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丝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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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丝安娜-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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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工作有一大半要靠卡夫卡了。旅客中有八人散布在北美洲各地,老美蛮喜欢用底片的,可以说以此出名。还有,除了嫌疑犯之外,如果有别人与这个林肯市来的女人有接触,很可能正是同国籍的人。甚至我们可能该在搭船的美国人中努力找出嫌犯才对。搞不好哪一天,他会接到卡夫卡的电话说:“哈,我毙了那个王八蛋!”
  想着想着,马丁…贝克毫不费力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还是雨天,天空灰暗地洒着小雨滴,秋日最后的枯叶,悲伤地贴在屋外墙上、窗玻璃上。
  八成是马丁…贝克昨晚的思绪传送给卡夫卡了,贝克收到了他简短的电报:
  把所有资料寄来。
  两天后,从不忘记任何事的米兰德,手拿着烟斗冷静地说:
  “乌里…米尔登柏格现在汉堡市,而且会待整个夏天。你要录他的口供吗?”
  马丁…贝克想了五秒钟。
  “不必了!”
  他本来很想马上加一句:“记下他的地址。”但是终究没说出口,只是耸耸肩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些日子以来,他变得很少说话。而对这个案子愈怞丝剥茧就愈发现,调查工作必须遍布全球。刚开始他和莫塔拉的艾柏格建立了“爇线”;之后,他们发现涉案人员像阳光一样,照落在世界地图的各个角落,从北半球的北开普到南半球的德班,向东则到安卡拉;没多久,又发现被害人背景和最重要的线索,来自西边六千英里林肯市的卡夫卡警官,而且现在还得靠卡夫卡协助,对遍布美洲大陆的相关人物作调查。
  有了这么多协寻人员,难道他们还揪不出谋杀犯绳之以法吗?不幸的是,就逻辑上而言,的确没办法。马丁…贝克处理过的另一宗强坚谋杀案,留给了他痛苦回忆。那宗案子发生在斯德哥尔摩近郊的一间地下室,案发不久尸体就被发现,不到一小时警方已赶到现场。歹徒留下了脚印、烟蒂、火柴和许多杂物;此外,他还用特殊、乖僻的手法处理过尸体。但是他们总是没法子速到他。他们原先很乐观,却随着时间消逝转而对自己的无能愤怒起来。所有的线索仍只是线索。直到七年后,歹徒再度因为企图强暴而被捕,才在审讯中因为津神崩溃,而承认了这宗谋杀案。
  那件案子在七年之后迟来的结案,对马丁…贝克而言,只是一个意外的小帮助。但是对他一位年长的同事可是重要非凡。他还记得很清楚,那位同事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加班到深夜,重复第五百次、或许是第一千次地翻阅所有的口供和资料。贝克常在意外的时间和地点遇到这位同事,后者本来应该是下班或放假了,却留下来想找新的角度,切人这个差一点成为他生命悲剧的案子。还好后来他病了,并且获准提早退休,但他仍不死心,继续追踪嫌疑犯。直到最后,某个没有前科、也从未被列入任何嫌疑名单的人,在张口结舌的荷兰警方面前,泣不成声地坦承七年前的勒杀案,这件案子才算结束。马丁…贝克有时怀疑,这么迟来的正义,是否真给这位老警探带来心灵的平静。
  而这件案子也有此可能。但是地下室那个女人是个没有家、四处游荡的社会边缘人,可联想到的嫌疑犯就和她皮包里的东西一样多;但罗丝安娜…麦格罗并非如此。
  贝克一边等着消息,一边放任思绪汹涌。
  在此同时,莫塔拉的艾柏格,一再向当局坚持要派蛙人把运河河床地毯式地挖掘检查一遍。他已经很少亲自打电话给艾柏格,但随时在电话旁边待机。
  过了一周,卡夫卡又传了一份电报来,讯息神秘而惊人:
  你们可能随时可以休息了。
  贝克拨电话给艾柏格:
  “他说我们可能随时可以休息了。”
  “他大概知道我们很需要吧!”艾柏格说。
  柯柏不表同意:
  “这家伙真短视,他犯了所谓的直觉病。”
  米兰德不发一言。
  又过了十天,他们收到了大约五十张照片和约一百五十张底片。其中大部分都照得很差,而且只有两张有罗丝安娜…麦格罗。两张都是在里达尔摩港拍的,而且她都是独自一人站在A舱的甲板上,站的位置离自己的房间不远。其中一张显示她弯腰抓右膝盖,但仅止于此。他们又辨认出二十三名乘客,使已被辨认的乘客总数达到二十八人。
  米兰德负责将照片仔细分类,他完成后交给柯柏,后者再将它们依时间排序。马丁…贝克在一旁看了又看,但却好几个小时不发一言。
  几天后,又收到好几打照片,但这回里面都没有罗丝安娜…麦格罗。
  另外,安卡拉方面终于来了一封信。其实第十三天的清早,信就在贝克桌上了,但又花了两天将信送给土耳其使馆翻译。与先前预测相反的是,这封信似乎代表了这一段日子以来最大的进展。
  有一位土耳其乘客是二十二岁的医学生,名叫吉尼斯…弗拉特,他说认识照片中的女人,但是不知道姓名和国籍。在经过一位有着估屈聱牙姓名的高阶警官主持了一场“强制审讯”之后,古尼斯才招认,他曾经认为这女人很有鞋力;而在旅程第一天,和她用英文做过两次口头搭讪,但是她没有反应,也就不了了之。证人并记得,稍后看到她和一个男人走在一块,所以认为她已婚,只是偶尔独处罢了。证人对这男人的外貌只记得“个子相当高”。在旅程的后半段,古尼斯就没见过这女人了。
  证人的叔叔,则是同一位警官以“非正式”的审讯录供。他说他一路上一直很注意侄子的言行,每次绝不让他单独离开超过十分钟。
  使馆还加注评语说明,这两位旅客都来自高尚而富有的家庭。
  这封信并不令贝克惊讶,他知道早晚会收到这种内容的信。现在他们又往前跨了一大步。而当他在整理资料以便寄到莫塔拉时,脑中一直在想像土耳其警方高阶警官的“强制审讯”是啥模样。
  过了一会儿,柯柏已从容地在处理这档消息:
  “土耳其人?我听过他们的手段。”
  然后开始找照片清单。
  “照片编号二十三号、三十八号、一百零二号、一百零九号……”
  “够了。
  马丁…贝克翻寻这一叠照片,直到找出一张两人都清楚的。他注视那位做叔叔的白胡须好一会儿,再转到古尼斯…弗拉特,他的身材短小、穿着体面,有着黑而短的胡须和均衡的五官。他并不是没有魅力的男人。
  很可惜地,罗丝安娜…麦格罗显然不这么想。
  从他们想出搜集照片的主意以来,现在已经是第十五天了。他们已能指认出四十一位乘客,并且多获得两张罗丝安娜的照片。两张都是船停在运河中拍的,其中一张,罗丝安娜出现在背景中,既未对焦又背对着镜头;但在另一张则照到她的侧身像,她倚着栏杆向上斜视着太阳,背景是一座铁路桥,照片中的她离死亡只有三小时。她的黑发飘飘,嘴唇微张,好像刚打完呵欠或正要说话似的。马丁…贝克用放大镜看了很久才问:
  “谁拍的?”
  “一个丹麦人。”米兰德回答,“怀贝克…安达,她从哥本哈根独自来旅行,也住单人房。”
  “找出她所有的资料。”
  半小时后来了一颗炸弹。
  “有一封美国来的电报。”一个女人在电话另一头说着,“要念给你听吗?
  ‘昨天挖到一个金矿。十卷八厘米的彩色影片和一百五十张照片。你将看到罗丝安娜在其中出现多次,她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气质。泛美航空保证周四可送达斯德哥尔摩。卡夫卡。’
  要我翻译出来吗?”
  “不,谢了,这样就好。”
  贝克跌坐回椅子中,拨了拨头发看看桌历。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星期三。
  外面寒冷刺骨,还下着雨,应该很快要下雪了。
  19
  他们在北站对街的制片厂播放影片。检测室内相当拥挤,马丁…贝克即使是在此刻,也很难克服他对人群的厌恶感。
  这些人包括郡警察长、检察官、警察长拉森和艾柏格,他们都是从莫塔拉开车来的。此外,他的上司、柯柏、史丹斯敦和米兰德也都在此。
  此时,就连一生中见识过的案件比其他人加起来还多的哈玛,都显得格外沉默、紧张而警觉。
  灯光熄灭了。
  放映师开始转动影片。
  “噢,开始了,开始了……噢!”
  无甚例外,要柯柏闭嘴仍旧是件难事。
  影片的第一个画面是斯德哥尔摩的国王侍卫,他们正通过古斯塔阿杜勒广场。朝北桥方向移动中。接着镜头转向歌剧院。
  “没什么排场嘛。”柯柏说,“他们看起来跟一般宪兵没两样。”
  “嘘!”郡警察长小声地说。
  接着进入画面的,是几个鼻子上翘的漂亮瑞典女孩,她们在骄阳下闲坐在音乐厅前的阶梯上,这是位于市中心的一栋高耸建筑物。史肯森公园拉兰人的帐篷前有一张观光宣传海报;葛利松堡前的广场聚集了一群跳土风舞的人;画面中有几个擦上紫红色唇膏、戴太阳眼镜的美国中年人;接着是雷森旅馆、史盖泊桥,再移到“史维加号”的船尾;跟着上来一艘前往乔卡登旅游的船只画面,同时有一大群来自观景船的旅客在斯德哥尔摩着陆。
  “那一艘是什么船?”郡警察长问道。
  “慕尔…麦柯马克的‘巴西号’。”马丁…贝克答道,“每年夏天都会到这儿来。”
  “那栋建筑是什么?”过了一会儿郡警察长又问。
  “它隶属于一个古老家族。”柯柏说,“大战前海尔…塞拉西(埃塞俄比亚皇帝,一九三○年至一九七四年在位。一九三五年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被迫流亡海外,至一九四一年始回国)还在这儿时,曾一度对它极为推崇,他认为这是皇族宫殿。”
  海鸥优雅地挥动它们的翅膀。镜头转向法斯特郊区,成排的群众依序进入玻璃车顶巴士;渔夫们不友善地瞪着镜头。
  “这些影片是谁拍的?”郡警察长问道。
  “美国奥勒冈克拉马斯佛斯的小贝乐米先生。”马丁…贝克说。
  “听都没听过。”郡警察长说。
  然后是史瓦门街及布朗克柏格街感光不足下的景致。
  “来了!”郡警察长说。
  画面中出现的是进入里达尔摩码头的“黛安娜号”,镜头从船尾切入。罗丝安娜…麦格罗出现在镜头中,双眼直视正前方。
  “她在那儿!”郡警察长说。
  “我的天啊!”柯柏说。
  一个涂着紫红色唇膏的妇人自左边移人画面,对着镜头露齿一笑。除了船务公司的旗帜及市政府大厦的高塔外,一切景物清晰可见。接着出现白点,不断闪烁,再转成红棕色的陰影,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大灯被开启,一名穿着白色外套的男人瞥了大门一眼。
  “稍等一下,放映师那儿出了一点状况。”
  柯柏转过身去看着马丁…贝克说:
  “带子八成是着火烧成灰烬了。”
  第一侦探助理员雷那…柯柏一副津于测心术的模样。
  就在这时灯光又熄灭了。
  “伙伴们,我们就要对焦了。”郡警察长说。
  接着又出现几个市容景观、观光客的背影、西桥及左右摇动镜头拍下整座桥的画面,还有一连串贝乐米太太在躺椅中闭着眼睛享受阳光的镜头。
  “注意它的背景人物。”郡警察长说。
  马丁…贝克认得影片中的几个人,但罗丝安娜不在其中。
  跟着经过索德拉来水闸、一座公路路桥和一座铁路路桥。由下往上拍的镜头中,可见船桅上的旗帜在蓝天下随风飘扬。一艘甲板上满载鱼的汽船向他们驶来,有个人在上面频频招手。下个镜头是在船尾的贝乐米太太,她将脸侧向右边,皱着眉头看着同一艘汽船。
  从船上可见奥克斯兰绍市,包括它耸入云霄的现代化教堂尖塔,冒出浓烟的钢铁厂烟囱。影片随着船只的摆动上下摇晃,色调并逐渐地转为暗淡的灰色。
  “天气变得更糟了。”郡警察长说。
  整个画面看来相当灰暗,忽然镜头一转,来到空无一人的船桥甲板。船首处所挂哥审堡的市旗,已经潮湿而倾倒。画面中有个舵手,在下楼梯的途中努力平衡住手中的碟子。
  “现在在哪里?”郡警察长问道。
  “他们已经出了哈夫林吉。”马丁…贝克说,“有时候在五点左右,他们会因浓雾不得不暂停在那儿。”
  接着出现的是遮雨甲板,只见空荡的躺椅,淡灰的色调,一片潮湿的景观,一个人也没有。
  镜头往右一偏,随后灯光一变,又移回原处。罗丝安娜…麦格罗正走在甲板往上的阶梯,她光着两条退,脚着凉鞋,衣服上套着一件薄薄的塑胶雨衣,发上围着一条头巾。画面中出现她漠然的神情,看来冷静而放松。此刻,一艘救生艇自镜头出现,又消失向右边驶去。画面又快速转变,罗丝安娜…麦格罗出现在后方,她将手肘置于栏杆上,身体的重心全压在右脚,一边用左手捉住左脚的脚踝。
  这时距离她遇害的时间约二十四小时。马丁…贝克屏息以待,整个房间鸦雀无声。这个来自林肯市的女人,形影随着画面中点点白光逐渐消退,这一段画面接近尾声。
  浓雾已经消失,一对老夫妇坐在甲板上的躺椅中,膝盖上盖着毛毯,对着镜头露出颇不自然的笑容。此刻虽不见艳阳高照,倒也不再下雨了。
  “他们是谁?”郡警察长问道。
  “另外两个美国人。”柯柏说,“安德森夫妇。”
  船行至水闸。镜头从船桥越过前面的甲板,出现很多人的背影。看来是有一群人在陆地上,用力将身子往前倾,推动控制闸门的转轮。摄影机一抖,显然是闸门打开了,贝乐米太太皱起眉头,由下往上可清楚看见她的双下巴。此时画面中的背景是船桥和船的名字。
  接着是另一个从船桥看到的镜头,是个新的水闸,前面的甲板挤满了人。画面跳到一个头戴淡黄色帽子、嘴巴忙着说话的男人。
  “康佛得,一个美国人,他是独自来旅行的。”柯柏在一旁解说。
  马丁…贝克怀疑,自己是此刻惟一一个看到罗丝安娜…麦格罗刚从画面经过的人。她靠在右舷边的栏杆旁,一如平常用手肘撑着,身穿宽松的裤子和暗色毛衣。
  从水闸拍摄的镜头还持续了一会儿,但她不再出现其中。
  “现在船开到哪儿了?”郡警察长问道。
  “卡斯堡。”柯柏说,“已经不在维特恩湖了。这里有点偏索德策平的右方。他们大约在九点四十五分离开索德策平,而这画面应该是在十一点左右拍的。”
  又一个新的水闸。接着是另一个前甲板的镜头,罗丝安娜…麦格罗再次出现。她穿着一件黑色高领的套头毛衣。附近站了很多人,她转过头来对着镜头,似乎是在微笑。画面很快转变到水面,接着还有一连串贝乐米太太和安德森夫妇的镜头,中间并有一度,那名来自北玛拉史壮的上校走来,横过摄影镜头和拍摄景物中间。
  马丁…贝克脖子上渗出汗水。
  只剩十分钟了,她笑过吗?
  接着是前甲板上的短暂画面,只有三四个人在上面。船出水闸来到湖面。
  再现白点,镜头不再转动。
  郡警察长回过头来:
  “罗克森湖?”
  “不,是亚斯潘内真。”艾柏格答道。
  一座吊桥,一些岸边建筑,一群在岸上挥动双手注视他们的人。
  “诺松,”艾柏格说,“现在大约是下午三点十五分。”
  镜头一直对准岸边不动:树林,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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