出属于自己的特制灯火。所以尽管天色黑了下来，可是各种娱乐项目却丝毫不受损害。
可今天丁阳却不打算再说了，结束了《连城诀》倒不是没有可说的东西，只是总要留给大家相应的时间消化一下这个故事的余韵才好。
这两天他几乎用肉眼都能看见位面活跃度正在可惜的前进，想必其中和说书的影响效果也有关系。
唯独不知道是和故事的穿杨度有关系呢？还是和说书赚到钱有关系？或者兼而有之？
因此丁阳准备缓一缓，今晚回去看看效果再做验证。
毕竟对他而言，满足位面活跃度，早早完成试炼任务才是最关键的。
听众们今天倒也很好说话，听完了《连城诀》的故事后，心情也的确需要个休整。
只是这一幕被其它说书人看在眼中后，顿时大喜过望。
“哈哈哈，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所谓的百晓生迟早是要露出真面目的！”
“哼，看来他肚子里面也就藏着这么多的货色了。只不过几天时间，已经没有可说的东西了。接下来，怕是就要新瓶装旧酒了！”
“那就放心了。不怕他说新故事，就怕他新故事说起来没完，那才是真糟糕呢！”
“趁今晚，干脆去书会找人摸摸他的底。如果识时务，也未尝不可收进来。”
“哼哼，如果不识时务，那就彻底赶绝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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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暗流潮涌
东京城里谈起说书的行当，谁都不能忽视了霍四究的存在。
说不上名动天下，至少也是名动汴梁。
他说的三分，精彩演绎，却又不背离历史，很是受到相当一群人的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