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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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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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他进来!”翟哲坐在大帐中没动。按照鲁王的封的爵位,他是越国公,当然不用去迎接一个七品的给事中。

    刘忠藻进了萧山行营,并没有见到多少兵马。大营中全是堆积如山的物资,每日经水门发往杭州。

    方进请他入帐。

    见了翟哲,刘忠藻嘴唇抖动了半天,躬身道:“拜见越国公!”

    他身担唐王交给他的重任,有些事情必须要当机立断。唐王封郑芝龙为镇海候,比翟哲这个越国公的爵位要低一等,但若郑芝龙能挥师北上,收复杭州这样的重镇,封公也是理所当然。

    翟哲示意他落座,说:“先生北上不易!”

    “山路虽然艰险,若知道将军行的大事,我早就来萧山追随了!”

    刘忠藻真是个会说话的人,唐王这次是挑对了使者,没有一句话让翟哲听的不舒服。

    “按日子算,唐王两日后在福州登基为帝了,广东、广西、江西和湖广均已上表。唐王不知将军在浙东如此大展神威,大挫清虏于杭州城下,否则封赏早送到军中了。”

    刘忠藻先把福州的形势说明白,唐王登基已是板上钉钉,试探翟哲的态度。

    “嘿嘿!”翟哲把玩手中的茶杯。

    “浙东义师起,唐王原是不知情,在下愿回福州为将军请功。”

    翟哲如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让刘忠藻摸不清他的态度。

    左右试探,见翟哲不上钩,刘忠藻索性把事情挑明,说:“国不可有二君,眼下抵御清虏为国之大计,鲁王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当值世人敬仰,只是……”

    翟哲摆摆手,说:“在下只是一介武夫,麾下有些有血气的汉子不愿剃发,在杭州城苦苦支撑,鲁王在浙东监国,于我助力甚大。”

    刘忠藻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喃喃道:“正是,正是。”

    翟哲话锋一转,接着说:“眼下江南战局紧张,我只知道为大明战,至于朝堂上的事,绍兴有内阁大学士,原本就没有我说话的地方。”

    “将军过谦了!”刘忠藻愈发摸不清翟哲的真实想法。

    到了这个地步,翟哲决定说出自己的底线,说:“前日我收到急报,松江府嘉定、昆山等地均有义民举事,我正准备往崇明岛一行,察看那边的局势,只希望浙东不要出乱子。”

    唐王和鲁王之争,他现在决不能随意表态。

    唐王虽然有先继位的优势,但浙东才拥戴鲁王。如钱素乐、孙嘉绩、张国维和朱大典等人态度不明,张名振和方国安也各有想法,他的处置一旦出错,极易引发乱子。宁绍和浙东几县苦苦支持杭州大军,甚至有士绅捐出半数家产,这些人才是他的根基。

    再说,刘忠藻让他弃鲁王迎唐王,不能只靠一张嘴。他现在需要人分担压力,提供粮饷,唐王得了那些地方的支持,总该有点表示才好。

    刘忠藻能得到这个答案已经很满意了,答道:“在下明白了!”

    来之前,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翟哲可能不见他,可能驱逐他出宁绍,可能表态坚定支持鲁王。

    但是现在,翟哲的态度很****。

    刘忠藻在萧山行营住了一天,动身前往绍兴。他还没到绍兴府,翟哲的奏折先送到鲁王的案头。

    刘忠藻一行才进入浙东时,就被无数双眼睛盯上,绍兴府的人知道这些人在萧山行营呆了一天,立刻紧张的不得了。鲁王酒肉不香,歌舞也看不下去了,恨不得立刻下诏请翟哲到绍兴面谈。

    所以破天荒的好好研究了一番翟哲的奏折,召来张国维、宋之普、朱大典和方逢元四人。

    他把奏折交由四人传阅,问:“越国公请命往崇明岛开辟松江府的战场,这是什么意思?”

    问完话,他在椅子上不安的转动身躯,继续说:“杭州战事未了,他转战崇明,是否不妥?”

    张国维名为督师,先进言道:“翟将军竟然做出这般安排,自然有道理,松江府若有人起兵,也可起着牵制清虏的作用。”

    他其实并不以军务见长,曾以治理好太湖、长江各地的水患闻名,并著有《吴中水利全书》。当年陈新甲获罪被处置后,崇祯乱点鸳鸯谱,把他放在兵部尚书的位子上。松江战败后,神仙对大明的局势也没办法,他当然没能力挽狂澜。

    “以阁老的意思是,孤该同意他的提议。”

    不同意还能怎么办?几个阁臣垂头看着脚前的地面。

    “越国公请封原吴松总兵王之仁自然是应该的!”鲁王扬起头,“越国公此去崇明岛,要派督师吗?”

    这个问题难倒了所有人,杭州有浙江巡抚陈子龙,若翟哲进军松江按理该派督师,只是翟哲在奏折中没提及此事,贸然派出一个督师不知是否会触怒他。

    除非张国维亲行,因为他得到了翟哲认可。

    几人的目光落在张国维身上,张国维差点就要挺身而出了,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出列进言道:“越国公未必会在崇明岛久呆,以微臣看无需派出督师。”

    刘忠藻没到绍兴,他不放心离去。翟哲在这个时候请兵往崇明岛,虽然理由很充分,但是态度很诡异。张国维不信翟哲能置身于唐鲁相争之外。

    一日后,鲁监国快马加鞭把诏书送到萧山行营。

    翟哲召宗茂坐镇萧山行营,命孟康掌管宁绍兵马,萧之言掌管萧山行营,皆按宗茂号令行事,至此宗茂实际上总览了宁绍军政。像宗茂这样的人迟早要走上前台的,逢勤封爵在望,他还藏身幕后。

    替鲁王往崇明岛传旨的是个年轻的举人,脸很瘦,但身材健硕,竟然骑马而来,和一般文人大不同。翟哲只看他上下马的几个动作,知道这个人的骑术不差。

    江南非草原,百姓多善驾舟,不善骑马,翟哲看他在马上的姿态气宇轩昂,打趣问:“你叫什么名字,会骑马,也会射箭吗?”

    那人躬身谦虚回答:“在下张煌言,也曾摸过弓箭。”

    “张煌言!”翟哲默默点头,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次日,文林柱督舟山水师八条大船到临山卫,鲍广领一千兵马护送,翟哲领张煌言等人上船,乘风破浪往崇明岛而去。

    远离这里,翟哲才能看出各人真实的态度,只有真正摸清那些人的底细,他才能让浙东不会因为这件事出乱子。

    浙东不是鲁王的,也不是唐王的。

第405章 崇明起(下)(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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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下来的大海很迷人,浪花围着大船欢乐的嬉笑,战船像被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前后簇拥。天和海在遥远在地平线连接在一起,仿佛那就是世界的尽头。

    翟哲与张煌言站在船头。

    经过这几年的锻炼,翟哲不晕船了,但对大海,还是有一种本能畏惧。何况是他,浙闽各地,无论出海捕鱼的渔夫还是远航经商的海商,与大海愈熟悉,心中的畏惧和恭敬愈重。

    水师战船一直离岸边不远,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山脉丛林。

    张煌言悄然打量他,他听过很多这个人传闻,还是首次与他这么近。翟哲在宁绍四年多,深居简出,多半时间在兵营中。

    民间传言说他是卢象升的学生,以乃师为榜样,忠心为国,但朝堂中有人说他专行霸道,把宁绍和浙东几县的田赋全控制在手中,架空了鲁王的内阁。

    张煌言没接触过翟哲,但对一直在宁绍主事的宗茂很熟悉。宗茂行事精细霸道,虽然无官职在身,但倚仗宁波军镇的背景在宁波和绍兴各地说一不二,各地的银子和粮食晚一天送到,他说话很不客气,甚至闹到钱素乐和熊汝霖甚至几个阁臣面前。各县县令、主薄对他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解送物资都要仔仔细细核实,不敢出一点差错。

    他原本以为有这样的下属,翟哲这个主官必然也跋扈严厉,从弘光朝起,大明文臣对武人的映象多半如此。

    这几天在船上相处,至少没见到翟哲骂出什么粗俗的话来,即使对驾船的船夫也是和颜悦色。

    “越国公很知道收拢人心!”这是张煌言的初评价。

    他脑子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翟哲回头,半带着玩笑的口气问:“玄著,你会骑射,可愿在军中效力?”

    张煌言来不及思考,迅速答道:“愿上阵杀鞑虏。(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

    他比翟哲年轻十岁,身份地位也差别巨大。这种差别不仅仅是官职爵位,声望和影响力也是天壤地别。无论朝堂中对翟哲的看法如何,是他一手撑起浙东的这片天。

    看着翟哲的背影他有各种猜测,当翟哲面朝他说话时,再和颜悦色也有种压力。

    翟哲缓声说:“江南是赋税重地,清虏不会轻易放弃,只靠浙东苦苦支撑,不是长久之计。我在崇明岛设立行营,可威慑松江、和常州的东线,牵制清虏的兵力。但西线的皖南山区义军四起,仍然在各自为战。”

    他伸手在空中划了弧形,说:“皖南若起,我们就形成对江南完成了一个大包战略包围,从四周牵制清虏的兵力,同时可以确保杭州府西线安全。”

    也许是卢象升留下来的初印象,翟哲对练过的武艺的读书人格外看重,所以才把眼光放在相识不久的张煌言身上。

    朝廷上的文臣离兵营太远了,要么只知道限制武将的权力,要么只知道讨好手握重兵的军镇。义军中多是屠狗辈,只有能放下身段和他们打成一片的人才能得到他们的尊重。就像他自己,其实对绍兴的那个内阁不屑一顾,但每做一件事还是煞有介事的请示、上奏折。

    张煌言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问:“越国公还要兵进皖南吗?”

    翟哲摇头摊手,“我手中无兵,皖南的兵就在那里。泾县、宁国等地均起义军,但不是清虏大军的对手,若不能统筹,必会被清兵各个击破。”

    没有兵,如何兵进皖南,张煌言一头雾水。

    翟哲指向大海,说:“你生在宁波,当知道海潮来的时候不能行船,暴风雨里不能出海。”

    “在下知道!”

    “剃发令下,各地虽然群情汹汹,但多是自发而起,各自为战,不是久经战阵的清虏对手。江南如此,江北也如此。眼下清虏气势正盛,就像八月的钱塘江潮,气势正是鼎盛。易经有云:飞龙在天,亢龙有悔。当务之急不是与清虏决战沙场,而是让清虏陷入一个大泥潭,在各处无法自拔,所以活下来最重要。”

    张煌言点头,眼神中却还有迷惑,好像听明白了点,又好像没太清楚。

    翟哲一笑,没有多解释,等他跟在自己在崇明岛走一圈,就该都明白了。

    战争的精髓在于分散与集中,小到一场对阵,大至整盘战略,皆是如此。

    战船在海上航行两天到达崇明岛,比路上行军要快的多。这是水师优势的体现,当然也是老天爷作美,才能如此顺利。

    离崇明岛二十多里,有水师巡逻,先往岛上通报。

    崇明岛上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在岸边等待迎接,不管平日里怎么明争暗斗,互相瞧的不顺眼,翟哲亲自来到这里,都只能乖乖的顺从。

    战船靠岸,翟哲先行,张煌言跟在身后。

    王之仁、左若和张名振等人都在,跟在后面的是一干从松江府接过来的乡绅。

    包括王之仁在内,众人的尊重都是打心底发出来的,除非鲁王亲自到此,否则现在谁也压不住翟哲的风头。

    一行人到了崇明县衙,摆上香案,张煌言宣旨,封王之仁为武宁候,承担收复松江府的重任。礼毕,翟哲上前道贺,说起宁绍的旧事,备觉亲切。几社的几个士子夏允彝、徐孚远等人与翟哲是旧相识,听说陈子龙在杭州督师,一个个兴奋的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兵发松江,收复失地。

    左若有带了两万多人上岛,加上王之仁的两万水师,崇明四个岛上现有人口十几万。各派势力五六支,虽然在抵抗清虏时能相互协助,但麾下兵马各自为战,事权不清。

    崇明岛原有县令荆本彻,掌管这里的十万百姓和一千多兵丁;把总顾标,麾下有一千多海盗,依附他的难民也有近万人。这两人原本在这里处于分庭抗礼之势,现在突然涌进来这么多兵马,他们连说话的地方也没有了。

    除了王之仁的近两万吴淞水师外,还有有原掌管漕运的国子监司业沈廷扬,率漕运船只一百多艘,以及部众两千多人。

    再就是张名振和左若两只兵马,左若这次又从松江和嘉定带来三万多青壮百姓出海。

    翟哲先找左若了解此次突袭松江府的战况,心中又赞叹、又担忧。

    左若略有遗憾,说:“按照大人的吩咐,嘉定和昆山的义士都疏散了,现在只有江阴县城被围住了。末将兵力不足,不敢冒险,李成栋不那么好对付。清虏在杭州的大军离松江太近了。博洛的兵马昨日到达松江,松江的百姓免不了要受些苦头。”

    翟哲脸上阴云密布,道:“留发不留头,期限已经过了,多尔衮不会心慈手软的。”他和那个大清摄政王打过交道。

    “不过松江的战局活了!”

    这是他原本的计划,现在提前进行了,有好处,也有坏处,权衡之下,还是坏处更大些。战略意图提前暴露,让清廷高估浙东的实力,只会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左若兴奋道:“有了我带回来的这三万松江的百姓,松江府兵马调配虚实再逃不了我们的掌握。我看黄浦江水汹涌,战船可顺流进入松江府腹地,若能与太湖义军联合,可威胁苏州、无锡等地。”

    这里本是张名振的战场,看左若的话中的意思,很想留在这里。

    翟哲捻须沉思。

    左若作战常愿兵行险招,遇见险境时也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最合适这种突袭战,但是他在松江闹腾的越大,其实在战略上越危险。何况他要是把张名振调走,难免会在两人心中留下隔阂,让别人以为他只亲近自家人。而且张名振与王之仁有旧交,便于合作。

    “左若!”

    “末将在!”

    左若翘起头看着翟哲,眼中闪烁狂野的光芒,很期盼翟哲的命令。他要击败李成栋,就在松江。

    翟哲看见他神情,命令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细细的解释道:

    “松江战乱一起,你知道将发生结果吗?”

    “多铎必然会从杭州调集大军支援,可减轻杭州的威胁。”

    “这些都是无用的!”翟哲摇头,“我不担心清虏会攻下杭州,但若不能野战击溃清虏,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攻下松江城也会被围困住,甚至攻下了南京城,若阿济格率大军南下,我们也要退走。”

    “那该如何?”左若不解。

    “浙东偏隅之地无法与清虏集全国之力对抗!我现在只想让清虏陷入江南的泥潭,决战的日子还远。”

    翟哲叹息,他看比他大六岁的左若仍然充满了锐气和干劲,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经老了。曾经何时,他绝不会任由松江府拒绝剃发的百姓被清虏屠杀,若是十年前他一定会按照左若的说法把松江府搅得天翻地覆。

    但结果呢?结果就是他吸引了清廷所有的注意力,各地兵马会源源不断开进江南。而且只要清虏攻占了赣南,浙东的侧翼将将面临威胁,那比海上更直接。

    浙东要是把兵马全放在东线,那才是最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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