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那个简单无忧的普通七秀弟子，唯一可以烦恼的只是散漫愚钝跳不好舞。
在梦醒来的那一刻，心口像撕开了一条细细的裂痕，一切的美好都烟消云散。
她不是那个最最普通的七秀弟子，她是花楼的阿枭，她是朱颜阁的沐烟……她所做过的一切一切，都回来了。
苗丝丝对虫笛越在意越让她笃定，眼神一厉苏小昭便要折断虫笛，苗丝丝一惊五指黑甲中竟然甩出五道银丝缠向苏小昭的手腕阻拦。
五道银丝利如钢丝顿时就将她的手腕勒出血痕，她瞬间不退反进，一跃凌空翻过苗丝丝头顶，用虫笛将银丝折中一拦，缠绕在苗丝丝脖子上，不顾自己的手腕还在渗血，用力勒住——
控制住局势的一瞬间，她在苗丝丝身后对上莲九笙的目光。
眼中一痛，想不起在梦境之前，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他的脸。他却一直纵容着，带上面具穿上银衫，容许她将他只看做莲九笙，却将莲漪的存在抹去。
莲九笙稍稍停下手，看着她，“你回来了。”
苏小昭喉咙一涩，声音有些艰难，“对不起……”
“回来了为什么说对不起？”
她微微摇头，那些曾经被藏起，被逃避的情绪在心里翻涌。如果不是在梦里看着莲漪，爱着莲漪，她到底还要用多久才敢去看他？才敢对他说这些早该跟他说的话？
喉咙里艰涩着，可是她非说不可——
“对不起，我伤了你——对不起，我一直躲着你不敢看你——我不是想无视你，只是害怕想起自己做过的事——”
莲九笙对她浅浅而温暖的笑——“可是你回来了。”
“——我找不到你。在梦里，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心里像知道可以再造一个你，可以永远陪着我不再消失，可是我知道无论造多少个都不是你。你不在那里。”
“我知道，所以，你来找我了。”淡淡的低低的声音想要抚平她的情绪，苏小昭轻轻闭了闭眼，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
她再睁眼时看向苗丝丝，声音里却隐去了艰涩，变得清冷，“我该谢谢你的梦让我看了个清楚——那的确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在这里还有一个真真切切曾经和我经历过一切，被我伤过需要我去还的人，否则，他做的一切岂非白白付出！”
她只顾自己逃避着，不敢去想自己做过的事。
可是她忘了，他才是那个被伤的人。她怎么能再让他失望，来寒他的心！
银丝勒入苗丝丝的脖颈中让她发不出声音，但同时越拉紧勒入她手腕也越深。
手腕上的血越淌越多染红了银丝，她冷眼瞧着苗丝丝却始终没有下最后的手。
莲九笙她喊道：“放手！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对付她！”
一直因为气氛太微妙而插不上话的莫小铩也喊着：“快放手啊小昭！你的手真的会断！！”
——若要勒断苗丝丝的脖子，苏小昭的手也保不住吧。
可是苗丝丝绝非善类，将大家害这么惨。
苏小昭沉默片刻，却突然放手，向后跃开拉远距离。
苗丝丝咳着大口呼吸，无论她的巫术有多厉害终究这还是人的身体。她半跪在蛛丝上斜瞄苏小昭一眼，也收回了银丝。
“我不想再造杀孽，可以放你走。可是这个——”
苏小昭抬起虫笛，双手举高抬起膝盖狠狠在腿上折断——她只想毁了虫笛，确保他们可以平安离开。却没想到苗丝丝突然尖叫一声，双手抱住自己的头痛苦挣扎，唇色一瞬变得更紫宛如黑色，连眉眼脸面都一团阴气，最后从蛛丝上跌了下去，瘫倒在地面再没有动弹。
苏小昭一怔，跳下蛛丝谨慎查看却不敢靠的太近以防有诈。
不等她看清，那些巨大的蜘蛛便从蛛网上纷纷跌落，缩成干瘪的一团，而小蜘蛛则四散逃窜，四周的蛛网渐渐透明，其中大半竟如烟一般散尽，只留下普通的纤细蛛丝一拉便断。
三人得以从蛛网中脱身，莲九笙走到苏小昭跟前，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满目的温柔，“你看，果然我的小昭最可靠，这次却要被你救了。”
她也想笑笑，却还是有些笑不出来，略低了头，“对不起——”
莲九笙捧起她的头，让她正视自己，“没有对不起，去朱颜阁，我们是共谋——是我的主意，我做的决定。你为什么总是忘记？为什么你只记得你伤过的人，不记得你救过的人？即使你见不到，但有很多很多女孩，因为你，而不必成为下一个沐烟，苏小昭。”
苏小昭摇头，“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要救她们，我只是想要拔掉自己心里的刺，只是为了自己——”
——死心眼的傻丫头。
莲九笙把她拉进怀里抱紧她，“可是你也从不想伤人，你很善良才会自责，你还是个好姑娘——你看，如果没有七秀公子的身份约束，我当莲九笙时做过的坏事，伤过的人更多，还包括你——那你岂不是要嫌弃我了？”
“……我忘了……”
初见时的花楼枭，初见时的莲九笙，竟然已经相隔那么久了么……
“那我也要忘。”
既然莲九笙伤了花楼枭的事可以忘，那沐烟伤莲漪的事当然也要忘吧——
“不行。”苏小昭闷闷的捂在他怀里，“不准忘，你要提醒着我。”
——不准再逃，不能再懦弱。
心里，像有什么被填补了。
苏小昭曾经的人生都构筑在了对朱颜阁的怕和恨之上，朱颜阁毁了，她的人生却也无从着落了。
她说不清天蛛梦境是一场祸，还是因祸得福。
梦里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她仿佛可以真的重新活过，变成另一个苏小昭。
所以从现在开始也不晚——从今往后，她的人生里也不再有朱颜阁。
“那个……”
棠飞等了又等还是忍不住开口——“莲公子，阿枭姑娘，我们是不是先出去报个平安，让流云寺的僧侣来善后一下……”
——大、囧。
苏小昭默默从莲九笙怀里出来——
咩，他们抱了很久么……
四人走出浮屠塔，只见外面的蜘蛛也已经不见了，只剩些零零散散的蛛网。
潇潇一见他们出来，兴奋地扑上来，抱了苏小昭又蹦又跳，一时激动顺便连莫小铩也抱了。
莲九笙拉着苏小昭的手，潇潇叽叽喳喳的缠着莫小铩问里面发生的详细情形，阿川看了眼孤零零走出来的棠飞——
——嗯，不然，咱也抱抱？
——滚蛋！
流云寺的僧人很快便来善后，清理浮屠塔。
只是，他们进入浮屠塔中，却没有一个人见到苗丝丝的尸体——那尸体竟凭空就不见了，从苏小昭等人出来到流云僧侣进去，短短的时间，不翼而飞。
他们在流云寺的禅房休整，处理伤势——
潇潇一边替苏小昭包扎手腕一边问，“苗丝丝真的死了吗？”
塔里的四人却没一个能够回答，毕竟没有人去确认过，她也许是晕厥，又或者是诈死也说不定。
潇潇念叨着，“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活了百年的老妖婆，不管怎么样哦，不要再遇上她就好了！——唯一的好处是小昭人也好了，我们就不用去五毒那鬼地方求医喽~~”
莲九笙沉默含笑耐心等着潇潇替小昭包扎完，才起身对她道：“跟我来一下。”
苏小昭不解的跟着他进了内室，却见他关了房门——
“要做什么？”
莲九笙不发一语解开衣带，看得苏小昭一愣，随即他宽了衣襟将上衣滑落腰间露出光洁紧实的肌肤——苏小昭正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他却转身，后背上，一只狰狞的蜘蛛贴在后心口。
苏小昭心里一沉，瞬间便如浇了一盆冷水。
——那应该只是梦里的印记，为什么会出现？
“果然在，对吗。”莲漪侧目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一面穿起衣服，看着一脸惊愕的苏小昭——“你没有感觉？”
苏小昭摇摇头，但也不能说就完全没有——只是她的身体刚刚恢复，皮肤表面像还有些微微蜡硬的感觉残余着，感觉便有些迟钝。
“看来要让潇潇失望，我们还是得往五毒走一趟了。”
苏小昭抬头与他对视着，无奈勾勾嘴角点点头。
不过现在，他们两个在一起——莲九笙和花楼枭，去哪里也不会怕了。
番外完
☆、第一章 黑龙，藏宝（一）
黑龙沼这个地方，江湖中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
似乎在很早以前，比浩气盟和恶人谷大军在这里失踪更早以前，就已经很少会有人踏足这个地方。
就像它的名字，宛如陷入在了黑暗的泥泞，被人们摒弃。
而留在这个泥泞之地的，便只有极少的当地苗人村落，以及盘踞在这里制蛊炼毒，人人谈及色变的天一教。
——相传很久以前，五毒教左长老为夺取教主之位发生叛乱，却被镇压，逃出五毒创立了天一教。
为了增强实力，他们炼制“尸人”为兵——那些傀儡般的生物，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而制作尸人的本体功力越高，制成的尸人也就越强。
传闻曾经为了能够炼制出最强的尸人军队，天一教将目光盯向了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四处寻找武功高强之士以之练为尸人。
那些事情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苏小昭却不会忘记曾经在万花谷千机阁里见到的尸人。
它们还只是卓惊弦当年用来实验，同天一教残党密谋炼制的，已经让苏小昭和莲九笙领教了厉害。
在这黑龙沼之中，又有多少当年失踪的浩气盟与恶人谷高手被天一教残余们炼制成了尸人呢？
时隔二十年，他们是否还活着——以尸人的姿态——
行船一路走走绕绕，终是停靠——
“苏姑娘，前面已经无法再走，我们只能送到这里。船就停在这里等着，有什么事随时回来找我们。”
“多谢李大哥。”
苏小昭浅浅一笑，说不清几许平凡几许生动，看得李龙卫满心不解。
这个姑娘是卓九爷吩咐照顾的，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格外注意。
虽不是绝色，倒也是个经看的美人。淡淡眉目间总有让人惊鸿一瞥的感觉，算得上养眼。
人纵然过于乖了些静了些，仿佛总是有那么少许的不足，但卓九爷的眼光他自不敢质疑。
可是自流云寺回来之后，她却有些不同。
人还是乖驯的，宁静安然得叫人觉得舒服——跟之前那种过于安静得显得空洞不同。
生动——就是这样一种感觉，生动鲜活，明亮的眼，弯弯的唇，无论何时都带了三分笑意客客气气的模样着实叫人喜欢。
——卓九爷的眼光果然没错！
李龙卫一面跟着开心，一面又瞪着苏姑娘身边的人磨牙——
就算知道眼前的人是江湖有名的邪侠莲九笙也要瞪！
只是就算莲九笙一路都知道李龙卫在瞪他，他也不会在意。反而很乐得把苏小昭往怀里带一带，看李龙卫挠船杆的模样。
“——坐船是很无聊的。”莲九笙笑一笑，一手搭在苏小昭肩上，偏了头去抵了抵她的额头。
苏小昭满是不解，“什么？”
莲九笙：“不过有你在，就不无聊。”
苏小昭：“……？”
“——走吧，下船了。”
莲九笙终于第一次回头迎上李龙卫咬牙切齿的目光，突然得让李龙卫一时都来不及收起，面部肌肉一个抽搐。
银狐面具下的淡唇一勾，客气而又带着一丝难以辨认的得意——“这一路，多谢李侠士照顾了。”
“哪里……”
李龙卫慢慢挤出这两个字，江湖面子还是要的，对邪侠人家既然客气他就不能翻脸。可他真的闹心——那笑容里的得意仿佛是存在的又仿佛是自己的多心，所以这才闹心。还不如干干脆脆给他一个示威来得痛快！
莲九笙下了船，转身伸出手去扶苏小昭，动作自然得连苏小昭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弱女子……
棠飞阿川莫小铩潇潇鱼贯从他们身边走过对两个人的粘腻视而不见……
看不见，看不见……
莲九笙的手伸在那里，如玉纤长，和梦里一样带着薄薄的剑茧。
她笑一笑伸手拉住，轻巧落在他身边，近得几乎挨在了他怀里。用低低的声音道：“我不是那个不会武功的苏小昭了，大师兄。”
莲九笙浅浅一笑，透过面具那双眼睛深邃着，也染上笑意——略略低了头，气息吐在她耳侧，“对我来说，都一样。”
——如果，那不是梦。
如果，真的没有朱颜阁，而这个小孤女从一开始就是被七秀坊收养，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七秀弟子。
他们，还会爱上彼此么？
那个梦给了他们另一个人生，也告诉他们自己舍不下什么。
即使人生能够重来一次，即使可以得到一个完美无伤的人生，舍不下的依然是彼此——是他们自己，选择再一次相遇。
“——你们两个腻歪够了没有啊？”
莫小铩作为代表被推出来破坏气氛，此时船上的马车物资也都已经吊下来，就等着他们两个就出发了。
莲九笙对她一笑，轻轻放开她去安排马车。虽然棠飞阿川已经安排了一切，不过本来他们就是被派来辅助，所以保持着客气——经过流云寺一事之后对莲九笙又多了几分尊重，自然需要他来过目。
苏小昭走在后面，莫小铩跟在她突然问了一句：“他对你还好吧？”
“啊……？嗯。”
“哼。”
苏小昭默，“哼”是个什么意思……
他半晌才道：“呐，看他对你好，我才不说什么。可是只要他，或者任何人对你不好，就告诉我——这句话永远都有效，你好好记着！”
“嗯。”
她只笑着，什么也不多说。
也许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太多，真如大梦三生。与莫小铩往日说过听过的那些话，竟已如前生往事。…》小说下栽＋wＲshＵ。Ｃo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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