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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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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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允彝来到成都府,吴三荣接待,说前线战事紧急,吴三桂不在成都,正在汉中。

    夏允彝二话不说,没有在成都府过夜,直奔汉中。四川巡抚张焕想来拜见也扑了个空。夏允彝眼高于顶,张焕在士林没什么名气,他确实没把张焕放在眼里。

    吴三荣有些慌了,一路苦劝道:”蜀道艰险,夜晚行走太危险,待明日我送大人往汉中。”

    夏允彝眼睛一瞪,道:“你也知道战事紧张,我来四川,就是为战事而来。”

    吴三荣道:“那也不差这一年。如今镇西王在汉中与河南清虏对峙,大战不会在这两天发生的。”

    夏允彝指着吴三荣的鼻子骂道:“就是你这样的小人在镇西王身边,才惹出这么多事端。湖广军与河南军交战半年,陕西提督左若为驰援蒙古连西安也丢了,镇西王在汉中做了什么,坐山观虎斗吗?这是想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东林文士骂人的本事很有一手,这句话全是诛心之论,把吴三荣骂得大汗淋漓。朝廷势弱时,他们可以不把朝廷当回事,但现在南京朝廷已有席卷天下之势。吴三桂是怎么想得的,也不敢承认,以免授人以柄,给朝廷留下派军入川的借口。

    夏允彝骂爽了,下巴一抬,对车夫喝叫:“走!”

    吴三荣哪里敢任由他自己走,这要是在路上出了点什么事请,镇西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调了两百兵马护送,并命信使快马加鞭往汉中给吴三桂送信。

    吴三桂知道夏允彝来了,但不知道他这么快就要到汉中。

    蜀道的确很难走,夏允彝身为钦差大臣,路上的事情不用他太操心。他一夜躲在马车中睡觉,只是苦了护送的兵士。

    他在成都府嘴上说的急,路上也不急,只走了一天的夜路,后面都如正常一般赶路,三天后方才到达汉中。

    汉中无战事。

    今年吴三桂从河南招揽来不少难民,汉中府的田野中翠绿欲滴,田里的庄稼在夏风下起伏。

    朝廷给吴三桂的封地是四川,汉中属于陕西的地盘。夏允彝一路看来,猜测吴三桂不想把汉中还给朝廷了。

    吴三桂早已接到密报,命斥候一路关注西边官道的动静。等见到钦差大人的车驾后,他点了一千兵马出城二十里相迎。

    见到吴三桂的旗仗后,夏允彝才露出些和善的颜色。只有镇西王有资格与朝廷的钦差平起平坐。吴三荣是吴三桂的弟弟,在他看来与吴家的奴仆也差不多。

    两队兵马合一进入汉中城,夏允彝命吴三桂摆香案接旨。

    两年前张焕奉命来河南招降吴三桂时,把圣旨如一张纸片交到他,如今时过境迁,吴三桂不敢怠慢,夏允彝也不能容忍他怠慢。

    宣旨完毕,夏允彝正色道:“朝廷对镇西王屯兵汉中不做进取甚为不满,特命本官前来监军。摄政王说今明两年是对清虏最后关头,驱逐东虏,恢复河山指日可待,镇西王麾下将士多辽东子弟,莫要自家的乡土也要让别人来收复。”

    他这几句话说的甚是刻薄,吴三桂脸色黑的像猪肝。

    夏允彝毫不在意他表现,又说:“左提督在河套击败漠东蒙古后,察哈尔人正在向辽东进军,清虏大势已去,这等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不知王爷还在等什么,只恨我不是武职,不能从战船谋个封侯。”

    这样的文臣油盐不进,即使把刀架上脖子,他也不会皱眉头。

    吴三桂不怕夏允彝,他在思考翟哲派这样一个人来汉中是什么意思。

    收复汉中后,他确实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念头。如果左若在陕西战败,南北对峙还要维持一段时间,他还有积蓄实力浑水摸鱼的机会。但现在,观望的时间显然已经结束了。郑芝龙的顺从,对他的心理是个巨大的打击,虽然他从未想过与郑芝龙共谋大事。

    他试探口风问道:“不知朝廷何时出兵北伐?”

    夏允彝道:“大军准备好了自然就北伐,眼下请王爷先取下郧阳府,做好与湖广军夹击河南的态势。”

    吴三桂默默点头,清廷在郧阳府没有留多少兵马,先攻下郧阳走一步算一步。

    宣旨只是开始,随后的几日,夏允彝的行为让吴三桂大伤脑筋。

    他随行只带了五十名随从,但在汉中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公然打着朝廷的旗号在汉中各地巡视。

    吴三桂派士卒陪着,同时监视夏允彝的一举一动。

    四日后,夏允彝把汉中的情形了解的差不多了,前往府衙拜见吴三桂。

    吴三桂这几日调集兵马,已经做好攻入郧阳的态势,不管实际效果怎么样,至少在表面功夫已经给足了夏允彝或者说大明朝廷面子。

    夏允彝一入府衙,在吴三桂面前坐定,连茶水也没喝一口,道:“我这几日看了,王爷把汉中经营的不错啊!”

    吴三桂不明其意,但汉中的繁荣确实少不了他的功劳。

    夏允彝随后一句话差点没让吴三桂把喝到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汉中府属于陕西,朝廷二十天前公告天下,免除陕西、河南、山西和山东四省田赋,王爷听说了吗?”

    “这个……”吴三桂怒气快压不住了。

    夏允彝话风转的极快,道:“我这几日在田间走动时想到了这一节,但考虑到王爷大军出战需要粮草,我准备向朝廷上书汉中免于此策。”

    吴三桂脸色阴沉盯着夏允彝。

    夏允彝正气凛然。

第702章 兵起(二)

    钱谦益踏上归途,在南京城中逗留五日,他到底没有勇气回家乡常熟一看。

    客船沿运河北行,船舱中很是沉闷,钱谦益命随从打开船舱的窗户,看运河两侧的风景。

    客船前后挂着朝廷旗帜运粮的漕运木船不计其数。河中不光有运粮船,还有运兵船。南直隶各府县的府兵都在运河两侧集结,走水路前往高邮州。

    逢勤在高邮州经营两年,原本的小土城现在已被修的固若金汤。高邮州二十里外设有明军的大营,与城内守军相互呼应,这一年击败数十次清虏骑兵骚扰。

    只看运河中的木船调配的物资,钱谦益便能预估出明军的强大。

    想起北京城的乱局,他心中暗自感慨:“看来满清真是穷途末路了。”

    一步错,步步错,他当初要是不急于投降满清,哪怕是跟随马士英逃往浙东,今日大明朝堂上少不了他一个侍郎的职位,位居尚书也不是不可能。张国维以前算什么?就是陈子龙见到他也需执弟子礼。

    运河的繁荣到高邮州为止,高邮州以北河面也有些木船,不过那些都是战船。这半年淮扬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事,但斥候之战永无停息。

    双方为了控制运河的河面,甚至某一个村落的控制权,死伤数十人都是常事。

    明军水师护送钱谦益出高邮州三十里水路返回,前面是清兵的控制区。往北水路安全,淮扬共集结了满清和大明二十多万的大军,运河中水寇早已无藏身之处。

    钱谦益没有在淮安府逗留,他甚至没有下船,只是命随从购置了一些补给,径直经山东北上返回京师。

    走水路免了陆地上的颠簸,但速度比不了快马加鞭的骑士。

    钱谦益乘坐的客船到达京郊通州时,下船买食物的小厮返回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战争开始了。”

    ******

    骄阳似火。

    一队整齐的兵马沿着河道边的长堤往北进军,他们来自扬州城。

    沿途遇见的村落都冷冷清清,孙之敬一路上已经查探过十几个村庄,里面没有一个人,连老弱妇孺也没见到。

    虽然明军北伐的消息秘而不宣,但老百姓比坐在朝堂上的人想象中要敏锐的多。

    两边的水田里布满的才抽出穗子的水稻,郁郁葱葱。孙之敬胯下骑了一匹黑马,黑马垂着脑袋行走,看上去有些蔫吧。

    如果让许义阳见到,一定会嘲笑一镇总兵也会骑这等劣马。不过孙之敬不在乎,他不喜欢骑马。他自幼习武,但他家在宁波府,出门多乘船,在起兵之前从未骑过马。

    如果不是大将军府的军令,他连战马的缰绳也不会碰一下。

    他偶尔抬起千里镜远眺,茂盛的树木挡住了视线。根据斥候的送来的情报,清兵应该还守在盱眙城内。

    盱眙,是北伐的第一个目标。

    盱眙是洪泽湖畔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县城,境内水道多,稻田多,不利于清兵骑兵作战。洪泽湖在淮安上游,凤阳城的下游,明军攻取盱眙是为了割裂淮安清兵与凤阳府之间的联系。

    大军行走三日,盱眙城就在前面。斥候没有发现出城阻击的明军,孙之敬心中有些打鼓。

    “不应该啊!”

    淮扬这么大点的地方堆积了二十多万大军,淮安清兵不可能不知道明军出扬州城,清虏的优势在野战,难道不派骑兵前来阻击吗?

    淮扬军的统帅是逢勤,作战计划难免受到他谨慎性子的影响,未言胜先言败。

    孙之敬军原本计划路上要与清虏阻击的骑兵遭遇,没想到顺顺当当到了盱眙城外。

    先锋两千明军直扑到盱眙城外,县城大门紧闭,县城外几座大集镇中各留了数百人留守。明军先在南城门外列阵,领头的游击将军另派小股兵马绕城先去封锁四城城门。

    孙之敬率中军随后赶到,一边命随军府兵把铁炮拉上来,一边让人到周边几座集镇中把本地的乡老请出来。

    明军此番出师,确有王师之相。摄政王与逢勤三番两次强调,沿途不得扰民,若有违禁者拿各镇总兵问罪。

    那几个乡镇里可没什么乡老,稍有身份的人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淮扬百姓宁愿相信自己的双腿,不相信朝廷兵马的军纪。

    兵丁押了七八个说话稍有些条理的人过来。

    府兵在盱眙南城门外从马车上拖下铁炮,架设炮兵阵地。正兵在四周砍伐树木,修建营寨。

    那几个百姓被带入兵营时,恰巧外面炮兵试炮。三四声炮响后,几个百姓吓的缩着脖子,斥候营的游击将军审问了半天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见那几人话都说不清楚的模样,若是往日,斥候营的游击早就几鞭子下去了。但此次出兵之前,各营总兵专门向军中协同守备以上传达命令,扰民者定斩不饶,这些人的骄横之气被压制住了。

    明军试炮后,盱眙城头有清兵指指点点观望,有人开炮还击。

    孙之敬站在炮兵营后三四百步拿千里镜往盱眙城方向看了一会,见清兵阵容整齐,城头有女真人压阵。

    按照逢勤的军令,他每到一地先要扎好营寨,用武钢车和木栅栏做好外围防御,以防清虏骑兵袭营。去年鳌拜率军奔袭千里,斩杀袁宗第,给明军留下了血的教训。

    孙之敬看西边天空的太阳,未时已经过半。他估计盱眙城不那么好打,决定今日先做准备,明日再行攻城。没有高邮州送来的确切军情,他也怕清虏骑兵突然出现在盱眙城下。

    两个时辰后,守军见城外明军不像是就要攻城的样子,城头密集的人头慢慢变得稀疏。

    孙之敬在四处巡逻,监督士卒扎营。

    这些来自浙东的山民好勇斗狠,又在战场磨练了五六年,每到出征之时,想到杀鞑子就充满了干劲。

    夕阳西下时,大营初见雏形。士卒们放下手中活,先集结吃晚饭。只要战斗不是如火烧眉毛般紧急,每日早中晚各三遍军歌是免不了的。

    孙之敬用完膳刚要回营歇息,外围斥候来报,郑遵谦领着一队百人骑兵到了七八里之外。

    浙东两位总兵,孙之敬和郑遵谦都一样是书香望族出来的,两人不是兄弟,胜过兄弟。

第703章 兵起(三)

    郑遵谦的兵马在孙之敬的右翼行进。

    从浙东起兵时起,他们便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收复江南、攻取扬州,他们每一战几乎都在一起。

    “郑总兵来了?”孙之敬稍有些惊诧。因为如果没有军令,郑遵谦擅自离军来他这里是死罪。

    念头一闪而过,他很快不再费神想郑遵谦来这里的原因,一切等见了面便知晓。

    “他留下大队兵马,率轻骑疾驰过来,想来一定有急事。”孙之敬心思甚细,传令道:“让伙夫再做两百人的饭,再炒几个精致的小菜送到我帐中来。”

    郑遵谦性如烈火,骑术精良,从接到消息等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出现在兵营门口。

    孙之敬在十字道口迎接。

    郑遵谦一下马,火急火燎的冲上来,也没有二话,粗声粗气的问:“还有饭吗,奔了一天,我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家是绍兴望族,父亲曾经官至布政司,但他是个异类,自幼就是这个粗暴的脾气,不爱读书,只爱刀剑。他父亲去杭州剃发,他在绍兴起兵。

    能在剃发令时揭竿而起的,都是血性男儿。

    孙之敬笑道:“早给你准备了!”他命副将给郑遵谦随行的骑兵安排驻地,两人并肩走入中军大帐。

    厨子早把菜炒好了,亲兵眼力很足,见客人到了立刻吩咐端酒饭上来。

    孙之敬与郑遵谦走入大帐时,里面的方桌上摆好了八个的油丝小菜。郑遵谦一屁股坐上去,摘下腰刀放在身边,嚷嚷道:“快给我盛饭,饿死我了。”

    孙之敬心思细致,一直等到郑遵谦风卷残云吞了两碗饭,感觉差不多了,才问:“你怎么突然来了我这里。”

    郑遵谦放下饭碗道:“逢将军有令,命你连夜攻城,我部兵马下半夜就能到了。明日日落之前,你我要合力攻下盱眙,立下北伐首功。”

    “这么急?”孙之敬有些意外,军令变了,他猜到其中必有隐情。

    郑遵谦道:“哈哈,说起来也好笑,逢将军率四万大军向淮安推进,没想到清虏全然没了年初的勇猛,不战先溃,就快要退到淮安城下了。听说多尔衮走时没有给淮安军确定主帅,现在清兵在淮安府分成四部,各不隶属,各不服从,所以没有人来驰援盱眙。”

    孙之敬大喜,他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问:“军令为何如此着急!”

    郑遵谦道:“今日逢将军使者说有人从北京城送出消息,淮安军这种混乱的局面马上马上就要结束了,多尔衮已命济尔哈朗为新任清兵统帅,这几日就要到淮安。”

    他伸出有力的拳头,道:“北伐首功,就在眼前,摄政王封了那么多将军,连李定国那样的叛逆寸功未立,军职都已在你我二人之上。李来亨也是庐州将军了。你我二人不比军中任何人差,又是从摄政王起兵时便追随他,只是未能得到独当一面的机会。逢将军这是在照顾你我啊!”

    孙之敬眉头微弓,他比郑遵谦能隐忍,不像郑遵谦这样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摄政王从浙东起兵,军容鼎盛时,浙东士卒占军中十之**。如今经过五年扩军,刻意稀释,浙东人在军中仍然有三成之多。但浙东人在军中的地位一直不高。没有形成一个强有力的派系,甚至还不如浙东系文臣在朝中的地位。

    浙东文臣好歹还有张国维那样的历任两任尚书的老臣。钱肃乐刚告老还乡,熊汝霖又升任工部尚书。

    头几年,浙东人都是初登战场的雏儿,被宁绍军镇的老资格武将统管有情可原。朝廷变动军制后,已有三位总兵升将军,浙东系仍然被压制,在各军中只有拔刀卖命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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