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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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4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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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韩家的所谓十三香,与后世自然大不一样,这香料方子,是严素心多年的心血。顺丰行在南方的分号,每年都要将大量香料运来北方,而生长在西北的孜然等香料,也同样是顺丰行的主要商品之一。能像她一样把香料当成姜葱一般的辛香料来糟蹋,也只有御厨才有这份大方。

    不过这王守义,韩冈可没听过他的庖厨手艺,倒是忠心耿耿,让王安石喜欢使唤他。

    “哦,岳父、岳母可还安好?”

    “爹娘都写了信,还有二兄的,也有一封信让他转呈。就放在官人的书房里。”

    韩冈寻常与王安石并没有太多的鸿信往来,尽管通过邮局递送很是方便,可是王安石还是喜欢每隔几个月让人上京来转交。相对于王安石,韩冈的岳母吴氏倒是经常利用邮局与两个女儿通信。

    如今的邮局,已经越来越频繁的介入人们的生活,尽管要说什么私密话,很多人还是不太相信朝廷的邮局,不相信官府能够保护他们的阴私。若是能够托亲朋好友来送信,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多费一番周折。可是大多数情况下,人们也只能信件,而且邮局的出现,也使得人们更加乐意与人通信,而不是像过去,使得家书有如万金之贵重。

    但王安石完全不同。

    “不知老相公要跟官人说什么事?”严素心好奇的问着周南。

    周南低声道,“反正不会是诗文。”

    每一期的《自然》,韩冈都会通过邮局寄给王安石,但王安石写了些得意的诗文却总是会忘了韩冈。

    不知是不是韩冈改变了世界,有好几首韩冈印象中的杰作都没有出现,不过也有可能是王安石瞧不起韩冈诗词水平,尽管王安石最喜欢玩集句的游戏,将过去的诗词,东抽一句,西抽一句,拼凑起来合成一首诗,可他从来也没跟韩冈讨论过有关诗词的问题。

    “不知会是什么?”韩冈也在想着

    ……………………

    这一个中秋节,向太后心中很烦。

    将桂花酒换了,冰凉的绿豆香薷饮喝下去也不减心中的烦躁。

    “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向太后黑着脸,问着身前的垂手恭立的翰林医官。

    钱乙恭声道:“太后放心,官家并无大碍。”

    “上次钱乙你也说官家只要平日里小心饮食就够了,身体并无大碍。现在你看看,怎么还是这样?”

    面对太后的怒意,钱乙脸色苍白,但他还是坚持,“太后,官家其实并无大碍。”

    钱乙是小儿医的圣手,他的医术,在来到京城之后,不断与其他名医切磋,又在医学院中多方磨练,早已超越了过往所以儿科医生。

    但向太后信任他,让他担任天子的贴身御医,最重要的,是他不像其他御医,给人看病时总是不肯给个明确的说法,而是直话直说。

    为人父母,最恨的就是给儿女诊病的医师,绕着圈子述说病情,又因为小儿体质与成人的差异,不肯将药开实在了,总是用一些吃不好病,却也绝不会把人吃死方子。

    看着儿女从小病拖到大病,从大病拖到绝症,哪个父母不恨?钱乙说话虽直,但至少是毫不欺隐。或许有人反感他的做法,甚至暴怒,但他的做法,得到太后和韩冈的认同,同时也包括更多的病家。

第28章 夜钟初闻已生潮(六)() 
“陛下,官家御体并无大碍。”钱乙再一次重复,“只需注意日常饮食。孔子有云,饮食,人之大欲存焉。”

    钱乙对病家一向毫无欺隐,给小孩子看病,最重要的就是得到其父母家人的信任,只是这一次,一贯直言的钱乙,尽管还是对诊断的结果没有隐瞒,却是难得的采取了委婉地说词,尽量避开直接叙述问题。

    向太后胸口剧烈起伏,正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意

    杨戬从侧面偷瞄了一下,当即一个哆嗦,太后的脸黑得吓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太后手中权柄,丝毫不下于天子。太后一怒,不要伏尸百万,只要宫中伏尸,正巧撞在气头的小命可就悬了。

    之前钱乙禀报自己给天子的诊断结果,跟现在完全一样,都是一句‘饮食,人之大欲存焉’来说明。

    对有着士人应有的常识,或有着相当于士人知识水平的人来说,钱乙的话说得并不委婉。不过太后只能背下《女论语》,《论语》却不成,所以并没有听懂。

    但他杨戬听明白了。《论语》中还算重要的一句,被钱乙漏说了两个字,从小就在宫中接受教育,水平至少能做个乡学究的杨戬,话声一入耳,立刻就像是鞋底里进了一颗小石子般硌着难受。

    如此重要的问题,杨戬不敢对太后欺瞒,低声报告了自己的发现,只是心中不免忐忑,如果今天不当直,就不必蹚这汪浑水了。

    尽管学识不高,可向太后已经独力与那些老奸巨猾、一个个都是当世人精的宰辅重臣们打了五六年的交道。周旋日久,在得知了孔子原句的她,怎么会不明白钱乙想说却不敢说的话来?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这就是孔子在论语中的原话,之后告子与孟子辩论时,也有过食色性也的说法。正常来说,当然没必要避讳,即使是在太后面前,但如果碰上了难以启齿、更不能轻易外泄的病症,钱乙一时间不能请太后屏退左右暗地里禀报,就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告知太后。

    他不想明着介入太后和天子之间,但又不能不说。若是政治水平比医术超出几条街的那几位翰林医官,想必不会让自己落入如此窘境,可钱乙只有半吊子的政治头脑,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是让他绞尽了脑筋。

    太后终于克制住了自己将要爆发的情绪,疲惫不堪摆了摆手,“钱太医,你先下去吧。”

    “微臣遵旨。”

    听到太后的话,钱乙立刻忙不迭的拜礼而出,出殿的时候不小心绊到了高高的门槛,脚步一个踉跄,要不是反应快,差点直接就摔了出去。但站稳之后,他连尴尬的时间都没有,匆匆忙忙就疾步离开。

    钱乙不知太后是忘了吩咐自己之后去给天子复诊,还是故意不吩咐。即使失去了御医的资格,钱乙也不觉得可惜——以天子的情况,现在已经不需要儿科医师了。

    向太后心中五味杂陈,在别无外臣的大殿中坐了良久,突然一声:“杨戬!”

    正自怨自艾的杨戬一个机灵,“奴婢在。”

    “去召王中正来。”

    杨戬怔了一下,随即警醒过来,赶忙领命而出。刚转身准备踏出殿门,就隐约听见太后自言自语,“官家的御体重要,官家的御体重要。”

    赵煦的身体的确重要。

    赵煦自娘胎里便体弱。自出生后,补药从无一日不喝。自小到大,几乎就是一个药罐子,时至今日,甚至连母乳都没有断过。

    母乳,世所谓仙人酒,一直以来都被视为滋补圣品。只看新生儿在断奶前的一两年时间,就长高变重一倍两倍,就知道母乳有多养人。

    《自然》中也对母乳喂养有着极高的评价——尽管这个时代,不用母乳喂养幼儿的几乎没有——而且《自然》中还有载,初乳最为贵重,内中饱含母体自有的免疫之物,用以保护子嗣。

    富贵人家的子女,往往多病的缘故,就是出生时是由乳母喂养,母乳中元气不足,根基没有扎牢。天家不说了,高门显贵家中,夭折的儿孙跟普通平民百姓家的比例相差不大,这明显不正常。

    经过了《自然》详细剖析,即使是高门显宦家的新生儿,也不再完全交给乳母,都能吃到生母的初乳,再交给乳母,期间还会让生母喂养一段时间。

    而赵煦,尽管他出生后,生母朱太妃错失了喂养第一口奶的机会,但太后一得知初乳有补于幼子,就张罗着募集乳母,而且要正怀孕、不日即将生产的。

    不过初乳,一名产妇也就能有三五天的量,所以天子若是要以此来补身,就得长年累月,一年就要使用一百多乳母。

    没有哪位宰辅敢于放任太后如此去做,所以韩冈便以有伤圣德、误民赤子为由,竭力劝阻了头脑发热的太后,转头倒是将牛初乳推荐给了太后。

    因为牛痘正以极为显眼的速度,不断减少天花造成的夭折,这使得向太后对韩冈将人初乳改成牛初乳这件事,完全没有心理障碍。

    不仅仅是太后在给皇帝的每日补品套餐中,将人初乳换成了牛初乳,其他许多看了那一期《自然》的富户豪门,本来是有心试一试初乳的好处,一听说太后做了什么,也都纷纷改弦更张,使得京畿和江南的小母牛的价格陡然间贵了三成。

    在母乳这件事上,太后为了天子,殚思竭虑,唯恐做得不够好。在其余补品上,太后也是一样的劳心劳力,正如同样在《自然》上出现过的蜂王浆。

    蜂王浆能让蜜蜂幼虫长成蜂王,物性自是滋补,说起来对幼子最好。天子自幼体弱,只要蜂王浆有出产,都每天在吃着。

    反倒是蜂蜜,由于只能让蜜蜂长成工蜂,宫中就不给小皇帝吃了。进用的甜点,都不再掺蜂蜜,而是改成白糖。

    “……只看官家今日的情况,这些补药的效果的确是好,就是好过头了。”

    在王中正到来之后,太后便又絮絮的跟这位老臣子,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通,

    王中正低下头去,一幅苦瓜脸。他都已经是宁国节度使,诸多节度使职中也是位居前列,转头就要拥着娇妻美妾和千万家赀养老去了,何曾想就被拖进这场漩涡?

    论功劳,他不仅仅是征战四方皆有胜绩,居中也有定策之勋,而且还是忠心耿耿的老臣,宫变中始终尽其忠节。朝廷中的那些士大夫,绝不敢以阉人相视。即使回家养老,朝廷都得跟王安石、韩绛那等元老一样,倍加优遇,甚至再加一两个节度使衔,成为两镇、三镇的节度使,都绝不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

    不论是哪家在朝堂上,太后、天子谁人掌大政,他王中正都会有一个好结果。国史之中,宦者传上,也少不了他的一篇本传。可是即将脱身的现在,太后竟然想将他给拖进漩涡里。到时候,天子亲政,将这一件旧事给翻出来,他王中正少说也要给扒下一层皮来。

    只是事已至此,王中正也只能老老实实认命,问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福宁宫中人?”

    “跟着官家的宫女,尽数禁于玉阳院,等过几个月再做考量。”

    但福宁殿中可不仅仅是宫女,王中正随即问道:“内侍呢?”

    “……”太后想了一阵,“去做杂役吧,死罪可饶,活罪难逃。”

    王中正的头都痛了起来,太后的处置实在是想当然了。

    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对付没有尽到自身任务的伙计,杖毙跟赐死,那是最稳妥的。

    尽管这么一来,勾决的名单又要加长了,但这是为了未来而做的准备。否则等赵煦登基之后,肯定会将这一批人都召回去,今日与事的所有人,全都得到大霉。

    要么什么都不做,要么就把事情做绝。

    这是王中正的看法,可是太后到现在为止,还没做出过如此的决断。

    王中正对此也无可奈何,难道要他手把手的去交太后怎么做事?即是一时成功了,莫说天子会记恨于心——深知不知有多少人在嫉妒他自己,王中正不觉得这件事能瞒住天子——就是太后本人,事后回过神来,也不会喜欢一名家奴,对主人家的事指手画脚。

    “陛下,福宁宫中,还是尽快换上一批老成持重的宫人,侍候天子。”王中正挑着不疼不痒的建议说着。

    “吾也是这么想的,官家还年轻,必须要”

    “然后请陛下告知两府。”

    向太后皱起眉,“此乃家事。”

    “陛下,自古便有人说,天家无私亲,天子之事,皆是公事,韩相公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就请韩相公,”向太后一口答应,瞟了转过脸去的王中正一眼,她又低声吩咐,“先只请韩相公。”

    韩家的休息时光,被匆匆而来的令使给打破了。

    韩冈听了令使报告之后,便命家中妻妾去准备入宫的公服。

    王旖取了件衣服,匆匆来到韩冈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招官家入宫。”

    韩冈看了看身边一脸稚气的二儿子,无奈的叹了一声,“天子长大成人了。”

第29章 雏龙初成觅花信(上)() 
长大成人,从来都是有两层意味。

    出自韩冈之口,再考虑到天子的年纪,想也知道,到底是哪一层意思。

    王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脸微微变红,先瞪了口无遮拦的丈夫一眼,然后抬起手来,帮韩冈整理好了入宫面圣的装束。

    看王旖的表情,韩冈知道自家的儿子们有的苦头吃了,儿子身边的小厮和使女,这几天都少不了被训诫一番。

    不过也幸好有这么一位严母在家管着儿女,韩冈才有余暇去安安心心的处理朝政。

    要是闹得向当今的官家一般,才十二岁便近了女色,又弄得身体虚弱,脚软得出福宁宫时差点就晕倒,韩冈不说无心用事,朝臣们口中,也少不了成为被嘲笑的对象。

    辞别了妻妾,外院早就准备好了随行的车马,韩冈登上马车,一行人便出门往宫城驶去。

    听着车外的人声鼎沸,韩冈静静地合上双眼。对于小皇帝闹出的这一出,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细思下来却是平常,甚至是觉得哭笑不得。

    但天家的事,就是天下的事,宰相兼理阴阳,并掌内外,皇帝家的闺房事,韩冈照样得管,也管得着。

    不过即便已经接受了诏命,韩冈也并没有快马赶进皇城。为了避免京中军民惊扰等原因,他备齐了旗牌,慢慢悠悠,花足了近半个时辰,才从宰相府邸来到太后的面前。

    韩冈没有在内东门小殿中发现其他朝臣,只有他一个宰相被传召入宫。

    向着太后躬身行礼,“臣韩冈拜见陛下。”

    “相公终于来了。”

    向太后本是等得心焦,即使心知以韩冈的性格,绝不会匆匆忙忙便乘马入宫,也依然忍不住心中的焦躁。直到韩冈终于出现,就像是有了主心骨,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官家的事,想必相公已经知道了。”向太后叹着气,“这不成才的孩儿,又要劳烦相公了。”

    尽管世间风俗还是将男女之事放到十四五之后,但十二三岁就谈婚论嫁在民间也并不鲜见,赵煦开荤,太后也没有觉得事情大到要惊动宰相的地步,也觉得不方便说。只是天子因此而发病,就不能再隐瞒了。

    “天子事,便是臣子的份内事。”韩冈略低了低头,“何谈劳烦二字?”

    赵煦亲近女色,绝不是一日两日,福宁殿中,也有太后派出的人,要说太后都没有收到消息,韩冈打死也不会信。若是将天子的变化早早通知朝臣,做臣子的也能及早做出应对,可惜向太后并没有这么做。

    向太后道:“那依相公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此事陛下不必忧心,自有故事可循。”韩冈道,“不知天子现下如何?御体可还安康?”

    向太后道:“尚算万幸。钱乙方才过来给官家看过了,官家并无大碍,只是需要调养一阵。”

    韩冈一幅安心的模样:“那臣就可以安心了。”

    太后、宰相一本正经的讨论天子开始亲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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