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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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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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很有气度,但他说《广陵散》从此绝矣’,这句话却未免把后世之人都看得小了。这曲子又不是他作的。他是西晋时人,此曲就算西晋之后失传,难道在西晋之前也没有了吗?”
  令狐冲不解,问道:“西晋之前?”曲洋道:“是啊!我对他这句话挺不服气,便去发掘西汉、东汉两朝皇帝和大臣的坟墓,一连掘二十九座古墓,终于在蔡邕的墓中,觅到《广陵散》的曲谱。”说罢呵呵大笑,甚是得意。
  令狐冲心下骇异:“这位前辈为了一首琴曲,竟致去连掘二十九座古墓。”
  只见曲洋笑容收敛,神色黯然,说道:“小兄弟,你是正教中的名门人弟子,我本来不该托你,只是事在危急,迫不得已的牵累于你,莫怪莫怪。”
  转头向刘正风道:“兄弟,咱们这就可以去了。”刘正风道:“是!”伸出手来,两人双手相握,齐声长笑,内力运处,迸断内息主脉,闭目而逝。
  令狐冲吃了一惊,叫道:”前辈,刘师叔。”伸下去探二人鼻息,已无呼吸。
  仪琳惊道:“他们……他们都死了?”令狐冲点点头,说道:“师妹,咱们赶快将四个人的尸首埋了,免得再有人寻来,另生枝节。费彬为莫大先生所杀之事,千万不可泄漏半点风声。”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
  此事倘若泄漏了出去,莫大先生自然知道是咱们两人说出去的,祸患那可不小。”仪琳道:”是。如果师父问起,我说不说?”令狐冲道:“跟谁都不能说。你一说,莫大先生来跟你师父斗剑,岂不糟糕?”仪琳想到适才所见莫大先生的剑法,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忙道:“我不说。”
  令狐冲慢慢俯身,拾起费彬的长剑,一剑又一剑的在费彬的尸体上戳了十七八个窟窿。仪琳心中不忍,说道:“令狐大哥,他人都死了,何必还这般恨他,糟蹋他的尸身?”令狐冲笑道:“莫大先生的剑刃又窄又薄,行家一看到费师叔的伤口,便知是谁下的手。我不是糟蹋他尸身,是将他身上每一个伤口都通得乱七八糟,教谁也行不出线索。”
  仪琳叹了口气,心想:“江湖上偏有这许多心机,真……真是难得很了。”
  见令狐冲抛下长剑,拾起石块,往费彬的尸身上抛去,忙道:“你别动,坐下来休息,我来。”拾起石块,轻轻放在费彬尸身上,倒似死尸尚有知觉,生怕压痛了他一般。
  她执拾石块,将刘正风等四具尸体都掩盖了,向着曲非烟的石坟道:“小妹子,你倘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遭此危难。但盼你升天受福,来世转为男身,多积功德福报,终于能到西方极乐世界,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令狐冲倚石而坐,想到曲非烟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小小年纪,竟无辜丧命,心下也甚伤感。他素不信佛,但忍不住跟着仪琳念了儿句“南无阿弥陀佛”。
  歇了一会,令狐冲伤口疼痛稍减,从怀中取出《笑傲江湖》曲谱,翻了开来,只见全书满足古古怪怪的奇字,竟一字不识。他所识文字本就有限,不知七弦琴的琴谱本来都是奇形怪字,还道谱中文字古奥艰深,自己没有读过,随手将册子往怀中一揣,仰起头来,吁了一口长气,心想:“刘师叔结交朋友,将全副身家性命都为朋友而送了,虽然结交的是魔教中长老,但两人肝胆义烈,都不愧为铁铮铮的好汉子,委实令人钦佩。刘师叔今天金盆洗手,要退出武林,却不知如何,竞和嵩山派结下了冤仇,当真奇怪。”
  正想到此处,忽见西北角上青光闪了几闪,剑路纵横,一眼看去甚是熟悉,似是本门高手和人斗剑,他心中一凛,道:“小师妹,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过去一会儿便回来。”仪琳兀自在堆砌石坟,没看到那青光,还道他是要解手,便点了点头。
  令狐冲撑着树枝,走了十几步,拾起费彬的长剑插在腰间,向着青光之处走去。走了一会,已隐隐听到兵刃撞击之声,密如联珠,斗得甚是紧迫,寻思:“本门哪一位尊长在和人动手?居然斗得这么久,显然对方也是高手了。”
  他伏低了身子,慢慢移近,耳听得兵刃相交声相距不远,当即躲在一株大树之后,向外张望,月光下只见一个儒生手执长剑,端立当地,正是师父岳不群,一个矮小道人绕着他快速无伦的旋转,手中长剑疾刺,每绕一个圈子,便刺出十余剑,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
  令狐冲陡然间见到师父和人动手,对手又是青城派掌门,不由得大是兴奋,但见师父气度闲雅,余沧海每一剑刺到,他总是随手一格,余沧海转到他身后,他并不跟着转身,只是挥剑护住后心。余沧海出剑越来越快,岳不群却只守不攻。令狐冲心下佩服:“师父在武林中人称‘君子剑’,果然蕴藉儒雅,与人动手过招也是毫无霸气。”又看了一会,再想:“师父所以不动火气,只因他不但风度甚高,更由于武功甚高之故。”
  岳不群极少和人动手,令狐冲往常见到他出手,只是和师母过招,向门人弟子示范,那只是假打,此番真斗自是大不相同;又见余沧海每剑之出,都发出极响的嗤嗤之声,足见剑力强劲。令狐冲心下暗惊:“我一直瞧不起青城派,哪知这矮道士竟如此了得,就算我没受伤,也决不是他对手,下次撞到,倒须小心在意,还是尽早远而避之的为妙。”
  又瞧了一阵,只见余沧海愈转愈快,似乎化作一圈青影,绕着岳不群转动,双剑相交声实在太快,已是上一声和下一声连成一片,再不是叮叮当当,而是化成了连绵的长声。令狐冲道:”倘若这几十剑都是向我身上招呼,只怕我一剑也挡不掉,全身要给他刺上几十个透明窟窿了。这矮道士比之田怕光,似乎又要高出半筹。”眼见师父仍然不转攻势,不由得暗暗担忧:“这矮道士的剑法当真了得,师父可别一个疏神,败在他的剑下。”猛听得铮的一声大响,余沧海如一枝箭般向后平飞丈余,随即站定,不知何时已将长剑入鞘。令狐冲吃了一惊,看师父时,只见他长剑也已入鞘,一声不响的稳站当地。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令狐冲竟没瞧出到底谁胜谁败,不知有否哪一人受了内伤。
  二人凝立半晌,余沧海冷哼一声,道:”好,后会有期!”身形飘动,便向右侧奔去。岳不群大声道:“余观主慢走!那林震南夫妇怎么样了?”
  说着身形一晃,追了下去,余音未了,两人身影皆已杳然。
  令狐冲从两人语意之中,已知师父胜过了余沧海,心中暗喜,他重伤之余,这番劳顿,甚感吃力,心忖:“师父追赶余沧海去了。他两人展开轻功,在这片刻之间,早已在数里之外!”他撑着树枝,想走回去和仪琳会合,突然间左首树林中传出一下长声惨呼,声音甚是凄厉。令狐冲吃了一惊,向树林走了几步,见树隙中隐隐现出一堵黄墙,似是一座庙宇。他担心是同门师弟妹和青城派弟子争斗受伤,快步向那黄墙处行去。
  离庙尚有数丈,只听得庙中一个苍老而尖锐的声音说道:“那辟邪剑谱此刻在哪里?你只须老老实实的跟我说了,我便替你诛灭青城派全派,为你夫妇报仇。”令狐冲在群玉院床上,隔窗曾听到过这人说话,知道是塞北明驼木高峰,寻思:“师父正在找寻林震南夫妇的下落,原来这两人却落入了木高峰的手中。”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说道:“我不知有甚么辟邪剑谱。我林家的辟邪剑法世代相传,都是口授,并无剑谱。”令狐冲心道:“说这话的,自必定林师弟的父亲,是福威镖局总镖师林震南。”又听他说道:“前辈肯为在下报仇,自是感激不尽。青城派余沧海多行不义,日后必无好报,就算不为前辈所诛,也必死于另一位英雄好汉的刀剑之下。”
  木高峰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说的了。‘塞北明驼’的名头,或许你也听见过。”林震南道:“木前辈威震江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木高峰道:“很好,很好!威震江湖,倒也不见得,但姓木的下手狠辣,从来不发善心,想来你也听到过。”林震南道:“木前辈意欲对林某用强,此事早在预料之中。莫说我林家并无辟邪剑谱,就算真的有,不论别人如何威胁利诱,那也决计不会说出来。林某自遭青城派擒获,无日不受酷刑,林某武功虽低,几根硬骨头却还是有的。”木高峰道:“是了,是了,是了!”
  令狐冲在庙外听着,寻思:“甚么‘是了,是了’?嗯,是了,原来如此。”
  果然听得木高峰续道:“你自夸有硬骨头,熬得住酷刑,不论青城派的矮鬼牛鼻子如何逼迫于你,你总是坚不吐露。倘若你林家根本就无辟邪剑谱,那么你不吐露,只不过是无可吐露,谈不上硬骨头不硬骨头。是了,你辟邪剑谱是有的,就是说甚么也不肯交出来。”过了半晌,叹道:“我瞧你实在蠢得厉害。林总镖头,你为甚么死也不肯交剑谱出来?这剑谱于你半分好处也没有。依我行啊,这剑谱上所记的剑法,多半平庸之极,否则你为甚么连青城派的几名弟子也斗不过?这等武功,不提也罢。”
  林震南道:“是啊,木前辈说得不错,别说我没辟邪剑谱,就算真的有,这等稀松平常的三脚猫剑法,连自己身家性命也保不住,木前辈又怎会瞧在眼里?”
  木高峰笑道:“我只是好奇,那矮鬼牛鼻子如此兴师动众,苦苦逼你,看来其中必有甚么古怪之处。说不定那剑谱中所记的剑法倒是高的,只因你资质鲁钝,无法领悟,这才辱没了你林家祖上的英名。你快拿出来,给我老人家看上一看,指出你林家辟邪剑法的好处来,教天下英雄尽皆知晓,岂不是于你林家的声名大有好处?”林震南道:“木前辈的好意,在下只有心领了。你不妨在我全身搜搜,且看是否有那辟邪剑谱。”木高峰道:“那倒不用。你遭青城派擒获,已有多日,只怕他们在你身上没搜过十遍,也搜过八遍。林总镖头,我觉得你愚蠢得紧,你明不明白?”林震南道:“在下确是愚蠢得紧,不劳前攀指点,在下早有自知之明。”木高峰道:“不对,你没明白。或许林夫人能够明白,也未可知。爱子之心,慈母往往胜过严父。”
  林夫人尖声道:“你说甚么?那跟我平儿又有甚么干系?平儿怎么了?他……他在哪里?”木高峰道:“林平之这小子聪明伶俐,老夫一见就很喜欢,这孩子倒也识趣,知道老夫功夫厉害,便拜在老夫门下了。”林震南道:“原来我孩子拜了木前辈为师,那真是他的造化。我夫妇遭受酷刑,身受重伤,性命已在顷刻之间,盼木前辈将我孩儿唤来,和我夫妇见上一面。”木高峰道:“你要孩子送终,那也是人之常情,此事不难。”林夫人道:“平儿在哪儿?木前辈,求求你,快将我孩子叫来,大恩大德,永不敢忘。”木高峰道:“好,这我就去叫,只是木高峰素来不受人差遣,我去叫你儿子来,那是易如反掌,你们却须先将辟邪剑谱的所在,老老实实的跟我说。”
  林震南叹道:“木前辈当真不信,那也无法。我夫妇命如悬丝,只盼和儿子再见一面,眼见已难以如愿。如果真有甚么辟邪剑谱,你就算不问,在下也会求前辈转告我孩儿。”
  木高峰道:”是啊,我说你愚蠢,就是为此。你心脉已断,我不用在你身上加一根小指头儿,你也活不上一时三刻了。你死也不肯说剑谱的所在,那为了甚么?自然是为了要保全林家的祖传功夫。可是你死了之后,林家只剩下林平之一个孩儿,倘若连他也死了,世上徒有剑谱,却无林家的子孙去练剑,这剑谱留在世上,对你林家又有甚么好处?”
  林夫人惊道:“我孩儿……我孩儿安好吧?”木高峰道:“此刻自然是安好无恙。你们将剑谱的所在说了出来,我取到之后,保证交给你的孩儿,他看不明白,我还可从旁指点,免得像林总镖头一样,钻研了一世辟邪剑法,临到老来,还是莫名其妙,一窍不通。那不是比之将你孩儿一掌劈死为高么?”跟着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显是他一掌将庙中一件大物劈得垮了下来。
  林夫人惊声问道:“怎……怎么将我孩儿一掌劈死?”木高峰哈哈一笑,道:“林平之是我徒儿,我要他活,他便活着,要他死,他便死了。我喜欢甚么时候将他一掌劈死,便提掌劈将过去。”喀喇、喀喇几声响,他又以掌力击垮了甚么东西。
  林震南道:“娘子,不用多说了。咱们孩儿不会是在他手中,否则的话,他怎地不将他带来,在咱们面前威迫?”
  木高峰哈哈大笑,道:“我说你蠢,你果然蠢得厉害。‘塞北明驼’要杀你的儿子,有甚么难?就说此刻他不在我手中,我当真决意去找他来杀,难道还办不到?姓木的朋友遍天下,耳目众多,要找你这个宝贝儿子,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林夫人低声道:“相公,倘若他真要找我们儿子晦气……”木高峰接口道:“是啊,你们说了出来,即使你夫妇性命难保,留下了林平之这孩子一脉香烟,岂不是好?”
  林震南哈哈一笑,说道:“夫人,倘若我们将辟邪剑谱的所在说了给他听,这驼子第一件事,便是去取剑谱;第二件事便是杀咱们的孩儿。倘若我们不说,这驼子要得剑谱,非保护平儿性命周全不可,平儿一日不说,这驼子便一日不敢伤他,此中关窍,不可不知。”
  林夫人道:“不错,驼子,你快把我们夫妇杀了罢。”
  令狐冲听到此处,心想木高峰已然大怒,再不设法将他引开,林震南夫妇性命难保,当即朗声道:“木前辈,华山派弟子令狐冲奉业师之命,恭请木前辈移驾,有事相商。”
  木高峰狂怒之下,举起了手掌,正要往林震南头顶击落,突然听得令狐冲在庙外朗声说话,不禁吃了一惊。他生平极少让人,但对华山掌门岳不群却颇为忌惮,尤其在“群玉院”外亲身领略过岳不群“紫霞神功”的厉害。
  他向林震南夫妇威逼,这种事情自为名门正派所不齿,岳不群师徒多半已在庙外窃听多时,心道:“岳不群叫我出去有甚么事情相商?还不是明着好言相劝,实则是冷嘲热讽,损我一番,好汉不吃眼前亏,及早溜开的为是。”
  当即说道:“木某另有要事,不克奉陪。便请拜上尊师,何时有暇,请到塞北来玩玩,木某人扫榻恭候。”说着双足一登,从殿中窜到天井,左足在地下轻轻一点,已然上了屋顶,跟着落于庙后,唯恐给岳不群拦住质问,一溜烟般走了。
  令狐冲听得他走远,心下大喜,寻思:“这驼子原来对我师父如此怕得要死。他倘若真的不走,要向我动粗,倒是凶险得紧。”当下撑着树枝,走进土地庙中,殿中黑沉沉的并无灯烛,但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半坐半卧的倚傍在一起,当即躬身说道:“小侄是华山派门下令狐冲,现与平之师弟已有同门之谊,拜上林伯父、林伯母。”
  林震南喜道:“少侠多礼,太不敢当。老朽夫妇身受重伤,难以还礼,还请恕罪。我那孩儿,确是拜在华山派岳大侠的门下了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音已然发颤。岳不群的名气在武林中比余沧海要响得多。林震南为了巴结余沧海,每年派人送礼,但岳不群等五岳剑派的掌门人,林震南自知不配结交,连礼也不敢送,眼见木高峰凶神恶煞一般,但一听到华山派的名头,立即逃之夭夭,自己儿子居然有幸拜入华山派门中,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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