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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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6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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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结论是建立在结果上,而不是起因上。对章惇和韩冈来说,一个性格坚毅的皇帝,已经证明了他的危险性。

    现在章惇权衡轻重,认为还是留着皇帝更有用一点。但他的言外之意,已经不言自明。

    韩冈嘴角向上翘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那就请皇帝再多辛苦一阵子好了。”

    “嗯,一阵子。”

第12章 庙堂(三)() 
【国庆之后自动更新的三章竟然都没有设定时间,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今天才发现,回头看了看,过节时匆匆忙忙写的又不尽如人意,再修改一下,现在发出来。今晚总共五更,这是第一更。】

    李承之正在看今天新出的报纸。

    面前是一碗杂米粥,五六碟小菜,年纪大了,养生惜福,吃喝都是以简单淡味为上。

    筷子不时的在碗碟中划拉几下,眼睛则钻进了报纸里,片刻也不稍离。

    虽然贵为参知政事,但李承之就跟京师中的许多人一样,早上起来一边吃饭,一边看报,也不在意个人的形象问题。

    不过今天的情况尤其严重,服侍在李承之身边的老仆,视线在李承之专注的脸上,和桌上洒落的稀粥小菜之间打转。

    这位每天一大清早,都要在李承之书房的桌台和窗棱上,用手指检测仆人们清扫工作成果的老人,暂时还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提醒主人注意以下形象,还是让他继续在餐桌前思考。

    李承之正全神贯注在一篇报道上。

    之前两天,王安石将入文庙的消息在报纸上披露,在京师士林和朝堂中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这一篇正是其后续,澄清了世人的疑问,也展示了韩冈的野心。想必今天有许多人恍然大悟。

    但李承之不是,身为参知政事,他当然知道韩冈和章惇的盘算。

    想到外界前两日还在猜测韩冈的用心,直到今日才能得知真相,纵以李承之老辣,城府已如渊海,心中也不免带上一丝丝优越感。

    只是韩冈送张载入文庙,本也应当是情理之中,与他为了自身入文庙才力捧王安石,两种猜测应该各居其半才是。偏偏说韩冈为己铺路的议论甚嚣尘上,细细想来,却又可怪之处。

    李承之在一篇篇报道中推敲文字,却也没弄清楚其中的关窍。只是按常理推断,应该是跟韩冈有关。

    不论如何,当报纸掌握在韩冈手中,他想要那种传言流传,就会有哪种传言流传。

    不一定要刊登在报纸上,为了挖掘新闻而铺开来的一张网,可以把京师中的任何消息传到韩冈耳中,也能把韩冈的意愿传到京师各处。

    李承之的眼神幽暗了几分。

    如此利器,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却让其他人如臂使指一般的操控着,到了他这个等级,睡觉都要睁一只眼才能安心。

    一开始两家快报的内容只是联赛战报加广告,混迹在京城无数的小报、揭帖之中,朝堂上下大多没放在心上。而两大联赛的背后靠山,赵姓曹姓高姓向姓充斥其间,眼光长远的朝臣中,也没人愿意去出这个风头,只想再等等看。

    这一耽搁,就再也挽回不了。等到朝中许多有识之士,觉得即使会惹起宗室勋贵们的反扑也不能不管的时候,韩冈已经成了朝廷的代表。

    做贼的后=台,却管着抓贼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韩冈通过报纸,牢牢把握着京师的舆论,李承之即使是内定的接班人,也不会认为自己有机会染指。除非熬到韩冈死了。

    韩琦死了,富弼死了,司马光死了,王安石也死了,但文彦博还厚颜无耻的活着,都九十岁了,看起来是要做个百岁人瑞的样子。

    而韩冈,就算不提以讹传讹的药王弟子这一茬,他本人也是擅于养生,体格又健壮,就算不跟文彦博比,七八十岁还是能活到的。

    三四十年后的事,李承之自己是不指望能看到了。

    就像之前两天议论韩冈入文庙的事。日后韩冈能不能进文庙,这是几十年后的事了,让那时候的人去处理,至于现在,顾着眼前罢了。

    坏了兴致,李承之收起了报纸,安安静静的吃完了今天的早餐。

    清晨悠闲的时光很是短暂,但已经比过去更长了许多。

    不用上朝,不用早起,每日的都堂会,巳正才开始,议政会议十日一次,对于宰辅们来说,他们的日常生活可以变得十分舒缓悠闲。

    李承之已经习惯了天亮后起床,悠悠然然的吃完早饭,然后见一两个客人,再乘车去都堂。

    如果哪一天,李承之他回到寅时就要起床的时候,他也想造反了。

    每天早上,李承之会接待的客人,重要性不好说,但肯定是他不打算用太多时间接待的。

    今天约好时间上门来的,是太常礼院韩忠彦的亲信门客。

    韩忠彦是韩琦之子,议政而已,在朝中并不得志——如果是从他的根脚来看。如今正在走李承之的门路。

    李承之有意利用韩家的人脉扩张自己的势力,但韩忠彦最近的请托,却让李承之难以接受。

    “非是我不欲助师朴。实是师朴所荐的王岩叟为章相所厌,如何做得了议政?”

    王岩叟曾为韩琦门人,韩忠彦欲举王岩叟入议政,自然是有他的私心。

    李承之对此自然是连番推脱,一方面王岩叟不得章惇之喜,另一方面,李承之也不愿意看见韩忠彦反客为主。

    那门客听到李承之的拒绝,并未现出难色,看起来反而是在他意料之中。

    “听闻章相意欲以宰相兼枢密。”门客轻声说道。

    李承之脸色微微一变。

    都堂是两府合衙办公之所,同时也让宰相的手脚理所当然的伸进了枢密院。

    如今军国大事,宰相皆有与议,宰相要兼任枢密使,京师中早就有所传言,甚至过去这些年,都有不少下面的小臣上书,请求宰相兼任枢密使,从中搏一个富贵。不过这么些年,两位宰相却始终没有真正动手。

    但最近,传言不再是传言。

    韩冈即将离任,章惇意欲统括军国之事的意志也愈加强烈。

    李承之也从韩冈那边听到了一点消息,说是宰相兼任枢密使,是其干预军事名正言顺,但在枢密院处理日常公事的,还是独任其职的知枢密院事,而不是东府官员。

    这是韩冈打算未雨绸缪。避免日后冲突,先让出一步。承认本就已经是现实的宰相干预军事的事实,再划下一个道道,以防日后章惇再得寸进尺。

    另一方面,也是要与章惇进行交换。确保日后宰相尽管大权独揽,也必须受到大议会的牵制。

    按照李承之的推测,日后东府设二相三参,继续延续如今的局面。而枢密院中,排除授予武将的同签书枢密院事一职外,还有五个职位。

    枢密使,知枢密院事,枢密副使,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这五个位置。其中的枢密使,就由首相兼任。次相只管东府,不问西府事。

    李承之对此是不满意的。不过他自问隐藏得很好。不管是对日后都堂变化的预测,还是本人的情绪,都隐藏得很深,不觉的有人会看出来。

    可是,今天的这位来自韩忠彦门下的宾客,却在试探于他。

    是韩忠彦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承之心念急转,变化的脸色已经回复了正常,漫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哦,竟有此事?”

第13章 庙堂(四)() 
【第二更。还有三更。】

    李承之的回应漫不经心,甚至还带了点戏谑的笑意,仿佛听到了一个可笑的无稽之谈。

    但韩忠彦家的亲信门客却双眼一亮,李承之没有否定,甚至赶人,这就是机会了。

    宰相要兼任枢密使,这是否是事实,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他要帮主人说服李承之。

    即使这一条是没来由的假消息,他也要设法让李承之相信。先引起李承之的兴趣,然后才能说服他。

    能否说服且不论,他对引起李承之的兴趣是颇有信心。

    因为李承之,已经是预定中的要接替韩冈担任宰相的唯一人选。

    赶在大议会正式召开之前,他会成为仅次于章惇的次相。与章惇和几位同僚一起,共同掌握这个拥有亿万子民的国度。

    既然成为与章惇并立的宰相,这位门客相信,李承之不会甘心于自己的权限只能局限于政务,而不能主导军事,那样的话,与参知政事又有何区别?

    门客更向前倾了一点:“北疆寨防,宰相所预,枢密唯唯而已。交州兴兵,又是宰相所拟,枢密应声从事。”

    河北一边兴修通往辽国的铁路,一边在铁路两边大修寨堡,尤其是在边境铁路相接处,两国的城寨遥遥对峙,只有两里之遥,用安设在城垒中的重型火炮,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两位宰相所控制。

    而交州方面,于前年彻底攻灭占城国【越南南部】,设立了林邑州。

    这是因为国中垂涎于南洋沃土而开展的战争。不过这一次的军事行动,与其叫做战争,不如称之为武装游行。

    占城国力本就衰弱,又因为交州的种植园主对奴工的需要,而常年失血,早已是一座梁断柱倒的破屋子。

    当朝廷决定对占城用兵,直到最后,也只动了区区两个指挥的神机营,以及三个指挥的广西禁军,剩下的,都是由广西洞蛮组成,跟随在头狼身后的群狼。

    但这场战争中,唯一一次可以称为会战,是攻克占城国都的战斗。只是主角不是来自东京开封,武装到牙齿的神机营,而是出发自广州的南洋水师。

    南洋水师本奉命为偏师,横掠占城沿海,同时防止三佛齐的援军从海上进入占城。

    但南洋水师这一回,在拿下了占城国都最近的港口之后,派出了一千三百名水手登岸,带着八门三寸炮,一举攻占了旧州,俘获占城王以下大臣贵人上千人,顺便气疯了领军南下的主将。

    林邑州的设立,诞生了更多的种植园。无数勋贵富户,欢呼雀跃的奔向南方的瘴疠之地。可以想见,未来会有更多的稻米,更多的香料,更多的靛草,运送到中国之地。

    但这一场战争,同样是由宰相主导,枢密院配合而已——尽管两府成员家家户户都在其中得到了莫大的好处,但其中最大的一份,还是由首相章惇笑纳。

    这些事,都不用门客细说,李承之自己都明白。

    门客放低声音,“如今朝廷不说大兴兵戈,就是调上一两个指挥的兵马,也会报予宰相处断。章相要兼任枢密使,难道不是顺理成章?”

    当然是顺理成章。

    章惇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有了这样的心思。

    而且过去也是多有旧例,或者说,这就是五代的例子。

    五代辅相多兼枢密使,太祖时沿用的后周三相,范质、王溥、魏仁浦皆兼枢密使,后赵普也兼任枢密使。但随着太祖太宗打压相权,宰相兼任枢密使的情形越来越少见。

    到了仁宗时,因为西夏叛乱,加之辽人虎视眈眈,为了全力御敌,又给宰相加上枢密使的兼职。而随着庆历和议的签订,西事渐渐转为长期化,宰相兼问兵事的权力,便又被剥夺去。

    直至如今,两位宰相皆是曾经领军破国的名帅,深明军事,反而胜过枢密院的成员,最重要的是没有皇帝干涉,他们就毫不犹豫的捞过了界。

    甚至将两府搬出了皇城,搬进了新修的都堂,美其名曰合衙办公,实际上,就是为了能够干预军事。

    但李承之只是笑,却不搭腔。

    顺理成章已经许多年了,就是章惇要兼枢密使,李承之兼枢密使,韩忠彦又能如何?

    “在下知参政心有顾忌。若参政欲争短长,开罪了章相,来日恐怕这集贤之位,只能让与他人。”

    单刀直入的刺激,李承之安之若素:“宰相之位,安能私相授受?”

    “参政何必如此,参政将接掌相位,此事朝堂又有谁人不知?”

    李承之仍是笑而不言。

    宰相之位私相授受,这在皇帝亲政的时代,这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宰辅任免,要是掌握在宰辅之手,皇帝还有什么事能干预?别说说话了,连立足之地都不一定能找到了。

    就如如今,皇帝无法干预朝堂人事,只是在皇后祖父的丧礼上说错了一句话,就被宰相赶了回去——而且那句话还不能说他错了,如果是他的父亲、祖父,说了类似一句之后,丧家都得感激涕零的跪谢天恩,而宰辅们也会连篇累牍的赞美圣德无疆。

    现在韩冈打算辞去相位,安排李承之接手,谁能说什么?

    李承之算是韩冈的一系。自从他在当年第一次宰辅选举中,投票站在了韩冈一边,他就是韩冈一系的第二号人物。

    由于韩冈身上的光辉太过强烈,让李承之黯然失色,一直处在阴影之中。而且韩冈一系的新人又层出不穷,使得李承之在外始终声名不振。

    但韩冈如今按照过去的承诺而辞去相位,能够在他之后,顺利接手相位,又能在都堂之中,继续发出韩系自己的声音的,就只有李承之一人而已。

    从王安石开始变法,李承之便是变法派的中坚之一,资格之老,并不输于章惇多少。

    之后李承之因为与新党同仁不合,愤而转换门庭,在韩冈的回报下,坐稳了十年的参政之位。

    除了韩冈之外,韩系之中,谁的资格能比他更胜一筹?

    德行浅薄的沈括不行,已经致仕的王居卿不行,游师雄,黄裳之辈更不行。

    韩冈离任后,那个宰相的职位,基本上已经确定交由李承之接任。

    门客所说,的确是世人皆知的事实。如果想来说服李承之,只是这些话,远远不够。

    李承之等着门客图穷匕见,拿出真正的底牌,而门客没有让他失望:

    “但参政可还知晓,章相欲改昭文、史馆、集贤之分,为左右二相,分掌各司诸事?!”

第14章 庙堂(五)() 
【第三更,还有两更】

    左相,右相。

    离开家的时候,李承之有几分遗憾,选在晨间接待访客,对话只能仓促结束。

    不过他也有几分庆幸,听到韩忠彦门客爆出的消息,自己心中的震动,没可能不反应在表面上。再多说一阵,心事暴露得更多,恐怕会给了韩忠彦可以操持的把柄。

    从对话中离开,坐在马车上,李承之已经不再去多想韩忠彦的消息来源,也不去想韩忠彦能利用这个明显有时限的消息,博取到多少好处。

    他现在只关心两件事,第一,真伪。第二,应对。

    车窗外的街道,已经是车水马龙。

    李承之的马车,在前后元随的簇拥下缓缓而行。

    已经不是一官出巡,群人避道的年月。现如今朝廷颁布道路安全法,路上的行人车马,都要靠右行驶。还强调了车马道和行人道。

    即使是宰相出门,也不过是因为随行人员多一点,能够保证前后不会有其他车马混进来,不会逼着对面而来的车马停驶,更不会赶着正在走路的行人避让到路边的屋檐下去。

    寻常官员出巡,如果必须是前后喝道清路,旗牌官和护卫随从都得以骑马乘车,不会向过去一样,前后旗牌官举牌步行,中间官员骑马,将通行车马的大路,挡得水泄不通。

    虽然少了些体面,不过对于困扰京师内部的交通问题,也少了许多影响。天知道,京师之中有多少车马,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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