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出去,又算什么,他们袁氏一族的女孩儿往后还怎么见人。
袁婶子却是大手一挥“没什么可是的,我们家姑奶奶有一句话说的再对也没有了,谁知道那断头鬼的银子到底哪来的,南北贩货这样容易?他骗得过你们却骗不过我,我却是不信这个邪的。”
说着又朝秦老娘道歉,道“老姐姐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我也实在是气不过了,三书六礼的结发夫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得这样糟践人的。”
秦老娘早已愧得不得了,可她能说什么,只能道“是我们家对不起侄儿媳妇。”
袁婶子听了就摆手道“这干老姐姐家什么事儿,都是那起子下贱东西丧了良心。”
说着又同秦老娘絮叨道“老姐姐也别说我心肠硬,我们袁家大姓大族,可又不比那些个书香门第,那样的人家,要的是名气,可我们这样的人家,讲的是活命。所以咱们族里嫁出去的姑娘,也不是就没有遭过事儿的,别说和离的了,就是青年守寡,我也是从来不赞成她们守着的。守完三年孝已是全了夫妻情分了,再守下去,又是何必。咱们也是有儿有女的,凭你志气再足,可这日子总是要你自个儿一天一天苦挨下去的,更有的一茶一饭一丝一缕都要自己挣将出来,又有哪个爹妈能看过眼去。”
这话说的众人皆是一愣,可袁婶子已是眼睛不眨地继续道“咱家姑奶奶要离了这家容易的很,可这四个丫头又该怎么办!别说落到后来的手里了,就是那亲老子亲祖母,也不是能养人的天。受磋磨是活不活得到出门子那天且说不准呢!我家姑奶奶也是一心为了护住这四个丫头,才把这黄连水生生往肚子里咽的。这都是当娘的一片苦心,叫她剜心也不皱眉的。”
这话说的秦老娘更是愧的抬不起头来了,可袁婶子这番话的用意,她也明白了几分了,忙表态道“亲家婶子放心,侄儿媳妇和四个孩子,我们必是不会干看着她们遭罪的。有我家一口吃的,就不会叫她们娘几个饿着。”
袁婶子就笑道“您的话我自是信的,我们族里都知道呢,这些年要不是您明里暗里的帮衬着,我们家姑奶奶且熬不到如今呢!”又道“只我们一家子都在镇上,虽说隔得不远,可到底难照应,还是要靠您家帮衬一二的,别叫她们受人欺凌。不过娘几个有房子有地的,虽说大鱼大肉的不敢想,可能吃饱能穿暖,又有片瓦遮身,这日子也就能过起来了,我们这些个娘家人也就不必时时替她提着心了。”
说着话儿又要请秦家兄弟陪着袁家兄弟走一遭,把那纸契书给落实了,还道“先小人后君子,免得日后扯皮不清。”。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难题()
径直把袁婶子和袁大嫂送到村口,看着她们相扶着远去的身影,姚氏杜氏两个默默往回走。
杜氏气的肚子都炸了,话在舌尖滚了几滚,说出来的却是一句发噱话。
“袁家这位婶子,可真是厉害角色。有一句话怎么说的,能文能武啊!”
一句话说的姚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可到底笑影儿刚刚浮上面孔就隐了下去。
到底,还是长吁了一口气。
袁氏这日子,实在太难了。
这命,也实在是太苦了。
选的这条路,也实在是太难走了。
拿正房的尊严体面换了清静日子,面子里子全不占。
姚氏也不知道袁氏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可她也是活到这把年纪才渐渐知道,对错,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可不论道义还是礼法,袁氏的所作所为必然是不占道理的。
女人立身本就艰难,稍有行差踏错一辈子也就完了。
光是唾沫星子就能要了人命,何况还有四个丫头的婚配,这又该怎么处!
妯娌两个说完一句话,随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回了家,杜氏就把这桩事体告诉了罗氏、沈氏知道。
二人也俱是唬了一大跳,再是没有料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阖家的女人俱都提不起精神来。
花椒心里更是堵得慌。
这样的事情,若是搁在前世,男方出轨,还敢再婚,女方为着孩子,虽然可以忍气吞声地保住岌岌可危的家庭、护卫名存实亡的婚姻、留住同床异梦的丈夫。当然也可以选择动用法律武器,带着孩子一别两宽,叫前夫和他的小三小四见鬼去吧!
可搁在这个世道,夫妻和离,别说儿子了,就算是女儿,也几乎没有由妻子抚养的例子。
更何况就算秦连彪那个渣爹情愿把赔钱货的女儿扔给袁氏抚养,就算袁氏要回了嫁妆,她又该怎么把四个女儿抚养长大!
饶是她都觉得一个女人要在这样的世道立身实在是太难太难了,没有房子没有地,连个窝都没有,她们又该怎么生活。
如果只有袁氏一人,说不定袁家还肯收留袁氏,叫她有一瓦避身。或是按着袁婶子所说的那样,直接劝她再嫁,重新开始新生活。
可拖着四个女儿,袁家还肯,或是还有这个能力收留这母女五人吗?
更别提改嫁了。
正经人家,谁会愿意讨个拖着四个女儿的女人进家门。
花椒长吁了一口气。
她遇到了来此后除了天灾之外最大的难题,**!
却无从解答。
而花椒这里找不到答案,那厢秦家袁家两家的男人们也遇上了难题。
之前说好了的手指缝里就能漏出去的房子地,秦连彪忽的咬死了不肯给了。
只说自己本意就是叫袁氏领着孩子住着收租。
自家的祖产,哪有送人的道理。
却不是因着黄阿婆哭天吼地的哭闹,而是因着带回来的那个正如珠似玉般宝爱着的爱娘,细声细气没骨头的一句话“老爷真是的,姐姐不过是想要银子罢了。自家娘子,老爷还舍不得吗?倒是公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祖产,不好随意给人的呢!”
一句话未完,瞪着眼睛的黄阿婆看着爱娘连哭都忘了,秦连彪却已是歪了肩膀了。
就是左想右想还是担心秦连彪再出幺蛾子的袁婶子也跟着一道过来了,一进门就看到了个妖妖佻佻的身影,心里一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啐了一口“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下作娼妇”,也不和秦连彪多话,直接就道“不给房子地,那就折价吧!”
也不知道是秦连彪心虚的缘故,还是真的发了大财手指缝都是漏的缘故,竟还真个折了两百两银子出来。
袁婶子当即就请秦家兄弟帮着袁家兄弟给袁氏置办田产。
只这会子与与上半年刚刚开春儿时的行情又大不相同。
上半年风雨还算调顺,地里的春花只要熬过了初春的雨水,就没有长不起来的,甚至不比往年差。
再加上因着去年的大灾,朝廷又免了一年的田赋。
先不论田赋多少,只说不用应付那些个刮地皮的差役,庄户人家就觉得头顶上的这片天都晴朗了许多的。
地里的春花这么一收割,家里有了粮,心里就不慌,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就过起来了。
何况秋禾早已种下,顶多再有一个半月的光景,地里的水稻又能开镰了,这时节谁肯卖田卖地的。
只得暂且作罢。
可秦连彪和袁氏的这点子闲言碎语,却早已传扬得整个崇塘无人不住无人不晓的了。
有说袁氏不守妇道的。
既是生不出儿子来,那就该当给丈夫讨传宗接代开枝散叶。更何况秦连彪如今已是发达了,别说蓄妾是为着生儿子了,就是为着炫耀门面多讨几个那也是人之常情。又不是没有银子养活,这样拦在头里,哪有半点正头娘子的气度。
现在好了,被丈夫扔在了乡下吃糠咽菜,那个后来的反倒跟在身边享着富贵。这不是自找的,又是什么!
可这世上的人到底还是心正的多,更多的还是独骂秦连彪丧良心的。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无音无讯,家里家外都靠袁氏撑着一口气。结果自己发达了,一声不响的带回个那种地界出身的女人来,谁家咽得下这口气的。
再退一步说,就算是为着传宗接代要两头大,也该讨个正经清白人家出身的才是。就算实在是丢不开手,养在外头别来家,两头瞒着也成啊,做什么非得领回来。
又忍不住替袁氏叹息,这也未免太好强了些,偏偏好强的又不是地方。
既然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豆腐也掉进了灰塘里了,既吹不得,又弹不得,自家自宽自解大量着些,也就过去了。
有句话儿怎么说的,“事缓则圆”。
明明一手好牌,捏着错处慢慢来,说不定既能顾了面子,又能肥了底子。
却偏偏要把丈夫往外头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真个何苦来哉呦!
可不约而同的,对秦连彪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俱是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过活()
女人们自是罢了,都是正头的娘子,哪个有胸怀看得上那样乔模乔样调三斡四的妖精。
从古至今,再穷的地界都少不了销金窝。
更别说崇塘一贯富庶,自然少不了花街柳巷。
就在九甲十甲的搭界处,狭斜曲巷,挨门逐户的开着行院、私窠,还有专住粉头、过客的酒家,一到夜里就灯火通明酒醉金迷。
却是自成一统,里头甚的饭庄、打银铺、簪匣店、成衣店,应有尽有,大多亦是通宵经营,赚的就是恩客们一掷千金的流水钱。
以往也有些个流莺浪燕不知廉耻地坐着小轿出来走动,可正经铺子,哪个肯让这些个出身的女人进出与良家杂处的,还要不要做买卖了。若是大清老早开门生意来这一遭,更是打出门去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的。
长此以往的,街面上虽再少见这样的小轿。可每年大年初一,崇塘的各座庙宇就停满了这样的小轿,那些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又是上庙又是看会的,不用看就知道不是正经妇人,招惹的崇塘上的浪荡子们跟偷腥的猫儿似的跟进跟出糟践地方。
崇塘当地的习俗,一年里头只有大年初一上过头香,行院人家才能出来上香拜佛。
至于男人们,自然想的开。
这种东西逢场作戏自是要的。
做买卖谈生意,从来一半在酒桌上,还有一半不就系在这些个油头粉面的裙带子上么!
大家胡闹一回,朋友间玩笑梳笼回来做小或是置了外室也是有的,可谁会昏把那样出身的弄回来当正头娘子待?
估计着也只有秦连彪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彪货了,也不知道他头上如今是个甚颜色。
嘻嘻哈哈取笑一回,可转过身来,都知道秦连彪如今达了,不知打哪了一注大财。
有的一笑而过,有的却是动了心思分一杯羹,还有崇塘上那起子专吃大户的帮闲吃主儿更是一个老早就盯上了秦连彪了。
本就搭得上话的当即就找上了门去,拉着秦连彪不肯放,要请他吃席,以往从来未把秦连彪放在眼里的也开始“彪哥”、“秦爷”的奉承上了。
秦连彪说傻也不傻,知道这是要敲他竹杠叫他作东道呢,却也不拒绝,乐呵呵地就被人簇拥着下馆子去了。
都不用秦连彪说话,自有那些个吃主儿帮着挑地儿拣菜。
一连多少天,都是吃喝到夜里醉死过去,叫人饭庄上的伙计抬回来的。
送到得月楼的客院里再会钞,哪天不要舍个十两八两出去。
再没经过爱娘也曾见过,前脚从行院里出来,后脚就捏住了秦连彪的金银细软,一股脑地锁进了自家的箱笼中,钥匙就挂在脖子里。
皱着眉头叫丫鬟会了钞,爱娘掩着鼻子看了眼酒气冲天呼噜震天的秦连彪。
就算她行院里出来的,再不会作人家,也是眉头一拧。
她一早就知道秦连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却不知道竟这般扶不起来。
头一遭当着她的面是说有一宗买卖要落定,给他穿戴好送了他出门,哪里知道回来时别说身上的金银三事儿钱袋香袋了,就是头上的黄杨木簪子脚踩的靴子都被人拿走了。披跣足,大半夜的差点把她吓昏过去。
自此后这样的事情就再未断过。
可年轻的时候不听人劝,今朝有酒今朝醉,根本没想过这回子事儿。
等她回过味儿来,以往的那些个情哥哥爱妹妹的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一听她说起赎身就装聋作哑装痴作傻,转身就再不登她的门,恨不得走路都要避开她,一年一年生生把她耗死在了这火坑里。
如今好容易碰上一个肯舍下银子替她赎身的,哪怕是个贩货的,人又粗鄙,可她年纪这样大了,哪里还能要求再多。
果然被她一语料定,自打出来后,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有一样顺心的。
别说秦连彪了,她都没想到那原配娘家竟敢叫嚷着告官。
那些个书香门第富贾大户还则罢了,她们这样的出身能进门为妾已是难得,就算一乘青衣小轿进了门,穿着红木屐提着两桶水给正妻下跪磕头,受正妻呵斥也是甘愿的。
可秦连彪是什么人她一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半点根基也无,家里头连个祠堂都没有,更别说谱系了。
这样脚踩烂泥的升斗小民,原配娘家眼见女婿达了,不说鼻子一捏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劝着女儿自宽自解消停些,竟敢拿捏着鱼死网破。
她这辈子就没听过这样的事儿。
她以往的小姊妹,也不是没有给那些个四方窜货的客商当平妻的。哪一个不是捏住了银子享足了富贵,怎的偏偏她要受这样的闲气。
更叫她可气的是,事儿没办成不说,竟还把乡下老娘带了回来。
那个老婆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她一打眼就知道不是甚的善茬,往后还不定闹出甚的事故来。
心里怄的不得了,可既是咬牙出来了,再回去又如何着落。
这两年她都换了三个妈妈了,再下去,难道真个流落到那私窠子里头去?
打定主意,第二天就哄了秦连彪赶紧治下屋子来。
为着这,爱娘又咬了一回牙。
全崇塘的经济就似说好了似的,到了她这,至少涨了两成价。
可明摆着合起伙来宰肥羊呢,就算知道了又有何法。
也管不了这许多了,矮子里头拔将军,当即成交。在七甲里买了间两进小院,捏着银子过起了日子来。
自有人将秦连彪的消息零零碎碎的传到秦家人耳朵里。
甚的买了间院子花了足足三百银子,又是搭卷棚又是起影壁又是堆假山的,又花了少说二百两。又甚的一口气买了两房下人两个丫鬟,还请了裁缝进门给下人裁衣裳,一水的夏布。还有甚的在鲜果行订了露香园的水蜜桃,每天清早都要送篓上门。那水蜜桃可不是乡间的野鸡毛桃,一斤不过两三个,倒要一钱银子。据说还不是为着吃,是喜欢水蜜桃的甜香,白放着熏屋子的……
姚氏杜氏上崇塘赶集都抬不起头来。
秦老爹一连几天茶饭不香。
他们秦氏一族上百年不续婢纳妾的门风竟然折在了秦连彪的手里,更别提纳的还是一个风尘女子。
袁氏带着四个女儿,倒是日子照过。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试种()
头先两天躺倒在床上再爬不起来,袁氏身上没有半滴气力,可心里却是松快的。
初听到这桩事儿,她心里一丝半点都未往自个儿身上想,满心想的都是四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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