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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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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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半个月内所发生的事……”

以此为开场白,马哈缅都开始述说。

所谓卡拉潘,指的是波斯咒师的事。

拜火教尚未普及波斯之前,是以当地土著信仰、邪宗淫祠作为信仰根基。

简单地说,波斯人,也就是伊朗人,在东渡唐国时,将拜火教,也就是祅教带到长安来,而这土著信仰的咒师,也同时来到了唐国。

这讯息是空海从安萨宝那里听来的。

与祅祠——也就是祅教一起来到大唐的波斯人,据说,有时为了满足不欲人知的欲望,会瞒着安萨宝,私下求咒于卡拉潘。

从杨贵妃在马嵬坡的墓穴中,赫然挖出的狗骷髅,其上有一段咒文:

〖污秽此地者,将受诅咒。毁坏此地者,灾祸及身。以大地精灵之名,予彼等以恐怖。〗

就是以波斯文记载的。

马哈缅都有一熟识阿伦·拉希德,便是求咒于来到大唐的督鲁治咒师之一人。不过,这男人却因牵扯卡拉潘而命丧黄泉。

道士周明德,是与督鲁治咒师联络的关键人物,然而,阿伦·拉希德和周明德却因欺骗卡拉潘而离奇死亡。

阿伦·拉希德在夜里,被兽类撕喉致死;周明德则在王叔文的外室李香兰宅邸,侵犯李香兰之后,自己走入鼎镬烫煮而亡。

这次,空海和逸势被卷入事端,可以说,背后不时浮现卡拉潘的影子。

阿伦·拉希德和周明德死后,督鲁治咒师曾短暂失踪。但某日起,曾经求咒于督鲁治咒师的人们,竟然分别收到了奇怪的信笺。

信文写着:请大家尽力搜捕下列生物,有人将以高价收购。

蛇。

蟾蜍。

鼠。

猫。

狗。

蜘蛛或蜈蚣。

猪。

牛。

鸡或乌鸦。

蜥蜴。

什么都好,全部带来。

信中语带威胁,此事绝不可对外泄漏;一旦泄漏出去,曾求咒于卡拉潘的人,其姓名将被公诸于世——

“发生这样的事。”马哈缅都说道。

“可是,信上不是警告不能泄漏吗?”空海问道。

“是的。”

“那为何马哈缅都先生会知晓此事呢?”

“因为有一男子米马尔·阿里带着信来找我商量。”

“商量?”

“他说,虽然收到该信,不过由于周明德和阿伦·拉希德双双死于非命,他不知道该不该按信中吩咐那样做,正犹豫不决——”

“那他没去啰?”

“不。迟疑到最后,他还是去了。”

“去了?”

“结果阿里险遭不测。”马哈缅都说道。

〔四〕

接到信之后的十几天里,阿里都在犹豫。

过去他曾求咒于卡拉潘。

买卖丝绢是他主要的营生。

他将购入的丝绢或衣裳,带到西市贩卖,这是他最早经营的买卖。

由于买卖很顺利,不知不觉之中,他也做起其他生意。兼卖瓷壶、器皿等。

他将瓷壶、器皿装入木箱,以骆驼或马匹驮运。

可是,这样的运送备极艰辛。

每到傍晚时分,都得将货物自骆驼背上卸下,翌晨再装载运行。如此周而复始的装卸过程,木箱里的瓷壶、器皿常会破损,有时,甚至破损过半。

为了避免损失,于是,他动念将砂子与瓷壶、器皿同时装入箱里。

这么做,确实可以减少瓷壶、器皿受损,重量却大为增加。此外,装砂入箱,多少也会伤及货物,再怎么说,还是会有一些损失。

米马尔·阿里于是又想出新办法。

他使用木屑和麦秆装货。

秋收后,他以低价收购无用的麦穗、麦秆,将它们晒干,混合大小木屑,和茶壶、器皿装入箱里。

这一装箱方法,用来格外顺利。

不过,却意外出现了仿效者。

阿里虽然秘密行事,却无法长年隐藏而不为人知。

经常出入阿里住所的唐人赵某,得知此法,便开始在长安收购废弃的木材零料,将之刨成木屑,当作装填缓冲物出售。

货物商旅不仅限于西域和大唐的往来。

大唐境内的货运也十分频繁。

虽非发大财,但在货运甚多的长安,倒也可赚进相当钱财。

赵某到处宣称,此法是自己独创,阿里是仿效者。

虽然未曾蒙受庞大损失,阿里却深感懊恼。

购买木屑已不如从前顺手,最后,阿里反倒要向赵某买进木屑、刨屑。虽然他也可以花些时间自己制作,但毕竟,花钱进货还是方便些。

可是,阿里再也无法平息不快的心情,于是透过周明德,求咒于卡拉潘。

阿里求咒的心情,无非想要赵某受伤或生病,让他多少得到教训,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求咒后不到十天,赵家便遭大火。

某晚,刨屑堆突然起火,赵家烧毁大半。赵某本人也因灭火而灼伤左手臂。

不知是咒法奏效或偶然造成,还是卡拉潘自己放的火?总之,发生了这等事,阿里心里直发毛,之后便断绝与卡拉潘接触。然而,这回却还是收到了上述信件。

他不想跟卡拉潘有任何瓜葛。

可是,如果对信件置之不理,不知将会遭到何种可怕报复。更何况,求咒的事若公诸于世,也够令人困扰了。

于是,阿里找某人商量。结果,对方表示自己也收到信了。

那人依照指示,带了八只狗、五只乌鸦、三十五只蟾蜍、六十条蛇前往。

指定交货地点,是某坊内的旧宅废址。

一到该处,已有两名男子站在大楠树下。

多到不可胜数的大陶瓮置放在树下,此外,还有鸟笼、木箱散置其间。

另有数十只狗,被绑在木桩上。

跟那两名男子打过招呼后,便被指使将蛇、蟾蜍放在各自瓮里。

一打开蛇瓮陶盖,里面有无数条蛇交缠蠕动着。腥臭味扑鼻而来,男人将带来的蛇往罐里倒去。

蟾蜍瓮也同样被打开,里面有数量可观的蟾蜍。瞄看一眼,令人嫌恶的臭气冉冉飘升,直扑脸面。

两名男子一一点清蟾蜍、乌鸦、蛇、狗的数量。

数清楚一遍后说道:

“这样的话,只能给这些钱。”

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些钱,交给来者。

两人又说,存货已不少,过两天这桩买卖就要结束了。

男人不动声色探听得知,原来收集这些东西并非他们的主意,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在此收集活物,每天送到某个秘密地点,可以赚不少钱云云。

那男人对阿里说,如果要交货,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结果,阿里终于下定决心。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要用来做什么,那跟他无关。

总之,阿里暗忖,反正只要收集活物带去交差,一次就可了事。若还有钱可拿的话,那就带过去吧。

据说,阿里带东西过去,是两天前夜里的事。

虽然已决定要去,但突然要找到狗、虫等物并不容易。

阿里托人到处搜罗,终于找到两只狗、三条蛇和四只鸡。

当他以马车载运到先前所提的旧宅废址时,已是向晚时刻。

彼时暮鼓敲过,阿里已无法返回家居的街坊。

于是,他决定办完事后,投宿到某个寺院。

不知先前那两名男子是否还在?总之,他在夕暮中前进,终于抵达指定地点。

那是一个土墙围绕的大宅邸。

几株槐、楠老树错落其间。

阿里从半掩的破门走进宅内。

正屋屋顶已毁*大半,前庭稍远处耸立着巨株老楠树。

应该就是那儿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脚下继续前进,但周遭丝毫不见人影。

别说是人,连马也看不见,更别说应该绑在木桩下的狗群了。

看见楠树底下有许多木桩,便知道是这里没错。

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既没陶瓮,也无狗群。

难道就这样回去了——

倘若今天真是最后期限,那该就此结束了。

他一下子松了口气,但能否就此了事的狐疑与不安,又爬上了心头。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正想查看野草丛生的庭院里有无人迹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传来。

是人的呻吟声。

感觉像是野兽低吼,恐惧瞬间贯穿背脊,阿里试着循声辨识,在摇晃不断加大的草丛里,有个漆黑的物体。

看似耸立的庭石。

黑影有两个,但立刻可以辨识出来,其中之一绝非庭石之类的东西。因为它正在扭动着。

近步向前,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

止步定睛一看,那里有两个人。

两人都是男子。

一人动也不动地瘫倒在地,另一人微弱扭动着身躯。

似乎察觉有人,呻吟的男子用细弱声音喊叫:

“救、救、救命啊……”

喉咙发出咻咻的嘶鸣声,混杂着一股湿润的嗓音。

穿过跟前一动也不动的尸体,阿里瞧见了那张仰望的脸。

两眼圆睁,嘴巴张大,那男人已死了。

喉咙开裂,似乎是被利刃所割裂。

开裂之处,涌出大量鲜血。

一息尚存的男子也一样。

喉咙裂开了。

不过,似乎微息尚存,自唇边发出勉强可听闻的嘶哑声音。

每一发声,喉咙裂口便会泄出空气,成为湿润声响。

喉咙开口,血沫汩汩冒出。

阿里很想大叫一声逃离现场,最后却胆颤心惊地坐了下来问道:

“你怎么了?”

“被、被杀了。喉、喉咙……”

终于说出话了,声音极其微弱,仿佛嗫嗫自语似的。

“是谁干的?”

“那、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

“对。我看到了,我——”

“看到?看到了什么?”

“那个。”

“哪个?”

“狗。”

“狗?”

“很多狗被埋在土里——”

“在哪里?”

“土里,那个男的那里。”

“那男的是谁?”阿里问道。

“咿……”仿若悲鸣的声音,从男子唇边流泻而出:

“狗被埋在土里,只有头露出地面。我们全都看见了……”

“什么?”

“所以,那男子就把我们……”

〔五〕

喉咙伤口一边冒着血泡,那男子一边和阿里说话。

他声音嘶哑,话也断断续续,几乎听不懂,无法明白其意思。而且,时间也不长。话还没全部说完,那男子便死了。

即使如此,阿里试着拼凑那男子留下的只字片语,以便了解他的意思,事件来龙去脉大致如下:

男子与其同伙,之前便一直担心着。

每天,大量收集狗、蛇、虫,究竟做何打算?

自己的雇主,到底想干什么呢?

怎么说也觉得毛骨悚然。

雇主是名女人。

两人则是来自外地的游民。

在家乡混不到饭吃,才想到京城找工作,好歹也碰碰运气。

新天子刚登基,忙乱中一定有许多地方需要人手。

来到长安后,却找不到事做。不到十天,仅有的一点点钱也已用尽,只好席地呆坐在东市一隅。正感前途茫然之际,那女人主动向他们打招呼。

“你们俩,肚子饿了吧!”

一抬头,是一名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女人。

虽然一身唐装打扮,仔细看却是眼眸碧绿。

像是混有异国血统的杂种。

“我有份好差事。你们嘴巴牢靠吗?”

“当然。”男子立刻说道。

“我想也是。才刚来京城,应该没有熟人吧?”

听到这番话,男子点头称是。

“您为什么如此清楚啊?”

“看样子就知道。没有熟识的人,便不会到处说些多余的话。”

“正是。”

“如何?这活儿做不做?”

“我们什么都做,到底是什么活儿?”

“从某处会运来狗、鸟、蛇、虫。我要你们点收这些东西,再运往别处。”

“别处?哪里呢?”

“愿意做的话,我就告诉你们。怎么样?”

女人开出的工资,为数不少。

“可是,这活儿绝不能对任何人透露。譬如,东西要运往哪里啦,这么做是为什么啦,都不准问。而且,即使你们问了我也不会说。如果不能遵守约定,就得不到活儿啦。”

“我们做!既然能拿这么多钱,我们当然愿意做。”男子说道。

“听好——如果违反约定,你们可要倒大霉!”

总之,想要工作赚钱的两人,完全答应了。

地点是崇德坊。

在崇德坊一处不与他宅接邻的废宅,两人事先备妥陶瓮、拉车,便会有人带来虫、狗或蛇等。

点收那些东西,付过钱,两人再运送到崇德坊其他宅邸。

抵达目的地时,已是大半夜。

上述那名女人出来,要他们将运来的东西放置一旁,然后再将空瓮拉回旧宅,并在该处睡觉。翌日午后,陆续又有人交来虫、蛇等物。

交货的人,偶尔有汉人,不过大多是碧眼胡人。

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之中,他们开始担心起来。

昨夜——也就是男子对阿里诉说此事的前一晚。

那宅邸到底在进行什么事呢?最后,两人决定一探究竟。

他们一向从正门进去,由于听到狗吠声等自后宅传来,猜测可能正在进行什么事,两人缴交狗、虫之后,便沿着宅邸的围墙,悄悄地绕到后面。

果然不出所料,绕到后面,狗吠声愈来愈大。

吼叫声、狂吠声甚至呻吟哀号声。

正巧围墙外侧耸立好几棵老槐树。

两人于是决定爬到树上好好窥视一番。

他们攀上树干、手抓树梢,其高度,正好可以望见围墙内侧。

两人在围墙上露出头。

提心吊胆地窥视着。

结果,从围墙内院,他们看到了怪异的景象。

庭院里摆着大铁笼,正燃烧着木柴,一片火光往上冲。

火焰映照出某些东西——

那是狗的头颅。

从地面上冒出无数颗狗头颅。很多狗被埋在地下,只剩头颅露出地面。

大约有三、四十头吧。

狗还没死。活生生的。

正龇牙咧嘴地呻吟、吼叫。

“啊、啊……”

男子禁不住要叫出来,随即将声音咽下。

方才碰见的女人,正站在火焰旁。

低头俯视着狗群。

女人右手握着弯形大刀。

“看、你看……”男子小声对同伙说道:

“狗、狗的前面……”

每只狗的前面,都放置了某种东西。

在狗鼻子之前有一红黑色块状物。

“是肉吗?”

仔细看,似乎是生肉。

而且,那肉与其说是块状物,似乎更像是某种图形。

是文字?

看来像是“大”字造型。

不过,定睛再看,才知道那不是文字,而是某种“形状”。

“是人吧?”

那是人,没错,就是人。

是两手、两脚摊开的人的样子。

而且,那状似人形的肉块上,还搁着纸张或符咒之类的东西。

再仔细一看,长方形的纸张或符咒上面,写着一些文字。

然而,因为距离太远,虽可看出是文字,却无法辨识到底是什么文字或话语。

仅约略知道,似乎是写了某人的名字。

而且,狗对着鼻前的肉,一直吠个不停。

为什么吠个不停呢?

那是因为狗正饥肠辘辘。

肚子饿得想一口咬住眼前的生肉,那欲望转为声音让狗吠个不停。

男人明白了,狗几乎都没喂食。

口吐白沫的狗,一直吠个不停。它们无论如何也想咬住眼前的肉块,所以狂乱、发疯似地吼叫。吠个不停。

狗状狰狞,眼露寒光,张牙垂涎着。

这是何等残酷的行径啊。

瞧见那狗的可怜模样,便可猜想到,已不是一、两天,而是三、四天或五天没喂食半点东西了。

在狗的念头里,除了一口咬住眼前这块肉之外,肯定别无他求。

不久——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就发生在看到那光景的片刻之间。

女人走近一只狗的面前,两手握刀,用力上举。

而后,狠狠地从狗头斜上方砍了下去。

那刀使劲切入狗头之中,将之切割成两半。

血沫横飞,喷洒而出,宛如骤雨般打落在地面上。

仿佛执念附身,狗头向前飞奔,用牙咬住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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