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几乎同时抱着期待看向他。
“把赫连澈关在这里的确不妥，”韩冥说得很缓慢：“但是我不能就这么地顺了陆寒夜的心意，他这般处心积虑，无非就是想让我放你走。”
第二十五章 生平第一次的主动反思
阿澈的暴脾气终于被彻底激发，一个飞身拽上大殿里飘扬的纱幔，身子腾飞如轻燕，转眼就荡到了韩冥和轩辕紫霄的面前，气场颇硬地站立稳当。
暗中，已经有汹涌如潮水的侍卫警惕地注视着韩冥的脸色，准备伺机而动。
阿澈当然没有不知死活地劫持轩辕紫霄，可她竟然用一只手指着韩冥暴躁地喊叫：“放我走！不然我死给你看！”说着，另一只手一把取下鬓发间的银簪，竟然真的抵在了她白皙的脖颈处。
“你疯了！”韩冥眼中冒火，朝阿澈低吼。
“我就是疯了！我说过了我早已不再是你那青梅竹马的赫连澈，我是一个已经爱上陆寒夜的女人！”阿澈毫不客气地给韩冥吼了回去。这番话没有激怒韩冥，反倒让轩辕紫霄一愣，瞬间勾起属于她自己的那种嚣张跋扈情怀：靠！为了韩冥，她这个曾经的公主如今的皇后是不是也太忍耐太压抑自己了！
然而紫霄说出的话却已经是不自觉地降了几分火气：“韩郎，放她走吧！再闹大的话，惊动了母后，我就是想替你隐瞒都隐瞒不了了！”
眼角扫视到宫殿墙外正有一抹身影在迅速消失，韩冥终于目光沉静下来，不行，必须当机立断了！北辰皇太后可不像轩辕紫霄这般护着他！
轩辕紫霞也注意到那边儿的动作，不仅急急地安慰韩冥：“不要伤了他们，那样会引起母后更大的怀疑！我一会儿就去按照刚才的说辞给母后解释清楚！”
韩冥微微一顿，终于收起暗中的动作。
“澈儿，我只是要提醒你，北辰秘毒是不能被庸医们尝试着胡乱解除的，你不要再拿你的性命开玩笑！”韩冥低低的一吼，让旁边儿的轩辕紫霄一愣：竟真的是韩冥给赫连澈下的北辰秘毒？
阿澈则是一喜：唔？他这是在放自己走么？！
“那么便后悔无期啦！”阿澈几乎是开心得不择路途，一身腾飞竟是“嘭！”地一声撞到高高的宫墙上，疼得她呲牙咧嘴地摔了下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我重来、重来！”阿澈说着就要重新腾起。
却是被韩冥黑着脸色一把拉住，在轩辕紫霄惊愕的目光中，韩冥将赫连澈的手腕儿递过去：“你送她出宫。”
轩辕紫霄再为吃味，也还是心甘情愿地带着赫连澈走了。
“是不是想赋一首‘送瘟神’？”阿澈被关了两天简直开心得要死，不过她是真的感激轩辕紫霄，在紫霄瞪她之前，阿澈赶忙解释：“瘟神指的就是我！”
轩辕紫霄“噗嗤”一笑，随即也就大为不平：“真不知道陆寒夜怎么会喜欢你！你们性格完全是南辕北辙的！”正开心地说着，轩辕紫霄却忽然沉默起来。
赫连澈不好意思地干笑着，她知道轩辕紫霄的苦恼，但是紫霄未必就懂得她阿澈的苦恼，想到这里，没心没肺的笑竟然也渐渐变成了苦笑。
轩辕紫霄奇怪地看了阿澈一眼：“你为何苦笑？不像我，喜欢韩冥是我这辈子最辛苦的事。”
阿澈则是垂头丧气地盯着一块块的青石地砖：“被韩冥喜欢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困扰。紫霄，你知道么？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记忆跟韩冥毫无交集。”
轩辕紫霄惊讶：“你们当年在南辰的时候，不是青梅竹马么？”
阿澈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以前的赫连澈是，现在的赫连澈不是。就像一个人失忆了之后，又恢复了重新记忆的能力，但是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痕迹。而我现在，正努力在把那一块儿本该毫无他的痕迹的地方，彻底清除干净，然后，再无瓜葛。”
轩辕紫霄啐了一口：“呸！什么绕口令！反正这一次我帮你你一方面是为了我自己，另一方面是为了陆寒夜。若是下一次再让我看到你勾搭韩冥，看我不直接掐死你！”
轩辕紫霄的目光太吓人，阿澈抱着脖子心有余悸地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终于走到宫门之外。
“赫连澈，你去吧！希望此番四皇相会之后，我可以再也不用见到你！”
阿澈忽然间鼻子酸酸，朝着轩辕紫霄伸出一个大大的怀抱：“轩辕紫霄，我怎么还有点儿舍不得你呢！”
“快快滚走吧！”轩辕紫霄一脚将赫连澈踹了出去：“这次回去让陆寒夜看好了你！不要再弄丢了！丢也不能再丢到我北辰国，不然我见你一次踹你一次！”
阿澈点点头，望着轩辕紫霄的背影，她只觉得天地间怎么可以孕育出这般豪气直爽，又这般痴情傻呆的女子！
紫霄，希望能够如你所说！过了这一次天地大相聚，为了我们彼此的幸福，以后再也不相见！阿澈默默地说完，再一次凝望一眼北辰皇宫，终于消失在了夜色中。
热闹的大街上，阿澈无心观赏，只是一个人脚步走得缓慢，漫无目的。按照情感倾向来讲，她应该即刻奔赴向陆寒夜，让他不要再担忧，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在反思自己：她在想她究竟配不配做陆寒夜的皇后。
可以这么说，这还是阿澈在这个时空中，第一次主动地去反思，尤其是这么认真地反思。这简直在她两世为人的几十年的生涯中，都是屈指可数的——她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一般来说，在没有人招惹她的时候，她会是一个过得很快乐很纯粹的人——她从不为难自己。
可是今夜，她抑制住了要立即去找陆寒夜的冲动，她在用她并不复杂的脑袋很是努力地分析——她，杨如意，还有莫盈，到底谁才是最适合陆寒夜的。
而她自己，一直以来好像都是个拖油瓶般的存在，这种感觉在今夜从北辰皇宫中出来之后尤为明显，明显到她不能不去正视。
“哦，陆寒夜，我好头疼啊！我实在是想不出莫姐姐和如意谁更适合你，但是我知道的是，最不适合你的那个人，一定是我。”阿澈想到这里忧伤地踢了一下路上的小石子，心也跟着那块儿孤零零的小石头一起一伏。
原来最能闹腾，最能给陆寒夜惹祸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儿之后，阿澈的情绪终于抵达了最低点儿，她一用力一脚将一块儿大一点儿的石子儿踢飞，顺带着喊出一句“我怎么就这么烦人！”
石子儿这一次没有起起伏伏，它一路飞驰，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到了一个正在路边儿买醉的人。
那人郁闷地搔搔头，抖一抖深蓝色衣衫上的尘土，不明所以地看向那个正在街上发飙的疯女子。
第二十六章 那是我的女人
“哦？还是个美女！”天空般深蓝衣衫的男子徐徐起身，袍角那用银线勾勒出的凤尾竹有着写意般的潇洒。
阿澈终于抬头看去，一个本该有着明媚笑容的男子，此时却正散发着一脸的颓废哀愁。
“矫情！”阿澈没好气地甩过去俩字儿，给那人贴上标签儿，然后慢吞吞地继续着她的“石子飞扬”路线。
那人正是秦云飞。今下午他跟陆寒夜一起谈话，陆寒夜走之后，他涌起勾起万千思绪，怎么也宁静不下来了。傍晚时分他叫陆寒夜一起出来喝酒，陆寒夜那会儿忙着没搭理他，于是他索性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倒是没想到碰上这么一个有病的疯女人。
不过看上去还挺有趣儿。
“喂！那个女子，你站住！”秦云飞笑得痞痞：“可是从知语坊走出来的？”
“酒壮怂人胆！”阿澈毫不留情地回过去一句，脚步加快，准备闪人。
秦云飞一听却坐不住了：什么？怂人？！自打出生起，还没有人敢这么称呼过他呢！
“疯女人你站住！本少爷怎么就成了‘怂人’了？不给本少爷说清楚，本少爷今晚还不让你走了！”秦云飞此时完全一副地痞恶少模样。
阿澈本不打算搭理这个无聊的人，却不想听到了“疯女人”三个字，靠！她脑门上写这仨字儿了么？
公输扬以前就一口一个“疯女人”地朝她叫唤！
想到这里阿澈愤然回身，一双澈目朝秦云飞盯得死死的：“你刚才叫本姑娘什么，有本事你再叫一遍！”
“美女啊！”秦云飞眼睛转着，痞痞的目光穿过阿澈，竟然对着阿澈身后某一个点儿笑得欢乐。
阿澈自动忽略他这般怪异的样子，很认真地摇摇头：“不是这个，是三个字儿的！”
“哈哈哈真是搞笑！天底下还有人逼着我喊她‘疯女人’的？思凡你来得真是时候，碰上这么好笑的事情！”秦云飞说着已经起身，招呼小二又上了一坛竹叶青，准备和阿澈身后的来人一醉方休。
思凡？阿澈惊愕地转头，月光如水的夜幕里，陆寒夜正立在她身后几尺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她。
“咦？思凡，你这是怎么了？被吓着了？哈哈哈不用害怕！我给你说，这个疯女人倒是有趣儿，我打算请她一起吃酒。”秦云飞说着就走了几步伸手，准备去拉赫连澈的手腕儿。
“阿澈！”陆寒夜终于沉沉地喊出，衣衫飘忽间，陆寒夜已经到了赫连澈的身旁，一把揽过她娇小的身子，让秦云飞扑了个空。
“这是什么情况？”秦云飞不明白了，他简直是瞪圆了眼睛去研究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不是不近女色的陆寒夜。
“她是我的女人。你不能叫她‘疯女人’，更不能请她吃酒。”陆寒夜十分霸气地给阿澈定了身份儿。
“啊？”秦云飞错愕不及，依然没有缓过神儿来：“我没听错吧？！”
陆寒夜冷酷地斜了秦云飞一眼，转头仔细地检查着赫连澈，确认她没有受伤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紧地将她抱紧。
“阿澈，你终于回来了。”
赫连澈机械地点点头，竟然在这里也能碰上陆寒夜，并且那个痞子还是陆寒夜的朋友。
“是轩辕紫霄帮了我。”阿澈等陆寒夜抱得松了，才开始说道：“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韩冥。”
一旁的秦云飞一听到“轩辕紫霄”这个名字，立即又激动了起来，挤着头来朝着赫连澈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轩辕紫霄提到过她的姐姐轩辕紫云？紫云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我的？”
赫连澈凭空打了个哆嗦，认真地问向陆寒夜：“这个人有病吧？”
陆寒夜终于绽放出这几天来的第一抹笑意，他唇角暗自勾起，朝着秦云飞悠然道：“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我就知道！”赫连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个人，秦云飞简直要郁闷死了：这不是陆寒夜的风格啊！为了个女人插朋友两刀？
赫连澈终于朝秦云飞笑得灿烂：“喂！你知道么！你跟我们府上有个人很像哎！一看到我就叫我‘疯女人’，一见到我就要和我吵得不可开交！”
“是这样么？思凡？”秦云飞惊讶地看向陆寒夜，他倒从来没有听陆寒夜提起过。
陆寒夜一怔，倒是认真地点头：“的确还真有些像。”仔细地朝秦云飞打量一番之后，陆寒夜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思索一番之后，又暗自垂目。
“夜，你有心事么？”阿澈注意到陆寒夜的表情。
“哦。我是在想后日的四皇相聚，北辰这一次会出什么样的难题。”说到这里，陆寒夜放下筷子，看向秦云飞：“对了云飞，西北角有一块儿方圆百里之地，虽然方圆不算很大，但是那里盛产铁矿，对你们西楚大有裨益，你可以跟你父皇提起，到时全力争取。”
秦云飞惊讶不已，不肯相信地看着陆寒夜：“咦？还有这么一块儿未被划分国界的土地？我怎么不知道？”
“等你知道了，早就成了别国的了。”陆寒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万事不关心，你真是生错了地方。好了，夜色深了，你回去继续弹你的琴吧，我也要带阿澈回去了。”
秦云飞听了竟是朝着赫连澈看来，并且惊讶地问道：“‘阿澈’？哦，我想起来了，南辰皇后名讳‘赫连澈’。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一段传闻，说是赫连澈还是凌王妃的时候，曾经配琴吟咏，反响绝佳。”
陆寒夜已经下意识地拥着阿澈准备闪人，不打算给秦云飞多纠缠。
“那么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合作一下？”秦云飞眉眼挑起，笑嘻嘻地看着赫连澈。
“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没等赫连澈自己有任何反响，陆寒夜已经替她做出了拒绝。
“对，不可以，并且最好还永不相见！”赫连澈飞快地补充，对于一见面就称呼她“疯女人”的人，她为什么要对他有好印象。
身子被陆寒夜拥得更紧了一些，赫连澈微微仰头，看着头顶陆寒夜那俊毅的脸孔正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身后的秦云飞却大大地绽放出一脸的明媚，他眉梢飞扬，暗自颔首——今夜他遇到的这个小女子，倒真的是个极为有趣儿的人！
第二十七章 梦中也能呼应她
阿澈默默地倚在陆寒夜的怀抱中，两个人就这般彼此无言，安静得几乎可以看到月色的流转。
她是有心事，并且，心事还很重很重，重得压得她辞别欢脱青年秦云飞之后，一个人面对着陆寒夜时，愧疚得难以自抑。
配不上他，真的配不上他。
阿澈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在听月城里，她和莫盈一起注视着那繁华的街道，她笑得欢乐，莫盈却是目光深邃。
那一刻，她问莫盈在想什么。
莫盈当时便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京都繁华乱人眼，可谁又知简陋的巷子里，那些穿不起鞋袜的民间疾苦。”当时阿澈的注意力都放在满街的琳琅多彩中，莫盈的话从耳边过了，也就过了。
现在想来，莫盈真的最具“贤妻良母”气质；而“母仪天下之德”、“忧国忧民之心”，对于一个立在皇帝身后的女人来说，这些品质，她赫连澈何曾拥有。
对陆寒夜的关心和支持，她赫连澈做的，远不及一直站在他身后默默凝望默默守护的莫姐姐。
还有喜欢咋咋呼呼的如意，为陆寒夜付出的也远比她赫连澈多得多。
仰望从来都不是她的爱情观念，可事实竟是她在陆寒夜的庇护中过了这么久——以一个拖油瓶般的姿态存在。
胸口忽然闷闷地痛着，痛得她额头都几乎渗出细密的汗珠儿。赫连澈暗暗地揩了一把，她不想被陆寒夜发现她的心事。
可陆寒夜却怎能忽略掉这样的小细节。
“怎么了阿澈，你不舒服么？”陆寒夜说着也就把起她的脉象，脉象有些错乱，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异端。
阿澈赶紧笑着摇头：“没有关系的，我只是逃出来又见到你了，心中兴奋。”只是口上这么说，胸口的烦闷却没有减轻多少，阿澈纳罕：自己也只是一番沉思和反思，不至于就胸闷成这样吧？
陆寒夜闻言，紧紧地拥着她，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潭眸最深处有炽烈的涌动：阿澈，他的阿澈。两个人在月色下伫立良久，陆寒夜终于抱着她飞回住处。
这一夜，阿澈的胸口一直断断续续地闷疼着，只是蜷缩在陆寒夜的怀抱中，她很珍惜这乱世中分离之后的相聚，胸口间时有时无的烦闷压抑，她也一点点地都忍耐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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