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容也不去分证,只垂了首浅笑。
“我才是想问你呢,是在想什么,连我的话儿都不听了。”
半真半假的嗔怪,这次苏竹取听进去了。
她笑道:“哎呀,我是在想……”
在想什么,苏竹取又不说了。
其实若论起性格的古怪,谢轻容与苏竹取,各称对方是第一,苏竹取的怪,怪在说话说一半藏一半,有头没尾,有尾没头;而谢轻容的怪,则在性情反复,指掌之间玩弄心机。
“美人,你到底想什么呐?”
谢轻容是没耐心的,没等多久,见她不说话,便很不耐烦地要催人。
说是下属,更像姐妹,当年在文廷玉面前,却也不全是装的。
昔年太后以苏竹取为饵,刻意安插监视,却是棋差一招,反而被误;而文廷玉虽有怀疑,却因苏竹取是太后身边之人,不能擅动;至于戚从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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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天生对女人少几分戒备心,骗起来虽不容易,倒也不难。
这一步,说险,也有余地。
现如今苏竹取听了那句美人,噗嗤一声笑了。
“美人只有你,我不知道什么是美人。”
谢轻容是背对着她,即便能从镜里看见她的形貌,她倒也不是很介意,将面纱摘了下来,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这样透过气一般,她歪着头,又开始出神。
谢轻容有意无意,看着铜镜角落上,那如玉的面上,隐隐的殷红。
“戚从戎在哪里呢?”
又问了一次,这次问得很认真,谢轻容难得会这样将一个问题,重复两次,于是苏竹取便不得不答了。
她道:“人是在的,只是十分别扭……”顿了顿,又道:“你是知道的,不必我多说。”
“呵……”
谢轻容淡淡一笑,让苏竹取别扭了起来。
“你是想说,我同他一样别扭?”
“你居然都知道,越发聪明厉害了。”
胭脂以水化开,轻拍双颊,笑靥如花,苏竹取定定看着谢轻容,忽觉好生羡慕。
为什么老天爷造出她来,样样都是好的?莫非只有那传说中前朝的莲池里,才能生出这样的人物。
原同世间别人的来历不同,比别人强才是正理。
“他是不愿来见我,还是如何?”
“他说,有什么便传话。”
戚从戎说得很淡然,显然要他去做事,他是会去,只是心境一时半刻,仍旧是转不回来。
这么别扭的男人,真真讨厌!
苏竹取想着,又有些犹豫,不知道后头的话,要不要说。
谢轻容看了出来,便催道:“还说什么了?”
“说他是来做事的,不是来受骗的。”
谢轻容从容悠闲的姿态微微一僵。
戚从戎的生气她是能够预料得,心高气傲的人,一朝被蒙蔽在鼓里,实在不是什么好滋味。
何况那人,一向回护自己;如今气成了这样,也算是她谢轻容的本领了。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莫非要低声下气去哄?
谢轻容想着想着,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他怎么肯回来?是不是你当真色诱了?到底是怎么色诱的?我很想知道。”
谢轻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十足地要听那二人之间的闲事。
苏竹取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不要不好意思,色诱也是一门学问,寻常人学不来,也做不出。”
说得倒是语重心长,自己却不肯用……苏竹取如此作想:若是她肯使美人计,天大的问题也便都能解决了。
文廷玉算得什么?楼主算得什么?还不都是男人,谢轻容一出马,通通都能很快摆平。
“那你是如何实践如此学问?”
谢轻容叹气,放下了梳子,并不回头,道:“我同你说说我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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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用的。”
说完,便对苏竹取讲了昨夜之事。
说到楼主捏她的手,她说得咬牙切齿,苏竹取料想得到,如果是她能动手,楼主的手已经折断三四次了。
“这样行事作风,实在是说不上来到底是像不像文廷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苏竹取如此道,谢轻容点头。
“奇怪的人。”
“他若真心要打我的主意,我倒好下手了……”
楼主说话,半真半假,实在难以分辨,先下手为强,也必须先看对象。
那是一个强者,明暗之处,皆得栖身而动,与当年在宫中之处境全然不同,谢轻容不能轻易出手。
苏竹取听得又笑起来。
“这话说得很好听。”
不是谢轻容好下手,而是谢轻汶有了借口下手:他那样的人,哪里肯再让谢轻容受半点委屈?
她是能杀人,但多沾血,不见得是好处;谢轻汶也并不乐见。
谢轻容又叹道:“这件事也罢了,还有前段日子在刀门所见所闻……付家的主人并不出面,还有付涵芳之小妹,再来是在那院子里,在背后盯住我的人。”
那视线,倒真的像文廷玉。
多少次在宫中,他就是这样看着自己。
自那背后而来的视线,是一根深刺,扎得心眼里疼,面上也疼。
怀疑,不信任,背叛亦随之而来,实在不好说是谁逼迫了谁。
“他若会离宫,怕是会惊动不少人,不至于我们众人都不得消息。”
“如今他身边,又是何等人做了左膀右臂呢?”
苏竹取回忆从前所得之情报:“自我们离开尹丰之后,朝廷招揽能人异士,从未停止,只怕将来难熬。”
“不错不错。”
回想文廷玉的能耐,谢轻容忍不住想含笑鼓掌。
就是这样的执拗,非要追在她身后不放。
爱他也不是,恨他也不是,叫谢轻容十分为难。
为了要多人手帮助,她执意要将戚从戎自军中召唤而来,若这些事情不早些解决,只怕夜长梦多。
只听苏竹取问:“最近动静如此大,是要打算做什么呢?”
“完了我的心事,然后退隐去。”
谢轻容说得很向往,苏竹取道:“什么心事?”
门外恍然听得喧哗之声,隐隐觉得像是文翰良的声音。
“大哥他们,回来了……”
苏竹取也懂了。
谢轻容的心事,皆在太子一身。
该怎么说好呢?谢轻容的想法,可实在是太……麻烦了。
苏竹取如是想,却不能说出口。【小说下载网﹕。。】
文翰良的声音,方圆的声音,都渐渐近了,她捏了面纱,轻轻覆在面上,结上死结。
谢轻容在镜中见到她的动作,便道:“你什么时候肯信我一句,你是美人呢?”
苏竹取但笑不语。
是不是美人,她也有一双眼会瞧呢,并不是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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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外间方圆叩门:“君座,公子回来了。”
谢轻容将发一挽,别上轻巧的一支玉簪。
“进来吧!”
门开,苏竹取站起身,太子率先扑了进来,谢轻汶走得从容且慢。
“郡主!”
舅舅在,是不能去扑母后的;既然苏郡主在,扑这美人也是同样。
苏竹取笑着迎了他:“小公子,在这里可别叫我郡主。”
“那要叫什么?竹取阿姨?”
“噗~”
笑的是谢轻容。
苏竹取瞪她一眼,却是蹲□,道:“小公子,你还是叫我竹取吧。”
可别将她叫得老了,她尚年轻,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
而另一边,谢轻容拉了谢轻汶的手。
“如何?”
“无事。”
只短短四个字,谢轻容与谢轻汶交换眼神,彼此再无言语。
苏竹取都听见了,便哄着太子出门,顺势将方圆带了出去。
屋内剩下谢轻容与谢轻汶两人,方才不便说的话如今都可说了。
“这次换你去了刀门,如何?”
“刀门戒备森严,全不似我们当日入住的情形。”
看来是当日有人有心放纵,谢轻容冷笑。
“但再入你所言的两间小院,一者门卫众多,皆是高手;另一间,则是如你说,连内间摆设也再无动过。”
“打听的消息又是?”
“付家的三小姐,与别的武林世家不同,未曾习过武,养在深闺,最近一次众人得见,是年头往寺庙进香;即便如此,也是团团的护卫,实在是好大的作派。”
“哦……”
即是说,这里头还是能有古怪。
“付二哥还好么?”
谢轻汶愣了下,谢轻容不曾错过他之表情变化。
“怎么?”她轻挑了眉问道。
“他好像又离家了。”
付涵芳与家中旧怨,由来已久,无法开解,谢轻容亦无法,为求他帮忙,已是逼得他回家一次,最后却无结果;如今他又离开,也是常理。
“我实在对不住他。”
能令谢轻容说出这话,已经是不容易了。
“下次再会,请他喝酒,当面赔罪,岂不是更好?”
是啊,将来总有时候,闲情逸致,江湖归去。
说完,轻轻吻了下谢轻容的唇。
谢轻容笑着回吻了他。
“你喝的什么茶?”
唇瓣是香软丰润的,齿颊余留茶水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忍不住流连。
谢轻容道:“唔,谁知道呢?呆会不妨问问苏竹取好了。”
谢轻汶一笑,又问:“她既回来,从戎便也回来了。”
“是啊,可是他生我气,不肯来相见。”
食指在谢轻汶厚实胸膛画圈,谢轻容一派撒娇的神情。
“既这样,我去见他好了。”
谢轻容得意笑。
“你笑什么?”
“你去了,我便不用去,凡事大哥代劳,我乐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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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闲。”
只可惜,三家比武,大哥是怎么都不能代替她去,要不然……
回来路上,是方圆迎接,大哥是必然知道了,可是半个字的都不提。
果然是在等她开口么?
“大哥……”
“嗯?”
“我不喜欢动武,更讨厌为别人而动武。”
太劳累了,为别人之事,如此努力,快不像她谢轻容的为人了!
“但是你要麒麟玉。”
谢轻汶的随口提醒,忽又令她觉得沮丧气恼起来,半晌才能开口说话。
“我很任性。”
谢轻汶摸摸她的额头。
“难为你竟有自知之明。”
谢轻容气得撇嘴。
她一向都是有的,只是最近愿意说出口罢了。
当下谢轻汶拥她入怀,小心安抚。
作者有话要说:累!
60
60、情义(附公告) 。。。
谢轻容与谢轻汶谈话,苏竹取却领着文翰良往外间亭子里坐下,由方圆陪侍在右,尚算清闲。
“郡主,你是去哪里了,怎么都不曾过来?”
他还是要忘记改口,苏竹取便由得他去了。
“哎呀,都是你母后太坏,撵我去北疆,风大雪冷,瞧我的手跟脸,都给冻得糟糕了。”
文翰良啪一下把手拍在她手上,摸了一把,似乎是不如从前所摸得光滑。
“的确如此。”
苏竹取忍不住要拧他脸:“小小年纪,学得都是登徒子的招数。”
文翰良笑。
“你以后回宫去也这样?你父皇不气你才怪。”
说起这个话题,文翰良却并不显得有极大的兴趣,反而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
“我瞧母后并不想回去。”文翰良托着下巴问:“那我为何要回去?她为何要带我出来?”
终于到了这样的年纪,终于到了这样的时候,苏竹取听见这些问题,想说的话很多,最后却只能摸摸他的头。
“太子不要想了,有些事儿,哪里说得清楚?想得清楚?”她道:“倒不如不猜,不想,对你好的,总归是好。”
太子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此时方圆趁机道:“公子与迷鸿君可要添茶?”
两人都点头,文翰良道:“我的茶里要加甜枣。”
方圆道:“我知道。”
说完,手脚麻利地招人来,为二人添了茶,在文翰良的茶盏里,加了三四颗蜜枣。
抱着茶咕噜咕噜喝的文翰良,模样与当年都已不相似;这稚气动作,也是宫里瞧不见的。
但他终究是要回去!
想到此处,苏竹取不由得觉得谢轻容很不值。
太子将来若回宫去,被别人教养,未必会全记得她之好处,说不定还要被重提当年旧恨,如此一来,新恩不添,还报旧仇。
文翰良非她所出,赵妃曾蓄意加害,这样算起来,她也实在无需偿还什么,如此作为,是为初心。
谁对她好些,她便也对谁好,与天底下的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她做个好人,都要做得好似漫不经心,实在是让人感慨。
别人不明白的,还当她是要贪图什么,其实她要的,也就那么一点。
喜欢的人儿,喜欢的事儿,多一点不多,少一点不少。
哎呀,她真是太怨了,怎么半点儿都跟人家不相似?只觉得自己十分无情又无理取闹呢?
苏竹取想着,远远瞧见谢轻汶来了,却不见谢轻容。
她与文翰良都站起来。
“舅舅。”
“大哥。”
苏竹取与谢轻容差不多的年纪,旧年一同在宫中玩耍,对谢轻汶之称呼,一直随谢轻容,不曾有变。
谢轻汶点了点头,开了口。
“戚从戎在何处?”
苏竹取愣住,不料他问得如此简单明快。
60、情义(附公告) 。。。
距离无名山庄五里,方有客栈,足见此处之偏僻。
这客栈,也算不得什么好地方,粗陋简鄙,全不符合远来贵客的身份。
然而戚从戎却不介意,再往北去,条件还比此处艰苦,如今有瓦遮头,软褥大床,已经很好。
他实在不算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已经习惯了各种粗物。
再者,这客栈随时偏僻,却有掌柜亲酿的花雕,其实也不算是名酒,却很适口,戚从戎一日喝一壶,不算多,却觉足够。
切一斤熟牛肉,再添一碟花生米,经油一炸,恰到好处,松脆可口。
这里的夜风吹得也紧,店里的人客平常只得他一人,今天酒喝到一半,却有另外的人来了。
连掌柜都觉得惊讶,问:“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那人道:“都不是,我来寻人。”
那掌柜听了,悻悻的也不再招呼,由得他随便。
戚从戎听得声音耳熟,也不回头,自顾自饮酒,直到那人到面前坐下。
“从戎。”
一声呼喊,唤起久远记忆。
“大哥,你还活着呐。”
这样的眉目,这样说话的神态,当真是不曾有变。
仿佛时空错乱了一般,由得他回到了少年之时。
曾经多期盼若是谢轻汶还活着,可以与谢轻容相见。
可是如今看来,都是虚幻。
他未曾料得谢轻容之身世,也未曾料得,谢轻容唯有对谢轻汶的喜欢,是与众人都不同的。
这仗,远比输给文廷玉还更觉屈辱。
谢轻汶道:“你为何不去见阿容。”
“你若是我,你见不见?”
“你还是这么骄傲。”
“不及大哥与阿容多矣。”
话虽然说得不恭敬,但是他还是叫掌柜:“添只杯子。”
掌柜很快就来了,杯子是普通的瓷器,倒也洗得十分干净,只因这般的贵客,给的赏银是十二万分的丰厚。
果然,戚从戎又给了他一小锭银子。
掌柜千恩万谢地走开,戚从戎为谢轻汶添酒。
“你以前不是这样喝酒。”
戚从戎的性情,简单而热烈,他喝酒,是拿着海碗,举着坛子,从来都不曾像如今这样,一杯一杯的慢饮。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难得大哥还记得。”
戚从戎与谢轻禾才是最亲近的,拿谢轻容的话来说,便是两个莽夫,拳来脚去,武力见真章,时常打架,不到片刻,又好得跟亲兄弟一般。
“你有很多话想说。”
戚从戎灌了一杯酒。
“大哥与阿容都是天之骄子,活得又自在,又洒脱,未知你们可曾想过我与阿禾?”
“这话是要为你自己说,还是要替阿禾怪我们?”
谢轻汶与戚从戎,彼此心知肚明,若是谢轻禾会埋怨,那便不是谢轻禾了。
众人之中,谢轻禾永不是最聪明,最顶尖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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