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山与王茂才心中皆是一紧,谁也没有想到,这位贵人竟然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那个李丰,竟然大有来头?!
“小公爷,您不是在说笑吧?”刘万山小心地探声询问:“我听人说,那个李丰就是一破落户,家里面穷得连点儿好酒都吃不起,他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大人物?”
“刚才在二楼,我观他行事乖张,言语无状,最多也就是一个寻常的意气书生罢了,眉宇之间毫无贵气可言。”
“小公爷,您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年轻人怜悯地瞥了刘万山一眼,一声冷笑:“看来刘掌柜似乎还不甘心,也罢,好言难劝该死鬼,既然你不相信,那就由得你去。反正该说的我已说完,听不听在你。”
言罢,年轻人便不再多言,仿佛对李丰的真实身份他也是讳莫如深。
刘万山忙陪着笑脸:“小公爷言重了,您的话小人怎么敢不听?您放心,小人这就将人撤回来,对李丰还有其家人,绝对秋毫无犯!”
小心无大错。
刘万山这些年之所以能在涪川县混得风生水起,靠得就是谨慎二字。
眼前这位小公爷身份尊贵,没有必要故意扯谎来蒙骗于他,现在他既然这么郑重提起,那只能说明,李丰的身份真的是很有问题。
“再劝你一句。”似乎猜透了刘万山的心思,小公爷淡声言道:“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去调查那个人的底细,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是是是,小人谨记!”刘万山连连点头,心中的疑惑更甚。
年轻人不耐摆手:“行了行了,我要用餐,不必你们在这侍候,全都下去吧!”
刘万山与王茂才躬身退出。
下了一楼,到了隔间,王茂才忍不住出声向刘万山问道:“姐夫,你真的准备放弃了?”
“不然还能如何?”刘万山道:“小公爷绝对不是危言耸听,那个李丰毕竟是从长安来的,说不准真有什么通天的背景,咱们还是谨慎一些为好。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这次就不要用了。”
“可是,那些菜谱……”
王茂才心有不甘,一只“叫花鸡”就已经造成了如此轰动,若是能再从李丰的手中得来更多的菜谱,他们望江楼的生意必将会如日中天。
财帛动人心,眼看着数之不尽的财富就这样在眼前白白溜走,王茂才心疼得很。
“放心。”刘万山老神在在,道:“有些事情,就算是我们不做,也会有别的人忍不住替我们去做。你当今日在二楼吃鸡的那些人,全都是什么善男信女么?”
“咱们能够看出那‘叫花鸡’的价值,能够猜出李丰身上极有可能还有别的菜谱,那些人自然也能想到。
如果那个李丰真有什么来头,让这些替死鬼去探探路也没什么不好,省得咱们自己去引火烧身。”
王茂才眼前一亮:“姐夫,要说还是您足够老谋深算。如果李丰连那些小鱼小虾都应付不了,那可就怪不得咱们兄弟不顾道义了。”
啪啪啪!
外间有人敲门,刘万山给王茂才使了个眼色,王茂才遂起身开门。
“阿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到来人,王茂才一愣,忙侧身让过,阿亮躬身而入。
刘万山切声问道:“阿亮,可是探出了什么消息?”
“回老爷话。”阿亮恭声禀道:“您让我跟踪的那个人,从咱们望江楼出去之后,直奔城西,在西市花了二十五贯购了一处临街的酒馆,拟定三日后开门营业。”
刘万山一愣:“买了一处酒馆?而且还是在西市那么偏僻的地方,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要开门做生意不成?”
这不应该啊?
按小公爷所言,那个人的身世贵不可言,来头大得吓人,这样的一个人物,怎么可能会经营这种他们一向都看不起的贱业?
开酒楼,听上去似乎很风光,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侍候人的行业,很多时候都要看客人的脸色行事,赚得是辛苦钱,这绝对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愿意做的活计。
王茂才直接乍呼起来:“姐夫,咱们该不会是遇到同行了吧?”
“他来这里卖菜谱,合着就是为了凑本钱开店,这是个竟手对手啊姐夫!”
“他手中有堪比‘叫花鸡’一样的菜谱,便是在西市开店也绝对能够轰动整个涪川。要我说,咱们就不该心慈手软,要不咱们现在就去……”
“你给我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刘万山狠瞪了王茂才一眼,这个蠢材,这么大声是要让整个酒楼的人全都听到吗?
况且,小公爷的警告犹在耳边,这么冲动行事,简直就是在找死。
“阿亮,你来说,后来他们又做了什么?”刘万山再次把目光转向阿亮。
阿亮继续禀道:“那人身边跟随的仆从是个高手,对我的行踪似乎有些察觉,是以在他们欲要回头寻我时我便放弃跟踪,转而去打探那人的身世来历。”
“哦?”刘万山眉头一挑,“可探出了什么来?”
“李丰,字承德,今年二十有四,半年前从长安旅居于此。家住城西广通街,家中有四女一子,皆是幼儿。府中仆从两人,加上李丰,李府之中共有八人。”
“府坻是从牙行租赁,月租一贯。城西购有三十亩良田,此外再无营生。”
“还有,前夜李丰落水,其幼子病重,家中无钱,是其老仆向邻人借了两百钱才勉强渡过难关。”
王茂才再次忍不住出声:“果然,他就是一个穷光蛋!今日过来咱们望江楼,打的就是借鸡生蛋的主意!”
“姐夫,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大人物?小公爷他八成是搞错了!”
刘万山再次瞪了他一眼,继续向阿亮看来。
“老爷恕罪,”阿亮躬身道:“小人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么多,至于他在长安时是什么身份,还有他为何会定居在涪川,小人派人多方打探,却无一丝消息,就好像是……”
刘万山紧声问道:“好像什么?你直接说,不要有什么顾忌!”
阿亮道:“就好像这一家人是凭空出现在涪川一样,所有的过往痕迹,全都被人在暗中给抹除得一干二净!”
“小人觉得,这个人的身世可能有大问题,轻易不能碰触,否则可能会有大麻烦上身。所以小人就擅作主张,提前撤了回来。”
刘万山与王茂才同时一震,楼上贵人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他是一个你绝对绝对惹不起的人,招惹了他,就等于是招惹上了无尽的麻烦。”
阿亮的判断,与小公爷之前的警告,竟是如此地相似!
第28章 传家宝()
半个时辰之后,小公爷在刘万山与王茂才的恭送之下,悠然离开,走的时候他带走了“叫花鸡”的菜谱及五只已然烤好的叫花鸡。
一文钱也没留下,一文钱也没留下,一文钱也没留下。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王茂才全程黑脸,在小公爷的马车走远之后,狠狠地冲着他离去的方向“呸!”了一口。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这样贪婪无度且又不知避讳遮掩之人,也配称得上是县公?”
“他这县公若是能做得长久,我把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用!”
“茂才慎言!”刘万山轻斥了一句,淡声道:“若是小公爷所言不假,那个李丰真是大有来头的话,仅这一则消息,就相当于是救了你我兄弟的性命,区区一顿饭、一张食谱又算得了什么?”
要知道,按照以往的习惯,遇到李丰这种看似没钱没势的外来户,刘万山可是从来都没有心慈手软过,到时候他给出的那三十贯钱会被原封不动地讨回来不说,李丰身上所有的菜谱都会归他们望江楼所有。
期间,为了逼迫李丰就范,他们难免会使出一些特别的手段,伤人、绑架,各式各样的威胁,肯定会往死里去得罪李丰,还有其背后隐藏着的势力。
如若不是小公爷提前警醒,再加上阿亮提前察觉到的异常之处,说不得他现在已经开始让人这么做了。
而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若李丰真有大靠山,刘万山也就是等于自己把自己给逼到了绝路上。
“回去告诉阿亮一声,李丰那里他只管暗中监视,静观其变就好。若有异常,即刻来报。”刘万山轻声向王茂才吩咐了一句。
王茂才应声依言,不敢违背。
………
铁匠铺。
老铁匠冯才对李丰满异想天开的头脑以及他天才一般的设计思路给震惊得无以加复。
光是菜刀,李丰满就给他画了五副草图,什么切肉刀,剔骨刀,刮皮刀,碎肉刀,看得他是眼花缭乱。
剩下的什么平底锅,高压锅,鸳鸯锅,漏勺,刮铲,绞肉机等等等等,看得他亦是一阵头晕。
这些东西全都是他闻所未闻之物,尤其是那个叫做“绞肉机”的东西,设计得更是巧夺天工,一度让冯才觉得他是不是遇到了鲁班再世。
几个齿轮,加上几片锋利的铁片,放在一个容器内,用力一绞外面的手柄,竟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块块肉块变成细碎的肉馅,如此省时省力的设计,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大概就这些吧,需要多久能够全部完成?”把草图画好,几个复杂的结构与老铁匠讲解完成之后,李丰满轻声向冯才询问。
冯才从刚才“绞肉机”的狂想中回过神来,认真计算了一下李丰满所需要的这些部件,道:“三天,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一定能够完成!”
“其它的都好办,虽然新奇,但实际制作时却也费不了太多的功夫。”老铁匠抬手指了指眼前的“绞肉机”图纸,以及刚刚那个“高压锅”的设计要求,轻声道:“主要是这两件东西,很考验匠人的手艺,恐怕一次两次并不能成型,要多试几次才可以。”
李丰满点头:“没问题,三天不够的话往后延个五天十天的都不是问题,关键的是做出来的东西一定要达到我所说的要求。”
“尤其是这个高压锅,我不要求你做得有多美观,但是它里面的密封性一定要好,而且材质一定要足够结实,否则在使用的过程中一旦发生破裂,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冯才傲然道:“公子放心,我老铁匠打了一辈子的铁,做出来的东西有口皆碑,保证皮实耐用,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自是再好不过,需要多少钱?”
“这酬劳嘛,因为东西新奇,制作的时候难免会有差错废料,且费时费力,所以较以往可能会贵一些。”冯才思忖片刻,朝着李丰满伸出三根手指,道:“三百文,不二价。”
“三百文!你怎么不去抢?!就几块铁疙瘩你也敢狮子大开口?!”
李丰满还没说话,根福在旁边就直接炸了毛,声音振得整个铁匠铺都是一颤,屋里面正在打铁的几个学徒还以为是有人来闹事儿,直接拎着铁锤与烧红的烙铁就冲了出来,六双眼睛全都瞪着李丰满主仆,威胁意味十足。
“你们这是做什么?没看到我正在跟客人们讲价钱呢,没你们事儿,都去忙活去吧!”老铁匠淡定摆手,把徒弟们打发下去,然后笑呵呵地看着根福与李丰满。
对于这样的威胁,根福视而不见,脸上没有一点儿惧意,人出来得再多,也不能多要他一文钱。
对于钱这种东西,这个傻大个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很执着。
当然,对于这样的一根筋,老铁匠也是一点儿没脾气,总不能真个动手打起来吧。
一方服软,接下来就好说多了。
整个过程,不用李丰满插手分毫,根福直接与老铁匠对话,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之后,最终把价钱定在了二百五十文。
二百五,这个数字让李丰满感觉到有些莫名的喜感,不过看到根福一副欢天喜地心满意足好似占了很大便宜省了许多钱的样子,他也就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这里是唐朝,二百五这个数字还没有被赋予一些特别的含义,只要他们开心就好。
价钱谈妥,根福下摆一提,裤腿一缕,腿上挂着的一串铜钱瞬时显露出来,弯身解下细数了两百五十文递给老铁匠,然后又重新将剩下的钱绑回原位。
接过钱,老铁匠再看向根福的目光已经开始带着一丝丝崇拜,这么新奇的藏钱方式比在内裤上缝个口袋什么的可要魔性多了,这个傻大个绝对是个人才,不嫌沉不嫌硌的慌么?
目送着这对奇怪的主仆离去,老铁匠转身走回打铁铺,一拍手掌,高声向在场的学徒吩咐道:“先把手上的活计放一下,过来我这里,每人拿一张图纸,捡自己能做的尽快赶制出来,做不了的留给我亲自出手。”
“记得全都给我小心着点儿,这些图纸可都金贵着呢,千万莫弄脏弄破了,老汉我以后还想留着当传家宝呢!”
三个徒弟不以为意,嬉笑着打趣:“至于么师父,以往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带图来打造的器具,也没见你哪一次这么着紧啊!”
老铁匠一瞪眼:“你们几个小崽子知道个锤锤!老汉我打了一辈子的铁,就从来都没有见过画得这么精细的东西,这些东西要是做出来,肯定会不愁卖,独门的生意,懂?”
第29章 办个幼儿园!()
回到家。
思语,思琪正领着小豆豆在院子里玩耍,用布蒙着眼,捉迷藏。
大丫头抱着小弟李弈坐在当门乐呵呵地看着。
老管家老福贵儿在忙前忙后的打扫卫生,修剪花草。
见李丰满与根福跨大门进来,院子里的三个小女娃一声欢呼,同时向李丰满这里跑来。
“爹爹回来啦!”
“爹爹我想你啦!”
“抱抱抱抱,爹爹抱抱!”
思语、思琪一左一右抱着李丰满的两用胳膊,小豆豆跟得慢些,只能抱着李丰满的大腿,可怜巴巴地仰头求抱。
李丰满哈哈一笑,扭头看了身旁的根福一眼,根福会意,把手中刚买的一些疏菜放在地上,伸出两只大手,小心翼翼地把豆豆恰起来轻轻放在李丰满的脖子上。
“咯咯咯,骑马马喽!骑马马喽!”小豆豆双腿夹紧,两只小手抱着李丰满的脑袋,在他的脖子上肆意欢呼:“驾!驾!”
完美解决!
perfect!
李丰满就这样脖子上驼着一个小的,两只手牵着两个大的,一路欢喜从大门处走来。
这时,李轻寒也抱着李弈从里面迎出,看着阿爹与三个妹妹相处得这么和谐,李轻寒的心里一股股暖意在流淌。
以前那个重男轻女的阿爹,真的完全变了。
“丫头,怎么样,小弈还好吗?”
走到近前,李丰满温和地向李轻寒询问,同时亦很随意地抬手在李轻寒的脑袋上轻抚了抚,然后目光放在了李弈的小脸上。
小家伙面色微黄,嘴唇略紫,气色仍然不是很好。
不过与昨天下午时相比较,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了。
“刚刚刘郎中又来过一次。”感受到头顶上手掌所传来的温暖,李轻寒甜甜一笑,轻声说道:“说是小弟的肠胃已然恢复,只是这次的病症来得急而猛烈,亏了元气,想要完全恢复,估计还得过上一段时间。”
李丰满放心点头,没想到那个刘郎中竟然如此地敬业,原本还以为在早上来过之后,确定了膏药的功效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