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展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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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展记-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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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壁这边,早不见了渤海郡王,只余一双乌木三镶银的筷子在桌上。

曦宁从宴客厅出来,直奔自己房里去,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扯着丹朱飞跑,丹朱嘴里直说让她慢些,也只当没有听到。

刚进院门,就大声嚷:“舅老爷把鹦鹉送来了没有?

院里的小丫头忙过来回说:“舅老爷适才派人送来了一个用黑布蒙着的笼子,说要姑娘亲自打开,我们放在房里桌子上了。

曦宁点点头,正要进去,又转身歪着头吩咐:“你去宴客厅,小四在外头守着呢,你叫他去跟哥哥说,要是不想被我搅了洞房花烛夜,就赶快来贿赂贿赂我。不然,咱们就走着瞧!”小丫头偷笑着去了,曦宁自带了丹朱进房去。

半晌,屋门一开,一只彩色鹦鹉先翩翩飞了出来,说是鹦鹉,体型却大了许多,头上有冠,眼珠黑亮,身上有五彩羽毛,美丽极了。鹦鹉绕着院子飞了一圈,落在院中的树上,亮开嗓音叫道:“美人快出来,快出来。”

房门处裙裾一闪,曦宁先现出来,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丹朱。

隐身暗处的渤海郡王一震,只觉得天地亮堂了许多,中秋的阴凉霎时变成了初春之明媚。曦宁今日穿了大红刻丝绣云纹的外袍,那件袍子上绣的云纹是用和衣裳同色的绣线掺入极细的银丝线绣成,曦宁自廊下走到院中,自阴影处走到日照下,身上光影变幻,云纹流动,若隐若现。她从回廊上下来,走到鹦鹉停驻的树下,仰头一笑,渤海郡王方看清了她面容,一时不禁目眩神迷。

“宁姑娘,”小丫头回来传话:“大公子叫我来传话,说让一字不漏的说给宁姑娘听。”

“你说。”曦宁转头对小丫头笑,鹦鹉从高高的枝上飞下,落到她身边的小花树上。

小丫头想了想,学着曦展的口气:“忙,勿闹,听大人话,不然禁足、绣花请自选。”

曦宁的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变黑,丹朱挑挑眉,一副“看吧,就知道你成功不了”的神气。落在一旁的鹦鹉却发出了“嘎嘎”的声音,似在大笑。暗处的渤海郡王使劲憋着笑,这凤大公子可真是个妙人。

“好啊,哼,那可就别怪我让你好看了。”曦宁冷笑,转头对鹦鹉说道:“锦锦,今天可全靠你了,咱们一起让臭哥哥知道我的厉害!”鹦鹉嘎嘎叫了两声,似在表示赞同之意,飞到曦宁的肩上,一人一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院去。

丹朱在院里翻个白眼,为天真的主子哀悼,希望大公子罚她的时候,不要牵连自己这个小小丫鬟。

画眉深浅入时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金乌西移,夜幕慢慢落下,宾客们起身告辞,新郎官出门送客,凤府门前车水马龙。

新房内红烛高照,新娘子静静坐在床边,丫头和喜娘嬷嬷们低声笑着,说着吉祥如意的话。绿云和容燕清雅不时上前去,轻声问新娘子有没有什么需要,可渴了饿了,茉莉都只微微摇头,一声不吭。

门轻轻的开了一条缝,曦宁的小脸探进来。

“二姑娘。”门前的嬷嬷眼尖,看见她急忙行礼。

“你们忙,我来瞧瞧茉莉姐姐——啊,不对不对,该叫嫂嫂了。”曦宁笑眯眯的,蹑手蹑脚走到床前,往前一扑,就想掀茉莉的盖头。

“哎呀宁姑娘,这可使不得。”清雅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这盖头啊,是要新郎官来掀的,你可不能掀。”

“哦。”曦宁眨眨眼,乖乖的在茉莉身边坐下,调皮的探头从盖头下面往上看,只看到嫣红美丽的面颊和微微抿起却又有着弯月一样弧度的粉唇。

“哇,新娘子好漂亮哦。”曦宁直起身,称赞着。

“盖着盖头呢,宁姑娘怎么知道新娘子漂亮?”端着一盘果子的嬷嬷进来,正好听到她说的话,笑着问。

“我偷偷看见了。”曦宁朝她挤挤眼睛:“新娘子的脸是红色的,嘴唇粉润粉润,可好看了。”

房内众人轻轻笑出声,互相交换着眼色,新娘的裙裾微动,发出细细的声音,想必是新妇羞涩,又守礼不能说话罢。

“嬷嬷,你拿的是什么?”曦宁探头看。

“这是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给大公子和大少夫人吃的。哎——姑娘别淘气!”那位嬷嬷一让,躲开曦宁伸过来的小手。“这个呀,是‘早生贵子’,姑娘不能吃!”边说着,边带了暧昧的笑容去看新娘。

新妇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更窘迫了。

曦宁察觉到,眼珠一转,转了话题:“茉莉姐姐成了嫂嫂,我虽然很高兴,可是也很难过哦。”

“为什么?”容燕捧过来一杯茶递给她,笑问。

“唉,嫂嫂心灵手巧,又聪明又稳重,女红做的又好,奶奶肯定会让我跟着嫂嫂学做针线。啊——我惨了我惨了!一朵牡丹花就把我给弄得焦头烂额了,这以后还指不定要绣多少呢!我惨了!”曦宁想到这里,觉得世间最悲惨事莫过于此,一只手在空中扬着,连上翘的嘴角都往下撇了。

“哎呦我的姑娘,这是大喜的日子大喜的地方,不能说不吉利的字儿的!”一位嬷嬷急忙上来阻止。

“老夫人让你学针线女红,还不是为了你好!”绿云走过来斜眼看她:“你看看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一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学针线学礼数的?哪像你,春天爬树夏天玩水,秋天你好不容易安分了一季,到了冬天又撺掇着丹朱打雪仗。我看,也真该找个靠得住的人管管你,要不然,这以后到了夫家,准会没过几天就被姑爷给退回来!”众人都笑,绿云又捧了小瓷杯到茉莉面前:“少夫人,您润润口。”

“哼,才不会呢!”曦宁气,有她说的那么差吗?

“啊,是不会。”绿云回身,状似认真的想了一想:“我还是说错了一句,真该找个靠得住的人管管你,要不然,这以后来提亲的人指不定有没有呢!”

“你,你……”曦宁气得嘟起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茉莉轻轻拉一拉绿云的衣袖,绿云知晓她的意思,又笑着安慰:“行了行了,我跟你说笑呢,宁姑娘大人大量,可别计较。咱们宁姑娘花容月貌,将来一定能嫁得贵婿,找个才貌双全的好姑爷,琴瑟和谐,白头到老。”

曦宁又感到有些羞涩,回头:“我不跟你说了。你们好好服侍着,我先出去了啊。”说着急急走了出去。

出了暖洋洋的新房,一阵夜风扑面而来,凉凉的,顿时把她脸上的绯红燥热吹去不少。曦宁站在院里,想起绿云的话,不禁自己嘟囔着:“呜,我有这么差吗?将来真的嫁不出去怎么办?呜呜呜,会被人笑死的……”

暗处的渤海郡王挑挑眉,新房里小女儿的闺中之语被他听了个全,此刻再听到曦宁的自言自语,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锦锦,锦锦,你在哪里?”曦宁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忙着找带来的鹦鹉。

“姑娘要找的可是它?”赢太玄从暗处走出,扬扬手,手里抓着一团五彩斑斓的东西,正是锦锦。

曦宁大惊:“你是谁?怎么在这里?锦锦——”

“请不要害怕。”渤海郡王文质彬彬的一揖:“我是今日的宾客,因这只鹦鹉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了我的冠上,所以带它来寻主人。

呜呜呜——他骗人!他骗人!锦锦在他手里无声的挣扎。

“哦,原来是这样。是我教鸟无方,请公子原谅。”曦宁瞪了锦锦一眼,款款屈膝行礼。

“不要紧,既然这样,在下物归原主。”赢太玄笑道,低眸瞥了锦锦一眼,松手让它飞回曦宁的肩上。

锦锦蹲在曦宁肩上瑟瑟发抖,把头埋进翅膀里——呜呜呜,那个人好可怕!

夜幕低垂,前厅的宾客们都散了,温柔的静夜如一泓泉水,在散发着香气的风中荡漾。身着吉服的新郎官从前面走过来,一大群年轻公子簇拥在他周围调笑。这些世家贵介公子平时被严苛的礼仪家规束缚着,今天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尽情笑闹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人群笑闹着往新房里去,谁也没有注意到新房外的花树丛里藏了二人一鸟。

“哟,中书令的长子、尚书令的侄儿、上次开科的文状元、武林泰斗昆仑雪山的小弟子……你哥哥结交的人还真不少,哪一行的都有。诶,那不是今年刚被陛下赏了金鱼袋的翰林学士吗?”

“你不是刚从边关回来吗?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曦宁斜着眼睛看了渤海郡王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波光荡漾,一斜一睨间繁花失色,嬴太玄不禁怔在那里,心荡神驰。“怎么不说话?”曦宁没听到回答,又问了一句,嬴太玄才回过神来,却笑而不答。

“嗯,我家因为世代不入朝,所以哥哥更容易交到朋友。像这些啊,有些是他在书院里的同学,有些是在太学认识的,还有很多是打理家里生意的时候才结交的,反正很多就是啦。其中有的很好,可是有的很讨厌。”曦宁继续小声说着,锦锦乖乖的蹲在她肩上。

“哦?怎么说?”渤海郡王感兴趣地问道。

“像范哥哥——就是尚书令的侄儿,他和哥哥是在书院的时候就认识的,我记得小时候,他每次来我家都给我带好吃的好玩儿的,后来他入朝为官,来我家的次数少了,但还是对我很好哦,每年我生辰都会送我礼物的。可是像那个昆仑雪山的小弟子,哼,根本就是个野蛮人,哥哥前几年才认识他,带他来我家做客,他竟然在花丛里练剑,把王伯辛苦打理的花丛弄得一团糟。”曦宁小声埋怨,新房里此时传出了阵阵大笑声,仔细听其中还夹杂着调侃笑闹的话语。

“是吗?”嬴太玄失笑,这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呵。夜风中幽幽送来一阵香气,桂花的浓郁香味中夹杂着另一种馥郁,似兰非兰,似麝非麝,他一凛,察觉到这阵香味是从身边的小人儿身上传出,不禁迷惑了。

“你呢?咱们都是整哥哥的盟友了,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说是刚从边关回来,去边关前和哥哥有小过节,你叫什么呀?告诉我名字,我好问哥哥,你们到底有什么‘小过节’。”曦宁转头问道。

“呵呵,大家闺秀可是不能随便问人名字的啊。”嬴太玄挑眉。

“对哦……不过不要紧,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我先告诉你好了,我在家排行第二,单名宁。你呢?”

“我的字是子琮,你这样叫我便好。”

“好的。哎呀——他们出来了!”曦宁盯着新房轻叫,随即对着肩上的锦锦叮嘱到:“锦锦,就看你的了哦,要是做好了,我就喂你吃瓜子;如果做的不好,我就叫丹朱把你的毛拔下来做毽子!”

锦锦浑身一激灵,立刻对着新房的方向站好,黑黑的小眼珠全神贯注。

“大公子,请。”闹洞房的人们总算心满意足地离去之后,新房中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四个穿着大红色衣服的丫鬟捧着“早生贵子”的果盘和一箩铜钱、一篮花瓣,往新娘身后撒了一床,嘴里还齐声念着吉祥话。“撒帐”过后,年老嬷嬷喜滋滋的捧上一对匏瓜剖成、用红线相连的杯子,杯上雕着鸳鸯戏水、金玉满堂,注满了琥珀色的美酒,递到曦展面前。曦展接过,茉莉也小心翼翼的接过,两人手不经意碰在一起,不禁触电般的一缩。看着洁白的手指有些慌乱的躲进衫袖中,曦展垂眸一笑。

合卺酒喝过,丫鬟嬷嬷们暧昧的掩嘴笑着离开了新房。茉莉在艳红的盖头下,听到人们离开的声音,袖中手指揪成一团。曦展的脚步一动,她觉得心“噗通”跳了一下,险些从喉咙里蹦出来,却见曦展向桌旁走去。

修长的手执起那盏荷叶莲花彩绫灯,凑近了床边坐着的新娘。曦展轻轻撩起盖头上的珍珠流苏,微微一拨,那华贵的盖头便滑下了新娘的肩背,软软落在床上。

茉莉的下颚被温柔地抬起,曦展手里荷叶莲花彩绫灯放射着柔和而明润的光。茉莉一时间竟看不清他的眉目,只感觉到曦展握住她下颚的手温柔的抚上她的眉尖,一点一点的慢慢摸索着,仿佛一个盲人,看不见眼前的世界,只用手指来感受一切。

茉莉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却不敢再看,低低垂下眉目,万般羞涩。

“为夫尝在书上看过一句话,灯月之下看美人,比往日更胜十倍。”曦展的声音略微有些低哑,响在她云髻绿鬓间:“古人诚不欺我,瑰姿艳仪,容华皓皓,凤曦展真是三生有幸。”

“是时候了。”渤海郡王算算时间,转头对曦宁说。

“好,锦锦,快去!”曦宁眼光一亮,吩咐肩上的鹦鹉。

呜呜呜,真的要去吗?锦锦瑟缩着身子,再次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哀悼并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贪吃,为了几枚灵芝附草丹就被国师府的大公子给引诱了……呜呜呜,为什么自己本来在山中修炼得好好的、过的自由自在,现在却得去做这种事?而且……那可是凤大公子耶!

“锦锦,快去!”曦宁见它不动,催了一句。

去不去?到底去不去?去了的话凤大公子饶不了自己,不去的话凤二姑娘饶不了自己,去不去?锦锦把头埋进翅膀里,陷入人生的第一次无限挣扎中。不过很是可惜,没有时间让它挣扎了,渤海郡王一手抓起曦宁肩膀上那团彩色毛球,抡了两圈,“咻”的扔了出去。

新房里红烛高照,帷帐低垂,正当香囊暗解、罗带轻分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怪声:“唉,如此良宵佳夜,月明如素,怎不教人——销魂!”

鸳鸯帐里的人动作僵住了。

“想当日初见时,奴暗叹是谁家少俊来近远,却走马章台向柳园。且看你金银带穿玉佩勾,柳丝儿抓住你轻罗袖!——呀,凤公子,好一个妙人儿也!”

帐中传出闷闷的声音,似是茉莉在忍笑,曦展更僵了。

“春日香深花却浅,且向芍药栏畔一晌眠。莫不是鬼神怜奴心意,教奴与君梦中相会耶?把奴云髻点,只见红松翠偏,则同你游遍十二亭台,云雨巫山……”

这边在念白得有声有色,那边早有人目瞪口呆:“锦锦……好厉害!”曦宁一脸崇拜的神色惊叹道。

“不错不错。”渤海郡王瞪着那只在屋檐上面摇头晃脑的鹦鹉,附和道。一般的鹦鹉再聪明也只会学人说话,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没见过会编戏词的鹦鹉!而且这只鹦鹉还在编戏词“调戏”凤大公子。

两人说话间,那边已经进行到了“偎红倚翠浅斟唱”了:“……春情难遣心似绻,奴为你募地里心怀幽怨……”锦锦编得兴起,从屋檐上跳到紧闭的窗户上,爪子紧紧抓住雕花的窗棂:“清减了玉脂,宽松了黄金钏……”

“呯”的重重一声响,怪里怪气的念白声嘎然而止,窗子被大力推开,曦展怒吼:“凤曦宁!明日再收拾你!”

窗子又“呯”的关了回去,曦宁僵在那里,看着那一团彩色毛球缓缓从窗棂滑到地上,再转头看看嬴太玄,眨眨眼。

重门开处拜凤池

秋天的清晨已稍微带了点寒气,第一缕晨曦透入窗棂时,凤府内勤劳的丫鬟嬷嬷们便已经起身了。

“大家都安静些,别吵醒了主子。”绿云和彤云笑眯眯地沿着长廊走过来,一路吩咐着廊上捧着梳洗用具、衣物妆奁的丫鬟们。在凤府内,绿云管内府女眷们的银钱用度,彤云管主子们平日的杂事,本来这些事情都是主母管的,但凤夫人长年与凤老爷云游在外,老夫人年纪又老,所以她们就分管了。如今大公子娶了妻子,这些事也要交于新夫人。

“是,知道了。”路上来来往往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丫鬟们也悄声应着。

两人来到新房外,绿云轻轻将房门拨开一条缝向里面窥视,只见重重红帐直垂到地下,一件件红衣凌乱的扔在地上,帐中尚没有动静,绿云重新合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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