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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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6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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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军不是在拆铁路吗?”

    陈六点点头,辽人又不蠢,定州到天门寨有一条干线铁路在,现在既然主力在围攻天门寨,那为了拖延宋人的援军,当然就得下手拆路。

    这几天,据称已经给毁了好几段了,虽然都不长,但不修好,这条铁路就等于是废了。

    “我们组织人手,去修路!”韩钟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辽人来攻最好,不来,我们把路修好也一样是功劳一件。”

    他对陈六振奋的说道,“我曾经听四叔说过,大钱要赚,小钱也要赚,对行商来说,账里的流水最重要。功劳也是一样,多长时间没动静,突然一件大功,谁相信真的是我做的?说不定是仗势欺人抢来的。要是我一直功劳不断,再立个大功,人人都要竖大拇指,说韩二的确是个有本事的。”

    韩钟终于提起精神,陈六自是高兴,忙点了头,下去准备去了。

    待陈六离开,韩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现在的心情,当真是郁闷无比。

    如果有大功,又何必去捡小钱?

    就跟韩钟一样,秦琬此刻也很郁闷。

第85章 尘嚣(16)() 
秦琬很是郁闷,直到文嘉进病房来探望他之前,他都是睁着眼睛,望着病床上方的房梁,一动不动。

    即便看见文嘉进来,坐起来笑着迎接,也很容易看得出,他只是在勉强打起精神。

    文嘉说了两句寻常探病的话,见秦琬没多少精神,自觉也毫无意义,干脆就不说了,就在床边拖了张椅子坐下来,陪着秦琬发呆。

    文嘉很能够理解秦琬的心情。

    换做任何一名将领,惨败而归,怎么都不可能开心得起来。

    文嘉询问过一同回来的幸存士兵,知道秦琬一开始是顺利潜伏到了目标前,还知道秦琬手下的掷弹兵向目标投了炸弹。

    但没有斩首,没有缴获,只有几个士兵的口供——跟随秦琬冲在最前面的一批人,就两个活着回来。

    而且所有出击的战士,也只回来了一半多。

    这些人,全都是秦琬锻炼经年的精兵,完全可以说是天门寨的选锋,在这一次夜袭中,仅是战殁就接近了一半,这样的损失,以秦琬的性子,又岂能轻易释怀?

    想到这里,文嘉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琬才好。换作是自己,只会有同样的反应。

    只有一点值得文嘉庆幸,就是秦琬还是好端端的回来了。

    难得有个谈得来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知己。还有他出击时竟把指挥权交托过来,这知遇之情就更不用说了。

    被文嘉感怀的眼神看着,却一句话都没有,倒是秦琬不舒服了:“你这是来探病呢,还是来守灵的?”

    秦琬看着恢复了一点精神,变得跟平时一样了,文嘉就笑了,“不知道该怎么劝,干脆就不劝了。”

    “别啊,劝劝我啊。”

    “看起来不用劝了。”文嘉与秦琬说笑了两句,正色道,“都监,胜败是兵家常事,昨夜也只是小挫而已,天下间又有谁能心想事成,成事没有任何波折的。那位韩二衙内事前算计得多精明,现在也不是干瞪眼吗?损失是损失了,但都监你还在,天门寨中还有半万精兵,这战事,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我哪里是为这点事?”秦琬哼了一声,“又没丢了天门寨,这么丁点伤亡,又能算什么?当年雁门关都丢了,之后不也拿回来了?”

    秦琬嘴上是不肯服输的,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以他的伤势,实在没必要躲在病房里。

    停了一下,秦琬想起了自己的职责,问道,“城中情况怎么样了?”

    “王副将守成还是没问题的。”文嘉说道。

    听到文嘉提起副手,秦琬立刻露出了一幅嫌恶的表情,“事情交给他了?”

    文嘉明白秦琬的意思,“如果都监还在外奋战,我是肯定不会交给他的。”

    秦琬出战时,将天门寨的指挥权交给了文嘉,就是不信任他副手的指挥能力。甚至担心其乱指挥,把自己给害了。

    但当秦琬返回寨中,战斗平息,名不正言不顺的文嘉,不可能继续依仗秦琬的授权来指挥城中兵将。秦琬此时卧床,副将接过指挥权是名正言顺,除了秦琬,谁都无法阻止。

    “木头呢?”秦琬问道,他出击之前,可是交给了他一个任务,连配件也交给他了。

    文嘉点头道,“之前得多谢他了,要不是有他在,我指挥起来,不会那么顺顺当当。”

    秦琬身边的这位亲信护卫,姓木,性子也木,就只听秦琬一人的。秦琬出城前将佩剑交给他,要他帮文嘉镇压城内官兵,他就当真拿着剑在秦琬身后虎视眈眈,谁敢说不,就把剑亮出来。寨中上下都知道他是个实心眼,一根筋的性子,明白他当真敢拔剑杀人,竟没人敢违逆文嘉的命令。

    秦琬却不想听文嘉感谢的话,急着追问道,“木头现在在哪里?”

    文嘉无奈的摊开手,“他只听都监你的话,之前差点拿剑砍了王副将,好歹把他给拦住了,现在被押在他的住处,由何进带了两个人看着。”

    听到身边亲兵没事,秦琬就安心下来。再听到他当真拔剑砍副将,秦琬就遗憾的咂了一下嘴,“这小子,就是心眼太实在了。”看到文嘉惊讶的眼神,他咳了一声,“可惜也是不知变通。回头等我伤好了,再找王七陪个不是,毕竟是我的命令,吓到他了。”

    文嘉叹了一口气,“看来是真的没事了。”

    秦琬能说笑,能嘲讽,这是真的恢复正常的表现。

    都是成年人了,久在军中,生死早该看淡,一时间心情难以扭转是正常,但过去了就没问题了,不需要多劝。

    “这叫没事?”秦琬抬起脚,清早才敷上去的石膏,现在就开始凝固了,“我这伤,李医官怎么说的?”

    文嘉半开玩笑的说道,“与辽人厮杀了一场,又被辽骑追杀了一段,倒是什么伤口都没有,就是扭了脚,李医官就想知道你好端端的怎么崴了脚的。”

    “马有失蹄啊。”这回是秦琬在叹气了。

    “知道是意外,到底是什么原因。”文嘉追问。

    “不是说了吗,马有失蹄。”秦琬又重音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文嘉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就是字面的意思。他惊讶的问,“你哪里来的马?”

    秦琬自傲的道,“抢来的。”

    更确切一点,应该是敲闷棍来的,但秦琬是不会说出来的。

    秦琬一直以来,都认为能在夜中冲锋的骑兵根本不存在。

    马是长眼睛的,鞭子挥得再疾也别指望马能配合,照样小步的走,疼起来直接把人给掀下去也不会快点跑。

    何况骑马的人也不糊涂,夜里疾奔,万一磕着拌着,摔断脖子的可是自己。即使是过去金牌急脚的八百里加急,夜里递送也从来没快起来过。

    但辽人从大营来迎的速度,说了起来并不如白天快,却已经超过了秦琬的预计。

    秦琬当时下令撤退,夜里几乎就没了阵型,不过常年训练的习惯让士兵们下意识的按照走在一处。秦琬就走在最后,为他的人断后。

    进攻时要潜行,不得不匍匐前进了一段时间,但撤退,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速度要比进攻快了不少,可还是比不上辽人的骑兵。

    契丹骑兵飞驰而来,七八十骑齐齐出动的动静,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般。他们来势汹汹,逼迫秦琬不得不就地防守,为他的人争取时间。

    当时天黑得只能看见人影,城上的火炮也不敢再直接射击看到的活动的东西,秦琬的就地防守,基本上没有任何用处。

    绝大多数辽骑都没有追击他们,全都在坑道那边下了马,只有几个人追了过来,还因为没看到人,分散开来寻找。

    其中一骑来到秦琬附近,秦琬见左近无人,拔出手枪抬手就是一下。

    骑兵被他一枪命中,打翻下去,秦琬顺手就抢了马,直接往来路上冲回了,而这就是他受伤的原因。

    他运气很好的使唤动了敢跑夜路的坐骑,听到枪响追过来的辽骑追了一阵就不敢再追,运气可谓是更加的好,但他高估了自己的骑术就是最大的失误。

    在快要抵达城壕的时候,他的坐骑绊了一下,秦琬顿时就飞了出去。常年骑马的他,在空中及时转换到了一个保护自己的姿势,落地时并没有受到骨折之类的重伤,可还是扭了筋,只能裹上石膏躺在床上。

    文嘉倒不是太关心秦琬怎么抢到的马,即使当时抢了,现在也没带回来,他更关心另一件事,“什么时候回去?”

    “等等吧。难得王七想出力,就多劳动他一天半天吧。”秦琬并不担心他的副将能捅出什么篓子,一旦风吹草动的稍稍剧烈一点,不论是内是外,立刻就会有人走报于他。

    寨中勾心斗角的事,文嘉就不多关心了,他这个走马承受,一般时候,还是做看客做得比较称职的。

    又聊了几句,见秦琬神色有些倦了,文嘉便起身告辞。

    “还有一件事。”文嘉推开门,回头对秦琬道。

    “什么事?”秦琬问。

    “今天辽人的举动有点不太对劲。”

    “是不是炮放得多了?”就在病房中,秦琬也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辽人的火炮声比前两日密集了许多,好像不在在意被城中的炮火反击。听起来声势浩大,但只看秦琬能暂时躺在床上养病,就知道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用。

    文嘉道:“就这半日,都暴露了三个阵地了,已经炸了其中两处。还有城下的坑道,没有继续挖了。白白浪费弹药,还浪费了之前开支的人力。”

    “有些乱啊。”秦琬思忖着。

    “当然。”文嘉点头。

    秦琬道,“可能真的是哪个大人物。”

    文嘉用正经严肃的口气说,“该不会真的是太子吧,还被你一顿炸弹给炸死了。”

    秦琬更加严肃,“说不定是皇帝呢。”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快活的大笑起来,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只是到了晚间,当秦琬被更加疯狂的炮火和重新开始挖掘的坑道,逼得拄着拐杖走出病房,他和文嘉就没能再笑出来。

    皇帝不可能,但或许……真的是太子也说不定。

第86章 尘嚣(17)() 
“太尉。”

    “太尉!”

    “太尉!!”

    耳边传来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

    大号的桧木浴桶中,王厚缓缓睁开眼帘。

    额前的湿发,不停往下滴着水,从鼻尖一直流到露在水面外的肩头上。

    “吵什么?”王厚低缓深沉的声音里,充满了威慑力。

    换个说法,就是起床气。

    自从率部抵达保州后,几天来,王厚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三个时辰。

    他可不想让下面的将校看到一个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主帅,也不想下属们看见他满眼血丝、眼圈青黑的样子,最重要的,他不能拿着一个昏昏沉沉的头脑去指挥千军万马。

    任何时候,他要保持一个头脑清醒、思虑敏锐、形象完美的主帅。

    因此泡个热水澡,在温热的洗澡水中惬意的小憩片刻,对王厚而言,就成了是代替睡眠的最好的手段了。

    每天半个时辰的泡澡,即打理了个人卫生,也保持了精力不至衰减。而他这种状似悠闲的姿态,也让下面的兵将觉得他这位太尉,对凶猛的辽兵胸有成竹、犹有余裕,绝非那一等平日里趾高气昂,见敌便吓得噤若寒蝉的废物。

    泡澡对他是如此的重要,若是有人在他泡澡的时候过来打扰,遇上的就不是寻常那位温文尔雅的儒将,而是他愤怒暴躁的一面。

    只有王厚身边跟了多年亲信伴当,才敢大着胆子去打扰王太尉宝贵的休息时光,但也必须是有着足够充分的理由才行。

    王厚用手用力的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水抹去,也顺便让自己更加清醒,“是不是坏消息?”

    好消息等到他有空在说,坏消息要及时上报。这是王厚立下的规矩。

    好消息拖一时半会儿不打紧,坏消息就必须尽快处理,以免形势更加恶化,

    寻常事务,王厚手底下的得力亲信,就能分辨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但有些事,并不属于亲信能够决定的范围。

    “呃,小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彭将军和苏将军来了。”

    王厚直接阖上了眼皮,摆了一下手,“让他们等。”

    亲信得令就下去了。

    尽管他怀里有两三枚银通宝,都是刚刚到手的,但他服侍的王太尉的命令才是第一位。至于送他好处的两位将军,一两句话就足以作为报偿了。

    在亲信走后,王厚又闭上了眼睛,准备再睡上一会儿,半个时辰的泡澡时间短得可怜,之前已经浪费了两分钟,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但他刚刚阖上眼皮没多久,一个声音就又在耳边响起。

    “太尉。”

    “太尉!”

    “太尉!!”

    王厚愤怒的睁开眼,冷笑着问道,“门包拿得开心吧?”

    扑通,亲信被吓得一下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太尉明鉴,过来请见的官人,小的都让他们在外厅中候着了。”

    王厚怔了一下,声音中少了点怒意,“那是坏消息了?”

    一阵沉默。

    “怎么了?”王厚纳闷的问道,从水里坐起来。

    亲信摇头道,“小人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是城外车站大营的韩二官人送来了。”

    只听到韩二官人四个字,王厚的脸就挂了下来,声音也冷了下来,“他又怎么了?”

    王厚这段时间越发的不待见韩钟。韩冈的儿子里面,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属饕餮的,只吃不拉,便宜都占不够,偏还要把名分给挣足了。比起跟自家老二交情很好的韩家大哥,这韩二哥就私心太重了。

    “韩二官人报请太尉,说是北虏肆虐保州,铁路多有损坏,他忝为保州铁路分局提举,责无旁贷。请太尉同意他调派人手,修补铁路各处损坏。”

    ‘怎么就这么能折腾?!’

    王厚黑着脸坐了一阵,气得半晌也没开口。

    整个保州路的战略布局,都因为韩钟而被打乱。

    甚至为了韩钟一人,不得不将决战的地点放在了保州,使得他必须亲自领兵前来,丧失了许多军事回旋的余地。

    不过让王厚感到有些开心的,就是耶律乙辛竟然盯上了天门寨——或许是看透了保州这里的危险——一直都逗留在边境上不肯南下。让韩钟彻底失算。

    但这位的品行不如其父,但性子却一模一样,从来不肯认命。一事不成,就另生一事,直到符合自己的心意为止。

    “太尉?”亲信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王厚脸色难看,但终究还是下令,“传我的令,着提举保州铁路分局韩钟,保持保州境内铁路畅通,不得有误。”

    亲信暗自咋舌韩二衙内真是好本事,自家太尉脾性硬,又是他的父执辈,竟然几次三番的逼得自家太尉为其举动在后画押。真真不愧是韩相公家的儿子。

    陈六在太尉行辕外等着消息,心中忐忑不安。他哪里不知韩钟的计划是一次次在向王厚这位主帅挑衅,让堂堂太尉,都不得不满足他的心意。且前一次失败了,这一次又来,从来没有说明白知趣二字。在陈六想来,王厚不大发雷霆,把他叫进去发落,都是老天开恩了。

    他全然没想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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