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祭酒有心劝景暄带来兴儿等人到他堂中说话,眼见景暄执意要留在此处,不敢违拗,只得诺诺连声,退了下去。
“兴儿,咱们进屋说话吧。”景暄说着,抬腿就要朝来兴儿和江中石二人的宿房里走,被来兴儿急忙给拦住了。
“娘娘,屋内腌臜、埋汰,娘娘有话就在屋外说吧。”
景暄再次盯了锦屏一眼,有意沉下了脸,质问来兴儿道:“锦屏为了你,不惜舍弃了宝象宫的舒适安逸,今日以后就要来此与你一起,成家度日,难不成本宫连你二人的洞房都进不得吗?”
来兴儿的脸色“刷”地一下直红到了耳根。昨日,他只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听前来传谕的大理寺丞没头没尾地提到过锦屏要嫁与自己的讯息,待出得大埋寺见到锦屏,无论他怎么问,锦屏却只含笑不答,此时亲耳听到景暄说出这番话来,才隐隐约约猜到事情的原委,心里顿时感到羞愧交加,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景暄和锦屏。
景暄率先走进了来兴儿二人的宿房,却见不大的一间木板屋内收拾得十分整洁,完全不似来兴儿自已说得那样腌臜、脏乱,便在床沿居中坐下,对跟随在她身后进屋来的来兴儿说道:“事急从权。昨日在延英殿外,锦屏拦下圣上,执意要圣上当面答应她立即过门,嫁与你为妻,圣上终究拗她不过,便点头准下了这门婚事。不过,事后圣上专一嘱咐本宫,要本宫当面来问你一问,你是否真的出于私意,放过了那颖王李舒一条性命?圣上还要本宫转告你,无须为生死担心,圣上既已命大臣当面向你宣过口谕,自无反悔的道理,他只要你发自真心地答上一句:做没做过徇情通敌的事。也算不枉了圣上与你主仆、君臣相识过一场。本宫替锦屏着想,也欲从你嘴里讨要一句真话出来。怎么样,今日当着本宫和锦屏的面儿,你如实回答本宫一句:到底做过纵敌的事情没有?”(。)
第一百五十二章 喜结连理()
来兴儿此时心中说不出是惭愧,还是反悔。从作为张皇后的眼线进入东宫,直到两年后入大明宫延英殿当差,身处张、杨两派激烈而残酷的争斗漩涡之中,他每每出于心底的那份善念,不欲使两派之中的任何人受到伤害,自己却为此屡屡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尽管他至今尚不十分清楚,芙蓉会不会真如她那晚在王屋山天台上承诺地那样,永久将疯癫了的李舒拘在自己身边,以避免有人打着他的旗号继续为非作乱,可是来兴儿仍不后悔那晚他做出的饶过李舒一命的最终选择。
“是的,娘娘,在下的确饶过了李舒的一条性命。当时,小石头也在场,他可为我作证。”面对着对他关怀倍切的景暄和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锦屏,来兴儿容不得自己再撒下任何的谎来,抬起头坦诚地答道。
仿佛在意料之中,景暄略感欣慰地点了点头,第三次把目光投向了锦屏,接着问道:“那你能据实告诉本宫,李舒现在身在何处吗?”
来兴儿面无表情地扑通一声跪在了景暄面前,毅然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这么糊涂?莫非真如外面传言的那样,是为了那位唐果儿的缘故?”锦屏再也忍不住了,冲至来兴儿跟前,举手就要打。
“锦屏,我对不住你。娘娘,你若是信得过兴儿,相信兴儿不会置天下百姓生死不顾,做下那小仁大恶之事,兴儿恳请娘娘,就不要再追问下去了。”来兴儿说着,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淌落了下来。
“小仁、大恶?你果真参透得明白?”景暄敏锐地抓到了来兴儿话中的关键所在,不放心地问道。
“请您回宫转奏皇上,如若因来兴儿一念之误,殃及朝廷、百姓,来兴儿誓必亲手杀了那李舒,而后自裁谢罪!”
“你,你”锦屏不知是出于伤心,还是愤怒,手点着来兴儿,竟说不出话来。
“今日蒙娘娘记挂着兴儿,不惜贵足踏贱地,来此探望。兴儿还有一事,务求娘娘能够应允。”来兴儿有意对锦屏不理不睬,径自向景暄央求道。
“你说。”
“兴儿恳请娘娘即刻带锦屏离开国子监,我二人婚约今日之后,永不得再提起。我有负锦屏之事多矣,实不愿她因我而受到牵累。”
“大哥说得好。咱不能作对不住锦屏嫂子的事。”门口站着的江中石脱口赞道。
“哟,都叫上嫂子啦,这么说岂不太见外了?”景暄有意缓和一下屋内令人窒息的气氛,转而揶揄江中石道。
其实,景暄心里明白,皇帝绝不会仅仅因为锦屏的话就饶了来兴儿一条性命。前些日子,吴弼到宝象宫向她讨要“天蚕衣”来筹措禁军粮晌时,她曾向他打听过来兴儿未曾净身就入宫为宦的事情。吴弼当时虽不肯明说,却向她暗示说来兴儿未曾净身乃是天意所主,不欲使来氏一门断后。由此,景暄已大致猜出随后来兴儿官复原阶以及皇帝赐婚给他,大约皆是由于来兴儿冒牌入宫并非私自违律所为的原因。
既然皇帝本就有保全来兴儿性命的打算,锦屏对来兴儿又一往情深,非他不嫁,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助成二人的好事呢?
“你敢赶我走?!”锦屏恼羞成怒,上前一把揪住来兴儿的一只耳朵,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娘娘,你瞧瞧她,说不过就动手呀。这样的媳妇我可不敢要。”一刹那间,来兴儿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与锦屏二人曾无数次地在景暄面前拌嘴打闹,每逢谁吃了亏,便会嚷嚷着向景暄求救。
“你这一说,本宫才想起来。”景暄故意做出恍然的神情,冲来兴儿说道,“本宫今日来此,除了奉有向你问话的旨意外,另有一件大事要办,那就是亲自来送锦屏与你完婚。你方才胡说什么要撕毁婚约,这样岂不是要令我们娘家人颜面扫地?彩鸾,锦屏舍不得下重手,你去,给本宫掌这无赖小斯的嘴,看他还敢不敢提退婚的事!”
锦屏一出宫,嫁与来兴儿为妻,宝象宫景暄跟前自然要属她彩鸾位份最显了。因此,彩鸾方才一听来兴儿要退婚,心下生急,现又听得景暄命自己去掌来兴儿的嘴,忍不住大喜过望,也顾不得锦屏心疼,飞身上前,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就给来兴儿一正一反来了两个大嘴巴。
江中石见来兴儿被打,不由得恼将起来,三两步跨至近前,伸手便死死攥住了彩鸾的右手,略用力向旁一拉,只听彩鸾“哎哟、哎哟”发出两声惨呼,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对面的墙上。
“小子无礼!”
江中石才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女子的喝斥,就觉得眼前人影晃过,随即“啪啪”两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被景暄掴了两掌,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
从开口喝斥,至上前还了江中石两巴掌,再返身坐下,景暄几乎没给江中石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只这一手,便令勇猛过人的江中石惊呆了。
来兴儿生怕江中石发起浑来,伤到景暄,连忙使劲儿挣脱锦屏的揪扯,起身挡在江中石与景暄之间,向江中石嗔道:“还不去扶起彩鸾来,娘娘身边的人你也敢打?”
江中石气哼哼地瞅了一眼景暄,紧走两步,俯下身就要扶彩鸾起来,却被彩鸾气恼地一把甩开了。
“好啦,好啦。今天是锦屏和兴儿大喜的日子。你们谁再要无理取闹,休怪本宫翻脸无情啦。”景暄不欲几个半大不大的孩子闹出太大的动静,以免惊动国子监内的其他人,遂开口劝止道。
“今儿咱们也不讲究那些个虚礼。兴儿,锦屏本宫亲自给你送来了。今后你若亏待她,小心着些,本宫有的是手段来治你。小石头,他二人要在这间屋中成亲,你就别跟这儿瞎掺合啦,回头本宫向此处的管事人等交待一声,给你在别处再寻下个宿处,可好?”
江中石先是挨了景暄两巴掌,继而过去扶彩鸾起身,又遭了她的冷遇,心中正在不痛快,听到景暄要他今晚便搬出这屋,另寻宿处,自是老大地不情愿,噘起嘴嘟囔道:“凭什么她一来,就要赶我走呀。”
来兴儿听了他这话,哭笑不得。他自知今天万难在景暄面前退掉与锦屏的这门婚事,以避免将来自己牵累到她,遂只得拿江中石撒气,当胸一拳捶去,怪道:“没叫你陪着小白龙睡在马厩里就不错了。谁叫你偏要跟着我来得?”
当晚,锦屏和来兴儿便在国子监中这间简陋地小木屋**同度过了两人的洞房之夜
待到第二天天光放亮,两个人从甜蜜的睡梦中醒来,却没有想到,长安城中正发生着一件令两人都意想不到的大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深宫剑影()
麾下两万神鹤军全军覆没,自己意欲拔剑自尽,却被亲兵死命拦下,神鹤军中第一员猛将,兵马指挥使王怀贞带领着十几名亲兵一路狂奔至长安城西的安远门外,才勒缰停下了马。
河州一旦失守,单凭着汤宽手下那两千名刚刚招蓦来的府军,是断断不可能守住泾州,因此,王怀贞没有选择逃回泾州,而是直接奔回了长安。按照他的想法,是想尽早把吐蕃人大举入侵的消息禀报给才组建不久的大元帅府,以便敦促朝廷调兵西进,与吐蕃人展开决战。
可是,在纵马疾驰了一天两夜之后,王怀贞滚烫的头颅被风一吹,开始冷静了下来。按律,凡军中将领战败脱逃者,不问情由,一概问斩。虽说自己以两万军士对阵吐蕃六万天蝎军主力,歼敌、伤敌三万有余,但毕竟丢失了驻防的城池,这顶败军之将的帽子只怕是要戴上了。更使他感到忧虑的是,不久前刚刚任帅的皇长子睦王李启暂且不说,单单是到了副元帅景云丛面前,自己就很难保下这条命来。
景云丛一向以治军严整著称,如若不是对麾下将士过于严厉,两年前也不至于被人刨了祖坟。再加之,由于几年前担任监军使的于承恩出于培植自己在军中的势力,才不顾景云丛的一再反对,创建下的这支神鹤军,因此,从神鹤军组建那日起,便与景云丛麾下的朔方军有了与生俱来的矛盾。
王怀贞原本一心只想着尽快返回长安报信,及至到了安远门外,才蓦地想起,直接入城到大元帅府报号有诸多的不妥。于是,他当即下令,包括他在内,十几名军士立刻下马,扮做百姓的模样,弃马步行,混入了长安城,先在城内找了座寺庙住了下来。
他跟随于承恩多年,自然对长安城内朝中的情形并不陌生。既然直接到大元帅府求见睦王和景云丛有被直接问斩的风险,王怀贞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另一条在他看来相对稳妥的途径:首先在皇帝身边寻找到一位能为自己开脱死罪的人,再经由他引见直接入宫面圣,当面向皇帝禀明西疆军情。
派人四下打听之后,王怀贞决定找内侍省监尚敬作为引见自己面君的人选。
尚敬接到王怀贞河州战败、逃回京城的消息,先是吃了一惊,继而也开始担起心来。
不过,尚敬担心的倒不是西疆岌岌可危的战局,他担心的是王怀贞一旦入宫见了皇帝,会不会泄露几天前自己有意瞒报西疆军情的事,从而给自己带来麻烦。王怀贞丢掉了麾下两万兵马,出于推卸责任的考虑,极有可能会在皇帝面前提到那几份最初向朝廷禀告吐蕃入侵的军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则不仅不能应王怀贞所请,做这个引见之人,反而须想方设法尽快堵上王怀贞的嘴,只有这样做,方可称得上是上策。
用不着多想,尚敬就替王怀贞安排下了一个绝好的去处:阎王殿。怀揣着王怀贞托他呈递给皇帝的请罪奏折,尚敬声色不露地赶往延英殿去见皇帝。
皇帝这两天心情颇为烦乱。平叛大业刚刚出现了转机,自已登极之初曾发誓要办妥的三件大事:内靖宫禁、北平叛乱、南和诸藩,不到半年即可完成其二,这本是令皇帝感到志得意满的好事,可才刚刚平静下来不到两个月,后宫之中就又横生波澜,以至于皇帝如今连能睡个好觉的地方都难以找到了。
从两个多月前,当睦王被江陵王留置在江陵城中,皇帝采纳了景暄的建言,没有急于出兵征讨江陵,而是派出钦差传召李舒返京晋见,以至后来收到了良好的效果,直至不久前,景暄提出任睦王李启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一各军号令,以防各路带兵大将拥兵自重,皇帝欣喜地发现,这位自从经父皇指婚,嫁给自己,便在闺房之乐上表现得淡淡的景氏之女,竟完全继承了其父的文韬武略,有她在后宫辅佐,为自己出谋划策,简直如同太宗时的文德皇后,能给自己秉政理国带来极大的帮助。
出于对景暄的感激和青睐,皇帝在一次于宝象宫醉酒之后,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曾对服侍他更衣的锦屏随口说过一句:待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朕便要册立太子,晋你家娘娘为六宫之主的话来。不料,就是这一句醉话,不出十天,便在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
贵妃与皇后之间,虽只一阶之差,却有着君臣之分。嫔妃一旦被册立为后,便具有了与皇帝几乎相等的身份,从此以后不仅可以公然与皇帝夫妻相称,而不必称臣,而且能够心安理得地坐于凤座之上,接受包括贵妃在内的一众嫔妃的早晚朝拜。
婉容本就对事事落于景暄之后而心生怨气,一朝听闻皇帝竟要于来年春天立景暄为后,更是忍不住当场发作起来,不但寻衅将尚敬派来监视自己的掌事宦者顾惜朝臭揍了一通,即连多日来替自己出主意收服王保儿的樱儿也无缘无故地挨了她一顿骂,哭哭啼啼地躲回自己房中去了。仅仅打骂身边的宫人、宦者,婉容仍嫌不够解气,当日就命人到后宫各嫔妃的住处传下话去:自今晚起,一个月内不许任何人侍寝。她要把皇帝逼来瑶华宫,当面问一问他,究竟是对皇帝情深意重的她,还是心猿意马,心中另有所属的景暄配做这个皇后?
说也凑巧,当晚皇帝在宝象宫听完景暄关于来兴儿私纵李舒实情的奏报,并没有就在宝象宫中歇下,而是在吩咐人连夜出京传话给在蒲州的睦王李启,要他派兵对王屋山周边仔细搜查,及早将李舒捉拿归案之后,摆驾来了瑶华宫。
婉容有孕在身,皇帝来时已先自睡下了。皇帝摆手制止住顾惜朝,叫他不用通报婉容自已到了,而后径直迈步走进了樱儿的房中。
当时天已近二更,樱儿独自坐在房内的妆台前,边小心翼翼地用方绢帕擦拭着一柄短剑,一边出神地想着心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借刀杀人()
(求订阅,求月票)皇帝悄没声地走进房中,来到樱儿身后,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头,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却不料樱儿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便用手中的短剑死死抵在了皇帝的喉间。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皇帝万万想不到一向温婉可人的樱儿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问道。
樱儿回头见悄悄走入自己房中的竟是皇帝,立刻意识到自己下意间露出了精擅技击的马脚,当即撒手扔剑,纵身便扑在了皇帝怀中,啜泣着惊呼道:“婢女该死,惊着圣驾了,没伤着陛下吧?”
皇帝被她前后叛若两人的表现闹了个一头雾水,惊魂未定之时又觉美人在怀,甜香扑鼻,遂稳了稳心神,强笑着答道:“朕也是做过三军统帅,久经战阵的人了,岂能轻易被你这小女子伤着。二更天了,你不睡觉,一个人躲在房中擦剑做什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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