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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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5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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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宗晖默默的把桔子一瓣瓣的分开,也不吃,照空一丢,就见一道金光闪出来,把桔子一下接住。

    蓝鼻子,金绒毛,脖子上拴了个赤金链子,却是一只金丝狨。

    赵宗晖独角戏唱的烦了,拉着赵宗晖道:“哥哥,你说,赵宗祐是真傻还是假傻,以为我们会听他指派?”

    赵宗晖拍着金丝狨的头,议政重臣才有资格使用的狨座,就是用这种猴子的皮做的。赵宗晖却没拿它做马鞍,养了有好些年了。

    “精的如猴儿一样的,掉坑里的多了。看到吃食,就看不到下面的陷阱了。”赵宗晖摸着温暖细柔的绒毛,慢悠悠的说着。

    猴子吃着桔子。在这厅中的三个活物,就只有这畜牲才能这么专心的吃着东西了。

    赵宗晖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抬头对兄弟道:“十五单传,十一侄死得也早,家里面就剩两个孙儿孤独伶仃,现在廿一看到机会了,当然想要搏一把。”

    “所以要让我们去往刀口上撞,他好去讨好那些乱臣贼子?做他的梦吧!”

    赵宗晖又叹了一口气,叹出了声,兄弟之间勾心斗角,还真是难看。

    老濮王赵允让的子女众多,只是儿子,活到留名玉版的年纪,总共有二十二人。

    二十二个儿子,生母自是多有不同。有的出自结发的正室,有的出自继室,更有的出自小妾、婢女。

    因为生母不同,赵允让的儿子们也各自分了亲疏。赵宗晖与赵宗愈是同母兄弟,与过世的老大老二关系也紧密。

    而早逝的十五赵宗沔与赵宗祐的生母是亲姐妹,赵宗沔还在世时,与赵宗祐更是亲近。

    赵煦是英宗的孙子,如果太后要行废立之事,只会在赵宗晖这一代的孙子辈,而且还要父祖皆亡,免得尴尬。

    赵宗晖、赵宗愈肯定是会支持两位已经过世了的兄长家的孙子,轮不到老十五的后人。而赵宗祐,却肯定会选更亲近的孙辈。

    “岂能让他如愿以偿?!”赵宗愈咬牙切齿,只是很快又疑惑起来,“赵宗祐他哪里来的把握?”

    他这个宗室,到底是哪里来的把握,能在太后和宰相们面前卖上好的?

    赵宗晖把桔皮丢给猴儿,道:“他多半是打算支持州县中设立议会。”

    “难怪!难怪他说州县议会是幌子,原来是这么回事!”赵宗愈双手紧紧握起。如果赵宗祐出现在他面前,他的一双手肯定会掐到自家的弟弟脖子上。

    “哪家祖上的基业,不是不孝儿孙给丢的?”赵宗晖叹道。

    “谁说不是!”赵宗愈接了一句,忽然觉得不对,惊讶的问道,“哥哥,你的意思是?……”

    赵宗愈反问,“你觉得呢?”

    赵宗愈咬了咬牙,“也只能这样了。”忽然又发起火来,“都是这帮乱臣贼子闹得事!等新君登基,坐稳了位置,现在丢出去的,定要拿回来。那韩冈,也决计饶不了他。”

    赵宗愈发着狠,“做臣子的,要那么大的名声做什么?上仙给的仙方还给瞒了那么久,要是早献上来,天子下诏去找牛痘,早几年就找到了。就是用什么人痘,好歹把七皇子给保住,有两个儿子,这个不行,还有一个能换。偏偏他就是会拖,难道皇子还比不上贱民的小儿金贵?!”

    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

    赵宗愈对韩冈的这句话衔之入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可是圣人之言!

    这天下是赵家天下,地姓赵,人也姓赵,岂是乱臣贼子能抢得去的?!

    “其实看这些年的治政,比他岳父在时好多了。”赵宗晖说了句公道话。

    王安石是把摆了多年的席面一掀了事,然后在旁边另摆了一桌请客,原来桌上的客人只能吃剩菜。

    韩冈这个厨师就不错,撤下一盘菜就换上两盘菜,一桌这边继续吃,那边来了新客人就加上一桌。

    虽然说章韩两人联手执政的这段时间,宗室得到的待遇,依然不如仁宗之时,可有王安石在前,稍稍有点优待,就让宗室们感恩戴德了。

    赵宗愈一声冷哼,“能比王平章做得差也难了。”

    “比富、韩都要强些。”赵宗晖摇摇头,韩冈出将入相,跟诸葛武侯也差不离了,可惜就是没武侯的忠心,“若他不是这般倒行逆施,再多做几任宰相其实也好。”

    “他再做几任,大宋就得改大齐,赵官家也变成韩官家了。朝廷养士百多年,却养出了一群白眼狼。”尽管现在的首相还是章惇,但在赵宗愈看来,这章惇根本不是韩冈的对手。他问自家的兄长,“现在就已经要废立天子了,哥哥你看怎么办?”

    赵宗愈根本不怀疑宰相们能不能废掉现在的皇帝。

    有太后在,议政重臣又齐心合力,赵煦的位置怎么保得住?

    还有那州县议会,也多半是实。用州县之权作为交换条件,来减少反对废立天子的声音。

    等这些首尾都办妥,可就要选人入宫入继大统了。

    赵宗晖已经考虑妥当,“大哥、二哥还有十五的家里都有合适的人选。若以十三的旧例,是要先在宫里养上几年,看看性格品行,从中挑一个出来。但现在是来不及了,挑出来的人选,说好说赖,还是要靠我们这些亲近的长辈。”

    “哥哥说得是,赵宗祐人微言轻,比不上我们!”赵宗愈连点头。

    先把自家的侄孙推上去,等日后,再设法把赵家的东西给拿回来。

    赵宗晖没那么的乐观,对赵宗愈道,“就怕他已经先下了手,在太后和相公们那边留了名。这件事千万不能大意,得尽快跟东边联络一下,一起把声势造起来。”

    “谁?”赵宗愈问。

    “你说是谁?”赵宗晖反问。

    赵宗愈的脑中立刻就冒出个人来,“老马弁?!”

    赵宗晖点头,前任马会会首、人称老马弁的华阴侯赵世将,即使赋闲在家,也是宗室中数得着的重要人物。

    “东边和南边就数他说话管用,跟韩冈的弟弟交情也好。”

    赵宗愈会意点头,“被人顶了马会会首的职位,想来他也憋屈,小弟这就去找他,谅他也不会拒绝。要是这一回能把差事办好,也不是不能让他回去做马会会首。”

    赵宗晖摇头,自家的弟弟太大方了,也太糊涂了。到现在竟还不知两大联赛的会首,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权力。

    “副会首。”赵宗晖道。

    “啊?”赵宗愈茫然无知。

    “让他家的令譮做副会首。”赵宗晖冷然道,“这个位置,手握资财无数,又掌民间风议,如何能让给他做?”

    “是哦,的确不能。”

    赵宗愈猛然醒悟。

    其实过去赵世将在马会里风生水起的时候,他暗地里帮赵世将算过好一阵子的收益。也想过自己去开庄设局,只是顾虑重重才没去做。

    如果真有做马会会首的机会,他才不会让给赵世将。

    “不过跟他说起来的时候,还是说是要做会首。”赵宗晖强调道。

    “哥哥放心,小弟不会漏口风。”

    赵宗愈拍胸脯保证,却见自家的侄子赵仲璲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父亲,十二叔!”

    赵宗晖本是慢条斯理的,赵宗愈在旁边发狠发急,他却是不急也不动气。但看见了儿子,却不再慢慢吞吞的,立刻问:“你廿一叔回家了没?”

    “没回家。”赵仲璲摇头,“儿子派了人沿着路回去问。有人说,看着廿一叔的车子转向南面走了,看方向是往开封府去了。”

    “王居卿!”赵宗晖和赵宗愈同时叫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脸上的紧张和恨意。

    王居卿是韩冈的铁杆心腹,赵宗祐去了开封府

    赵宗愈咬着牙,牙关处都能看见鼓起的腮肉,“这真是给哥哥猜对了,赵宗祐那厮,已经跟人先勾搭上了。”

    赵宗晖看起来却已恢复了平静,只是说话急促起来:“事不宜迟,我今夜就去相府。”

    “大王,大王!”

    赵宗晖府上的管家就在这时,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还在门边上就大声的叫了起来,“门外被开封府的人给围上了,说大王谋反!”

    “什么?!”赵宗晖装出来的平静终于无法保持,“是谁这么大胆,敢构宗室?!”

    “赵宗祐!!”赵宗愈目眦欲裂。

    这还是亲兄弟吗,这边刚说了话,转头就把兄弟们都给陷害了,还是跟炊饼一样趁热害的。

    “是廿一叔?”赵仲璲对赵宗晖道,“父亲,儿子这就出去看看。”

    赵宗晖沉着脸,“用不着,去取为父的朝服来,备好车马,待为父去会一会王大府。”

    嗣濮王,又岂是赵世居那样的普通宗室可以让外臣轻辱?

    开府仪同三司,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名义上与宰相平起平坐。

    英宗生父一房的宗子,熙宗皇帝的亲叔,就是太后见了也不能无礼。

    让儿子去取衣冠,赵宗晖转头问兄弟,“怕不怕。”

    就像小时候,兄弟两个在后园中迷路时问的话一样。

    赵宗愈给自己壮着胆,“怕他们作甚。他能出首,我们也能出首。”

    “你明白就好。”赵宗晖笑了一下,笑容如冬夜之寒,“待过上几年,有哪些乱臣贼子好看!”

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四)() 
早起的好处是什么?

    是还冒着热气的山洞梅花包子,是油滋滋的曹婆婆家肉饼,是李十二刚磨出的鲜豆汁,是御廊西的鹿家包子配麦秸巷口的酸酪浆。

    晚睡的好处是什么?

    有里瓦子夜叉棚的张七圣,有潘楼东夜游仕女云集的仙桥,有东西两教坊的曲乐,还有甜水巷、观音院的婊子。

    住在京城中的好处还有什么?

    是蹴鞠,是赛马,能为自家球队鼓劲,能为押中的赛马欢呼。

    但这样的好处,再有几日,便要从张吉的生活中消失了。

    “多亏了韩相公啊,与章相公一番商议,痛下决心,要我等武学生一心……向学!呃,不为外物分心。”

    “韩相公真是太体贴了!”

    席上一群武学生说着醉话,张吉在角落里将一杯闷酒灌下,提着银酒壶给自己倒酒:“别多说了,喝吧。”

    旁边的同学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把桌上的鸡鸭鱼肉往嘴里塞,“再两天就要坐监了,好酒好菜,也只有趁现在多吃些了。”

    “真要多谢韩相公。”一群人大声喊。

    没人会感谢错人。

    韩冈亲笔手书的进德修业精武博文八个字的训示,正在挂在武成王庙后的校舍里面。

    宰辅之中,最看重武学的就是那位韩相公了,武学一分为二,又多了许多赤佬,都是韩相公的功劳。

    张吉也举起了酒杯,“是啊,这下子休沐都可以不用出武学大门半步了。”

    张吉前些天去过新校舍。

    位于新城外的武学新校舍,有着意见比甜水巷的浴室院都要大的浴肆。

    那里面用了特大号的锅炉烧水,日夜有热水,水龙头下面一拧杆子就有冷热水,冲洗干净了,还有个能游水的大澡池子能泡。

    晚上睡觉,那就是休息;浴肆洗澡,那便是沐浴。

    朝廷把武学挪到新城外,就是不准备让人随意出去逛街。就连休沐都不用出校门,吃喝拉撒睡都可在武学里面解决。想要进城去,得等上一个月才有一次的放风时间。

    原本城外的新校舍是给新设的战术科使用的,但现在却连参谋科都要搬过去了。

    张吉可舍不得京师中的那么多好处,尤其是他最喜欢的赛马。

    但一个胳膊突然压在了张吉肩膀上,一个同学勾着张吉的脖子,在他耳边喷着酒气:“此番还是子祥最得意,那边有个大校场,还有一圈跑马地,多练上两年,子祥就能去大赛场的甲等赛了。”

    “去大赛场甲等赛?除非我能再减三十斤。”张吉拿着酒杯连连摇头,“能上大赛场的马师,上限就是百斤,今年的片儿张,去年的霍闪鬼,带上衣服鞋帽都没超过九十斤。”

    “九十斤?这有一只羊重吗?”

    “羊骑马?”

    一众同学喝得正热闹,却听见旁边一片大哗,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隔壁在闹什么?”张吉放下酒杯,望着隔邻。

    酒楼中的议论,多是满口胡柴,都没半分靠谱的。这段时间太后病重,酒楼茶肆中,议论国事的风气也跟着水涨船高。

    武学生本也是喜好议论时政,但市井中的传言,多属无稽之谈,在对朝事了解更清楚的武学生们听来,未免太过可笑。对张吉等人而已,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谣言,听都听得厌了、

    也不知又是什么谣言乱传,闹得隔邻一片大哗。张吉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只听见满口的苏平章,章相公,韩相公。

    张吉的一个同学拍案而起,开门对外吼了一声,“吵个什么,想寻死吗?”

    隔壁没声音了,那同学哈哈一笑,洋洋得意的坐了下来。

    张吉和其他几个同学也仿佛迎了一仗,哈哈的大笑起来。

    但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一人晃了进来:“方才是谁嘴里嚼蛆来着?”

    一身绿袍,腰系黑带,就是没带帽。

    七品服色,这都是朝官了。

    依照朝廷法度,官员不得以公服出入市井,可韩冈章惇都在州桥夜市上吃过夜宵,既然宰相都能以公服光临州桥夜市,下面的官员自然是有样学样,衣着朱紫而进出酒楼的现象自然越来越多。

    那一抹绿色映入眼中,酒席上陡然一静,武学生别说顶嘴,就连身子都不敢乱动弹了。

    这位官人打量了一下,脸上古怪的笑意,“武学的?”

    看着无人敢回话,他哈哈笑了两声,竟扬长而去。

    原本武学生皆为士人,装束自也无异。

    可如今全都换了新式的军袍。虽然质地不错,厚重的毛毡布裁剪而成,又有皮带束腰,看着就精神。但赤佬的身份,就这么给定了。

    武学在仁宗朝因为西事设立过一次,没满一百天就关了门。到了熙宁五年第二次设立,尽管沿袭至今,可从来都没有被重视过。历年战事,有了一大批功勋卓著的将校,朝廷要提拔人,也是先从他们那边提拔,不会先顾及武学。

    从武学出来后,还是得从不入流的小官做起。十年前,有两位前辈得了个武艺精熟的评价,送到天子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三班借差,而且还要候阙。这样的前程,也让武学在京师诸学中排在垫底的位置。是个官儿,都可以过来笑两声。

    如此一番变故,人人羞恼,竟是半晌无话。

    过了好一阵,终于有人强笑道,“算了。进了武学,就是赤佬,也怪不得人。”

    “读书十年,竟成军汉了。”

    张吉叹了一声,“想把自己当措大,人家也不人,不再把自己当赤佬看,可就两面不是人了。”

    武学生入学,基本上要靠荐举。原本多是不得志的士人,打算换条路好做官。

    张吉就是读书不成,马术却是娴熟,还多次在乙级以下的赛马比赛上出场,所以他老父花了大价钱,请了名师来教习弓马武艺,又托人找了两名京官作保,让张吉通过考试后进入武学。

    在武学中,还有一些学生,是得到了路分都监或是路中判官以上文臣举荐,免试入学。

    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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