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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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4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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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人在装备大军前,肯定也有试用过,可宋人哪里知道骑兵的应用之妙,在看过了虎蹲炮的效果之后,大辽这边早有了多种的应对手段,当真上了战场,足以给宋人一个惊喜。

    “八千门?!”耶律迪不介意在宋人面前多皱几下眉头,让南朝多得意一下也无妨,“那可要不少铁。”

    “不过是几千万斤铁,几百万斤铜,再加上几千万斤石炭,不算什么的。”

    我们就是财大气粗。

    从南朝的翰林学士的口中,传出的是暴发户的口吻。

    这就是南朝最让人害怕的地方。

    前一次,南朝造铁甲,不想累及国计,所以才将百万铁甲,用了三年的时间打造出来。但在造铁甲的时候,斩马刀、神臂弓之类的南朝利器,完全没有耽搁。

    这一回,就是三千门虎蹲炮,同样不会耽搁其他兵器的生产。

    幸好大辽这边数以十万计的骑兵,同样能够装备上甲胄,对阵时,绝不会输给宋人多少。而且骑兵行速飞快,不想与宋人交战,直接就能绕过去。断粮道,掠乡村,难道运粮种田的农民,还能装备上铁甲不成?

    耶律迪继续与蒲宗孟交换着辞锋,但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左右,直至进入城门之后也没有改变。

    进入东京这座富丽甲天下的煌煌巨城,辽国使团的成员只要是第一次南来,都不免为城中的繁华盛景而目瞪口呆。可耶律迪脑袋里却在想着,要是率领一千骑兵冲进来,该哪边放火,该哪边纵马。很快他就有了计算,在城市里巷战是骑兵的难点,但放火从来不难。

    进入都亭驿歇下,午后时分,耶律迪便被宣诏到皇城中。

    正常都该有两三日的休息,这一次却有违常例,耶律迪心中狐疑,却没有拒绝的道理。

    在宣德门外没有等候,直接走进了深长的门洞,然后耶律迪便听见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与甬道的回音一并回响在耳畔。

    耳中嗡嗡鸣响,走出来后,耶律迪仍是一阵头晕,正想向蒲宗孟发作,双眼突然瞪大了。

    城门两侧的石台上,放置着四门巨大的火炮,只看那斜指天际的炮管,甚至比耶律迪他的个头都要高,比他身子都粗,巨大的车轮都有五尺径圆,这是什么样的火炮?!怕不有数万斤的重量,辽阳府那十几门辛辛苦苦造出来的火炮与之相比,是侏儒和巨人的差距。

    “这是太后敇命的左右金吾卫大将军炮。”

    蒲宗孟得意的声音,完全传不到耶律迪的耳中,大辽正旦使已经完全呆住了。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14)() 
清风楼上,左禹单人独坐。

    临窗的小桌前,再无一人陪酒。

    楼下大街,车马川流,行人如织,好一派热闹的景象,而楼阁之上,也只有左禹的这一桌是形单影只,冷清无比。

    左禹在京城的商界,算是小有身份的行商。尽管没有加入哪家行会,但他走的是河北到京城的商路,主要是贩运来自北国的药材和毛皮,真材实料,价格合理,所以与几家相关行会的行首关系都不错。每年到了开封城中,总能得到各方宴请,没了宴请时,就出面请客,除了早饭之外,难得能有一顿自己一个人对着酒杯。

    对于一名一年只有几十天在京城的行商来说,每一顿饭都是与人结交或加深关系的机会,浪费这样的机会,就是在浪费金钱。如左禹这样的行商,便是去小甜水巷消火,也会多招呼几个朋友同去,以期能够加深彼此的情谊。

    有时候,从京城传来的一句话,就能让一家商号化险为夷,起死回生——朋友是从来不会嫌多的。

    只是这时候,左禹完全不想跟任何熟人照面,连随行的伴当都没带,找了个不熟悉的酒店,坐下来临窗独酌。

    但就算拿起酒杯,左禹不想听到的东西,依然往他耳朵里钻。

    “听说了没有,辽国的国使看到皇城中的大将军炮,吓得连魂都没了,在炮座前面怔了有小半刻钟,让太后多等了好一阵。”

    “不是怔了半刻钟,是吓得屁滚尿流,不得不换了一身衣服才上殿去见太后,”

    “这些北虏,弄得京城里一股骚气不说,还把皇城都污秽了。”

    “该不是耶律太师看打不过了,求了个法师想要做法,故意的吧。”

    “怎么是故意?”

    “肯定是鞑子没见识,觉得火炮是小韩参政弄出来的法器,所以才有白日放雷。想要破术法,带不了黑狗血进皇城,就只能用粪尿了。”

    辽国国使刚到京城就被吓得屁滚尿流,这当然大涨宋人的士气。可相应的,所有辽人自是愤恨不已。

    周围的酒话传进耳朵里越多,左禹捏着酒杯的手便收得越紧。

    雕花银杯虽然好看,可绝对算不上结实,当邻近的两桌酒客因为说起同一话题,开始大笑着一起开始祝酒,银杯终于喀嚓一下,被捏得扁了。

    一直都对外自称乡贯保州的行商左禹,实际上却是出身于辽国的南京道析津府。

    尽管通过不同途径了解到的细节都告诉左禹,辽国国使被火炮惊得魂飞魄散完全是以讹传讹的谣言。可当他听到辽国的国使在传闻中如此丢人现眼,依然就像自己被侮辱了一般,羞恼之情充斥胸臆。

    从石敬瑭将幽燕诸州献给辽国那一年开始,左禹家就一直是辽国的子民,言行举止风俗习惯依然是汉人的模样,但对于任何加之于辽国的侮辱却还是感同身受。

    就算一个人喝酒的时候,都免不了要受气,左禹重重的一顿坏掉的酒杯,“店家,结账!”

    丢下才动了几筷子的酒菜,在跑堂小二惊讶的目光中,左禹会了钞,赔了酒杯的钱,就跨出门去。

    走到大街上,车来车往,左禹一时却不知往何处去。

    国使丢人现眼,让左禹愤恨不已。

    不过更让他心烦的不是耶律迪在皇城中的失态,而是今天收到的命令,要他尽快打探到有关火炮的实情,乃至得到火炮的具体图纸,可以供国中进行仿造。

    东京城中无人知晓,商界小有名气的河北行商,不过是一名细作,手上让人羡慕的货源,其实则来自辽国国内的支持。

    虽说细作并非本来的营生,可父母兄弟乃至长子都在国内,左禹也不敢不尽心。何况人在异国他乡,左禹日夜提心吊胆,从来不敢与人深交,也没什么知心好友,毫无归属感的国度,让他宁可选则自己生长的地方。

    不过来自上面愚蠢的命令,使得左禹对谣言的恼怒,化为了对国中高官显宦们的愤恨。

    若是在往日,左禹总是会选择在开封府外和内城十字大街处的酒楼请客,不仅档次高,能落足人情,而且官吏出现的最多。听到小道消息的几率也是最高。

    但他现在根本就不想去请人。

    有关巨型火炮的具体消息,早半个月前,就由另外一拨安插在京城中的细作就传了回去,只是这一次的使节运气不好,没有收到。而左禹到了京城之后,也从几个相熟的生意伙伴那里听说了一点。

    不仅有关巨型火炮的底细都探听到了,还有来龙去脉,在酒桌上都披露了一干二净。

    那几件上万斤青铜铸成的火炮,也只是听个响而已。

    从不同渠道总结出来的结论,左禹已经不怎么怀疑了,可他有办法让国内相信吗?

    当然不可能。

    左禹很清楚这一点,他没那个能力让国内上层相信自己的话。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眼中,所谓新铸的万斤火炮不能发射炮弹的报告,肯定是宋人已经无法避免这门火炮的消息泄露,故意散布出来的谣言。而京城中的细作们为谣言所惑,更重要的是不敢去查探。

    而且同一时间,在京城中传播的消息,也有很多是驳斥这些说法,认为几门特意放在皇城内的火炮,是远远超过之前所有火炮的神兵利器,可以一炮糜烂百里。

    所以之前上报的情报,完全给国内当成了搪塞。

    左禹暗暗叹了一声,要是自己也这么报上去,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

    下意识的,就往落脚的会馆走去,虽说回去后就少不了客来客往,可现在也没处去,而且抛下仆人单独离开太久,也会惹人疑窦。

    不过走了没多久,左禹突然感觉到有人盯上了自己,已经转了两个路口,却还是被盯着,已经不能说是误会了。

    脚步随着心猛地一沉,但又立刻恢复正常。

    皇城司的人,全都盯着宋国的朝臣,哪里有空管一个行商,即便是契丹细作也不管他们什么事,真要说起来,自己被开封城里的小贼盯上的可能性都更大一点。

    左禹摸了摸怀里,襟袋里的钱囊还在。

    若是有伴当在身边,沉重的钱袋可以放在他的身上。有了大钱后,随便带个几贯铜铁钱在身边也不费事。但左禹单独出来,就带了半贯不到。

    在酒楼中坐了一坐,就剩下十几枚十文大钱,还有一些零碎的钱币。算不上多,可再加上两个随时可以到金银铺去兑换的小银锞子,要是给哪个小贼摸了去,自己就亏大了。

    再转过前面的街道,迎面而来是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旗牌俱全,还有一张极为显眼的清凉伞,左禹一见,便和周围所有行都谦卑的退到了路旁。

    也许空口白话的流言无法取信于人,但要是能得到火炮的图样,想必国内就不会太过催逼了。

    大宋宰执的队列从面前走过,左禹视而不见,开始认真的思考起来。

    ……………………

    从王安石的府上出来。

    韩冈还在回忆着之前与自家岳父的争执。

    有关辽国使者受辱于皇城的谣言传得满天飞,王安石如今虽不理事,也不免开始关注。

    无论见到火炮之后有多么震惊,也不至于让辽国的国使连自己的身体都失控。

    据当时守着宣德门内的神机军将校回报,耶律迪的确大吃一惊,但等他走到御前,冲太后行礼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异样了。

    相形之下,反倒是太后改变过往的成例,辽国国使甫进京便招其陛见的举动,在朝堂上更惹人非议一点。

    “太后想瞧个热闹,也不是什么大事。”

    韩冈此前还对自家岳父如此说道。

    “对辽邦交岂有小事?!”

    王安石立刻反斥回来。

    外交的确无小事。韩冈承认这一点,否则朝廷也不会要求出使的使节,记录好自己的一举一动,并监察身边的使团成员。

    可眼下宋辽两国之间的关系,又岂是正常的外交?不过是放几门礼炮,结果虽然是让辽使稍稍吃了一惊,但那也算不上是有多违反外交礼节。

    在韩冈看来,这绝不是什么大事。

    有太常礼院前后盯着,还有一沓子惯例、故事要遵从,太后接见辽国国使,在礼数上不会行差步错。而不动声色的给敌国使节一个下马威,此事无伤大雅,至于京城中的流言,那就是百姓们喜闻乐见,故而才会有这样的情况。

    现如今还不是与辽国交恶的时间,朝臣不会同意太后出来观兵耀武,只不过放上两炮,两府中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王安石感觉不合适。

    在韩冈有着明确意见的公务上,王安石争不过韩冈,确切的说,是争不过韩冈和他背后的太后。太后总是会选择倾向于韩冈,使得隔一段时间便与韩冈唱反调的王安石的意见,最后免不了为人忽视。

    只要韩冈不推动党争,抢先挑起事端,在他过来的时候抱怨一下,也已经是王安石现在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15)() 
小厅中热气蒸腾,两个暖锅中咕嘟咕嘟的响着水声,冒出的水汽,让房内变得烟雾缭绕。

    韩冈拿了柄小巧的银火钳,从紫铜打制的暖锅锅底夹了两块木炭出来,让火头小了些。

    水汽淡了一点,不过弥漫在房间中香气,依然没有散去。

    这是一股很特别的味道,如今大概只有老饕,才能比较容易的分辨出这是海货特有的鲜香味。

    天寒地冻的时候,弄了个热汤锅,与朋友一起吃喝,上至王公,下至庶民,都是寻常之举。韩冈自也不能例外,今日休沐,正好王厚不当直,韩冈便请了他过府,弄个海鲜汤锅,再热点水酒,再惬意不过。

    从锅里夹起一块海参,韩冈对王厚道:“这东西终于能入口了。”

    王厚从自己的锅里也夹了块出来,也不怕烫的直接放进嘴里,嚼了几口,眼睛就眯了起来,“这口味可比过去吃的好多了。”

    “葱烧海参更是上品,只是得要会料理。”

    “上次的瓦罐红烧肉还是玉昆你的介绍,在家里吃得连羊肉都不想碰了。”王厚咂着嘴,“既然玉昆你说葱烧海参好,回头我让家里的厨娘过来再学学。”

    “这好说。”韩冈简单的就应下了。

    “玉昆。”又夹了一块海参吃了,王厚突然压低了声音,表情也变得有些诡异,“这海参当真能够……那个……你知道的……”

    “知道什么?”

    “咳,玉昆!”王厚提声,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样子。

    韩冈摇摇头,无奈的笑道:“处道,须知饮食有常,起居有规,良好的生活习惯,比什么补药都好。至于药物食材,的确能有一时的效果,可是火烧旺了,柴也会没了,还是当普通的菜来吃。”

    韩冈不通医术,却精通医理,这是世所共知,见韩冈正经说话,王厚悚然恭听。

    见王厚神色严肃,韩冈微微笑了起来,虽说说得都是正理,可是能让人如此认真记下,还是要靠自己的名声加成。

    不仅是韩冈说的医理让人不敢轻忽视之,就是韩家的菜单,放到外面去也是多少人家争先仿效。

    就像今天这一餐,要是传出去今天韩冈请人吃了海鲜,包括海参在内,东京城中所有海货都会涨价。

    天知道,要不是处理海参的手法终于进步了,韩冈决不会再动一筷子。

    前两年,韩冈第一次在这个时代吃海参,结果很糟。可以说,他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海参,好端端的材料全给糟蹋了。

    倒不是说严素心的手艺不佳,而是渔民在捕捞之后,对海参的初步处理出了问题。

    干制海货的技术,在这个时代仅仅是最简单的晒干烤干而已,还没有更进一步的炮制手段。甚至海参这个名词,都是出自韩冈——毕竟现在的人参,在此时,还没有几百年后那般的地位,仅仅是《神农本草经》中几十种上品草药中的一味。更没有人将这个名字赋予给海里的奇怪生物。

    韩冈并不知道这一点,将海参写进《桂窗丛谈》时也没有多注意。

    为了填充字数,韩冈所出版的笔记里面,不仅仅有医疗卫生、天文地理、物理数算等内容,还有各地的风物,山珍海味也包括在其中。这也是为了吸引读者而考虑。但有些时候,韩冈也不免有些疏忽,将只在后世流传的名词,提前搬到了这个时代。海参也只是其中一例。

    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这个时代信息流传的速度和广度皆远不如千年之后,也没人看出韩冈的失误。相反的,因为韩冈的权威性,反而让海参就此定名。

    海参列名有种痘法出现的《桂窗丛谈》中,便登时成了受到追捧的对象,而且很快就又流言传出,说是此物对男性某方面的机能有让人惊喜的小国——但就像韩冈告诫王厚的那样,海参的这种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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