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本来一时大意让流火欺近未央已经是失职,这会儿赵毅更是犹豫着不敢后退。
“退下!”未央提高了音调厉声呵斥,赵毅无奈,只好暂时退后两步,却还是提着剑,防备着,随时准备再出手。
未央缓缓收回目光,转向流火,嘲讽的勾了勾嘴角,“这就是公子跟本宫说话的方式吗?难道——我们不能换一种方式交谈?”
流火看着她处变不惊的面孔,眸光越沉越深,仿似要将她看穿,良久之后手上的力道慢慢放松,最后一甩袖,极尽隐忍的别过身去,“你想怎么谈?”
因为方才他用力过大,未央的脖子上已经被掐出两道指印,随行的宫女慌张的想要向前却被未央伸手制止。
她莞尔一笑,不慌不忙款步走到流火身边,仰头看着他冷酷的侧面轮廓,语气不咸不淡,“如公子所说,本宫此行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这几倾薄地,如若公子愿意迁就的话,未央——倒是愿意助公子寻得赖雅公主。”
自十二年前赖雅离宫,至今已有十年音讯全无,十年间自己派出去的寻访队伍不计其数,都不曾得到一丝半点的音讯。
流火虽不相信未央手里真的会有赖雅的线索,但经过方才短暂的失控之后,现在心绪已经慢慢平复。
这个女人几次三番的挑战他的脾气,他突然就有了想跟她继续玩下去的兴趣。
“你想玩空城?”流火并不回头,嘴角一勾,讽刺的意味极其明显。
未央冷眼看他,仿似听不到他语气中深度的不悦,只是径直转身回到车驾之前,白皙的指尖缓缓抚摸着马儿的鬃毛,缓缓道来,“当年北越王不仁,将公主赖雅送予东敖为质,东敖被灭,公主从此失去消息,本宫所言可对?”
“那又怎样?”
未央手下一顿,瞬间回眸,语调也凌厉起来,“公子可记得当年攻陷苍月城一战,主帅是谁?”
“南野大将军沈腾恩?”流火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目光犀利的年轻女子,突然觉得她脸上那灼灼生辉的神采竟是如此炫目。
“家父仙逝多年,承蒙公子还记得家父名讳,”未央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有骄傲也有难掩的苦涩,旋即平复了情绪,狡黠一笑,再看向流火,“那么现在——公子可愿与本宫一谈?”
流火心下一动,肩膀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未央还是看到了,他沉声问道,“阿雅在你手上?”语气里还是难掩的怀疑。
“如果我说是呢?”未央挑衅的扬眉看他。
流火一步步走过来在未央面前站定,由上而下俯视她淡定的眸光。
两个人四目相接,未央毫不畏惧的仰着头与他对视,丝毫没有因为身高的差别给她产生任何的不适。
流火看她好久,眸光一寸一寸的持续收冷,直至最后变成两道冰峰狠狠的刺下来,“你想怎样?”
“娘娘!”赵毅一惊,才要上前未央却伸手制止了,看着流火不愠不火的说道,“本宫已经说过了此的行目,公子不会如此健忘吧?”
流火闻言突然放声一笑,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你要我用这座璃江城交换阿雅?”
这个人太过强势,便是这样一笑也带着十足的气势,仿似震得整个谷地都跟着不安的晃动起来。
“不!”未央面不改色冷冷的看着他,语气决绝,“本宫所要——以此往北共计五座城池,以堂堂的公主之尊、公子的妹妹,这个代价不算大吧?”
未央的桀骜不驯终于再一次惹怒了这个凌驾于万人之上的男人,流火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他欺近她的面孔,微弱的距离之内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带着燃烧的怒火扑面而来,“沈未央,你敢威胁本王?”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仿似啐了毒,恨不能将她撕碎。
“便是如此,你能奈我何?”未央脊背挺直,仰起脖子与他对视,目光森寒,“本宫说过,不想跟你用这种方式交谈!”
流火的目光燃了火,低头看着她被自己牢握的手腕,终于还是再一次妥协,慢慢松了手,“我凭什么相信阿雅在你手上?”
“公子可以不信,也可以当场杀了我,但骨肉难舍,本宫以为公子不会如此冷血。”未央低头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腕,已然料定他是不可能对自己怎么样,再开口就更加肆无忌惮。
夜赖雅,时隔十年,没想到这个名字还能有这般效力。
流火垂眸却只看到她脖子低下去时露出的光洁如玉的后颈,突然邪魅一笑,“如果我把你带回去作为交换阿雅的代价呢?”
他等着看她惊慌失措迎上来的目光,可是出乎意料的,她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揉了手腕好一阵子,平淡无波的声音才由垂下去的浓密的黑发间飘了出来,“未央不过一介孤女,无依无靠,公主乃是皇室之女,孰轻孰重,相信公子自有定夺。”
未央不肯抬头,她的声音从来不曾如此的平和过,因为她知道,这一刻她说的才是自己的心里话。
沈未央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很早以前就是了!
流火看着她,眼神一点一点变得迷离。
虽然她的变化很不明显,他还是清楚的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初次听闻澜妃要挂帅出征的消息时自己的反应。
那时楼玉将探子传送回的信函送给他,他看了只是嗤之以鼻的丢在一旁: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
是的,她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恍然记起她不过是个小女子的事实。
她全家被灭,被迫入宫,现在却有能力凌驾于万人之上,两军阵前与他叫板!
她是这世上第一个胆敢威胁他的人,而且是个女人!
“好!本王答应你!”流火淡然一笑,不似先前的邪魅冷酷,而是一种放在他身上很不合时宜的认真的表情。
他竟然就这么答应了,未央微微有些诧异的抬起头。
四目相接,流火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举步往自己的车驾走去,“只要你能将阿雅交出,本王自当将以此往北五座城池拱手相让。”
他的声音不是很洪亮,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
未央愣愣的看着,男子高大挺拔身躯像一座巍峨的山峰撑开天地,一身黑色战袍随风飞舞,将他天生王者的霸气衬托的更加宏大三分。
夜流火,终于你站在了这个位置上,终于你成了无所不能的强者,终于——
还是晚了!
“那么一言为定。七日之内,本宫会将赖雅公主带来,到时还要劳烦公子亲自带本宫前往桓城。”
未央声音清冷,转身向自己的车驾走去,雪白的裘袍一样划过冰冷的风。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就这样决然冷漠的一步步走向来时路,走向——
截然不同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滴更新,爬走~
55公子流火
漓江城!
流火独自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瞰脚下那片隐约的灯火,一袭墨染的黑衣跟夜色融为一体,全身上下只有眸子里的那抹黑闪亮如星。
十几年孤寂的打拼终于让他站在了眼前的这个位置上,他弃心绝爱用最冷酷的手段游走于权利的刀锋之上,终于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不会为什么动容,却不想,终究,还是赖雅给他决绝的心底留下了一线柔软的痕迹。
十二年前那个夏日里明媚的日光成了他夜夜梦里徘徊的梦魇,挥之不去,如一味最残忍的毒,啃噬着他那颗冷硬的心。
他犹记得那日宫门前的马车上阿雅那么欢快的笑脸,记得她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的光彩,记得她说,“九哥,我等你!”时那么清亮如雪的声音。
他知道,她是信任他的,而他亦是相信自己。
可终究,两个人都辜负了这份信任,母后临死前的那一幕他永世难忘!
冬日暖阳,红梅白雪,雍容的妇人躺在绵软的床榻之上,衣襟上是大滩散开的血液。
她那么苍白的望着他,眼睛里再不是淡漠,不是倔强,而是脆弱,是悲痛。
她用她枯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掌,她的手掌已经没有多少温度,却让他觉得灼热难当。
她说,流火,你知道吗,当他为了千屿国的财富而娶我入宫的时候,我不恨他;当他左拥右抱与别的女人纠缠欢爱的时候,我不恨他;当他把我丢在这个冰冷的角落里自生自灭的时候,我也不恨他;可是当他毫不留情的将阿雅送走的时候,我知道,我是恨他的!
她说,流火,你知道吗,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恨一个人,而这个人,我也爱了他一生!
她说,流火,我想我错了,如果能让我再看一次故乡的海该有多好,我曾答应阿雅,带她去看海!
晶莹的泪璀璨如珍珠般由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滑落,却落在了这片看不到海的干涸的土地上。
那一年,是阿雅离开北越的第二年,苍月城中的一场大火终于燃起了母后胸中的仇恨。
没有人知道,北越风光一时的昭荣皇后是行刺自己的丈夫失手,被自己的丈夫亲手杀死,也没有人知道,昭荣皇后行刺自己的丈夫是为了给自己死去的女儿报仇,更没有人知道,昭荣皇后死的那一天,她儿子血液里的亲情也跟着一并斩断!
没有人知道,现在站在权利之颠的夜流火早已不再是夜千赫的儿子。
母后的死让他泯灭了心底对父亲最后的亲情,可是阿雅却成了留在心底的暗伤。
手握江山,权倾天下的公子流火是那么无所不能的一个人,可是他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他的性命也是他的妹妹牺牲自己换来的。
对于至高无上的王者而言,这多么巨大的讽刺。
站得越高,心就越痛!
他一直压着不肯对外宣布赖雅的死讯,十年来他派人大江南北的搜寻她的踪迹。
只因为他知道,唯有她活着,他——才可以活着!
隔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对赖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了,十年的光阴可以磨灭很多东西。
他只是知道,他要不惜所有的找到她,愧疚也好,赎罪也罢,总归——那是他的承诺,能体现他存在价值的唯一的途径!
冷风袭来,乌发轻扬,流火眸光一敛,灿若寒星,沉声道,“上来吧!”
话音刚落,一身银色战甲的楼玉便由身后的台阶走上来,站在他身后,“公子!”
“来了很久了?”流火不回头,声音却是平和的有些出乎意料,仿似面对的是一个老友,而非一个下属。
“没有,就一会儿!”楼玉终究还是怕他,微微垂眸。
心下一声苦笑,流火径直开口,“你深夜到此,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是!”
“说吧!”
“今日之事,属下觉得有些蹊跷!”楼玉小心的抬起头,试着观察他脸上情绪的变化,“公子真的相信赖雅公主在澜妃手上?”
赖雅,阿雅,只要有一线希望,不管是谁的话,我都愿意去信!
“宁可信其有,料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不知道楼玉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流火有些烦躁的不愿多说,然后突然眸光一闪,略有些警觉的看向楼玉,“怎么?”
“不敢欺瞒公子!”楼玉略一垂首避开他的注视,“不知公子可还记得三年前属下在大郓城中办事,因为线索误导,闯入南野皇宫那次的事?”
流火蹙眉,略一思忖,缓缓说道,“你说过当时遇到些状况,耽误了几日,好像是说被什么女子掩护才安然离开的吧?”
“是!”楼玉点头,“当年那个帮过属下的人——就是澜妃!只是那时候她还没有封号,属下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想到白天在谷地里见到的女子,流火眸光微微一动,却是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怪不得,能帮到你的,定然不是寻常之人了!”
“问题就出在她不是寻常人身上!”楼玉神色郑重,语气坚决。
“嗯?”流火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那段时间正赶上南野王大寿,刚好西华的六皇子凌末白也在南野朝中,属下曾无意间见到澜妃与他在一起,而且两人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不一般?”
“他们似是熟识,而且澜妃非常在意这位末白公子!”
流火看了他一会儿,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目光深邃的看着眼前茫茫夜色,“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年来凌末白的人马也在苍月城中持续不断的追查阿雅的下落,如果澜妃有阿雅的消息那么定然会知会于他?”
“属下正有此意!”楼玉点头,蹙着眉苦苦思索,“当年属下奉命行刺凌末白时澜妃舍身相救,后来李后陷害沈贵妃也就是澜妃的姐姐,凌末白也曾暗中相助,甚至于为了不至连累凌末白,澜妃连自己的杀父之仇都能不顾,可见二人关系匪浅,如若澜妃真有公主的消息,那么末白公子就不会还在找了!”
“这么说三年前的那份密报是真的?”流火依旧面无表情的站着,良久之后才略有所思道,“凌末白出使南野延误归期,被西华王借故贬于蓝山别院思过长达三年之久,居然是为了这个沈未央!”
“应该——是吧!”楼玉浓眉深锁,也是稍显犹豫。
“对了,大郓城里的探子还没有消息传来吗?”流火神色一敛,突然问道。
“没有!”楼玉一筹莫展,“南野皇宫的消息封锁非常严密,景云宫更是层层守卫,我们的人丝毫无法靠近,已经一个多月了,就连南野的朝臣后妃都没有人再见过南野王!”
“一个月——”流火看着天边,突然有些了然的笑了,“没想到,这个女人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楼玉一时间没有明白,困惑的看着他,“公子的意思是——”
“八成是已经薨了!”流火的语气很是清淡,目光深不见底,“否则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把南野的朝廷玩成这样!”
“啊!”楼月一惊,张着嘴一时间竟是忘了说话。
“对那边吩咐下去,加紧追查,最迟七日,给我确切的消息。还有,另外派一部分人去给我彻查有关澜妃的所有资料,本王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女人!”流火冷静的吩咐,想了想又有些困惑,“这件事风誉卿不会想不到吧?他要翻身这便是最好的机会,他那——好像一直没什么动静!”
“宁王确实有起兵的动向,不过好像在粮草上暂时出了些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淮西铁家好像在这件事要有意拖延,似乎是不想他出兵!”
“不是说铁家与南野的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吗?”流火也有几分诧异。
“这一点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
“铁家——”又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女人,流火思忖片刻道,“派人去淮西,把铁家的意图摸清,尽快回报,记住,暂时不要跟他们正面起冲突!”
“属下明白!”
“沈未央!”流火不再说话,心下一遍遍的念着这个名字,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越来越浓,如深夜绽放的罂粟花。
如果如我所料,南野王真的死了,那么你现在的目的又是什么?
保住南野的朝廷?谋朝篡位?还是——别的?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公子,公主的事——还要跟澜妃继续交涉吗?”楼玉见他久久不语,试着问道,毕竟这五座城池不是小事,足够在朝中引起一场风波了!
“约好了,自然不能食言,料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流火眯眼看着远处南野军营中的篝火突然冷冷一笑,满是阴谋的味道,“你马上把消息放出去,引凌末白前来,就说阿雅在澜妃的手里,本王要她骑虎难下!”
沈未央,你最好没有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遁走~
56交易
当日未央离开后流火便依照约定撤兵,没有为难潘默一行。
可的这几日每每想到那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