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凤凰劫- 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替我去分辩了?”

“没有。”李夜茗抿了抿嘴角,带了些委屈,“姐姐没有跟我说,我怕弄巧成拙,越描越黑。”

锦段看着她黯然失色的丹凤眼,咬了咬牙,嘱咐她:“此事你不要管,也不要多问,更不要在太子殿下面前乱说,只当你没有听说过,知道吗?”

李夜茗道:“太子可以帮姐姐的。”

锦段突然厉声呵斥:“那也不许你乱说!夜茗你听好,这几日不许你出东宫,若无事你就给我待在锦画堂或孤树堂,不许出去惹人眼!这些传闻,你连问都不要问!明白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算是有,也不是你该问的!”

李夜茗被她突如其来的严厉吓得愣住了,嘴唇嚅动了两下,无措地揪着裙裾,双目含泪,满是委屈。

锦段看她这样,心下一软,不自觉地放松了表情,伸手抱住了她,轻声道:“夜茗,这个传言里有许多的利害关系,随便哪一种,都足以让我们姐妹死无葬身之地。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得,我是怕你……”她顿了顿,“你乖乖听我的话,千万不要把自己牵扯到里面去。”

李夜茗落下泪来,道:“可是……你是我姐姐呀……”

锦段凝目望着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燃着的蜡烛,烛光摇曳不停,散落了一室的昏黄。她的神色中带了几分悲悯与柔情,道:“就是因为我是你姐姐呀,夜茗,你要听我的话,要好好的。”

李夜茗自她怀中抬起头,与她对视,轻声道:“姐姐,我已经长大了。”

锦段的眼睛越过她,直直地望着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模糊不清的雕花锦纹大窗,想着,今年的冬天真是格外的长,格外的冷,也不知何时才会化了雪,迎来暖春。想着想着,她的面容渐渐地没有了任何表情,口中只淡淡地道:“你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所以再不肯听我的话了吗?”

李夜茗抿紧了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倔强地道:“我只是想要帮姐姐。”

锦段心中微叹,使劲地抱了她一下,蹭了蹭她温暖的脸颊,弯了眉眼,笑道:“我知道啊,夜茗是我的好妹妹。”

次日,锦段在孤树堂服侍时,成郢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近来可好?”声音仍如往日般温和清雅,毫无试探之意。

锦段心中一暖,低眉道:“奴婢很好。”

成郢深黑的眼珠似闪了闪,温和地笑道:“你近来可都不在我跟前服侍了,尽是去照顾太子妃了。”

锦段忙道:“太子妃体弱,奴婢自是要用心服侍,丝毫不敢怠慢的。”

成郢微微一笑,眉目皎如明月,道:“你确实从来不曾怠慢过她,否则我这东宫里只怕早已是一片混乱了。”

自进孤树堂起便一直低垂着眉目的锦段听到此言,不**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什么都明白。她原以为,他也如皇帝一般,一心只顾前朝,后宫的一切从来不闻不问呢!她一直以为,女人于他们来说,太过容易得到,便也变得可有可无了。哪怕就是木皇后,即便她在皇帝的心中再有地位,却仍比不过天朝的江山天下,亦是随时可以牺牲的。

若真拿她比作息夫人,锦段却觉得那息夫人的命运着实比她好了太多。

但也仅仅是微讶罢了。很快她便低下了头,恢复了该有的恭谨,轻声道:“服侍好太子和太子妃,这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或忘。”

正说着,李夜茗捧了几株开得正盛的红梅走了进来,清癯冷傲的红梅散发着幽幽冷香,几乎染得整个暖阁里都是澄澈的清新气味。她冲成郢粗粗屈膝施了一礼,欢快地叫了一声:“姐姐!”说着,抱着红梅递到锦段面前,笑嘻嘻的,“姐姐你闻闻,这梅花香极了!”

锦段看着那开得极为热闹的红梅,不知怎的,心中突然生起一种艳极而凋的荼靡之感。但也只是一个恍惚,她压下心中不安,倾身嗅了嗅,微笑道:“是很香,去找个花觚插起来吧。”

李夜茗笑着应了,转身找了一个红梅摇曳凝朱的白瓷花觚,将梅花插了进去,又仔细地摆弄了两下,极是自得其乐。

锦段眼角的余光扫向成郢,果然见他嘴角噙了浅浅的笑,眉宇间一贯的温柔却在此刻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些纵容与宠溺。他的目光是那样柔软,里面装着的只有李夜茗一人,看着她的率性纯真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女儿的烟视媚行。

锦段敛下眉目,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淡了几分。

这时却听成郢慢悠悠地道:“说是要为我摘红梅,原来只是给你姐姐一个人看的啊?”

李夜茗抿着嘴角,眉眼弯弯地笑道:“摘回来放在殿下的暖阁里,殿下日日都能够看到,此刻少看了一眼,又有什么关系?我姐姐的房间里却没有梅花,这样的梅香,自然要先给她嗅才对。”

成郢摇头,“我可是太子,凡事要以我为先。”

李夜茗摇头晃脑,“太子心系家国天下,此等小事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且殿下从来待我们宫女最是温和不过的,自然不会与我等小女子为难了。”

成郢失笑,“真是强词夺理。”

李夜茗眯起眼睛笑着,并不接话,那表情分明写了“理所当然”四个字。

锦段嗅了嗅满室的幽香,含着一缕寂寞的笑意,缓缓退出了暖阁。

离开孤树堂,她觉得心中满是茫然,身后的初雪与燕丝亦步亦趋地跟着。刚走出中庭,便听到初雪“呀”了一声:“奴婢将姑娘的斗篷忘在孤树堂了。”

她这样一说,锦段才感觉到了冷意,双手捂着手炉,对燕丝道:“你回去拿吧。”

燕丝低眉称是,快步回孤树堂去了。

在锦画堂伺候的宫女里,初雪和燕丝都是近身服侍锦段的人。但得她信任的却只有初雪一个,只因燕丝是忠心于郑太后的人,她在东宫的一举一动,都是由燕丝传递给郑太后的,她不得不防备着她。所以日常服侍多留初雪在侧,她总是要找些借口打发了燕丝的。

燕丝离开后,她顺着廊庑漫无目的地走着。东宫里水榭亭台最多,一座连着一座,水多是由宫外引来的活水。若是夏季,一道道渠沟静水深流,引渠自假山之上流下,潺潺流水声入耳,让人心神自在。且亭台旁边栽着的各类花木俱是从宫外搜集来的各地的珍品,每至夏天,总是热热闹闹、郁郁葱葱地开得整个东宫里花香四溢。此时这些美景看在眼里,却只剩满目苍凉的萧瑟之意,不复温暖时的热闹美丽。

初雪突然拉了拉她,指着前方道:“姑娘,前面便是郑良媛的明月阁了。天这样冷,燕丝尚未拿来斗篷,您就先到明月阁去取取暖吧。”

锦段看了看,低眉欲转身,“我平日与她并无太多交情,此刻怎好大咧咧地去拜访。算了,还是回锦画堂吧。”

初雪拉了她的衣袖,劝道:“这样冷的天,姑娘穿得这样单薄,可得仔细身子。再说了,郑良媛素日也多有与姑娘交好之意,姑娘何不趁此机会,多与之相交呢,总归也是对姑娘有好处的。”

锦段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她向来是最不喜宫中这些你来我往的虚伪客套的,再说,她若与郑良媛交好,势必会更加让林安澜忌恨。不过,初雪如此劝她,倒也真是为她好,既然林安澜已然容不下她,她若能在东宫中与这些太子的妃子处好了关系,不管是于现在,还是于将来,对她都是有益无害的。

太子总有一日是要继承大统的,又依着他的温和脾性,到了那时,这东宫里的女人们,十有**便也都是要富贵显赫的,她绝不能得罪了她们。

既到了明月阁,便没有过其门而不入的道理。

她这样想着,便对初雪笑了笑,道:“郑良媛这些日子多闭门不出,我们去看看她吧。”

初雪嘴角含了笑,低眉应了一声,便扶了她往明月阁走去。

若是真正算起来,锦段入东宫四年有余,却是第一次踏足明月阁。她刚走到门口,娇艳依旧的郑良媛便已得了消息,迎了出来。

按说,锦段只是东宫的长宫女,而郑良媛却是正正经经的太子妾妃,是不该迎出来的,奈何锦段的身份太过微妙,让人轻视不得。郑良媛早已看出太子妃林安澜时日无多,而锦段虽无位份,但其身后却有太后、皇后和太子的宠爱在,又有足以支撑她登上高位的母族,纵观天朝,能与她相较一二的,却连一个都找不出来。看太后与皇帝、皇后的意思,只怕等流华殿里的那位前脚离开,后脚这东宫的主位,便要落到她的身上了。

退一万步,哪怕锦段未能上位,但她身受太子宠爱,又日日侍奉在太子身侧,与她交好,也是百益而无一害的。

想通了此节,郑良媛看向锦段的眼神中,便又多加了几分讨好与小心。

“锦姑娘难得来明月阁,快请进吧!”

锦段笑着屈膝行了礼,道:“奴婢听闻近日良媛身子不舒爽,便想来看看良媛……”话未说完,却突然想起,她是空着手来的。

既是来探望良媛的,又怎能连礼都不带?

就在她笑容微僵之时,身后的初雪笑吟吟地道:“锦姑娘已经吩咐小厨房为您做了芍药知母百合粥,听太医院的太医们说这粥是冬日里养身最好的。只因天太冷,锦姑娘又怕您不在明月阁,便先过来看看,让奴婢随后去拿呢!”

锦段看着初雪眉眼间带着盈盈的笑意,只三两句话便替她解了围,心里不禁诧异,只是觉得今日的初雪,异于平日。四年多来,跟在她身边木讷又言语不多的初雪,竟不知何时有这般伶俐又圆滑的口舌和头脑了。但诧异归诧异,初雪是为她好,自己还是知道的。她当下便挑了嘴角,道:“你去拿吧!”

待初雪离开后,她才打量了一下被火盆烧得暖意融融的明月阁。这明月阁虽不甚大气,布置却是极华美的,既没有越了良媛的位份,也颇有几分金碧辉煌的意思在其中了,只是不见有宫人奴婢在殿中伺候。

“良媛殿中,为何不见宫女服侍在侧?”

郑良媛冷笑一声:“不过是些吃里爬外、奴颜媚骨的东西罢了,不拘我跟哪个人说话,只要留了他们在殿中,隔日便会有得闹了!”

锦段眉峰微动了动,想不到郑氏这样敢说。这几年,林安澜的脾气越发不好,在东宫里没少折腾,这位郑良媛便是除她之外最不受林安澜待见的。

只是郑太后和太子都忍下了林安澜的坏脾气,其他人便是受尽了委屈也是没有办法的。郑太后与太子想要让林安澜善终,又有谁敢让她背上恶名?她要闹,也只得随她去闹,咬一咬牙,忍忍便也过了。

知道这样的话不好接,锦段便不再说话。

“只是却苦了锦姑娘了,听闻那一位近日没少给你气受。”

锦段低眉笑笑,“做奴婢的,又何来受气之说?安心服侍太子与太子妃,才是奴婢最该做的呢。”

郑良媛呵呵地笑,面上带着了然的神情,颇有戚戚焉地拉了她的手,道:“她是从来不许我进流华殿侍疾的,就怕我见着了太子。但她拿姑娘是没有法子的,姑娘是太后亲赐的,她纵是恨得牙痒都拿你无法,姑娘只语言上吃她一些亏,便多忍忍吧!”说着又哼了一声,“莫言炙手手可热,须臾火尽灰亦灭!咱们便凭她发威,看她还能嚣张几日!”

她只三言两语,便与锦段同仇敌忾,同气连枝了。

锦段浅笑,她知道这首诗的下面一句是:莫言贫贱即可欺,人生富贵自有时。可见这位郑良媛是个明白人。

不多时,初雪便端来了芍药知母百合粥,锦段起身,亲手捧了,刚要依惯例拿一旁的调羹先尝一口,初雪却拦了她,笑道:“奴婢已经尝过了,粥的味道极好,姑娘还是快让良媛喝了吧,否则凉了就不好了。”

锦段不**了她一眼,只觉得今日初雪的行为极是反常,她平日是不敢这样拦她的。再说,为妃子试菜是她该做的,今日怎么反倒由一个小宫婢先尝了?纵然郑良媛的身份不比林安澜高贵,但于她锦段来说,也是主子。

初雪一如既往地温顺,只低垂了眼睫,并不看她,但冰冷的手指却依然挡着她尝粥。

锦段见她如此,便知初雪定然是有什么事情瞒了她。只是此时在郑良媛的明月阁里,她又不好多问,便只得遂了她的意,且先不管她,等晚上再好好问问她。她这样想着,便用手试了试瓷碗的温度,将粥放在了郑良媛的面前。

“良媛尝一尝,冬日里吃这粥对脾胃是十分有益处的。”

郑良媛立时笑着端了起来,舀了一匙送进嘴里,仔细品了品,笑道:“味道真是好,果然锦姑娘送的都是极好的。”说着,便又舀了一匙。

锦段浅笑,尚未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初雪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锦段回头,却瞥见她的脸,惨白如雪。初雪嚅动着嘴角,欲言又止,琥珀色的双眸静静地望着她,带着悲凉、绝望以及满满的愧疚,眼泪一颗颗地往下落。

锦段心下大惊,也顾不得避讳,忙拉住她问:“初雪,你怎么了?”

初雪静静地笑了笑,张口,便有满嘴的血顺着嘴角涌了出来,直落满了整个胸口。但她仍旧平静地望着眼前的锦段,轻声道:“姑娘,我对不起你。”

她此言一出,锦段的心头便泛起了一片寒意。尚未来得及伸手去扶初雪,便听到一旁“啪嗒”一声清脆的汤匙落地声。那一声脆响,听在锦段耳中,犹如惊雷一般,她心头重重一跳,猛然扭头。

郑良媛的莹白色古香缎镶风毛锦衣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自领口一直蔓延至胸口,红得耀眼,白得刺目。锦段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直轰得她头昏脑涨,神智不清。

等她反应过来,扑过去将郑良媛抱进怀里,郑良媛已然气息全无。

她惊慌失措地连叫了几声“良媛”却得不到任何回答。她惊恐地看着已经倒地不起的初雪,和桌子上那碗喝了一半的芍药知母百合粥,伸手端过,看了又看,终于明白,原来这是一碗要命的东西!

她的双手不停地抖着,这殿内除了她和已然气绝的郑良媛、初雪,再没有第四个人。这碗粥……这碗粥……

她张口大叫:“快来……”

她话音刚起,殿门口处的帷幔一掀,便有一群人涌了进来,为首的两人正是良媛小林氏与承徽贾氏。

一众人刚涌进来,就看到了殿内一坐两卧的身影并那些血迹,都不免掩口惊呼,尤其贾承徽更是瞪大了眼,尖叫了一声:“锦姑娘……锦段杀了郑良媛啊——”

锦段闻言双手一松,怀里的郑良媛和手中的粥碗同时落地,发出了两声闷响。她愣愣地望着涌入大殿的一群又一群的人,看着每个人脸上的神色、眼眸里的神情,俱不相同。那感觉竟如置身梦中一般不真实。

锦段……杀了郑良媛……

“啊,郑良媛死了!”

“哟,还有初雪呢,初雪也死了!”

“锦姑娘竟杀了郑良媛……这……这……”

“快看郑良媛的脸色,那分明是中毒了!那粥……那粥是锦姑娘让初雪端来给郑良媛吃的!方才初雪端过来时,我是亲眼看到的。”

“原来锦……她的心竟是这样的狠毒啊!郑良媛平日与她无冤无仇……”

“快,快抓了她!她竟杀了郑良媛!”

殿内纷乱着,嘈杂着,每个人都在或尖锐,或不可思议地议论着,却没有一个人敢欺身上前。而锦段这个时候脑子里仍旧是乱糟糟的一片,尚未反应过来,只是白了脸,木然地坐着,任由他们指指点点。

这个时候,站在最前面,脸色十分难看的林良媛缓缓地道:“这里谁都不许动,快去请太子和太子妃来。”

混乱中,有人称是,飞快地跑了出去。

锦段抬起眼睫,望向林良媛,眼睛里仍旧是满满的不解和茫然。

未过多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