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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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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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忙碌丝毫没有影响这些人的状态,这里都是各家最能干的伙计和最有经验的护卫,柯掌柜是这支商队的领路人。

    巳时过半,半上午时分,浩浩荡荡的商队到达了张家口,并没做丝毫停歇,直接往草原而去。

    到这个日子,留在集子里的人已经不多,但街道两边还是站满了人群,真正是空巷围观。

    卢家的信使昨夜不能出关报信,今天一大早又被商队堵在了后面,只提前了一个时辰告知了卢福友。

    卢福友拿不了准商队会不会在集子里休整,决定先静观其变,商队在草原行走的速度不快,逃脱不了骑兵的追踪,等商队进了草原再去报信不迟。这么大的商队!躲在楼上观望的卢福友暗自吃惊,没有十成的把握,范永斗怎么敢如此大胆,若是这支队伍在草原被劫持了,那八家都会大伤元气。

    出了张家口,商队在草原和山林的交接处往东扭转。草原的视线之内,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十几个骑兵,那是额如卓的人马,正在小心监视西边可能接近的察哈尔巡逻兵。萧之言的人则埋伏在西边的森林里,两人分工明确。

    为了避开可能出现的巡逻兵的视线,商队选择了一条有些稀疏树木的草原通道。

    进入草原后道路更是好走,地面的草皮不会像内地一样因为正午温度升高冰冻融化造成道路泥泞。商队一直东行,只是在半下午的时候,找了一块雪层稀薄的地方让骡马进食喝水。

    这条路已经让经验丰富的伙计踩过多次了,该在哪里休整,哪里进食,清清楚楚。

    额如卓的人马吸引住察哈尔巡逻兵的视线,一直等到商队完全拐入了丛林,十几个骑兵才一直往东北方向逃跑,摆脱了察哈尔人的追踪。

    萧之言的人马一直隐藏在树林深处。

    午后太阳西行,温度逐渐下降,树林中变得有些阴冷。

    半下午时分,从张家口往草原的道路上出现了两个骑士,行走匆匆。

    “来人了!”一支紧紧盯路口的喽啰向萧之言报告。

    萧之言翻身上马,静观两人从埋伏的地点前通过,离自己约四百步开外,催动战马带了十几人从后面包抄上去,堵住了两人回集子的道路。

    “两位这是去哪啊?”

    萧之言加快马速,桦木短弓持在手上。

    “马贼!”迎面的两人惊慌失措。

    晴天,光线很好,左边的骑士看的清楚,突然大叫:“我认识你,你是翟家的护卫。”酒馆是集子里的护卫最爱去的地方之一,萧之言以前经常在那里出没,被人认出来并不奇怪。

    “不错!”

    “上次我们的商队也是你们劫的?”那个骑士恍然大悟。

    “聪明!”萧之言话音落时,催马上前,一支短箭飞出去,正中那人的胸口。另一人拨转马头想逃,为时已晚,身后的十几个骑兵涌上,长箭乱飞,逃出去不过十几步远,也被数箭射中,落在马下。

    萧之言将弓收起来,下令:“将尸体都拖到林子里去,把这边的血迹都清理干净!”

    片刻之后,路口又恢复了平静。

第21章 敌国

    商队毫不吝啬马力,近乎全速前行,每天休息的时间很短,经常昼伏夜行。

    翟哲率一百多马贼尾随其后,脸上覆盖的金色面具给他添了一份神秘,现在他已小有名气,有了自己的马贼绰号——野狼。但额如卓并没把他当回事,其实即使没有他,额如卓也能安全将商队护送至辽东。

    商队穿越朵颜草原需要十天的时间,算起来,这些人都要在草原渡过除夕夜了。

    对出塞行商的晋人来说,这些算不了什么。出塞本就是九死一生之路,披星戴月成千上万,衣锦还乡寥寥数人,进入商号已属万幸,九成九的人都成了土默特人的牧奴。但凡在大明能活下去,没有人会选择出塞行商这条路。

    翟哲跟了八天后,离辽东女真大金的地界已经不远了,眼见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命人通知额如卓后率部返回。

    张家口外,萧之言八天里也狙杀了三批信使,共十三人后,也返回了山寨。

    己巳年。

    从正月开始,张家口的集市的气象就和往年不同。一改萧条沉寂的现状,范永斗等八家商号开始扩张了,将各家解雇的能干伙计、护卫收入囊中。

    天气依然很寒冷,但这口已经凉却了一年的水壶终于开始重新沸腾了。春天的时候,各家商号都要到大明内地预定货物,江南、湖广和福建的粮食、茶叶运到北境的宣大镇最快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甚至更长。如果不提起预定,临时采购成本会增加很多。相比较范家这一方的繁忙,卢家那一方要冷清很多,如果没有把握将货物脱手,哪家商号也不敢预定。

    护送完商队后,翟哲就重新回到了集子,草原暂时再无事端,留下萧之言在那里足矣。

    元宵节,翟哲按照兄长的吩咐,准备了一干礼品前往大盛魁范家。

    订亲之后,成亲之前,按照习俗,翟哲每个重要的节日都需要去范家拜访,除夕日他是在草原度过的,春节就免了,但元宵节是再逃不过去了。

    范永斗很热情,热情的让翟哲有点意外。如果仅从表象看,翟哲甚至认为范永斗是最赏识他的人。在伙计护卫眼里,他锦衣玉食,在各位东家眼里其实他只不过是个庶子,无权无势。

    命管家收了礼物后,范永斗将翟哲邀请进入书房。

    书房内生了炉子,翟哲脱去外面的裘衣也不感到寒冷。

    书房正中间摆着一付紫檀木根雕茶座,足有近三尺高,四尺长,右端平整光滑,如温润如如意,在左端却分叉成高低两端恰似假山怪石。在平整处,摆放着一套茶具,连底座、纳水壶和四个小茶杯四个闻香杯都是新疆白玉质,晶莹剔透。茶杯小如核桃,壁薄如铜钱。在茶座的中间是一四方竹制漏水盘,上放一个柿子般大小的紫砂冲罐。

    “坐!”

    范永斗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白瓷茶罐,从中舀出一勺茶叶,放在杯中,又从角落的炉子上取来热气腾腾的开水。

    纳水、洗茶,倒茶,范永斗的动作很慢,神情专注,挥洒自如。

    “这是去年冬天从福建运过来的茶叶,你尝尝!”

    翟哲恭敬坐在范永斗的对面,取起一小杯,先闻,后用嘴唇蘸出一点品尝,清香扑鼻,“好茶!”

    范永斗靠在椅子上指着茶座说:“这是福建人的习俗,我干这个已经十几年了,慢慢的也好上了此道。”

    翟哲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笑说:“此茶虽好,对像我这样喜欢牛饮的人就有些不合适了。”

    范永斗笑笑,并没有接话,直起腰身,挥动手腕,缓慢将桌上的四个小茶杯全部注满茶水。飘渺的水汽中,他那认真神态让坐在对面的翟哲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敬意。

    “这些够了吗?”范永斗面带微笑指着眼前的四个白瓷茶杯。

    翟哲有些尴尬。

    范永斗又靠在椅背上,说:“我很喜欢泡茶,它能让我专注,又能让我放松!”

    翟哲突然想起集子里的那些流言,都说范永斗年轻的时候因父亲经营不善,家徒四壁,曾务农为生过。眼前的这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的酸甜苦辣外人是无法感受的。

    “你很年轻,很好!”范永斗毫不掩饰自己对翟哲的欣赏。

    “大兄谬赞了!”

    “集子里的这些商号,这些东家,我脑子里都清清楚楚!这些人都太循规蹈矩了,如果有你这敢孤身出塞当马贼的胆量,哪里有我的机会!”范永斗话里虽然在夸翟哲,也蕴含一丝自得之意。

    年前商队成功抵达辽东,基本已经宣告张家口商号的霸主换人了。卢家进退两难,坐吃山空,若不乖乖的认输,恐怕逃不了家破人亡的结局。

    “年轻人,性子莽撞,胆子大!”翟哲自嘲了几句。

    范永斗轻咳一声,这么多年了,在人前他从不多言,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能沉稳面对,如今成功在望,面对这个年轻人他突然爆发出一种倾诉的冲动。如果自己的成功无人可以欣赏,那岂也不是一种遗憾。

    “说的好!胆子大!你以为这个集子里的人谁的胆子没有大过?当年出塞的时候,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稍有点成就,有些人的胆子就变小了。人生不冒险,怎会有成就?”

    这些话里掩饰不住得意之色!

    “大兄高明!”翟哲取起一个小白瓷茶杯一饮而尽,心中如翻江倒海。

    “可辽东是敌国!”这句话他憋在心里,忍不住脱口而出。

    范永斗的脸先红后白,最后慢慢恢复常态,感觉就像喝了一杯美酒里面放了一只苍蝇。

    翟哲自觉失礼,默不作声。

    “出塞的人哪里有国?”范永斗苦笑一声,也仰首喝了一杯茶,过了这么久,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冰冷的从咽喉一直流到胸腹部,让他觉难受。

    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正在此时,屋外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大爷!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范永斗起身抬手示意:“走吧!”片刻之间已恢复常态。

    门外请示的正是范伊的丫鬟文莹,见两人出门,低头垂目,又福了一幅,说:“小姐让我来招呼大爷的!”

    两人跟在文莹身后拐过一条廊自,前往内宅堂屋。

    等到门口的时候,见到范伊带着绿莹早在那里候着了。

    翟哲偷看范伊一眼,见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正在朝自己眨巴,连忙避开。大明内地礼教甚严,从没女子有这么大的胆量。范伊自幼在张家口生活,与蒙古女人接触的多,倒是少了一份拘谨。

    待翟哲走到自己身前,范伊躬身服了一服,说:“二爷!”说完之后捂嘴偷笑。

    翟哲正不知该如何答复。

    范永斗不知是余怒未消,还是怎么回事,板着脸说:“伊儿,不得无礼!”

    范伊却不怕他,吐了吐舌头,有瞄了翟哲一眼,踮脚往屋内去了。

第22章 围集

    冬去春来,冰雪慢慢消融。

    正月之后,翟哲在集子呆的时间长,只去过山谷老营一次,将联络事宜给萧之言交代清楚。

    离商队返回张家口的日子应该不远了,八家商号很繁忙,唯独翟哲最清闲,经营上的事务他是没有机会插手的。

    除了偶尔找弓辰等一干老朋友喝酒聊天,翟哲每天只呆在家里看看书练练武。

    翟哲在等待,集子里很多人都在等待。草原上土默特人与察哈尔人共十几万大军已经对峙了半年了,今年无论怎么说也要分出个胜负来,对某些人来说,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从二月份开始,从草原各地来到集子的蒙古人渐渐多了起来。没有了土默特人转手做生意,最偏远的蒙古部落也需要派人来张家口采购货物。

    这一日,在张家口出塞的道路上,八个骑士腰跨刀,背负弓,箭壶里都插满的箭支。

    翟哲正在其中,他的大黑马神骏,夹在人群中也引人注目。

    弓辰走在最前面,在马上伸着懒腰,说:“一个冬天,身子骨都像锈住似的。”

    旁边有一人插言,说:“老弓,你不是连弓箭都忘了怎么射了吧!”

    “你放屁,你看我今天怎么赢你!”

    又有人说:“都别吵吵,若是萧之言在,你们这些人都是白给。”说完之后还看了翟哲一眼。

    这些人里五个是张家口堡的边军,两个是翟哲带的护卫,大家平日都很熟识,今日是弓辰提议约好一起去草原狩猎。

    听见此言,弓辰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放慢马速,落在翟哲身边,小声问:“萧兄这是去哪了,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有些事,翟哲还不好向弓辰透漏,说:“他已经离开了翟家,可能是出塞了吧!”

    “难道是去当马贼了!”弓辰摇头,说完自己也不相信。

    张坝草原上已见不到积雪,塞外清冷的空气入肺,格外清新。一行人出了张家口,拐向东方,西边是察哈尔大军的集结地,他们可不想自找麻烦。

    翟哲催动大黑马,往张坝草原方向一个草坡顶部全力奔驰,让马儿也舒展筋骨。突然间他好像看见远处地平线上有一列黑影在移动。

    “蒙古人,蒙古人!”翟哲指向远方,回首向同伴大呼。

    蒙古人有什么奇怪的,草原见到蒙古人也值得这么大呼小叫!其他七个人跟着他后面也催马冲上来。

    “察哈尔的大军!”顺着翟哲指的方向看过去,弓辰的脸色变了,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支骑兵正在沉默的移动。

    “至少有三千人!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察哈尔人西迁在张坝草原与土默特人交战时,大明宣大镇边军也曾非常紧张,当时连张家口的商号也都退到了长城以内。但林丹汗没有对张家口派出一兵一卒,与大明蓟辽总督在朵颜草原还一直保持了联系,慢慢宣大镇也就放松了警惕。土默特人向大明求援的时候,朝廷还曾派出调停使者。

    弓辰又细看了片刻,说:“从行军的方向来看,应该是朝张家口来的!我们必须要马上回去报告!”

    八人立刻调转马头,往集镇狂奔。

    弓辰等五人直接往张家口堡的方向去了。翟哲回到集子后心神不宁,直接登上了一座酒楼的二楼,要了一壶酒。

    街道上行人匆匆,没有人知道将至的危险。

    大约半个时辰,只听见入口的方向铁蹄隆隆,声音像闷雷一般由远而近。

    “真的是朝张家口来了!”

    翟哲急匆匆下楼,才到了楼梯口处,便听见有人高喊:“察哈尔人来了!”集子里街道上人群从北往南蜂拥而过。

    “蒙古人来了!”哭喊声四面八方。

    翟哲跳到酒楼门口,见街道上全是拥挤的人群,一边奔跑,一边喊叫。受惊的骡马夹杂其中,四处乱撞。

    这里离宣镇还有三十多里地,翟哲知道,如果察哈尔骑兵来了,这个集子里谁也跑不了。到了宣镇也入不了塞,搞不好还成为了察哈尔骑兵的猎杀对象,索性搬了一把椅子坐下。

    察哈尔骑兵的速度惊人,两列骑兵疾驰从集镇的两边奔过,将这里完全包围。从集镇里只逃出了二十几骑,察哈尔骑兵也没有追赶,只是将集子包围的水泄不通。

    一队骑兵从宽阔的主街道直冲进来,绕集一周,高声传令:“大汗有令,所有人到张家口堡外草地上集合,违抗者斩。”沿途来不及躲避有七八个人被直接撞飞在道边。

    不管是东家,还是伙计,甚至是前来购买货物的蒙古人,都老老实实按照察哈尔骑兵的指令往张家口堡方向走去,翟哲也混杂在其中。

    察哈尔骑兵凶神恶煞般的挥鞭在身后驱赶。

    “快一点!”一个骑兵突然拔出弯刀砍向落在后面行动缓慢的受伤者。

    便听见一声惨叫,有人高喊:“杀人了,杀人了!”大家的脚步更加迅速。翟哲在人群中突然看见范永斗的身影,脸色苍白,连帽子也不知道掉哪了,在护卫的包裹下低头疾走。

    骑兵开始挥动鞭子抽打,尖叫声四起,街道狭窄,场面更加混乱,翟哲渐渐落在了后面。

    等出了集子,四周都是骑兵的马蹄声,翟哲低头加快脚步,突然听见一声鞭响,背上火辣辣一阵疼,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

    “都跪下!大汗到了!”也不知从哪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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