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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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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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兴儿听得老黄着意攀附李进忠,心中对他顿起嫌恶感,欲待不理睬他,却听老黄冲着李进忠远去的背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老不死的阉狗,还指望着爷信你的鬼话呢,做梦去吧!”

    来兴儿觉得奇怪,开口问道:“黄头儿,记得数月前在延英殿旁,我曾听你一口一个李大将军的,叫得十分亲切,怎么今天反而像是恨上了他?”

    老黄自打挨了锦屏一顿棒打,又被她施以威逼利诱,尤其是得知了锦屏是当朝第一名将景云丛之女、后宫众妃之首景暄身边第一得用的宫人后,顿生仰慕之心,便俯俯贴贴做了她在“野狐落”军营之中的眼线。来兴儿被抓的当晚,就是他一早跑到大明宫外求人向锦屏报说的消息,锦屏对来兴儿有情,他一直就瞧在眼里,故此,也变得对来兴儿亲近了许多。

    “要不是吴大将军好意告知我秦校尉最终落得的下场,只怕老子至今还以为这条老阉狗是个好人呢。”老黄忿忿不平地说道,“秦校尉虽因诛除张氏有功,被老阉狗举荐,得皇上赐了个爵位,却不久就暴死家中,极有可能是被这老阉狗灭了口”

    来兴儿虽不十分明白李进忠为何要杀了那位姓秦的校尉灭口,但从老黄咬牙切齿的表情中也可瞧出,显然此事给了老黄极大的刺激。

    原来吴弼是因老黄和自己二人皆与李进忠有怨,才将两人一同发派到此处当差的。来兴儿心中暗自揣测道。

    “敢问两位军爷一声,今日李大人是否在府中?”

    耳畔蓦地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打断了来兴儿的思绪。他这时才发现,晋国公府门外,不知何时已来了位年过五旬、身材发福的红袍官员。

    “李大人一早就入宫上朝去了,大人请改日再来吧。”老黄久在禁军厮混,从此人身着的袍服上一眼即瞧出这是个四品大员,故而话里便带着几分客气。

    那官员听了这话,一点没觉得意外和失望,径自从怀中摸出块蜀锦织成的巾帕,往老黄和来兴儿面前的台阶上一铺,一屁股坐了下去,抹着额角的汗水冲二人说道:“那下官便不走了,就在此坐等李大人回府,也可与两位军爷做个伴,唠唠嗑。”

    老黄和来兴儿都还从未见过如此作派的官员,一时间都起了好奇心,来兴儿抢先问道:“不瞒大人说,我们二人今天是头一回到这晋国公府门前当值,适才进得里坊时,见坊门处也设着岗哨,不知大人是如何来到这府门前的?”

    老黄在一旁,听来兴儿这一问问得活脱脱像个不晓世情的瓜蛋儿,生怕招那官员耻笑,遂自以为是地抢着替那官员答道:“这还用问,也不瞧大人是什么身份,身上必定带着官凭,又岂是坊门外那几个小子敢拦下的?再者说,大人一大清早地便赶着来求见李大人,必定有十分紧要的公务在身,倘若连个坊门都进不来,也太叫人笑话了。您说是不是?”(。)

第六十五章 近三咫尺(二)() 
那官员略显尴尬地笑笑,未置可否。他其实是花了半贯铜钱才进的坊门,只是这种糗事怎好随便向人提起?

    来兴儿守在府门前,闲着无聊,过了不多一会儿,就又想着和那官员闲聊解闷儿,便向他问道:“请问大人官居何职?尊讳如何称呼呀?”

    那官员仿佛揣着满腹的心思,正在呆呆地出神,听了来兴儿这一问,陡地缓过神来,讪笑着答道:“下官巴州刺史汤宽,在相府小军爷面前不敢妄称尊讳。”

    来兴儿近些天被关在禁军军营之中,与外世隔绝,对睦王回京之事一无所知,听他自报是巴州刺史,尚没觉得有何新奇。

    老黄则不然,他整日守着一堆死人的坟墓,闷都快闷死了,专一叫手下的军士每日里替他收罗长安城中发生的新鲜事供他解闷儿,当然知道睦王是在巴州被人识破身份,陪送回京的,见面前这位居然是巴州刺史,登时来了兴趣,冲汤宽连连抱拳道:“汤大人是搭救睦王殿下回京的贵人哪。这一回敢情不会再回巴州那种小地方了吧,不知万岁爷打算擢拔大人到何处任职呀?”

    汤宽被问及此事,恰如有人在他伤口处撒上了一把盐,说不出的疼痛和委屈,强笑着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地答道:“下官还未曾接到敕书。这不,今日专为面见中书令李大人探问究竟来了吗?”他只道李进忠府门前把守的军士必是府中信得过的人,因此不加隐瞒地道出了求见李进忠的目的。

    不过,汤宽毕竟是在宦海之中游了多半辈子水的老手,自己此行最为核心的用意是不会向来兴儿和老黄两人明说的。

    原来,汤宽亲自陪送睦王李启回到长安之后,就开始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皇帝对他厚加封赏。最初两日,从大明宫隐隐约约传出皇帝见睦王平安归来,龙颜大悦,准备要他填补曾庆则外放留下的空缺,出任京兆尹。这一来,可把个汤宽乐坏了,从五品的三等州刺史一跃跻身于三品大员的行列,这较之于他当初破产求官来,不知强了多少倍。

    可是,眼巴巴地守在驿馆里干等了三天,没有等到任命自己为京兆尹的册书,却意外地接到了一套四品官的袍服。前来传谕的宦者说得十分简洁明了:巴州刺史汤宽,护持睦王有功,赏服从四品袍服。除此之外,连个具体的职分都没有。

    这一下,汤宽可慌了神,他急忙花钱四处托人打听其中的情由,这才得知李进忠故意将曾庆则排挤走,原为的是举荐自己的心腹韦敞执掌京兆。后来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韦敞倒是升了官,不过不是由京兆少尹扶正作大尹,而是调至户部出任了户部侍郎兼度支使。京兆尹的位置因李进忠手边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暂时由他本人代任,皇帝对此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本来,如果没有最初的传言,汤宽尚不至于觊觎京兆尹这样的高位肥缺,他********地只想回京城做个四品的侍郎也就心满意足了。而如今在他面前分明有人放了一大块香喷喷的肥肉,而他却只到手了一套没有任何内容的袍服,如此大的反差叫他怎么甘心?

    联想到数年前,李进忠曾接下过自己一半的家产,自己勉强也算得是他这条线上的人,汤宽不禁眼前一亮,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打算到晋国公府求见李进忠,剖肝沥胆,向他表明心迹,以求能够将京兆尹这块肥肉一举摘入怀中。

    来兴儿对官场上的事毫无兴趣,倒是从老黄嘴里听说睦王平安回到了长安,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前不久的逻些之行,他奉了皇帝的密旨,一路扮做睦王的模样,及至到了逻些城外的农歌驿,又因睦王在江陵出了意外,无法按时赶来与使团大队人马会合,而被迫继续扮做睦王,入城面见吐蕃赞普。。。。。。

    在那些日子里,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将自己认做是睦王,却至今连睦王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此时听说睦王竟从江陵王的拘禁中成功地逃脱,平安回到了京城,心中不由得油然而升起一阵渴望:要是能见上睦王一面就好了,真假睦王聚在一处彼此见面,该是件多么有趣的事呀!

    老黄听汤宽答说求见李进忠是为了探问自己的前程,想起方才李进忠临走前说过要到天黑才会回府的话,好心劝汤宽道:“汤大人就打算坐在门前这么等着?李大人不到天黑只怕是不会回府来的,依小的之见,汤大人不如等到晚间再来一趟吧,总好过这样白等着。”

    汤宽陪送睦王回京,事先并未照会道上。倘若此次只得了一件从四品的袍服而职事未改的话,那么他就没有理由在京城多逗留一天。而今西南方向局势并不平静,巴州虽与吐蕃、南诏等邦并不接壤,却担负着为前方的松、维、保各州输送兵员、解送粮草的重任,他得不到新的敕封,就依然还只得回巴州做他的刺史,万一将来被节度使抓住把柄,弹劾他为图自己邀功请赏而擅离职守,岂不是这原本是大好的一件事要变做了坏事?

    因此,汤宽一早离开馆驿时就暗下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李进忠,退一万步讲,即使不能坐上京兆尹的宝座,也须苦求李进忠,将他调回京城任职。

    心中存了这样的心思,汤宽岂肯听从老黄的劝告,轻易离开晋国公府门前?

    “无妨,无妨,”汤宽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向老黄挥挥手,解说道,“睦王殿下顺利入宫见了皇上,下官在这京城便再无旁的事可做,今日索性就在此陪着两位军爷说说话吧。过会儿就到了辰时,下官出些钱,烦请这位小军爷挪动几步,去置买些胡饼酱肉来,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老黄和来兴儿二人一早便来当值,确还未吃过饭,他俩这一班需一直在府门前站到晌午以后才能交班回营吃饭,正觉肚腹渐空,听到汤宽竟要出钱请两人吃肉,皆是大喜过望,呵呵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三个人两站一坐,在晋国公府门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天。眼瞅着日上三竿,辰时已到,汤宽伸手从腰间摸出个钱褡裢来,从钱褡裢里倒出足足有半贯铜钱来,笑咪咪地招呼来兴儿道:“下官这儿有半贯铜钱,烦劳小军爷到坊外走上一趟吧。余下的钱也不必还我,两位护卫相府有劳,下了值打些酒来吃,也可解解乏不是。”

    老黄见汤宽言而有信,果然说到做到,两眼紧盯着他手中的那半贯铜钱,脸上笑开了花,一个劲地催促来兴儿道:“刺史大人有赏,你还快接下,照刺史大人说的去办。乖乖,这钱抵得上我一个月的俸禄啦。”

    来兴儿听伙长老黄发了话,也是肚饥难奈,遂一手接过汤宽递过来的钱,冲汤宽说了句:“请大人在此稍候,在下去去就来。”便撒开腿,飞也似的奔向了坊外。

    李进忠的晋国公府距长安东市约有三四里地的路程,来兴儿一路飞奔,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就来到了东市。他先是在临街的一家酱肉铺买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酱肉,顺手买了四五个热气腾腾的胡饼配肉吃,偏头一想,又来到一家卖蔬菜瓜果的铺子挑了几个鲜红的藩茄带上,心中琢磨,这东西既能消腻又可解渴,且酸中带甜,是锦屏最爱吃的瓜果,带几个回去,三个人聊天聊得口干时,正可拿它来解渴。

    如此一番采购,来兴儿走出东市时,盘点手中的余钱,发现居然统共才花去了不到四成。其时南北局势皆不安宁,东路漕运梗阻,东南诸道的贡赋、货物往往无法及时运至长安,长安城内物价沸腾,斗米的价钱已从叛乱之前的六七十文暴涨了十倍不止。而汤宽不过是一个小州刺史,一出手便如此阔绰,令来兴儿感到惊讶不已。

    他虽出生在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后来又入宫为宦,对民生艰难、百姓疾苦并没有切身的感受,但年幼时母亲教他习诵的前人诗句中不乏就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这样令他记忆深刻的语句,使他对衣不足以蔽体、食不足以裹腹的穷苦百姓多了一份同情和哀悯之心,对穷奢极侈、挥金如土的显宦豪门存了一份厌恶和鄙视。

    眼下这位年过半百的刺史大人对自己和老黄两个小小的守门军卒出手居然就这般大方,定非是一位廉洁清正的好官儿,过会儿一定要将买吃食剩下的这些钱还给他。

    来兴儿边想边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晋国公府所在的里坊门前,当他正要迈步跨进里坊时,身后突然有人将他叫住了。(。)

第六十六章 真假睦王(一)() 
来兴儿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去,只见隔着坊门外的一条街巷,在道边站着一位身着浅绿色袍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小宦者,正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

    “柱儿!”

    来兴儿立即认出他是自己初入东宫时一同在栖霞阁当差的四名小宦者之一的柱儿,惊喜地大叫一声,三五步便窜到了那小宦者面前,碍于双手都拎着吃食,遂抬脚踢了柱儿一脚,嘴里打趣道:“数月不见,我们的傻柱儿也长出息了噢,都绿袍上身啦。”

    柱儿闪身躲过来兴儿踢向自己的这一脚,他看到来兴儿一双手上满满当当拎的都是吃食,也笑着回敬他道:“如今我们的来掌书变成替人跑腿儿的小伙计啦。快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跟我走吧。”

    “跟你走、去哪儿啊?你没见哥哥如今的身份不同了嘛,我跟你走啦,晋国公府门前交给谁来护卫?”

    来兴儿只道柱儿在同自己玩笑,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睦王殿下命我来传你去,说是有一位贵客等着要见你。怎么样,你去还是不去?”

    柱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声音虽不高,可显得底气十足。

    “你什么时候到了睦王府当差?可莫要戏弄哥哥。”来兴儿瞧柱儿一副气定神闲的派头,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你那时在延英殿做掌书,被皇上拘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宫里发生的事知道多少?快去把手里置买的东西交给人家,咱们边走边说,甭叫殿下等久了。”

    柱儿的口气不容置疑。来兴儿只好对他说声“你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回身向坊门内跑去。

    老黄和汤宽两个人不知在聊些什么,正说得热闹,猛然见来兴儿打坊外满头大汗地跑来,俱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向他问道:“出了什么事,跑得这样焦急?”

    来兴儿顾不得多说什么,把两只手里拎着的吃食往老黄怀里一塞,匆匆向他报告道:“睦王派人来传我马上去见他,在下特地来向伙长告个假。”

    老黄听说睦王急等着要见来兴儿,哪儿敢拦着,正要开口答应,台阶上坐着的汤宽已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抢先说道:“下官自回京后就没再见着殿下啦,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与你同去拜见殿下,也好顺便向殿下道个别。”

    他听来兴儿说到睦王,眼前一亮,打起了求睦王为自己说情的主意。

    来兴儿方才已从老黄的言语间获悉了汤宽与睦王之间的关系,遂没有拒绝,两个人朝老黄打了个招呼,一前一后相跟着向坊外走去。只把个老黄的怀中满满地堆着些吃食,呆愣愣地瞅着两人的背影,兀自还没回过神来。

    柱儿眼瞅着来兴儿带了一位红袍官员从坊中走了出来,不认得汤宽是何许人也,便用疑惑的眼光瞧着来兴儿。来兴儿见他在汤宽面前也不知行礼参见,颇有怠慢之意,遂向柱儿介绍道:“这位巴州刺史汤大人,乃是”

    那柱儿也不笨,才听得这位其貌不扬的红袍官员就是找到睦王的巴州刺史,不待来兴儿说完,就拱手一揖拜了下去,口中赔礼道:“小的不识老大人尊颜,还请老大人莫怪。我家王爷今儿早起还念叨老大人来着,说是这两日忙,待过几天闲下来,要将老大人请入王府好生款待呢。”

    汤宽听得心花怒放,忙双手扶起柱儿,嘿嘿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老朽与殿下已多日不见,心中甚是挂念,不如现在就随着小公公一同去见殿下?”

    柱儿既知他算得上睦王的半个救命恩人,听他如此说,也不好阻拦,遂侧身请汤宽先行,自己则和来兴儿并肩走在后面,朝距此不远的十王宅走去。

    这十王宅乃是诸皇子皇孙聚居的所在。由于自本朝立朝以来,皇族之中多发生为争权夺利而骨肉相残的丑事,出于约束人数众多的皇家子弟的考虑,当今皇帝的祖父在位时便命将作监会同少府监、宗正寺在长安城东北隅划出两坊之地,集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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