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仪之人的一举一动而起伏跌宕，不知今夕何夕。
见柳公公要赶走周莞颜，他怒斥一声。
“大胆，还不把这位姑娘请进来！”
柳公公脸上的表情一僵。
下一刻，换成宫里人常带的笑，“这位姑娘，既然陛下有请，那您从这甬路过去吧，小心脚下。”
周莞颜点头，转身，青色的裙角在空中旋转一圈落下，如在地上开了一朵青色的莲花。
唇角勾起得意的笑，眼底精光炸射。
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入亭，盈盈一拜，“臣女周莞颜拜见陛下，贸然闯入不知陛下在赏景，还望陛下恕罪。”
卫皇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婉君只有一个，人死不能复生，今日的花开的再好，也不是昨日的花了。
只是听到她自报家门，姓周又叫莞颜，便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莞颜”
卫皇垂眼看她，帝王的威势全开，亭内的空气为之一滞。
周莞颜额头渗出冷汗，唇角惨白。
怪不得能执掌卫国江山几十年，怪不得能被卫国民众称为千古一帝，也怪不得父王在时是曾说过，只要卫皇一日不死，卫国一日不会坍塌！
这份气势无人能及！
卫皇的气势只一瞬，下一秒收回，嗓音放缓，“平身吧。”
言罢，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着答话，你怎么一人？不跟那些贵女们一起？”
周莞颜依言照办，只是一直垂着头，听见卫皇问话后，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断断续续道：“臣女不是卫京人刚来卫京寻亲没有熟人再加上父亲官职不显所以”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卫京风气素来如此，不是一个圈子的贵女不会有太多交缠，而这个圈子，则需要从小培养。
当年婉君幼时随凌家主在西北长大，罕少来京，卫京中更是没有一个闺中密友，当初也曾在这个亭子里哭诉自己受人排挤。
世事境迁，没想到多年以后，还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卫皇露出一个笑，不知是在回忆当年，还是在安慰忐忑不安的周莞颜。
“你放心，女子闺中密友有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能嫁个好夫婿。对了，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可有心仪的二郎？若有的话，朕可为你指婚。”
就冲着这副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他也愿意帮她。
周莞颜羞红了脸。
攒足了勇气，终于抬头，水光盈盈的双目全是敬仰和迷恋。
“臣女，臣女心仪皇上！”
卫皇身形一滞，眼神瞬间幽深。
他是个皇帝，又不是个傻子，一听周莞颜这话，再联想她独自一人泛舟湖上唱歌，便知道这少女是冲自己而来。
不过也未恼，这样的手段和算计还不能让他生出不虞，反而抬眼问她，“朕有什么可值得你心仪的？一个将行就木的老头子罢了！你现在离去，朕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之前话你也忘了吧。”
显然是不再愿意给她承诺了。
周莞颜脸色一变，急忙跪地上，话音里带着哭腔，委委屈屈道：“陛下别赶臣女走！自臣女被陛下救过以后，臣女便起誓此生非陛下不嫁，就算是做个暖床宫女，臣女也愿意啊！”
救命？
卫皇冷声道：“朕何时救过你？”
周莞颜猛然抬头，脸上犹带着泪花，美人垂泪，好不凄美。
“十年之前，您去江南游行，若不是您随手施舍的十两银子，臣女和祖父早就饿死在路边了啊！”
谎话信口拈来。
反正十年之前的事没有人会去考证，周莞颜编了个最俗套的救命之恩。
“陛下虽然忘了，但臣女此生绝不敢忘！”
砰砰！
额头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很快就见了血色。
作者题外话：六更！
第193章侍卫是个猛男（）
“别磕了。”
卫皇不悦地皱眉，不论这个少女是谁，也不论她抱着什么目的，那些他都可以不去理会，唯独一样事——她不能这样糟蹋这张脸！
周莞颜抬头，泪水连连，额头的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回去吧。”卫皇摆手，似在挥去一只苍蝇，“一会儿让柳公公给你点金疮药，把额头好好抹抹，别留下疤。”
“也别跟任何人提你来过这里。”
“皇上！”周莞颜声音里带了颤抖，悲怆惶恐痛苦的情绪杂糅在一起。
卫皇心底一颤。
连声音都这么像叹气，却更坚定了决心，神色暗沉，“还有何事？不要等到朕耐心丧尽！”
周莞颜的泪珠再也挂不住，似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地上掉。
一对略长的杏眼瞳孔黑白分明，里面却装满了哀伤和悲痛，泪珠穿成雨幕，蒙蒙雨幕后，美人垂泪，闻者谁不动情？
卫皇脸色的阴郁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追忆。
连嗓音都带上了怀念特有的沙哑味儿，似是透过周莞颜，想起别的人。
“不论你怀的什么心思，朕年事已高，不是你的良人。”
淳淳善诱，似个长者一般，满怀慈心。
周莞颜眼底闪过复杂之色。
她的父皇口口声声说疼爱母后，可妙龄少女却一个没少的往王宫拉，就这样，还被南蛮国的大臣称为痴情帝王。
那眼前这人呢？
明明可以坐拥天下，明明可以享尽天下富贵美人，却能在这把年纪按捺住心境，控制住自己的一言一行，怪不得天下百姓都要来卫国定居，怪不得天下诸邦都要对卫国臣服。
这份胸襟、这份为帝之态。
值得。
但是下一刻，周莞颜眼里的戾气划过。
卫皇啊卫皇，你什么都好，可惜你没教养好自己的儿子，害的我南蛮国一朝倾覆，这份罪孽你们父子谁也逃不掉！
还有她换脸培育王蛊所受的锥心之苦，上百个日月不眠不休的折磨，不全都是为了今天吗？
她怎能因一时的心软而背叛自己！
唇角闪过冷意，周莞颜用手指擦了擦额角的鲜血，带泪笑着道：“臣女敬仰陛下君子之仪，既然陛下看不上臣女，臣女只好回家后终身不嫁日夜为陛下祈福，只求陛下长命百岁”
卫皇张了张口，却没说话。强硬地把那张含泪微笑的脸从自己的脑海里甩去，转头，望向别处。
“只是”周莞颜苦涩一笑，“臣女临走前，能亲自为陛下沏茶一杯吗？这是臣女毕生的心愿”
卫皇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天子的饮食，向来都是专人负责，饮用之前，也必要有人试毒，以防万一。
眼前这女子虽然肖像婉君，但她毕竟不是，初次见面，他还没有胆量把自己的性命随手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
要知道他的命不仅仅是他的，也是整个卫国的啊
可是，看着少女泫然欲泣的泪脸，他拒绝的话终究未出口。
指了指石桌上的茶壶，“你也别再泡了，就这个倒过来给朕吧。”
言罢，轻合眼眸。
周莞颜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
盈盈叩拜谢恩之后，伸手去提那九龙盘云的茶壶，提了提袖子，露出光洁白净的小臂，连首饰都没带。
卫皇眉心跳了跳。
而周莞颜又拿过茶杯，五指偏上，如玉的骨节拢住茶杯。
茶香如注，芬芳馥雅，只是有些烫。
烫的周莞颜手指缩了缩，食指落到茶杯的檐角处，刚才从额头上抿下的鲜血，有一部分混进茶水之中，再无痕迹。
“多谢陛下恩赐。”
即便烫，周莞颜依旧没松手，咬着下唇，忍痛将茶杯递过去。
卫皇叹息一声，接过茶杯，没有喝，也没有随手放到一边，只淡淡道：“你走吧。”
啪嗒。
周莞颜又落了两滴泪，鼻音浓重，“是。”
恋恋不舍地转身，依依不舍地迈步，纤瘦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白色的绣花鞋踩在石阶上，发出和泥土摩擦的声音。
似是磨在人的心头。
卫皇望向了手中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周莞颜脸上划过喜色。她走这么慢就是为了知道卫皇到底喝没喝下她下了蛊的药茶！只要他喝了，她入宫便有九分希望！
烫茶入腹，烧的人肠胃焯烫如火，卫皇放下茶杯，转头不再看周莞颜，脑海里却挥之不去。
隐隐有血丝在眼角涌动。
他是皇帝啊！
当年错过了，为何现在还要错过？就算她嫁给朝中俊彦又如何？上要侍候公婆下要繁衍子嗣，在后宅之中活生生把青春年华给熬个干净！
如果他纳到后宫，完全可以把天下珍惜之物赏给她，把帝王的宠爱留给她，把当年求而不得的少年心思，在她身上实现！
毕竟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是他百转梦回辗转反侧都忘不掉的脸啊！
“你先别走。”
暗沉的帝王嗓音低低地响起，落在周莞颜的耳朵里，后者勾出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停住脚步，缓缓转身，笑的惶恐却满含期许，“陛下，是叫臣女吗？”
酉时。
周府韶华院。
“主子主子！消息已经传开了！咱们府里三小姐和宫内侍卫私通，被南宫家的小姐撞了个正着，一时没压住，士子贵女全知道了！皇后亲自下令，终身不准周采薇进宫丢脸！”
红缎冲进屋内，笑的眉不着眼。
凌若白她一眼，“明明是悲剧，你偏笑的这么开心，搁别人眼里，你就是那蛇蝎毒妇，以后还想不想找人家？”
“主子您就别装了！”
红缎才不怕凌若的话，蹦蹦跳跳地坐到凌若身边，手指把玩着垂到腰上的发丝，手腕上的银铃铛哗啦啦作响，清脆悦耳。
“没什么比看着自己亲手设计的事一步步发展更有成就感了。再说了，那周采薇本来就是想算计咱们，凭什么咱们不能给她一棒子？”
“而且那侍卫长的不赖，体力也猛于常人，京中那些贵妇们求都求不来的事，落她头上，她不感恩戴德难不成还要怨咱们？”
红缎挤眉弄眼。
啪。
凌若拎起手里的书敲她脑袋，斥道：“都从哪儿学的这东西！净不学好！”
作者题外话：七更！
第194章父子夜谈（）
凌若虽然教训红缎，但对周采薇之事也没多少怜悯。
害人者终害己，她自己选的作死方式，就算跪着也要让她继续作下去。
再说了。
来相府的目的本就是复仇而来。
当初以为相府有什么牛鬼蛇神竟然远隔万里都能阴差阳错害死娘亲，没想到等她过来发现全都是一群无脑靠运气的虚伪之人。
既然不能在敌我交锋中玩死她们，那就只好换种方式，让他们死的难忘点儿，扭曲点儿
凌若抬眸，眼底藏着魔鬼的獠牙，寒光森然。
“周浩南那边什么反应？”
“他能有什么反应？知道消息后赶过去，先是给了王氏一巴掌，然后又拿剑捅了那侍卫一刀，照着心口捅的，看汇报那人的意思，怕是活不下去了。”
噗嗤。
凌若乐了，眼底流光溢彩，“他还嫌不够丢人吗？竟然一刀戳死那侍卫？他没有想过侍卫死了周采薇嫁谁吗？难不成回家之后赐她一根绳子吊死？”
红缎深以为然的点头，“为了保住周府的颜面有可能。”
“呵呵。周府的颜面？”凌若眯眼，“周府欺君在先骗婚再后夺人家产又逼死嫡妻，在整个卫京当中，早就没什么颜面了，也只有他一人天真的以为他还有脸。”
“现在人回来了吗？”
红缎点头，“周相带着王氏跟周采薇回来了。不过周莞颜好像不在。”
她不在？
凌若蹙眉，“那人在哪儿？”
红缎叹口气，“找不到她人在哪儿，知道咱们这边的侍卫全中了她的蛊毒后，那些侍卫便成了死棋，起不到半点作用。在宫里的眼线找了半个下午，差点惊动了别放势力暴露身份，可即便如此，也没找到人。”
“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凌若眯眼，眼底闪过深思。
不过下一刻，深思化成狠辣，“咱们还有账没跟她算呢！”
“主子说的是大皇子之事？”说到这个，红缎眉毛拧起来，表情严肃，眼底隐含怒火，“平日里咱们不动她，没想到她敢仗着那张皮相为非作歹！还好刘皇后那边应付过去了，要不然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
凌若眼底亦是闪过杀气。
“大皇子之事也不能这么拖着，你没听刘皇后话里的意思吗？明日不是还有小轿子抬过来接我做妾去吗？”
说到此事，凌若嘴角勾起冷笑。
若非形势所迫，在刘皇后一提出这话时凌若就想给她一巴掌。
当你那儿子的妾？
难不成就不怕她一副毒药下去把那大皇子给毒的断子绝孙？
“今晚派人撸了大皇子，扔到二皇子乡下那处秘密培养暗卫的庄园去，塞进地下室，三天之后再给放出来。”
“到时候大皇子二皇子斗起来自身难保，自然没空搭理我。还有刘皇后那边我也下了药，今晚上就会陷入昏迷，没个十天半月醒不来，等她醒来黄花菜都凉了。”
“几个跳梁小丑而已，真以为能掌控这卫京的天？”
“还有周莞颜。”说到周莞颜，凌若蹙眉，眼底闪过忌惮。
“今天她留宫也不知道所为何事，务必打探清楚，实在困难的话，就联系卫央”
凌若眼底柔色一闪而过，“他那边出手，定不会生出差错。”
“这些事了，你到城北一趟，那儿不是有一处庄子是周莞颜死忠的据点吗？一把火烧光吧。就算她蛊术再精深，碰上这事儿，也要大出一口血！”
想到杀人放火之事，红缎跃跃欲试，“是！”
深宫，呈龙殿偏殿。
卫央面色复杂地合上了窗户，眼底幽黑一片。
半跪在地上的扶桑一脸严肃道：“主子，刚才皇上留了周姑娘用膳，现在又亲自送她出了宫门只怕，事情有变啊。”
卫央眼神落在地板上，声音听不出喜怒，“此事是我疏忽了没想到那张脸对父皇的作用会这么大”
“周莞颜”说到她，卫央眼底杀意闪过，“她不怀好意而来，又精通蛊术，跟父皇在一起，只怕筹谋不小。”
“那要不要小的？”扶桑比了个杀人的动作。
卫央摇头，“暂时先别动，一会儿父皇回来我先试探下他的态度。”
“好。”
半刻钟之后，卫皇一身暗蓝色龙袍步入房间，步履生风，面上含笑。
“老七醒了？身体如何？”
话音微扬，中气十足，显然此时此刻，心情很好。
卫央眉头锁了锁，又舒开，温声道：“多谢父皇记挂，刚才南太医又过来诊脉，说再熬个三五月不成问题。”
三五月。
这个词刺痛了卫皇，他脸上的笑意收了收。
“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今天大殿之上”
说到大殿上的事，卫皇自然想起卫央的忤逆，看卫央的眼神亦有些复杂，“你究竟是为何人做隐瞒？”
语气里夹杂着质问。
卫央垂眸，直接摊开了，“为儿臣心仪之女子。”
什么？！
卫皇的视线如射线，猛然刺向这个儿子，拔高声音道：“你有心仪之人了？为何不早说，是哪家的贵女？无论身份如何，父皇都可为你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