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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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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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睦王殿下将你唤去府上,所为何事啊?”李进忠非常满意禄光庭的配合,顺手把一只盛满酒的酒樽又推至来兴儿面前,装做很随意地问道。

    来兴儿举起酒樽,一饮而尽,使劲儿把嘴里的鸡肉咽了下去,抹抹嘴,答道:“回大人的话,原是吐蕃使节央宗大人在王爷面前提到在下,并向王爷提出要见在下一面,睦王这才差人将在下唤去,与央宗大人相见。”

    “只是为了这个?师叔午时刚过就命人候在睦王府门前,为何直到现在才将你等到?”李进忠向后仰着身,端出长辈的架子,不甚满意地追问道。

    来兴儿略一迟疑,依然如实答道:“不瞒大人说,原为了睦王殿下问起在下扮做殿下出使吐蕃的事情,是在下言语之间对睦王殿下多有冒犯的缘故,惹得殿下一时动怒,传命把在下关至睦王府的客房之中,直至天将傍晚才放了出来。”

    “哦?你小子胆儿不小啊,连睦王也敢当面顶撞!”李进忠口中虽啧啧称奇,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

    “嗯,在下也有一事,想请问大人:不知巴州刺史汤宽大人今天可曾来府上拜会过大人?”来兴儿一想起怀里还揣着汤宽那来历可疑的几十文铜钱,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安,急欲打听到汤宽的去向,好尽快地把钱还给他。

    “唔,听门上报说,午后倒是有一位姓汤的刺史来登门请见老夫,只是老夫没空儿见他,就命人将他打发走了,怎么,你急着要找他,是为了何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原只为早晨承他给了在下半贯铜钱,要在下买些吃食,现还剩下些钱要还他,又不知去哪里找他,想起今儿一早他便来至府门外要求见大人,故而想问问大人,这吏部馆舍在什么位置,呆会儿好去还他钱。”

    李进忠听他话里隐含着急于离开的意思,遂不再绕弯儿,径直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既奉调来至这里当值,师叔有意抬举于你,自今晚起,你就宿在师叔府中,不必再回军营之中啦。过会儿,师叔差人代你到吏部馆舍,将那几十文钱还给汤某也就是了。”

    来兴儿自从得知了母亲的死讯,明白过来李进忠曾屡次三番地欺骗过自己,加之在南内时李进忠眼见自己行将被皇帝下令为先皇殉葬而见死不救,两人之间仇怨已生,纵使自己念及这两年来他对自己不无保全之恩,且母亲之死虽由他选中自己充做张皇后眼线而生,却究竟不为他直接所害,故而对李进忠并无深仇大恨,但也绝没有想到还要仰仗他来提携自己。

    因此,听到李进忠向自己主动示好,来兴儿心中不禁陡起警觉:他莫不是又来诓骗自己,想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多谢大人好意。只是在下如今身在行伍,夜不归宿的话,被吴大将军知道了,是要掉脑袋的。”来兴儿朝李进忠深鞠了一躬,口中却回绝道。

    禄光庭不失时机地插话道:“这你就多虑了。李大人既然提出要将你留在府中当差,自然会知会吴大将军一声的。”

    李进忠公开挑明自己的用意之后,却不忙着解释为何要留来兴儿在自己府中,反而好奇地向来兴儿问道:“也算是师叔当初眼拙,居然没瞧出你竟是个冒牌儿的宦者。此事,苏福忠我那老哥哥知道吗?宫里惠贵妃身边的锦屏那小妮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七十一章 自以为是() 
来兴儿正********地想另找理由来拒绝李进忠的所谓好意,突然听他把话扯到了自己入宫时没有净过身的事情上,心下先是一惊,脸上却是一红,一时间拿不准主意是不是该把实情说与李进忠和禄光庭听。

    眼见得一向灵俐、泼皮的来兴儿竟被自己问得羞红了脸,李进忠误以为他和锦屏之间早已有了男女苟且之事,便哈哈笑着替他解围道:“年少轻狂,人所难免,不足为奇。师叔竭力在皇上面前替你开脱,虽保下你一条性命来,可这未曾净身便入宫为宦究竟是本朝立朝以来还从未有过的事情,皇上因何会全然没有查究你的罪过,还要你加入了禁军?这一点,怕是师叔也没这么大的面子能够做到呀。”

    听到李进忠大言不惭地将保全自己活命的功劳尽数揽在了自己身上,来兴儿心里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及至听到他后面的这些话,来兴儿方才幡然醒悟过来,李进忠之所以急着连夜传见自己,究其根本,原来是为了探问自己为何会被派至晋国公府门前充作护卫这一件事。

    瞧破了这一层,来兴儿眼珠一转,有意装起了糊涂,张大了眼睛反问李进忠道:“在下原以为是师叔您在皇上面前一力抬举,才使得在下不仅得脱死罪,还得偿所愿,加入了禁军。不承想您对此事竟一无所知,这可怪了去啦!”

    禄光庭暗笑这一对老少在自己面前争相演起了戏,且两人的演技不分伯仲,难辩高低,遂站起身,亲自为来兴儿斟上一樽酒,替李进忠解说道:“现如今在朝中宫中,除了恩相之外,谁还会有这么大的面子?一定是皇上事后顾及恩相的情分,对来兴儿既往不咎,格外开恩,因此才会将你调来晋国公府当差,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进忠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急于从来兴儿嘴里套问出皇帝对自己的真实态度,言语的确失于操切了些,便借着禄光庭的话,笑着冲他摆了摆手,煞有介事地谦让道:“雷霆雨露,皆出自君恩。光庭切莫当着兴儿的面儿如此说,要愧杀老夫了。”

    来兴儿情知禄光庭是在替李进忠圆谎,也不说破,只端起斟满酒的酒樽,冲李、禄二人恭恭敬敬地说道:“在下年轻,这世间不懂得的事十有七八,言语失当之处,还请两位前辈海涵。但以满饮此樽,略表心中愧意。吴大将军治军严厉,在下断断不敢在大人府中久留,请允许在下就此告辞。”

    他仰面喝干那一樽酒,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是没听明白师叔方才所说的话,还是信不过师叔哪?”李进忠见来兴儿全然没把自己的好意当成回事,禁不住有些恼了。

    “敢问大人,为何单单要将在下这么个待罪之人留在身边当差?”来兴儿回过身,毫不畏惧地正视着李进忠,开门见山地问道。

    禄光庭虽隐隐约隐猜到了李进忠的几分心思,却并不以其为是。

    吴弼公然将与李进忠已无恩情可言的来兴儿差来晋国公府,往重里说,是皇帝即将对李进忠下手的前兆;往轻里说,也显示出了皇帝对李进忠已存戒备之心。李进忠意欲将计就计,表面上对来兴儿施以笼络,将他留在府内当差,一方面以此向皇帝和吴弼显示出自己的宽容、大度,另一方面也想以这种方式进一步试探出皇帝和吴弼对此的反应。其心机不可谓不深。

    可是,据他连日来在宫中掌握的情况分析,李进忠已成为皇帝着力对付的下一个目标已无任何悬念而言,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已设身处地地替他找到了两条称得上是万无一失的退路:要么直截了当地向皇帝讨要王爵,避离京城这是非之地,以李进忠扶助皇帝登极和靖宫所获得的大胜等种种功勋,皇帝断然不会再对他采取进一步的惩治措施;要么以进为退,用把来兴儿遣返回吴弼身边的实际行动向皇帝提出抗议,敲明撂响自己已意识到了皇帝对他的不信任,迫使皇帝短期内不致公然翻脸,之后再徐徐撒手让权,寻找退路。

    而今,李进忠采用的却是一种最威胁的方法:时至今日,还在意图和皇帝斗智斗勇,摆出一副不服输的架势,想要和皇帝周旋到底。难道他不明白,即使你是皇帝的亲爹,一朝公然挑衅皇帝的威权,也只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做臣下的在君主面前永远只能示弱,而不能逞强。

    来兴儿此时看似犀利的问话在禄光庭听来,恰恰是给李进忠及时悬崖勒马、改弦更张提供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他作为李进忠多年以来最为倚重和信赖的属下,不能不再最后拉李进忠一把了。

    “来兴儿,你且回去吧。你师叔多饮了几樽酒,方才是与你说笑来着,当不得真的。”禄光庭起身拦在李进忠面前,忙不迭地朝来兴儿吩咐道。

    “来人哪!”

    李进忠陡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七八名晋国公府的护卫应声从黑暗中现出身形,手持刀剑,向着来兴儿围了过来。

    “此人老夫相中了。”李进忠挺身站起,一把推开禄光庭,手指着来兴儿,大声命令道,“从今晚起,就与你们几个一道,留在老夫书房当值。他年纪尚小,你们多照应着他些。都听到没有?”

    护卫们齐刷刷地应声“遵命”,依旧团团围在来兴儿身边,并不散去。

    “恩相,你还是放他走吧!”禄光庭几近绝望地哀求道。

    “我意已决,旁人再不必多言。”李进忠抬手制止住禄光庭,干笑着对来兴儿说道,“谁叫你是师叔亲手从闲厩院带出来的呢?师叔不把你留在身边,着实有点儿放心不下呢。吴弼那老儿存心利用你来对付师叔,师叔倒要你来亲眼瞧瞧他是怎么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的!”(。)

第七十二章 皇子任帅() 
西疆战端将启,朝廷连发诏令,命山东、淮南、浙东诸道征兵征晌,解送长安,以备不时之需。

    夏秋两季,本是果蔬最为丰盛、物价最为平稳的时节。今年却因为南北皆要用兵筹粮,致使米粟奇缺,加之长安两市的巨商大贾纷纷囤货居奇,有意哄抬粮价,临近八月中秋之时,长安的米价已窜升到了一石千钱的程度。

    粮价的居高不下,给长安城中为数众多的细民百姓造成了巨大的生活压力,也使得一些宵小之徒打起了重操旧业、趁乱打劫的主意。

    短短的十几天时间里,长安城就发生了上百起哄抢粮铺果蔬行的骚乱事件,朱雀大街以东的贵宦聚居之地也时不时地会有盗匪出没,翻墙入院窃取金银财宝。

    面对如此严峻的治安形势,暂代京兆尹一职的李进忠却一直在持一种观望的态度,并没有像不久前他主持的靖宫那样,采用异常严厉的高压手段,而是任由家中失窃的勋戚、大吏们纷纷在朝堂上诉苦、报怨京城整饬治安不力,以致盗匪猖撅,已经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

    李进忠之所以会如此懈怠,皆因那晚他将来兴儿强留在府中当差后的第三天,宫中就传出消息称皇帝有意任命尚敬为内侍省监,任命吴弼兼任京兆尹。

    好啊,皇帝果然要向自己动手了!李进忠切齿暗骂皇帝忘恩负义之余,心中也不免有些落寞和沧桑的感觉。

    他扣留来兴儿在府中,却并未向他所说的那样随后差人知会吴弼一声,而是单等着吴弼亲自登府向他要人,好当面质问他一番,解一解心头之气,也明白无误地告诉吴弼,他并不在乎身边有其布下的眼线,因为,他是皇帝跟前一日也不可或缺的定鼎元勋。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吴弼像是彻底忘了还有来兴儿这么一号人似的,对于来兴儿的失踪,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叫李进忠白白等了两天,第三天清晨,便接到了宫中眼线关于皇帝行将重用尚敬、吴弼二人的禀报,这如何不令李进忠既气恼又失落。

    怀着这样的心情,李进忠哪儿还有心思去大力整饬京城治安,有时候他甚至幸灾乐祸地想:眼下出现的这些盗贼充其量只是些偷鸡摸狗的小蟊贼,什么时候像波护那样的江湖巨盗再在长安城中现了身,作下几起大案来,才够吴弼那个老儿喝上一壶的呢!自己身为“尚父”、中书令,本就不应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承担责任,索性让皇帝的这位亲娘舅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吧。

    而对于吴弼身后的皇帝,李进忠更是抱着种任性和较劲儿的态度:你不是想一步一步地侵削的我手中的权力吗,对不住,老夫这回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你的种种行为只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看你能把老夫怎么着?

    一连几天过去了,朝中、宫中始终风平浪静,传言没有像李进忠设想的那样变成现实,反而在八月十五中秋之夜的宫宴上,皇帝在向他敬酒道贺的同时,还稍带着向他问起了长安城中最近接连发生的几起盗、抢案件,言下颇有责备他这位暂代京兆尹之职的朝廷重臣办差不力的意味。

    这让李进忠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正当他狐疑不定,进退两难之时,北方的战局骤然发生了惊天逆转,令李进忠无暇静下心来仔细琢磨皇帝究竟想把他怎样。

    八月十五刚过,景云丛昔日麾下的第一猛将,朔方节度使吕怀先就用六百里驿传向朝廷呈报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叛军大首领,大燕国的“皇帝”危不全在云州叛军的一场内讧中被乱军所伤,竟不治而身亡了。

    皇帝接到李进忠亲手送至延英殿的这个消息,禁不住顿足捶胸,仰面连呼三声:“苍天佑朕、苍天佑朕、苍天佑朕哪!”

    当日,皇帝便在含元殿举行大朝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正式册封皇长子、睦王李启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建衙开府,统辖十道兵马,展开对叛军残余势力的全面清剿;册封副元帅景云丛兼任元帅府长史,坐镇中军,协助李启调兵布阵;命令朔方节度使吕怀先不给叛军以喘息之机,一鼓作气,尽快攻占叛军的老巢云州;命令河北、河东两道行军副总管傅奕向河中叛军发起总攻,限期半个月,务必一举收复河中重镇;命令陕虢观察使柳毅和虢州刺史曾庆则整军备战,伺机对蒲州叛军展开反攻。

    同时,在大朝会上,皇帝还一连敕任了汤宽等二十几位官员充任河西、陇右、泾原三道各州的刺史并兼任各州团练守御使,统一服从大元帅府的指挥和调遣。

    李进忠手捻佛珠,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列,离着皇帝最近,自始至终他都在悉心倾听着皇帝亲口说出的每一项任命,但直到临近散朝,也未曾听到有关尚敬和吴弼两人的任命。不知为什么,他顿时觉得一阵轻松:前几天宫中传出的消息看来只是捕风捉影的讹传,不足为信。

    及至皇帝宣布散朝,他随着人流向含元殿外缓缓而行时,身旁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恩相位居中书,有协理阴阳之功,又职兼兵部,有保障襄助之劳,今日为何会闷闷不乐呢?”

    李进忠闻声转过头,见一身簇新紫袍的韦敞正用捉摸不定的眼光看着自己,他对这个朝三慕四的小人既已抱持敬而远之的态度,此时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儿更不愿与他多做纠缠,遂随意朝他拱了拱手,敷衍道:“韦侍郎误会了,老夫正思量着如何在长安城中捕盗捉贼,替陛下解去后顾之忧,哪里会闷闷不乐?”

    说罢,也不待韦敞再多说什么,便迈开大步朝大明宫外走去。

    韦敞立在原地,眯起双眼凝视着李进忠渐渐远去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七十三章 宦者封王() 
李进忠一路上都在琢磨着韦敞方才那句看似平常却不乏话外之音的询问,隐隐觉得他似乎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又仿佛在挑拨自己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叛酋横死,平定叛乱已成指日可待之事,皇帝任帅调将,部署反攻,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韦敞为何要单单挤至自己身边说上那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呢?

    直到回到晋国公府,到书房门前一眼望见侍立在门旁的来兴儿,李进忠头脑之中才豁然开朗,回想起了扣留来兴儿的当晚禄光庭曾劝说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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