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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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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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也死剩下不到一半,城破时逃出来的曲珍都被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削职为民。若是赵禼也学种朴的老子一般行事,那么溥乐城,乃至韦州的结果都不会很好。〖〗

    “溥乐城肯定能守住。纵使庆州隔得远,盐州可离这里不远。”种朴看了李清一眼,“还是先想想辽人今天的攻势。”

    喝了一肚子肉粥后,种朴召集他的参谋们总结今天的守城经验,并合计一下为什么今日辽人攻城给人的感觉这么奇怪。

    最后的结论是估计可能是昨天的偷营打乱了契丹人的计划,追击时算是吃了大亏,所以对面的辽军主将没有忍住。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种朴觉得,他们应该是等到霹雳砲打造好之后才会开始攻城。否则前两日刚刚抵达城下时,就会立刻攻击,而不是扎营围城了。

    另外还有一个猜测,说不定也有在正式攻城前,消耗一下党项人的想法。一群鸠占鹊巢的强盗,肯定不想看到原主老在眼前晃悠。大宋怕辽人煽动青铜峡中的党项部族。恐怕辽人也担心宋人盯上了贺兰山下残存的党项人。

    种朴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有道理,否则就不能解释辽人这一回的奇怪举动。

    边境上的冲突很常见,死伤个百十人,到了朝堂上也不过是打嘴仗而已。〖〗宋辽两国都各有各的难处,不可能贸然开战。眼下这种规模的攻势在其背后,肯定有着更深一层的意义。

    “为了区区一小队辽军,而破弃维持了几十年的澶渊之盟,难道里面有耶律乙辛的亲爹不成?!”

    一个参谋的俏皮话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这个道理是没错的。

    种朴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李清自也不信。不过以两人的身份,想太多并没有意义,只要守住城池,剩下的就要看朝廷了。

    接下来的三天,就是单纯的消耗战,用党项人的性命来消耗城中官军的箭矢等守城物资。收获的首级算下来至少能让种朴和李清官阶跳上两三阶——这还是西夏国灭后,种谔和韩冈让党项人的首级越来越不值钱的情况下能得到的功赏。

    而韦州的援军也来了。

    虽说援军只有一个指挥的骑兵,而且来援的将领还是种朴的兄弟种师中——他在去年调去了甘凉路,但一个月前又调回了环庆——不过对于困守在城中数日的三千官兵们来说,州中和路中都没有忘掉他们,当然是一桩极为让人振奋的喜讯。

    可在种朴、李清的眼里,这更是城外的契丹人想要抓大鱼的表现。放过这个区区三百多骑兵,说不定就可以吸引来更多的援军。

    围点打援,是极常见的战术。灭了援军,毁了城中守军的希望,破城也不再是难事——即所谓的‘外无必救之军,内无必守之城’。

    相对于援军,另有一件事更为重要。

    就是城外的党项人遣使联络种朴,带着书信,说是要投诚。如果城中能给予一定的支援的话,他们甚至可以里应外合,在契丹人的背后捅上一刀。

    这件事让种朴极为心动,一举击败来犯的数倍辽军,自然要比守城功劳大上十倍。有契丹人的首级垫在脚下,面对谁都能高出一头来——这两年,折家的上一代十六和这一代的老大,可都是鼻孔朝天长了。

    但也不免有些疑虑,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计谋。参谋们一阵合计,觉得还是慎重为好。虽说党项人可能是被逼上阵,死得太多而想要报复辽人,但万一是辽人的计策,上当后事情可就无法挽回了。

    种朴难得犹豫不决起来,便问种师中:“廿三,你觉得呢?”

    种师中想了想,道:“记得去年俺上京时遇上折家的老七,曾经聊起过胜州一役,就是斩首两万多的那一战。当时折七说了一句,‘死了的党项人,才是好的党项人。’这话据他说是从韩学士身边的人穿出来的。看黑山党项的下场,倒不像是乱说。”

    种朴听出了种师中话中的意思,皱着眉:“换成契丹人不也是一样吗?”

    “需要掺和吗?”种师中反问:“管他是哪一族,全都是蛮夷。以夷制夷没问题,帮着蛮夷打蛮夷那未免就太多事了。”

    见种朴还是犹豫不定,种师中更进一步的说道,“既然党项人想要投顺朝廷,至少得交一个投名状才是。一人带一个契丹人的首级来作证明,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廿三。”种朴发着怔,“你今年到王舜臣那里转了一圈后,到底学了些什么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种师中冷笑了一下,凑近了一点,“十七哥,说句实话,你可别见怪。招降纳叛这件事,莫说是十七哥你,就是五叔,都不够资格!这群党项人若是愿意归附,让他们去跟朝廷说吧!”

    “朝廷吗?”种朴想着,或许应该可以相信如今两府诸公,至少他们不是逼死狄青,又打算还回绥德的文彦博。而且那里还有一个虽不入两府,但声名更胜一筹的韩冈。

    也就在这个时候,韩冈正拿着一封信往崇政殿中去。

    这是折干交给都亭驿中的仆役的密信,让其转交韩冈。在谈判陷入僵局,商谈的大门向萧禧关闭之后,折干这位正旦副使果然有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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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1)() 
崇政殿中,宰辅俱在。〖〗来自辽使的消息,永远都比地方事务拥有更加优先的地位。

    听了韩冈的汇报,宰辅们神情都放松了一点。之前韩冈和萧禧之间的僵局,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对于现在的两府八位来说,稳定国内国外的局势才是第一要务——即便是最不怕战争的章惇也不例外,新任的知枢密院事需要时间去掌握他手上的权力。

    强硬对待辽人的贪欲,这当然是必须的。可宋辽两国关系恶化,边境冲突扩大为战争,那么更是一个糟糕透顶的结果。

    折干现在递出来的密信,可以让他们把心收回肚子里去了。

    向皇后有着几分不解,问韩冈道:“折干此是何意?”

    “折干请密谈,不过是为了说萧禧不方便说的话罢了。正使有恙,副使代为行事,也在情理之中。”

    韩冈的回答直接忽视了折干交付密信时所用的渠道,殿上也没人有疑问——谁让萧禧称病了?

    在三天前韩冈丢下狠话之后,次日理应上殿觐见的萧禧直接就称病了。〖〗

    一旦以正旦使的身份上殿,那萧禧肩负的秘密使命便无法完成。按韩冈的说法,正旦宴后就会直接请他上路了。若还想改口,大宋朝廷这边甚至可以直接对萧禧关上大门——只要持强硬态度的韩冈还负责对辽事务,他就不会有机会翻身,而使团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皇帝重病、太子年幼的大宋,绝不可能撤换韩冈,即便这会导致与辽国为敌。而耶律乙辛启用萧禧的目的是想从大宋这里得到更多,一旦萧禧做不到,必然是要换人。

    但若是萧禧拿出了第二份国书,就是证明了现在边境上的冲突是辽国早有预谋。辽国毕竟也是自称中国、北朝的大国,表面上也要讲究脸面,不能像西夏那般,今天拿了钱,明天又翻脸来攻——就是流氓,有了一定名气后,也会开始讲究身份和格调——而且萧禧若是在韩冈的逼迫下拿出第二份国书,在他个人而言,等于是输了一场,谈判的主动权将会落入宋人手中,能反败为胜的几率着实不大。〖

    韩冈敢于在都亭驿中翻脸,那是因为他背后有着大宋皇后和两府诸公的支持——皇宫就在两里之外。而萧禧则绝对承担不起辽宋破盟的后果,他不可能确定耶律乙辛到底能支持他到哪一步。现在的僵局如果不能打破,萧禧就必须要为他自己的独断负责。耶律乙辛有可能会支持萧禧的决定,但更有可能连生吃了萧禧的心都有。

    面对两难境地,萧禧选择了先称病,留个应变的时间。这当然是件丢脸的事,不过这也至少算是一个合乎规则的理由。对萧禧本人来说,脸面很重要,为大辽挣得实利更为重要。离新年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中说不定就会有转机。

    而折干的出现,更是萧禧不愿意仅仅是被动等待,而是打算同时以换人来改变被动局面的手段——在韩冈和萧禧闹僵了之后,必须要有人出来缓颊。

    甚至有可能他或许还有不想让折干站干岸看笑话的想法在。大宋派去辽国的使臣,文臣为正,武臣、内侍为副,全权在正使,但副使往往负有监察正使的任务。〖〗辽国的情形也差不多。要倒霉一起倒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这些可能,老道的宰辅们早就分析过了,心中都有数。萧禧作出的应对,既然在预料之中,自然也让他们安心。

    向皇后虽然想不到那么深,但她能抓住关键,问着韩冈,“不是学士打算怎么谈?”

    韩冈早有定见:“如果折干准备说的是疆界之事,那就不需要回应——宋辽之间自去岁划界之后,便无疆界之争,此事不须谈!若是想说岁币,如果愿意减少,那当然可以谈。但如果有什么痴想妄想,那同样是没有谈判的必要!至于其他要求,估计也不会有了!”

    这番话话掷地有声,强硬得像一块钢板一样。听起来就很解气,只是这根本就不是谈判的路数。

    韩绛嘴角翘了一下,蔡确低头看着袖口,章惇眯了眯眼似笑非笑,而张璪则跟对面的薛向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有闭目养神的王安石没动静,但他也知道韩冈是什么想法。〖〗

    一旦韩冈坐下来同萧禧开始为土地和岁币谈判,进入了大辽林牙的节奏,那么撒泼耍赖的招数,萧禧就会一套套的玩下来——六年前,萧禧可是厚着脸皮硬是赖在大宋境内,皇帝都拿他没有办法。

    对韩冈本人来说,不论结果如何,不论他在谈判时有何等主张,只要他参与到谈判中,丧权辱国的罪名都会有人肆无忌惮的往他身上栽。谣言这种东西,本来就不需要任何证据。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狗屎沾上身,洗得再干净都会有臭味。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不理会辽人的讹诈,更不承认有什么疆界纷争。谈都不去谈,自然就没有谣言存在的余地。对韩冈,乃至对这一班满是新党的政府成员,都是必然的选择。

    “这是不是太过强硬了?纵然不能让辽人逞其所欲,但话还是可以好好说的。”向皇后有些担心。

    王安石帮韩冈出言解释:“耶律乙辛遣使来,就是想逞其所欲,用以安抚国中。〖〗话说得和气也好,强硬也好,辽人都只会看结果。既然不能逞其所欲,那就只会是一个结果。”

    “东西还是要给的,否则这件事就没完没了了。”韩冈更正道,“不过不是给辽人,而是耶律乙辛。他想要的东西,大宋可以给他!”

    大宋视辽国为大敌,若有可能,绝不会放弃削弱辽国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敌视耶律乙辛。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耶律乙辛也是可以和大宋有着共同的利益。但想要把握这一点,就要看怎么去运作了。

    王安石很明显的皱起眉头,不是因为韩冈的否定,而是韩冈的想法让他觉得心中不快——有些话不用说明,也能明白。

    “耶律乙辛想要什么?”

    “耶律乙辛,奸雄也。”蔡确出班说道,“窃国权奸,他最想要的东西自然只有一个。”他回头看了看韩冈,“或许韩冈便是此意。”

    向皇后恍然大悟:“是要大宋支持耶律乙辛篡位?!”

    “万万不可!”韩冈抢在所有人插话之前当先一口否认。这个污名他可不能担。

    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可以承认现实,但绝不能明着说要支持耶律乙辛篡位。不论哪个臣子随意说出这样的话,肯定会让人怀疑起他有没有最基本的忠义之心。韩冈绝不会糊涂到开这个口,就算这么做对大宋再有利,韩冈也不会站在赞成者的位置上,更不会主动提出来。

    蔡确这话说的,还在记恨自己支持设立陕西宣抚司?那么章惇应该排在更前面吧——因为心急的缘故,可是章惇先动议设立宣抚司的。

    不过蔡确究竟是什么心思,韩冈现在没空多想,他厉声道:“相公此言谬矣!使臣叛君,如何教训臣下以忠,如何教训万民以孝!相公宰衡天下,如何能说出此等缪言?!”

    向皇后面色赧然,方才的话其实是她捅破的,蔡确并没有明说。她有些庆幸眼前至少还隔了一层屏风,轻轻咳嗽了一下。

    向皇后问道:“那学士究竟是什么想法?”

    “耶律乙辛乃是弑君权奸,眼下是以强权来控制国中。为了安抚人心,他需要银绢来赏赐臣下,或是用胜利来加强自己的声望。这就是他遣萧禧为使的缘故,也是他出兵占据兴灵、黑山河间地的原因。但眼下大宋国势昌盛,若是贸然开战,辽人绝难获胜,一旦失败,耶律乙辛便有覆灭之危。所以他更想要的是必然是财帛之物。以臣之见,不如投其所好。”

    也就是婊子不是不能做,而且为大宋的利益必须去做。但公娼是做不得的,会坏了名声,只能去做半掩门。

    蔡确笑了一下,却不说话。可章惇忍不住开口了:“这还不如用银绢去支持辽国国中的忠臣。如果他们能起事,耶律乙辛自是无暇南顾!”

    “可如今耶律乙辛势大,支持契丹朝中正臣拨乱反正,与其相争,的确对大宋最为有利。不过辽国国中,与耶律乙辛为敌之辈,究竟是何人,根本就弄不清。万一找错了人,那就是授人以柄,会让耶律乙辛更为猖狂。”

    “但从国库中调拨银绢,不论是给辽人,还是给耶律乙辛,结果不都是一样?甚至更糟——添支岁币有仁宗朝的前例故事,贿赂辽国权臣可是从来没有先例的。”

    章惇言辞犀利,不过他倒不是打算反驳韩冈,而是在做配合。他知道韩冈肯定已经有了答案,只需要铺好路,将韩冈的计划引出来。

    对章惇的默契,韩冈送去一个感谢的眼神,轻轻点头,然后胸有成竹的笑道。“但如果是不需要动用朝廷一分一文,甚至不需要诏令呢?……朝廷什么都不要做,只要能够默认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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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12)() 
萧禧称病于都亭驿中,一时间放下了身上的任务,不过来自辽国国内的信函还是照常收到。〖〗

    检查过信函是否伪造,从密语写就的书信中得到了更新最快(问天)夏日网的情报。萧禧将信函递给折干,“尚父已经领兵到了南京道,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宋国皇帝中风的消息。尚父用谋鬼神莫测,多半会当真出兵。兴灵那边更是已经下令便宜行事。如此一来,宋人迟早要屈服的。折干,接下来要怎么做,想必就不用说了吧?”

    萧禧的态度很明确。韩冈的确强硬,但并不代表他背后的朝廷也会强硬到底。一旦战事开启,在朝堂的压迫下,韩冈的态度终究还是会缓和下来。到时候只要给他一个台阶下,当能成功达成预期的目的。

    折干接过信看了一阵,然后默默的收起来。他也知道萧禧的想法,但他心中的想法却跟萧禧不一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原原本本的用密语写了回信,让信使带了回去。如今尚父已经到了南京道,想必很快就能收到这封密信——这件事萧禧当然知道,折干身负的使命中就有监察这一条。折干是耶律乙辛斡鲁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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