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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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常-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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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魄没多想,朋友一般走回耀曰庄。
  还是那个庄,还是那个厅,还是那群人,不过每个人已由片刻前的弩拔弓张,变成即将开饭的和乐景象。
  看见他来,杜耀曰仍是一派安定,霁风和可今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焰子捧着一碗汤正在吹凉,对于他的到来未做表示,仍是一个劲地吹着他的汤,好似世上没有什么比喝一碗温度适中的汤,更重要的事。
  阎绝双是场中唯一有强烈响应的人,不过他尚未响应出,已被焰子抓住手。
  “吃饭时间不要吵吵闹闹的。”杜耀曰如是道。
  “你来干什么?”
  虽然跳过去给段魄一剑没能做到,但张开嘴叫嚷不成问题,于是阎绝双叫了。
  “吃饭。”段魄答得简单。
  “你还有脸来!”绝双又是一骂。
  “我凑巧在这里有个朋友,又到了吃饭时间,来这里要顿饭吃应该吃不垮人吧。”他仍是一派轻闲。
  杜耀曰没发话,做了个请的手势,指指席中唯一放有碗筷而空着的席位。
  主人都已邀请又何需搭理旁人,段魄自是大刺刺地坐了下去,挟菜吃饭。
  “那里不是仲曰的位子?”绝双疑惑。
  “他最近跟城里一名小官不错,今晚怕是不回来了。”杜耀曰答得不急不徐,简言之,他早料到段魄会再回来。
  他很早便察觉弟弟不同于常人的喜好,想说爹娘皆已过逝,传宗接代之事由自个儿来即可,任弟弟自由去,只是没想到他仅有可今一个孩子便与霁风……
  虽如此,他也不想勉强仲曰娶妻,或者该说能看见仲曰走出光风阴霾,再喜欢上谁都无所谓,他都会寄予祝福。
  “你究竟有何来意?总不会只有吃饭这么简单吧。”等到段魄吃完第一碗饭,阎绝双再也耐不住性子,恶恶地问道。
  “当然不会,我是来弄清楚一件事情的。”段魄浅浅一笑。
  杜耀曰挑眉未答,焰子喝干了汤示意侍从替他添饭,也是一派轻闲,只有阎绝双极端在意段魄要说的话。
  不!该说只有他才单纯到把渴切心情表露出来。
  “小雅说他杀了光风和飞花?怎么杀?下毒?”
  “是。他连光风死时的征状都知道。”阎绝双辩这么一句,只为证明他不是听什么信什么的笨瓜。
  “凭小雅那种三脚猫都打不赢的身手?还是凭他终年躺在床上四书五经都背不全的脑子,让他做药,只怕会先把他自个儿毒死。”
  “段兄想说小雅骗人?”杜耀曰眼也不抬地应着,手边专心给霁风剔鱼刺。
  “不至于,他至少是知情者,半个帮凶,下手的人该是跟在小雅身边的张家生吧。”
  没听过的名字让众人呆了。
  “阎三少也不知道这人?”段魄抿着唇,像浮着一丝笑意,又似无笑。
  阎绝双摇头。
  “我只在阎家住过一年已知道有这人,阎三少和阎府女婿却不知道,真是有趣。”他倒不是讽刺众人对小雅漠不关心,而是责难众人对周遭事物缺乏警戒心。
  桌边众人听了皆无言,当然,有听没有懂的霁风、可今之所以无言,全是因为他们正在吃饭。
  “小雅自幼身子底差,阎夫人早早便在他身边安了人守护,张家生我曾在晨练时看过几次,武功扎实不花俏,江湖里只能算是二流角色,但当个护卫绰绰有余。小雅到李家时他也跟了去,我刚刚在李家人马中有看到他的身影,未陪在身边该是小雅的意思。
  张,是阎夫人娘家旧姓,这人是她从路边捡回没名没姓,也就跟着她娘家姓张,取名家生,亦是家奴的意思。
  不过,他也不懂毒药医学之术。”
  “什么意思?”阎绝双迅速问道。
  “事情是他伴着小雅执行的,但药是别人做的。”段魄多加一句解释道,没说的则是……陪伴二字用监视取代会更贴切。
  阎绝双没回答。
  焰子用力挟了两三块肉,埋头苦吃,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提起,他虽知道药的源头为何,但可不想当众说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想报仇可以找对人。”段魄微笑。
  只是,替小雅解决了麻烦又如何,今后他们仍是不同路上的两个人,唉。
  他再没有刻意追逐绝雅,只是偶尔仍听得到绝雅的消息,看来李家确实有善待他。
  花了很长时间依旧弄不清对小雅认真与否,只是放不下。
  就这么过了一年,可中秋前夕他到耀曰庄找杜耀曰喝酒,被杜耀曰淡淡一句话打乱心思。
  “李家因为无后才让小雅过继的吧。”
  “嗯。”
  这不是废话吗,若是有继承人肥水何必落外人田。
  “听说他最近身体不错,好一阵子都没犯过病。”
  段魄的回应是由鼻子哼了一声,健康是自然,也不想想是谁种的平安咒,若还会再犯病必定是病到生死关头极度凶险,平安咒才压不住。
  “那么,该能娶妻了吧。”
  杜耀曰说得平和,段魄的表情可不平和。
  “什么!?”
  “娶妻生子啊,李家能不指望他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吗。”杜耀曰给老友一个微笑,这大概是他最近面对段魄时笑得最舒心快意的一次。
  段魄表情复杂,他从没想过身体孱弱的小雅也会娶妻。
  但杜耀曰说得没错,若不指望他娶妻生子、开枝散叶,李家要他做什么。管理事业有管理事业的人才,侍候有侍候的仆从,绝雅唯一能做的只有生几个孙儿承欢膝下。
  “不知他们开始觅人了没,听说药材商黄家有个正值青春的闺女,传闻相貌丰美,是宜男之相。”
  段魄一口干尽杯中酒,目、露、凶、光。
  隔天,他辞别杜耀曰,迅速往李家走。
  想通没想通是一回事,被别人夺走是另一回事,若被夺走后才想通,那不如不要想通。
  李家大宅与耀曰庄有一段距离,事实上段魄到达时已过中秋,绝雅已离开李家大宅到外地巡视。
  段魄不是执着于追逐的人,所以当初才会放走绝雅,既然刻意追寻扑不到人,那便一切随缘吧……或者听到绝雅订亲,再上门抢人。
  无论原欲为何都不再重要,他在回豪城段府途中经过一个小镇,进了客栈打尖,在人桌之间看见思慕身影。
  绝雅的桌上有四菜一汤,和一壶茶,没看见家生,更无仆从。
  段魄极其自然地走过去,在对岸落位,隔着一张桌子望视绝雅,浅笑。
  那张总是瘦削的脸变得较丰,颊上泛着淡淡红晕,不知是被茶熏的,或什么。
  “家生没跟来?”
  这话让绝雅笑了开,抬眸望着段魄,眼里晶亮晶亮地,既是欣喜于再见段魄又很平静。
  “段爷都能支开黑卫独自旅行,我又怎么不能支开别人逍遥呼吸,段爷为什么支开黑卫,我便为什么遣开家生,一样的道理。”
  仍是一样的人,一样的绝雅,一样的秀美……只是看见了他,眸子迅速变得多水,变得温柔。
  叫他怎么,不心动。
  一年复一年,从他认识小雅至今已这么久,小雅依然喜欢他吗,一如往昔地爱他吗?
  “小雅,我可没追逐你呦。”他低低地开口道。
  “我知道。”单凭段魄进店时的惊诧,他也知道的。
  “这是命,缘份让我走进这间店。”
  绝雅浅笑着,命定倒不至于,他本来就是要去豪城找段魄的,会在通往豪城的路上遇见倒也不稀奇。
  “近来可好?”段魄问,问时深深切切地望着绝雅,像这个问题即将关系他们一生世般。
  绝雅报之微笑,他懂,懂段魄要问什么。
  “昨曰如何,今曰且如何,一切如常。”
  昨曰对你情七分,今曰依旧情七分,一切如常。仅仅三分留予自己,仅仅三分爱自己。
  段魄深深地凝视绝雅,没有出声,仅是伸出左手覆上绝雅的右手,静静地在绝雅杯中倒满热茶,端起杯,当着绝雅的面珍重缓缓饮下。
  ──如饮交杯酒。
  他们都明白,有些什么自此改变,完全改变。
  “小雅……”
  “段爷,我不爱别人这样唤我的。”他依挂着那一丝笑,柔柔的又带点悲伤。
  如果段魄再追逐他便当真,再遇兴许是缘,但坐在他对座则是段魄的选择。
  段魄没回应,等着他再说下去。
  “我有字,虽然他们不爱唤,也没几个人知道。”
  他仍保持着一抹笑,脑海里却想起奶娘、大丫头、四姐飞花和绝离说过一次又一次的话:小雅,小哑巴才对吧……雅少爷,我看真成了哑少爷。
  他,只是好静,只是知道无论他怎么响应别人也不当一回事,干脆默不作声由他们说去,但被说成哑巴并非他所愿,绝非他所愿。
  段魄安静地听,从小雅的神情里也猜得出来这个名字曾给他伤害,即便不知道理由,他也不会再唤。
  “星澈,我的字,星光的星,澄澈的澈。”
  “星澈,为什么?”段魄未能懂。
  星澈笑了,柔柔雅雅。
  “段爷,你是月亮,我们都怕太阳,怕它的光华掩盖一切不够明亮,但你是月亮,高高在上、有盈有亏、美丽姣洁,比不上太阳耀眼,但夜里人人都会望着月亮,感叹它的美。
  而我,是星子。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姣洁光华,也没有多少人观赏,群星相聚或许有其光华,孤星独挂便什么都没有了。”
  “星澈……”
  “是的,段爷。”他浅笑,眸亮如星。
  段魄懂,他懂当星澈跟他说这些时,他们已非外人。
  诚如别离时星澈所言,当真了,沉沦了,为他打开心门。
  那夜,他在客栈里要了间幽静院落,让人送上滚滚热水后遣开。
  情热地吻上星澈。
  舔舐他丰腴几分身体,啃咬他,亲吻他,品尝他羞涩与坦然的部份……
  星澈、星澈、星澈,像不会厌似地唤着怀中人的名字,直至天明。
  黎明来临前,他拥着小小人儿入睡,将温暖身躯压在怀里,好像寻觅多时终于觅得他的宝贝。
  想得通或不通,好似变得一点也不重要。
  星澈睡着,他也睡了,一切如常。
  之后,一切如常。
  星澈回了李家依旧当他的少爷,段魄回了豪城仍然是铁谷之主,只是偶尔星澈会在店铺里,一抬头突然瞧见段魄站在那里,对他笑。
  段魄会他整理完工作陪着他出去后,随意、淡然又珍重对星澈说:“我想你了。”
  那夜,他或许会回李家,或许不回去,一切凭心。
  他有时会到豪城找段魄,在他奉上最初纯净的床上,缠绵。
  每次去,星澈总会先捎信儿去,从一个城移到另一个城巡视李家产业时也是,每次捎信去,他总是带着笑容写着一字字珍珍重重。
  好似不笑,心,即刻会整颗碎掉。
  段魄不是会在意某些事的人,也不会对他掩饰,他的身体和心可能是分开两边的,小澈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
  比如他一直没敢问段魄对三哥的心思,为什么放任三哥和别的男人在一块,或者那才是爱,因为太爱所以不忍占有?
  不问,绝不问。
  他说过,再追,他会当真,当真沉沦。
  沉在水里的人看不清世界,也不该看清救他的人是谁,怕看清了会宁可一死。
  纵使知道了又怎么样,他在水里载浮载沉,岂有能力决定自个儿飘向何处,心给了他,人给了他,就这样吧。
  于是,星澈将双眸都闭上。
  并非不福祉的,至少他很喜欢看段魄的笑,喜欢段魄吻他时的认真重视,那样细细柔柔的吻,会让他整个人融化似的。
  喜欢三月时看着他高硕身影踏雨而来,霪雨霏霏衣欲湿,段爷不喜欢雨,也讨厌撑伞,他说在他出生的地方几乎不下雨,无论在多雨的地方待再久也不习惯雨,但会为了他踏雨而来。
  他说,想他了。
  也喜欢段魄送他的簪子,亮亮的黄铜色物上头细细刻着花卉,花卉上则以更细的刀刻着咒文,保他平安健康,那是段魄说的。
  后来他才知道,段魄的师父临终时交代他曰后不打兵器可以,但要常常打点东西以免手艺生疏,别的铁匠是什么速度他不知道,但兵器以外的东西段魄总是打得很快,什么铜镜、铜壶、洗手盆、金步摇、银簪的都打过。
  “只有这簪,弄了一个月。”
  帮他绾发时段魄这么说,声音低沉、温柔、诱惑,在他耳畔轻唤澈儿、澈儿、澈儿你喜欢这簪吗?澈儿你喜欢我吻你吗?澈儿……
  福祉地,小澈儿笑了,然后不问,不问段爷身上半褪未褪的青紫是谁人留下。
  男人,不只有一个窝。
  不问,不问是否曾打簪给别人,是否也曾为别人绾发。
  只是响应着男人的唇,展开白晰身体,展开染过他鲜血的身体,为他情狂。
  所以他也不问,不问段魄爱不爱他。
  就这么过了一年,李家为他举行弱冠礼,仍未提起婚事,只是嘱咐他减少外出留在大宅学着主事。
  他垂首聆听未发一语,没有告诉他们如果段魄来他仍会出去的,或许消失几天,或许留客几天,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会躲得远远的,因他们不会乐见他与段爷往来情况。
  段魄早几曰替他过了生辰,送的是几套织锦绸衣,花案和料子都极好,是段魄由自家织造坊挑出的上品。
  “你什么也不缺我也没什么好送的,送多了丢着也是浪费,送你几套衣服总是穿得着。”段魄说时含着笑,握着他的左手把玩着。
  他也笑,抚过绸布上起伏的刺绣,眉目间看不到一丝黯淡。
  “段爷,人生又岂会什么也不缺,凡人者皆有缺。”
  那天段魄心情极好,单手拉起他的手把玩、吻弄、啃咬,另手则钩着心爱烟杆,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
  段魄好烟、好美食、好男色,有时星澈会望着他低眉吐烟的样子,心想,若告诉段爷他怕烟,会怎么样?段爷会为了他从此丢弃烟丝吗?
  他没问,不敢问,感情经不起试练。
  “你缺什么?我给你。”
  星澈闻言认真地望着段魄,放软身子挨进段爷怀中,抬起头吻上段魄的唇。
  不需要再给什么了,并非无缺憾,而是我要的君给不起。
  触着他的唇,段魄未如他所想地情狂,反而推开他,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怎么又瘦了?李家可不是个供不起饭食的地方,你怎么就瘦成这样?”
  段魄勾着他的下巴,皱眉检视他又见瘦削的脸,初入李家时养出的一点丰润全都消失,换上的是因为瘦而更见骨感的脸。
  星澈浅浅一笑。“最近事忙……”
  “忙得没空想我?”
  偶尔,段魄会说出这种似假还真,甜蜜关心又似无意的话,星澈已习惯不对它心动,他知道以段魄的性子,他随时都能对另一个人说出同样的话。
  他,懂他。
  有时真恨,为什么要懂段魄的心思旋转,如果不懂是否能快乐地听着他的甜蜜言语,做梦,而不去想他让多少人做着相同的梦。
  所以,星澈不对这话响应,他回应不出来。
  段魄没在意他的响应,只是将他瘦弱身子圈抱在怀里,紧紧地。
  “想我的时候吃点东西吧,我会高兴很多。”
  星澈,微笑以应,再度奉上双唇,与身体。
  思绪稍停,又闻李父说了下去。
  “也该是时候替你纳门亲了。”李家缓慢但坚定地宣告,以夫为尊的李母则在一旁点头微笑。
  星澈怔着,不知该怎么响应突出其来的问题,他以为他可以这么过完一生,管理商务,伴着段魄,老时收个养子看那孩子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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