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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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3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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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原处,江南和湖广府兵再次集结北上。

    密探日夜兼程北上,把江南兵马异动的消息送往北京。

    淮扬直面明廷最强大的军队,集聚了清廷的精锐,为了防止鳌拜等两黄旗的武将趁他不在时独揽兵权,多尔衮回京之前,把兵权划做四份,鳌拜只能领本部兵马。

    五月春风绿四野,与南京城的日益繁荣相比,北京城显得肃穆而冷清。街头百姓和士卒没精打采,相互见面不敢露出半点喜色。

    遏必隆回京了,在他到达北京之前,朝廷已经知道了河套之战的结局,漠东联军几乎全军覆没。

    太后父丧,大小也算是个哀事。当然,朝堂中稍有见识的人开始忧心辽东后院起火。

    遏必隆狼狈不堪,一入北京城,便被投入大狱——豪格曾经住过的大狱。他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他想见的人。

    从草原和边关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紧张。

    八旗几位重臣聚集在皇宫中,济尔哈朗、代善和多尔衮站在那里互相揣测着对方的心思。

    大玉儿眼睛红肿,神情萎靡,仍然要强撑着身子主持大局。草原之败,上三旗势力损失惨重,她失去了来自娘家的支持。

    慈宁宫中气氛压抑。

    多尔衮目光严峻目视前方。

    墙壁上挂了一副山水图,田间炊烟袅袅,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他对汉文化的了解来源于三国演义等几部小说。面对这几人,他不想说话,也无必要说话。

    济尔哈朗低头看着地面。

    代善一双眼睛眯着,好像有些打瞌睡,他年纪确实很大了,而且去年冬天得了重病至今未愈,若不是此次朝议关系大清国运,他不会出来。

    在来慈宁宫之前,三人之间已经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这块坚冰块最后还是由太后打破了。

    大玉儿开口柔声道:“摄政王,你还是给几位王爷说说眼下的局势吧。”

    多尔衮被逼无奈,施礼道:“眼下局势确实不好,还并非没有挽救的机会。额哲在河套取胜后,率蒙古联军进入漠南草原。明军左若部骚扰杀胡口关隘,我已命尼兰率部返回山西,拱卫京师。明廷江南兵马正在集结,不过淮扬和凤阳防线稳固。洪承畴在河南与湖广军对峙不落下风。”

    济尔哈朗脸色潮红,他秉性稳重,能忍得住怒火,慢腾腾的说:“蒙古人已经到了张家口,不日将进犯盛京,关外哪里还有守军抵挡他们?”

    多尔衮迅速答复:“盛京墙高池深,蒙古人没有本事攻下坚城。”

    代善睁开眼睛,发出剧烈的咳嗽,老半天才止住咳声,插言道:“关外乃是我满清本源,在留恋关内的财富,我满人只怕要死绝了。”

    多尔衮大怒,不顾代善年长,骂道:“放肆,我大清从太祖创立基业,经历太宗两世积蓄实力,恰逢天下大变,才开拓出如今的局面,尔等要做我大清的罪人吗?”

    他胸口起伏,双目瞪如铜铃。

    大玉儿心情烦烦透,朝议便是争吵。一部分八旗统领想撤回关外,多尔衮还要坚持在关内苦苦支撑。只是大清如今的局面,就像一座四处漏风的屋子。如河南和盛京的局势像纸糊的一般,稍有不慎又是一个大窟窿。

    看多尔衮的模样,她知道强硬的言语只会火上浇油,只能用最平和的言语警告道:“摄政王要知道,盛京万万不可有失。”

    多尔衮怒气难平,拱手道:“请太后放心,我以项上首级担保额哲攻不下盛京。”他大权在握,为了八旗内部团结,才耐着性子与代表上三旗的济尔哈朗和代表两红旗的代善商议。没想到这两人不但目光短浅,还像茅坑里的石头,一心只想退往关外。

    多尔衮目光闪烁,杀机隐现。

    大玉儿看的心头发凉,她太了解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能忍,也能疯狂,连忙出言调和道:“既然如此,朝中事就托付给摄政王了。”

    济尔哈朗讶然,没想到太后会突然妥协,抬头时,他见大玉儿正在朝他轻轻摇头。

    摄政王不是来论理的,这是一头危险的野兽。

    济尔哈朗明白了大玉儿的意思,谨慎建议道:“大清将士虽勇,但也无力四面开战。失去对草原的控制后,漠南的明军和蒙古人可直接威胁陕西、山西甚至京师,王爷不如与额哲议和,答应他蒙古大汗的地位。额哲所求不过如此,他也不会心甘情愿为明廷效力。”

    如此一来,气氛缓和下来,多尔衮眼中杀机消退,答复道:“我正在考虑!不过额哲手刃我大清格格,如果议和,会让我大清在草原颜面无存。”

    代善又咳嗽了几声,道:“现在颜面还那么重要吗?”

    多尔衮恨不得找块布把这个老头的嘴给堵住。朝中事他自有主张,济尔哈朗说说也就罢了,代善多年不曾主事,今日的话竟然出奇的多。

    朝议总算在平和的气息中结束,上三旗让步了,两红旗也让步了,不过八旗之间的裂痕已从之前的暗处转变到明处。

    多尔衮在一群甲士的护卫下回到府邸。

    国事艰难,他对外已是力不从心,还要对内说服那些目光短浅的粗人,而他本就不是个耐心特别好的人。

    大清摄政王的府邸是北京城中防备最严密的地方,胜过皇宫。

    他下马回到府中,一个长相柔美的姬妾过来给他卸下朝服。这是朝鲜才上供的公主,平日对男人百依百顺。

    那女子手里捧着多尔衮的朝服正要去挂起来,冷不丁被多尔衮从身后狠狠的报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多尔衮已经粗鲁的扒掉她的裤子,死命把她按在身边的椅子上。

    她紧咬嘴唇,不敢惊叫,白皙的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多尔衮紧咬牙关,用一次又一次粗暴的冲刺发泄心中的怒火。在最后一刻的恍惚中,眼前的这个女子仿佛幻化成皇宫里的太后。他许久没有碰太后了,太后只会如死人般承受,不会像朝鲜公主这般刻意逢迎。

    片刻之后,他发出一声如孤狼受伤后的低吼。**过去,只剩下空虚。

    那个朝鲜公主强忍住泪水,先转身给多尔衮整理好衣服,再收拾好自己的衣襟,告退离去。多尔衮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大踏步出门而去。

    在刚才那瞬间,他想通了。无论是大明,还是蒙古,只要有一方答应与大清议和,他都能答应。

    要议和,就要提供对方需要东西。

    明廷的摄政王一定很想登上皇位,议和后,翟哲可以解除外部危机,专心处理内政。而且,他可以割淮扬之地给大明,陕西也可以。一处是大明需要的地方,另一处是穷的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对额哲,他也许只能承认他蒙古的大汗的地位。草原还有好几个部落没有臣服,只要额哲同意议和,他可以开启互市。

    多尔衮不知从哪一方能得到肯定的答复,只能两策并行,他还需寻找合适的使者。

    明廷兵马调动的消息不断送来北京,从目前的迹象来看,今年明军发动战事的规模不会比去年小。

    多尔衮忧心忡忡,这几年明军越打越多,越打越强。见识了自发火铳的威力后,他竟然对明军产生了一丝畏惧之心。当然,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他一边调兵遣将,在淮扬和河南布置防御,一面在朝堂诸臣中挑选使者。

    前往蒙古面见额哲的使者很好找,蒙八旗有许多值得信任的额真。派往明廷的使者着实让多尔衮费了点脑筋。

    那个人一定要熟悉明廷朝臣,不会让翟哲反感,最好能在江南造成一定影响力。

    他想来想去,挑中了一个人——礼部侍郎钱谦益。

    钱谦益是东林魁首,在江南很有名望。钱谦益的小妾柳如是三年前从南京逃到北京,据说她与大将军刺杀案有些关联。但翟哲肯放她出来,看来传言未必是实,因为与刺杀案有关联的一些人事后都被明廷处置了。

    据说钱谦益非常宠爱柳如是。这两人在江南人脉极广,到了南京后,也许能打听出明廷的一些内幕和策略。但是,这两人都是南直隶人,会不会到了南京后不回来了?

    多尔衮很快有了主意,让钱谦益去当使者,留柳如是在北京,既可用此二人的人脉,同时遥控钱谦益不敢轻举妄动。

第698章 借望

    从各部兵马集结,到正式发兵作战,需要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湖广军以萧之言为正将,金声桓为副。淮扬军以逢勤为正将,李志安为副。李来亨军盘踞在巢湖周边盘踞了一年半,大大小小的战斗从未停止过。

    明军三路齐发,今年没有像去年那里拉开摄政王亲征的架势,但给清廷造成的压力更大,俨然有席卷天下之势。

    大势已成,大明乃是人心所向。就像当年满清率军入关短短一年便得了大明半壁江山。如果不是剃发令……

    “如果没有剃发令我应该在某个小岛上了吧!”

    花园中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伴随着几声陪笑。春夏之际,应该常出来走走,常年憋在摄政王府,会让翟哲生出一种陷身牢笼的感觉。

    坐在执掌天下大权的位置上,他从未发现现在的自己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他身前坐了三个人,三个东林党的名士。

    陈子龙和方以智都能与他随意的说话玩笑,只有黄宗羲一副正儿八经老学究的模样。也许,是因为陈子龙和方以智都与他有过一段似友的经历吧。只要知进退,不恃宠而骄,共患难的经历便是一种资本。

    陈子龙笑了两声便停了下来,摄政王携方以智和黄宗羲突然来松江府登门拜访,他摸不清楚翟哲的目的所在。这半年,他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该没有犯朝廷的忌讳吧。

    翟哲这句话很是实诚,不夸赞自己功劳,表示这是一场很随意的聚会。

    方以智道:“王爷此言差矣,多尔衮不强行推剃发令,如今的时局也许会艰难些,但王爷注定能力挽狂澜。”

    黄宗羲发出一声若不可闻的哼声。方以智也会这么势利的拍马屁了吗?

    这三人中只有方以智曾经在翟哲军中效力,知道许多秘闻。当年浙东军一举夺下杭州震惊天下,可有几人知晓季弘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在杭州布局?

    王爷好像在等着那一切在发生!方以智不止一次产生过这种想法。

    江南乡绅爱置办园林,陈子龙也不例外。翟哲向四周看,陈家园林不大,但很是精致,拳头大的石子铺成的小路两侧布置最多的植物是岁寒三友。

    春夏本该是百花茂盛的时节,这座园里只见葱郁,不闻花香。人以物言志。陈子龙这是真的达到这种境界了,还是以松竹梅自喻呢?

    先自谦,再赞人。

    翟哲道:“你三人编纂的书,我的书楼中都有,虽然没有空闲认真拜读,但其中很多内容让我振聋发聩。”

    听见摄政王说出这番话说,陈子龙、方以智和黄宗羲均有自得之意。文人所求,无非两点。初等的**是金榜题名,以功名改命运;更高的追求是著书立说,留名千古。这三人都已经摆脱了第一层境界。

    陈子龙年长,替那两人谦虚道:“王爷谬赞了。”

    翟哲问:“我大明自立国以来出过无数贤人,三位可知道我最推崇谁吗?”他轻笑一声,没有刻意留下悬念,自问自答道:“你三人必然以为我尊崇阳明先生,但我最钦佩的却是徐光启。”

    陈子龙低下头,藏住自己脸上的神色变幻。徐光启以学贯东西闻名,常常与西番人传教士为伴。他虽无缘拜在徐光启门下,但心中一直以徐光启为师。

    方以智和黄宗羲也各有所思。苏州学院名儒不少,但精通西学并对西学感兴趣的唯有方以智一人。这几年,方以智对西学了解越来越多,慢慢摒弃了从前轻视西学的心态。

    翟哲接着说:“徐阁部实在是我大明实证学说的第一人!阳明先生开辟心学遗泽后世,但传到今日,早以画虎类犬。”

    他一个武将出身的人,与三个当朝大儒谈经论道,说出去只怕又会被某些士子嘲弄一番。

    但行家眼里,没有狭隘的门户之见。这几句话引起陈子龙和方以智的共鸣。

    陈子龙当年不愿出仕,在家花了三年时间整理徐光启留下的《农政全书》手稿,引领几社开启了经世致用学说的门庭。他低声道:“王爷所说极是!”

    翟哲叹道:“今年朝廷科考结束已经两个月了,八股取士能为朝廷所用者不过寥寥数人。”

    他今日的地位,每一句话都不是随便说的。陈子龙、方以智和黄宗羲心中都是一惊,摄政王这是要改科举制吗?

    他们三人对八股也不尽认同。但朝廷要改科考的影响将不下于剃发令,因为那关系天下士子的前途命运。

    方以智道:“王爷!八股取士虽然狭隘,但并非无可取之处。”

    翟哲的心往下以沉,连方以智也会反对吗?每一项改革都是要打击一个利益阶层,创立一个利益阶层。如果这三人都不赞同,强行改科考制度,只会是事倍功半。

    今日一直很局促的黄宗羲突然插话,道:“密之此言差矣,八股确实能遴选能力最突出的士子,但造成的弊病害大明久矣。如今天下士子穷经皓首一心放在八股上,若中举则一朝鲤鱼跳龙门,不中则庸庸碌碌一身。八股取士之弊不在朝堂,而在乡野。”

    翟哲越听越惊讶,原本歪斜的身子慢慢坐正。黄宗羲对时局剖析之深,让他刮目相看。他问道:“太冲兄,可有良策?”

    “有,废八股,分类会绝学如历算、乐律、测望、占候、火器、水利等等,乡民小吏,有绝学者皆可为官以阻望族辈辈相传。”

    翟哲心中大喜,但口中不置可否,目光转到陈子龙和方以智身上。

    陈子龙恍然大悟,原来摄政王前来拜访是为此事啊!

    朝廷要改科举制度,关系到天下士子命运,强行推行阻力太大,摄政王是想借助他们三人的声望而已。

    黄宗羲没有在朝堂当过官,不懂朝堂之争的险恶,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谁在这件事情上出头,就会成为天下士子的对头,比阉党更加遭人唾弃。

    做了恶人,肯定能得到回报。但陈子龙和方以智虽不说视功名如粪土,但也不会为了权势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陈子龙暗自摇头,黄宗羲对功名利禄并不热枕,他的性子有点像那个被摄政王摒弃的福建大儒黄道周,也不适合在朝廷为官。

    翟哲笑道:“三位既然已经知道八股之恶,何不缉文以告天下,此乃万民之福矣。”

第699章 借计

    明军三路大军蓄势待发时,北京城的使者走运河南下到达南京。

    钱谦益时隔五年重复江南旧地,早已物是人非。

    南京朝廷刚刚进行了人事变动,原工部尚书张国维改任礼部尚书,兵部侍郎熊汝霖升工部尚书,原大将军府副总管马贵接替熊汝霖担任兵部侍郎。

    柳随风到了兵部,为了行事方便,总要带去几个自己人。翟哲给他留下了陈子壮这颗钉子,也要给他派几个得力的助手。马贵给宗茂打了几十年的下手,做事兢兢业业,与熊汝霖性子有几分相似,再加上他与熟知兵事,从大将军府来到兵部任职不会有任何不适应。

    张国维初到礼部,正好接待钱谦益一行。

    六月初,烈日似火。

    钱谦益一行乘船到达浦口码头。他躲在船舱里偷窥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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