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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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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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路上,在头上带着花的人也多了起来。京师之中,无论男女老少,都有拿着花做头上饰物的习惯。

    对京城中这样的风俗,韩冈并不喜欢,看着不顺眼,想起自己曾经不得不簪花,越发的心中有抵触。

    但新科进士簪花是从唐时便开始的习俗,探花郎之名,也是此中而来。有世所称羡的进士引领,想要改掉簪花的风俗,可是难得很。

    韩冈自己都带过花,又怎么去干涉多年的习惯。?

    骑着高头大马,韩冈从大街上招摇而过,往家的方向过去。

    一路上,韩冈看到了不少士子避让道旁。

    已经接近礼部试发榜的时候了。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6)() 
【除夕了,祝各位书友吃好喝好,过一个开心的大年夜。】

    礼部试虽然早几天就结束了,但韩冈估计还在贡院里面的李承之、蒲宗孟没有心情去感受春天的气息。

    也不算是估计了,几千份考卷能让考官们忙到连分心的时间都不会有。

    再有三日就是发榜的日子。但就是在这个时候,别说排定名次,就是阅卷的工作也还没有结束。

    在韩冈也曾经与做过考官的张璪等几位聊过做礼部试考官的旧事,一打开话题,张璪就大倒苦水。

    胥吏刚刚捧走一摞子考卷,面前就有放上一摞子考卷,旁边还有名小吏捧着一摞子考卷,一天下来,都不见有个停歇。这差事苦啊,吃饭的时候都得看卷子,一辈子做官,不管在哪一任上,一年的辛苦都比不上贡院里的那些天。

    若是在过去,唐朝的时候,还可以弄个座师门生的关系,传一传衣钵,不说日后在朝堂上一呼百应,自家儿孙的未来多少也能有个照应。但太祖皇帝弄出个殿试后,现在都天子门生了。光靠事后的那点赏赐,这小一个月的膘丢得都不值。不过说这话的就不是张璪这样正经的知贡举,只是因为上一科的名次高,而被调去做过详断官,想着巴结韩冈,才说这些看似掏心窝子的话。

    一般礼部试,除了知贡举由朝廷指定,底下的考官中,有很多都是从上一科排名前列的进士中挑选。韩冈本是进士第九,也有资格担任,不过熙宁九年的时候,他的地位做同知贡举都够资格了,当然不可能去做什么初考官、覆考官、详断官去。

    对于今科礼部试的结果,韩冈没什么兴趣,只有殿试的考题,才是他关心的重点。

    从街上回到家中,韩冈接待了几个官员,就是自己的私事时间,一直到了晚上,才命人送了顺丰行新到的大掌事出去。

    有关朝堂上对和买棉布的决定,包括具体的内情,韩冈将会通过顺丰行详细的告知乡里。

    拿出部分布匹交给朝廷,并不是韩冈的独断。但凡有点见识,都知道朝廷肯定要抽棉布的税,而且还会加上和买。

    想想朝廷连麻布、葛布这种便宜货都不会放过,广东、广西那样的蛮荒之地也要收税,又怎么会放过陇右路上的棉布?

    旧熙河路这几年的宽松,是仗着是新复之土的缘故,连续多年被需要缴纳的丁税都被天子诏免。而陇右一带,原本就因为要维持战线的缘故,百姓为战争出人出力,在税收上,比中原等太平地域多少都有些优待。但随着西夏的灭亡,西域的收复,压在关西军民头上的沉重负担也烟消云散,朝廷也不会干看着税收的大量流失。

    韩冈在广西的时候,当地上缴的人丁税,很大一部分就是折换成葛布。而在各处丝绸产地,大部分税金也都会折换成绢绸。旧熙河路、乃至陇右路上日后的税金想必也会改成棉布。不过朝廷所不尽了解的、同时也是棉行内部想要保密的,就是陇右路上棉布的生产,并不是男耕女织的小农生产,而是大规模的机械织造。如果朝廷让当地的居民缴纳棉布作为税金,他们只能从市面上去购买,然后再交纳出去。

    朝廷的动向十分值得警惕,如果,尤其是担任三司使的吕嘉问,一旦参选枢密副使彻底失败,他会不会设法去从另一个角度下手跟韩冈过不去,谁也不敢保证。

    如果吕嘉问上书要征收熙河路的棉布,理由正大光明,在道理上谁也不能说不是。

    韩冈若是反对,他的立场就会变得十分被动,没人会相信他不是在保护自己的利益。韩冈先一步下手,也就暂时避免了来自外部的攻击。

    只要对军中的供应仅止于外套,加上又是局限于禁军,一人一匹布就足够。仅仅是为西北十几万禁军,只需拿出十几万匹棉布,对棉行来说不痛不痒。

    而韩冈拥有了主动权之后,便可以阻拦朝廷再向西北伸手,同时还不用担心惹来议论。要想得到,就必须先付出,此乃世间常理,一点本钱都不投入,却想要占到最大的一块,这样的人最终都会自食其果。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韩冈方才向顺丰行新任大掌事交待事情时,也对他强调了提供朝廷和买的棉布质量问题。

    “质量必须要好。花样、染色之类,不用去管,原色就行。但厚度和重量必须是最好的。”韩冈当时如此说。

    大掌事曾经在棉行做过,对细节很注意,便小心问韩冈到底要多重多厚。

    “能拿去做船帆。”韩冈如是说。

    大掌事不明所以,但韩冈的话,对顺丰行的成员来说,就是圣旨一般,点头记下。

    军中士卒拿到布匹之后,要是颜色有差,自会去染坊处理,关键还是要结实。所谓船帆,只是打个比喻,如今的船帆都是硬帆,不是用布料制作的软帆,以此作比,只求一个结实耐用。

    依照官定尺寸,一匹织物,幅宽二尺五分,长四十二尺。如果是作为税品,还有重量上的要求,官定的一匹丝绢,至少要达到十一两,麻布、葛布也都有规定的重量,棉布自也不会例外,如果从陇右这边定下了标准,其他地方也就必须依从。

    不过韩冈并不是为了给竞争对手添堵才这么吩咐,他是依靠军功才出了头,事关军心士气,韩冈宁可吃点亏,也会将提供给军中的布料给做得完美了。绝不可能像江南和买来的绢绸,重量不达标,就扑上药粉来增重。

    单纯的棉花,价格并不高。棉布的价值,主要还是人工和制造。而半机械化的生产,能将棉布的成本压得很低。同样的布匹,如果是就近运输的话,更能够将成本中最大的一块给挤压出去。

    至于产量上的问题,短时间内还要依靠蕃人才行。

    陇右路上还有不少荒地,想要开发出来,路中的汉人数量远远不够,数量更多的蕃人才是主力。

    蕃人其实种不好棉花,但胜在人多,而且好使唤。那些族长只要请来几名熟悉种棉的汉人老农,让他们去教族中子民怎么种植,这两年也渐渐有了些成果。

    棉花的采摘需要大量的人工,蕃部的人口优势,也是保证棉布原料供应的关键。木征,现在叫赵思忠了,每到棉花收获的时候,韩家在河州的棉田都要靠他手底下的儿郎来帮忙。在巩州、熙州一线上的两大蕃部之首,包顺、包约,劳务输出,也是他们日常的一大进项。

    不过自家族中子弟,不方便压榨过度。这两年,旧熙河路上各家蕃部都有往南方高原动用兵力,但凡没有降顺的蕃部,都成了他们掠夺和并吞的对象。

    去年熙州知州履新,对赵思忠等人向南并吞同族的行为十分警惕,认为他们必定是心怀鬼胎。

    但当他先与已经胖得快上不了马的赵思忠打过照面,再去蕃学,看过在里面学习儒家经典的蕃人子弟,什么警惕心也就一笑了之了。那些蕃人家的儿孙,连装束都学着东京里面的流行,身上挂件的价格,比他一年的俸禄都多。

    事后,他还私下里对幕僚说:“这身家,都是团练使家的子弟,京里太后家的小字辈,穿戴还不如他们。”

    太后的有好几个堂兄弟封了某州团练使,因为是国戚,所以能够一步登天成为正任官。尽管不任实职,从俸禄到待遇,都不会比有军职在身的团练使稍差。但他们家里的子侄,绝对没有一个在日常穿戴上,能够跟赵思忠等人的儿孙相提并论。

    这番话当然话里有刺,不过几天之后,在夜里送到衙门上的几只箱笼,便让他就此闭上了嘴。其本意也是如此,否则这番话也不会传出来。

    相对于从外地调来的官员,当地的汉人对蕃人的警惕性其实更高。与吐蕃人的战争,也不过才过去十年,彼此之间,手上都沾着对方族人的鲜血。纵然一起喝酒,一起赌赛,一起骂娘,暗地里还是免不了将家里的刀磨快。不过熙河路上的大户们,对劳动力的需求,让他们忘记了一切危险。

    而且西军的实力,蕃人哪个不清楚?如今驻扎在熙河路上的三十多个指挥,有一多半参加过灭夏之战,个顶个的精锐。

    即便蕃人能够侥幸赢了一回,惊动了西面的王舜臣,带着从熙河路带走的那帮精锐赶回来,那日子还能过吗?

    自从王舜臣打下了甘凉道和西域,从凉州到长安,关西这一片地,哪个提起王钤辖——现在已经是王都护了——不是竖大拇指的?蕃人更是闻而生畏。

    更别说王舜臣背后,韩冈、种谔、王厚、赵隆、李信,这些都是跟他沾亲带故的,除了种谔之外,其他几位都是从熙河路发家,一听老家有事,文的武的全上来,谁吃得住。

    如今安安心心赚钱享受人生,晚上是大宅美妾,白天是赌球赌马,又岂是过去山窝子里称大王时能比得上的?何苦自寻死路。

    纵然是蕃人,在生活质量上也不糊涂。

    结合了熙河路上这些年来的变化,进士科殿试的考题,其实也就出来了。

    为避免宰辅舞弊,殿试的考题,是太后在考前临时确定一个方向,再由宰辅们进呈。

    但太后会怎么定,韩冈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一点的。

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7)() 
【应该大年初一更新,没能赶上。多加几百字,以示歉意。还有,敬祝各位新春快乐。】

    贡院中,对于进士科试卷的批改正在进入最后的阶段。

    蒲宗孟和李承之,两位知贡举只是在一开始时,意见有些出入,但随着时间的过去,看法相抵触的状况依然频频,可为之争论的时候越来越少,总有一方很快选择妥协。

    而且这样的妥协,已经变成了交替让步。这一回你接受我的判卷,下一回就是我接受你的批改,再下一回便再重复回去,如此循环,完全不看试卷本身的情况。

    倒不是说蒲宗孟和李承之两人有多合得来,而是需要他们批改的考卷实在太多了。有时间去为一张卷子中与不中争论,还不如多看几份卷子。

    参加礼部试的贡生人数超过五千,也就意味着试卷总数超过五千份。

    五千,只要关系到人,不论从什么角度,这都是一个让人无法轻视的数字。

    从人丁来说,这是一座中等望县的全部户口,超过四千户便是望县的等级,大宋四百军州,千八百县,能归入望县的也不定有十分之一,而这些望县所缴纳的数额在朝廷总收入中占到的比例,却远远过之;

    从军队来说,这是十个满编指挥的数目,放在西军或河东军中,能够满编的指挥,也是为数寥寥,无一不是精锐。这样的十支指挥集合起来,就算在宋辽国战中,也是韩冈、耶律乙辛这个等级的权臣、重臣绝不敢轻忽视之的力量;

    从官员来说,这是文武实职总数的四分之一,流内铨和三班院这样的铨叙衙门每天都有数百上千的官员在等待阙额,天下间真正能够安排下官员的实职差遣也就这区区两万;

    如果这五千之数,是参与礼部试的贡生们上缴的试卷,那么对知贡举来说,就意味着持续近月,每天从四更鸡叫到夜漏更深的忙碌。

    下面的考官们,在批阅经义部分的考卷时,的确能帮忙刷落许多考生。

    但如今已经不是《三经新义》刚刚成为官定注疏的时候了。

    从熙宁三年开始,都快要十年了。抡才大典业已经过三科。贡生中的很多人——尤其是年岁略少的——从授学伊始,便学习新学著述,不会像前人一样再受到过去记忆的干扰。

    会在经义阶段就被刷落的考生,在元佑元年的今天,连四分之一都不到。

    加上少许在策问中,因犯讳、错误解题等错误被刷落的试卷。蒲宗孟和李承之,要亲自过目批阅的考卷,还是超过考生总数的三分之二。而且就算是被刷落的卷子,他们也是得过一遍目,以防下面的考官弄权。

    由于需要批阅的试卷有那么多,放在两位知贡举的手上,一篇试卷只要头几句文字不出彩,直接就丢掉。只有感觉还不错的卷子,才会留下来多看几眼。

    李承之和蒲宗孟两人的时间就那么多,平均分配道每一份试卷上,也就两三眼的功夫。而且翻看的考卷多了,人也会觉得疲惫不堪,根本无心细读。那些开篇稍嫌平淡,却锦绣在内的卷子,只能说他们倒霉。

    用红笔在试卷卷首大大的画了一个勾,蒲宗孟就丢下了这份只看了两三眼的卷子。

    卷子上的两个大大的红勾,十分显眼,

    站在身边左侧的小吏将这封卷子取走,右边的胥吏就又放上了下一份考卷。

    蒲宗孟用力撑着沉重的眼皮,只瞟了一眼,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倦意登时消散了大半。

    这张卷子,开篇便是在说气学,而且引用的是气学里面最为惹人议论的物尽天择之说。

    当蒲宗孟向下看去,发现整篇文章的主旨,是以气学为圭臬。他还能看得出来,文章的作者比较精通军事和地理。甚至在文笔上,让蒲宗孟有着隐隐眼熟的感觉。

    李承之已经在上面打了两个圈,这是最高等级的评分,但站在新党一方的蒲宗孟觉得,这一份考卷应当被直接黜落。

    “奉世。这篇可不行。”

    蒲宗孟叫着李承之,让人将这份卷子给他拿过去。

    按照几天下来,双方都已经默认的顺序,这一回应该是依从蒲宗孟的意见,将之黜落。

    但这一回,李承之却没有摇头,而是将卷子给退了回来,“这篇很不错,道理说得很明白,文字也不差。”

    蒲宗孟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就算是韩三参政那里,也没把话说得这般满的。”

    韩冈提物尽天择,是在说华夷之辨,是在说四方蛮夷的秉性。

    可这篇文章里面,尽管看得出作者在引用物尽天择一说时尽量避免涉及华夏,但因为考题的缘故,这份卷子还是不免将‘物尽天择’四个字带入对国中时事的议论中。

    李承之用笔杆指了指房间左侧,又指指右侧,“传正兄,那两边都是什么?”

    蒲宗孟不要去看,也知道那边是什么。

    不过一个方方正正的竹篮子,但在篮子里面,还有着一摞试卷,总数尚不及一百份。看最上面一张的卷首处,被红笔圈了双圈,而且是并排的两个。若是往下翻下去,一份份试卷全都是如此。

    这不及百份的试卷,皆是词理俱优、超出侪辈的卷子。不用事后再研究、再斟酌,是看过之后,李承之、蒲宗孟两人就直接圈中的考卷,已经榜上有名。如果之后勘察原卷,若没有污损、别字之类的错误,排名必皆在前百之列。

    而另外一边,还有三个并排的篮子,里面的卷子,比起对面篮子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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