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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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8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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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赵顼提起王雱,韩冈便是神色一黯。

    赵顼回头看看韩冈,笑道:“韩卿也是年轻,比朕还要小上两岁。如今已判漕司,日后如韩太师例,刚过而立便身入两府,当也是不难。”

    “臣出身寒门,乃是陛下简拔于草莽。若无陛下不次重用,臣岂有今日。”

    赵顼淡然一笑。能特旨晋韩冈入官,一直都是赵顼心中的得意事。若是让韩冈直接去考进士,说不定现在连举人都难得一榜。而少了韩冈,许多事可就会是另外一幅模样了。

    “韩卿可知朕一生所望?”赵顼按着放着沙盘的台面,俯视着属于他的山峦河流,自问自答,“是观兵兴灵,是收复燕云二虏窃据中国之地,年年索要钱粮,朕忝为天下之主,却要日日受其羞辱”

    韩冈在赵顼身后躬身行礼,语调激昂:“臣虽不才,愿随陛下扫平四夷,恢复汉唐旧疆,让天下百姓安享太平盛世”

    从殿中出来时,已经是日上华灯。赵顼在武英殿的偏殿中,看着属于他的天下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说了许多雄心壮志。

    收复灵夏,收复燕云,恢复汉唐旧疆,不用再给付岁币,不用再认契丹那门穷亲戚。作为天子,他有这份梦想很正常,至于能不能做得到,那是另一个问题。

    不过眼下国势复振,军力大兴,离着赵顼的梦想的确是近了。

    自幼追求的目标越来越近,赵顼自然不会让人或事去阻挡。所有挡在他富国强兵的梦想之前的障碍,都会被他清除掉。如果吴充在这关头上耽搁的话,他的枢密使也做到头了。

    不过赵顼的话中,也似有另外一番深意。

    韩冈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新月,自己的确是太年轻了。只不过……这又如何?

    :

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7)() 
【会用挖掘机的司机太有才了,害得俺值了一天的班,回来后就只赶出一章。 今天补休,一起补上。】

    王韶回到家中时,也是二更天了。

    与一行元随骑马进了崇仁坊的时候,坊中的更夫都敲着更鼓绕了达官贵人聚居的厢坊一圈,差点就跟王韶的一行人撞上。

    他是在衙门中为了韩冈的提议和天子的任命,在公文案牍上决定西军南下的部队。尽可能的挑选着各路的精锐,充作进攻交趾的军队。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等一切差不多都敲定的时候,早就过了散值的时辰了。

    进了家门,走入正厅,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一马当先的从内侧小门中跑了出来。穿着锦衣华裳,脚下一对虎头鞋。圆头圆脑,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晶亮有神,看着就讨人喜欢,是王韶最小的儿子王寀。跑到王韶面前,就换作一幅大人模样,一本正经的向着王韶行礼,“孩儿拜见爹爹。”

    只有在面对最疼爱的小儿子的时候,王韶的表情才会放松下来,弯腰抱起王寀:“十三,今天有没有淘气?”

    王寀摇着小脑袋,“没有孩儿跟着娘娘和四姐姐习字来着。”

    “谁说没有?把冰桶打翻了,闹得房都是水的是谁?”王韶的长子王廓笑着跨步入厅。

    跟在王廓身后,王韶的儿女们也都一起出来了。除了一个还在熙河路为官的王厚,还有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王韶其他儿女现在都跟在他的身边。十几个子女,聚在一厅之中,站满了王韶面前的地面。子嗣之多,足以让当今的天子羡煞。

    王韶听了王廓的报告,捏着小儿子的脸:“怎么闹得房都是水?”

    王寀抬着头,理直气壮:“水曰润下,自然之常性也。”

    王韶闻言先是一笑,然后心中的惊讶就难以遏制的涌了上来。不过小孩子的强辩,竟然连《尚·洪范》里的词都迸出来了。看看几个儿女,都是一脸的讶色,并不是有人事先教着说的。

    王韶的惊讶立时变成欣喜,知道儿子早慧,却不意聪明到这个地步。‘只是太聪明了’王韶随即又患得患失起来,一时都忘了要称赞儿子的聪明。

    长子王廓带着弟妹出来迎接王韶,王寀也从王韶怀里挣扎着下地,重新跟着兄姐们一起行礼。一众行过礼后,王韶的其他子女,就纷纷回去了自己的房间,王寀也被几个姐姐带了回去。只有王廓跟着王韶,随口问道:“大人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迟?”

    “还不是韩玉昆给闹的。”王韶用力的哼了一声,抬脚就往房中走去。

    不过王韶虽说是在抱怨,但王廓听得出,他的父亲并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在,倒是开心得很。

    王廓已经好些天没看到父亲心情放松下来,心知必然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他随在身后,试探的问着,“是交趾的事吗?白天儿子去王相公府上,听说韩玉昆被天子招入禁中,难道就是为了此事?”

    “还能有别家的事?”王韶反问了一句,就笑了起来:“冯当世想将攻打交趾的事拖着,吴冲卿就想着让河北军去邕州。这些天他们一直都各自在谋划着,可今天韩冈一上殿,一句重行更戍法,让河北、京营两部禁军可堪一战,就一下变成了西军南下,从河北、京营的禁军中挑选精锐去关西填空”

    “河北、京营去关西?”王廓闻言便是呆愣住了。只愣了短短的须臾片刻,他砰的一声重重拍了下桌案,“原来就这么简单。”

    “田忌赛马赢得不也是那么简单,为何除了孙膑,一直没人想到?”王韶其实也是感叹,自己身在局中,被蒙了双眼,如果从中跳出来,以自己的才智不当想不到,“这就是韩冈一句话的功劳。”

    “一言兴国、一言丧邦,一言便让朝政改弦更张……”王廓喃喃的说着,神色很是复杂。

    王韶瞥了长子一眼,“韩冈是个异数,你们羡慕不来的。”

    天子的信重与否,与官位高低无关。韩冈已经是一路转运使,话语权远在普通的知州之上,加上凭着过往的功劳在军事上得到的权威,让韩冈能轻而易举的说服天子。不过这也是他的建议一直都有道理的缘故,所以天子才会相信他。

    进屋换下了身上的公服,王韶转过来在放了冰块的房中坐下。

    房中的水已经干了,用来降温的冰桶则重新装满了冰块。如王韶这样的宰执官,每年冬夏时节,朝廷都会大批的赐下冰炭。夏日解暑、冬日取暖。同时宰执们所居住的府邸都是周围数百步的大宅院,在京城中,这样大的宅邸没有一座冰窑,

    “韩玉昆我等的确是比不上。”王廓同样在房中坐下,对父亲笑道:“日后就得看十三的了。”

    “十三也不指望,能安安稳稳的读做官就够了。”王韶叹了一声,重复着之前的评价,“韩冈是个异数不要去比,不要去学。”

    对于韩冈,王廓的感觉很复杂。自己的二弟与他是生死之交,而自己的父亲又是韩冈的恩主,关系之密切,可以说日后几十年王韩家都是连在一起,要在朝中互相扶持的。

    可作为王韶的长子,王廓也有一番雄心壮志。看到年纪比自己还小的韩冈如今功成名就,连父亲也如此推重,而自家连嫉妒都不够资格,心中免不了百味杂陈:“二十五岁就已经判一路漕司,开国以来的确是无人能及。”

    王韶喝了一口冰镇的酸梅汤,心脾间一阵沁凉。心情一舒畅,就难得的对儿子多了口,“年纪是韩冈的优势,也是劣势。如果他已经是不惑之年,凭借他立下的累累功绩,进入政事堂也是理所当然,甚至可以说,只要有一半甚至三分之一就够了。”

    对上王廓惊异的眼神,王韶叹道:“为父是凭着河湟之事入了西府,而韩冈在河湟之前、之后,又立下多少功劳?”

    他摇着头,“想想韩琦,他进入政事堂的时候,他所凭借的功绩又是什么?在陕西的经历可他在陕西又有何功劳?任福的好水川,还有张元的一句‘韩琦未足奇,夏竦何曾耸’。要说韩琦曾在蜀中安抚灾民百万,韩冈也有在京城安置河北流民数十万的成绩,绝不比韩琦稍逊。可韩冈能比韩琦更早入两府吗?”

    “难道不能?”王廓疑惑问道。只要韩冈与章惇顺利的平定交趾,凭此功绩再外任一任经略,资序攒足,再不能晋身两府可就说不过去了。

    “很难”王韶很肯定的摇头,“三十出头的执政,日后可就有三十年的时间进出于两府之中,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天下官员出于一人门下。天子怎么可能会答应?”

    “韩忠献不也是几十年出入二府吗?还是三朝宰相”

    “那是因为有富弼、曾公亮、文彦博之辈在。想想韩冈,同一辈中可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王韶感慨着,“而且就算是韩琦,也照样受着忌惮……最后的这几年,韩琦都是在哪里?看看天子给韩琦墓碑上题的字:‘两朝顾命定策元勋’韩稚圭的确有大功于国,若无他镇压住朝中、宫中,则嘉佑、治平的那十多年,宋室绝难安稳。但宫中没人会想出再出一个韩琦”

    “但韩冈的功绩、才干俱全,只要资序够了,日后朝廷要选人入二府,就很难绕得过他。”

    “只要一直让他在外任官就可以了。赢了交趾之战后,韩冈在十年之内,恐怕很难再回京为官…………不过话说回来,”王韶的话锋一转,“韩玉昆行事不依常规,思路不落窠臼,往往出人意表,说不定他还真的有能耐让自己很快就回到京城”

    ……………………

    不仅仅是王韶,吴充回到家中的时候同样也是很迟。

    不过没有他没有王韶的好心情,回到家中的时候也是板着脸的。

    出来迎接他的,也是长子,在京中任官的吴安诗。

    吴充进门后不见次子吴安持,问道:“二哥儿还没有回来?”

    吴安诗道:“方才已经遣了人回家来,说今晚不回来了。”偷眼看了看吴充的脸色,并不敢多问。

    吴充不喜欢跟家人说起朝堂上的事,满肚子的国家大事也极少会泄露给家人。只是偶尔要点拨儿子的时候,才会多说上两句。吴充的两个儿子都知道他的脾气,也很少主动发问。

    吴充回房更衣,出来后问着儿子:“韩冈现在是不是也在王介甫那里?”

    吴安诗愣了一下,怎么跳到了韩冈身上?但转眼就想到了,自家的老子肯定是在殿上受了韩冈的气,“此事儿子就不得而知了,论理应当在的……是不是要让人知会二哥儿一声,离着韩冈远上一点?”

    “为什么?”吴充脸色一冷,“为父向来只为国事与人有隙,岂会记恨私仇?既然是亲戚,自当尽人情。每逢年节,二哥儿去见王介甫,为父何曾拦过?”

    如果嫁给吴安持的王家大女儿此时在这里,她肯定连连摇头。若当真如此,她也不会在吴家一直都心情郁郁。

    但吴安诗哪敢反驳,连声道:“爹爹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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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青云为履难知足(18)() 
【一觉睡了十二小时,写得也迟了。 不过该补的不会少,十二点还有一更。】

    韩冈从宫中回到王安石府上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了吴安持送了几人出了门来,竟然还在接待着宾客。

    虽说是到了晚间,但来王安石府上吊丧的客人依然络绎不绝。车马拥堵在相府的大门口,比起平日里来拜访王安石的官员塞门的情况,甚至还要严重。

    只是其中有几个是真心来悼念王雱,又有多少是因为王安石的身份,也根本不需要多想。

    嫌着麻烦,韩冈没有走拥挤不堪的正门,而是转了个方向,从侧门进了相府。

    因为王家的亲友都来上门的缘故,此时的相府之中,比平时热闹的十倍。不仅是一家老小都到场,也带来了大批的随从仆役,虽然都因为身在宰相府邸中,不敢有所放肆,但人数一多,怎么看都有些乱。

    韩冈从侧门进来,门后就是偌大的用来停放车马的庭院。只是过来祭拜一下就走的官员,他们的车马都停在外面的街上,而要逗留一段时间的,则是将车马都停在了偏门内的庭院中。

    院中被车马占了大半,还有更多的仆役,只是比起白天的时候少了些。

    车夫、马夫们许多都是席地而坐,闲极无聊的聊着天。不过他们交谈时,还知道尽量压低声音。就是听到了句笑话,在笑起来的同时就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笑出声来。

    只是乱糟糟的样子还是显得缺乏秩序。唯有一队陌生的元随,站在院中一角。人数还不少,几乎是执政数量,只是还不到宰相的规格,皆是静静的不言不语。他们所在的那一个角落,与院中的其他地方有着截然不同的对比。

    “是两府中的哪一位?”韩冈问着迎上来的王家家丁。

    “回姑爷的话,是吕参政来了。”

    韩冈暗道自己是糊涂了,自己是当真糊涂了。王雱的丧报一出,吕惠卿的确是应当到场的。虽然他现在与王安石疏远了,但以吕惠卿与王安石旧日的关系,这第一天就必须来的。

    吕惠卿一贯的治家严谨,在朝堂内外也算是有名的。治家如治军,也难怪他门下仆役的气象与他人家中截然不同。

    “相公现下就在房中,跟吕参政说着话,”家丁讨好的又问着,“姑爷要不要去房一趟?”

    韩冈摇摇头。王安石正在接待吕惠卿,他去凑哪门子热闹。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紫袍犀带,韩冈道:“先得去换身衣服。”

    韩冈一句吩咐,王家家丁连忙小跑着进去,帮韩冈去取素服。

    韩冈脱下了觐见天子的公服,换回了素服,就直接往外厅的灵堂过去。唱经的声音充斥在耳间,和尚道士被来百八十人,就在外面的灵棚中招魂忏经,而智缘、愿成等京中赫赫有名的紫衣大师则被招待进了内厅。

    不过除了做道场的僧道外,外间的人的确是少了。关系略远一点、不需要守灵的亲戚回去了许多。关系疏远、却没有离开的,则基本上都是抱着另外一番心思。

    韩冈的父母并不需要为儿子的大舅子守灵。往灵堂走的时候,韩冈顺便找人来问了一问,他的父母果然是见了天色将晚,就先告辞回家去了。

    但韩冈走不得,他需要为王雱守灵。

    灵堂中烟雾缭绕,缕缕香烟绕着一条条垂下来的白布,渐渐散在空中。

    王雱的儿子还守在灵堂内,王旁在旁往火盆中添着纸。王安石兄弟家的王旉、王旊、王斻、王防、王旗等子侄也都在;王家的孙辈,还有韩冈和吴安持的儿子,也是同样一起在旁陪着。

    韩冈进来时,灵堂中的人都站了起来。各自上来行礼,王旁疲惫的抬起了眼:“玉昆,回来了?”

    韩冈告了声罪,“耽搁一些时间,这时候才回来。”转身先给王雱上了香,添了纸。

    可能是王安石兄弟几个用尽了王家的气运,王雱的堂兄弟们都算不上出色。不过在为王雱守灵时,倒是诚心实意,就是在灵堂中久了,各自都有些疲色,

    韩冈看看自己的儿子,韩钟、韩钲,两个小子现在还精神得很。就是年纪太小,到了累的时候,也熬不了夜。不过他们也不需要守上一夜,没甚关系。

    就是王雱的长子王栴,才六七岁的小孩子在乌烟瘴气的灵堂中跪了一日,进来一名前来吊祭的宾客,还要叩拜还礼。中途只有短暂的时间用来吃饭、方便,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再守上一夜,保不准要出事。

    王雱就留下这一个儿子,又是王安石的冢孙,一直以来身体不好。如果王雱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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