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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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辛夷-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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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们压阵……”

孟超哈哈大笑:“偏偏只有你白白浪费好时机,才在昨晚被长沙王偷袭!”

陆机道:“大战胜负自有定数,月满则亏,骄兵必败!”

孟超冷笑道:“你一个书生,承蒙王爷抬举,才做了大帅,纵敌至此,贻误战机,待我回到邺城,定在王爷面前好好地参你一本!”

陆机微微皱眉:“孟将军,不如坐下慢慢商议……”

“商议个屁,等你商议定了,我们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孟超大步流星地出帐,点起六千军马去追赶司马乂的凯旋之师。

红蓼门的女孩早已追上司马乂的大军,告诉他孟超领兵将至。司马乂就将大军埋伏在高丘两侧,用数千张强弩为攻,数百张盾牌为守,依旧是长戟作为后招。

陆机见孟超领兵扬长而去,拍案而起:“如此不听劝告,若再折了兵马,回去如何向王爷交代!”只是再过苛责也无益。于是,陆机忙点起五千人马去接应孟玖。可奈何孟超知道陆机领兵追来,心中更恨:“你道是认为爷爷我没这个本事,又或是待我赢了想分我功劳,我怎能如你所愿!”于是下令手下军马疾行。陆机知道疲兵必败,但又追赶不及,只好远远地跟着,以备策应。

孟超此时想要躲着陆机的援军,又想要打败司马乂。本就没有做好迎战的准备,行到半途,一阵箭雨从高地上密集地射下。孟超的脸上霎时间溅满了身边将士们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

司马乂的大军从高丘上持戟而下,杀气正盛,且居高临下足以让孟超的残兵胆寒。孟超本想边站边退,但又想到了陆机那张让他无比讨厌的脸:“若这般回去,岂不是让那人耻笑了去!”没有人能够知道孟超简单却又如此幼稚的想法。他打定了主意是不退兵的了,但他也不想死。他没有拎清是面子重要还是他自己连着将士们的性命重要。孟超的脑子里很混乱,虽说他手的长矛还在与司马乂手下将士的长戟斗在一起,但他身边的将士在一个个倒下去。等到陆机赶到的时候,大道上,只剩下五千余具尸首,剩下的百余人逃的逃,散的散,都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七里涧大战,司马乂大破司马颖的二十万大军,斩获近七万敌首。水涧内,死者如积,上游的水被阻断,漫出的涧水跳上岸来,洗涤着两岸被鲜血染红的杂草和土地。

陆机回到邺城,自知罪责难逃,但孰料卢志早就将司马颖的怒火激发了出来。数罪并罚:叛变谋反,通晓敌军;刚愎自用,贻误战机;守卫疏失,粮草焚毁……

“这个罪名,怕是我陆机一人死都不够吧?”

“自然,王爷下令,夷你三族!”卢志说完这句话,再也不理被押下去的陆机,自顾自地在院子里浇起了花。陆机知道卢志当初引荐了他,但自己错在了不该接受司马颖的恩泽,他锋芒过露,抢占了卢志的位置,威胁到了他。孟玖走过来,将那花朵掐下来:“这花儿可漂亮得很,老奴摘几朵,去我弟弟灵前供奉,卢大人不会怪罪吧?”

那阴森森的声音让陆机释然:“卢志的话,成都王是会听的。但最中用的耳边风,可不是多谋善断的卢志,而是那个阉宦啊!”

“我不知道应该尽早抽身,若能真正知晓进退,便不致今日地步了……”陆机仰天叹道。他不想看到刑台,但是侩子手已经将他的脑袋压倒了地上,“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他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乡,可是,那终究是很远的地方了。他自小就出了家乡,是为了祖宗的基业。现在才知道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成了、败了,终究是空了。当年“金谷二十四友”何其风光,可是自己又有多少快乐呢?趋炎附势,讨好着权贵们,只是为了获得一官半职,光耀门楣。到后来,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又不得不做违心的事情。好不容易近年获得了一点半点的安宁,但终究是心不足、意难平,非要去建功立业,做一个真丈夫。可是现在,非但真丈夫做不成,假小人也做不成,只能做一个无头之鬼,不知道今后的魂魄又能飘零到何处呢?陆机的眼角流下一滴泪珠,但随即,殷红的鲜血溅满了刑台。

空气中的血腥味不安分地弥漫开来,陆家三族老小的鲜血,在太阳的光辉下,更显得刺眼。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不过多时,这刑台周边,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司马乂大获全胜,司马颖和司马颙只得领军暂退。只是司马乂知道,自己的兵力毕竟太弱,城中粮草又极是匮乏。此胜只是用了计谋,但长此以往,强弱悬殊必然显现,不如挟大胜之威找司马颖谈判,倒不失为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

司马颖接到这封信后有些犹豫,但随即他便不用操心这档子事情了。卢志快步走进司马颖的书房,“正当那天长沙王和陆机交战的当口,河间王的大将张方趁虚而入,不费吹灰之力进入洛阳城,这几天正在城内大肆掠夺、**烧杀!”

“那还与他讲和干什么,若何他划地而治岂不是亏了本王?司马乂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敢来和我谈条件!”司马颖将那封信递给卢志看。

但司马颖毕竟还是败了,且屡战屡败,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铜雀园里,他日日夜夜命人操练军马,如此勤于演习的精锐之军如何会败在司马乂的手下?

如此反复,司马乂心想,倒不如将司马颖的威胁暂时无视,好好地将张方打败,才是最振奋人心的!

张方在洛阳城中烧杀抢掠,早就被洛阳城内残余的百姓们恨极。

此次惠帝又在司马乂的施压下,答应再次“御驾亲征”。惠帝觉得自己很多时候都在御驾亲征,若不是在御驾亲征,便是在等待御驾亲征。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不要那么多战争呢?

即便是在司马乂面前,惠帝也不敢将这句话问出口。

他只需要坐在车中,让全军将士看见。他是与将士同生共死的!张方的大军自然也看到了惠帝。他们不敢上前进攻,反倒后撤数里。司马乂顺势掩杀,张方一下子折损了五千军马。

“将军,我们在洛阳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不如回长安稍作休整……”

“是啊,你们得到了你们想要的东西,可还没有拿到王爷想要的东西呢!”张方嘿然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善于用兵的人,往往能够转败为胜。现在司马乂尝到了一点甜头,认为皇帝御驾亲征便可让我们畏怯。自然,有皇帝在,我们不可以偷袭。但入夜后,我们偷偷前进,在前边修筑堡垒,出其不意,才是最妙的计策吧!”

等到司马乂回过神来已经是十一月了。这时张方工事已经建成,逼近距洛阳七里处。不仅数重堡垒固若金汤,且里面蓄粮充足。司马乂屡攻不下,于是决定采用外交手段,和司马颖谈判,对这两个起兵的亲王进行分化。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论是司马颙还是司马颖,单一个王爷的兵力,就胜过司马乂几分。谈判如何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呢?司马颖不容司马乂又喘息的机会,他命卢志为军师,指挥麾下大将加紧攻打洛阳城。

张方此时也不闲着,他一边下令让将士们休养生息,一边命一支军队去破坏洛阳水源。堪堪几日,洛阳城中的水源便断了。

城中米价又飞涨起来,一石米一万钱都没有地方去买。辛夷切切嘱咐丽仙道:“洛阳城中的米行,今儿起都关了吧。等大户小户人家的米粮都耗尽了,我们再计议……”

丽仙答应着正要下去,却见天巧又进来,跪倒在辛夷面前。

辛夷道:“你不必说了,这回我也没有办法了。起不起来,都由你自己吧。”

天巧双眼哭得红肿,“若拿我的命抵给主子……主子能否……”

辛夷笑着截断她的话:“天巧,你的命早就抵给了长沙王,轮得到我么!更何况,在这个时节,你的命,能值多少米粮?”

丽仙忙上前将天巧扶起来:“天巧,你也想想主子的难处吧。不是凡事求主子便是万全的。上次……七里涧,主子的红蓼门……”

“闭嘴!”辛夷厉声喝止丽仙,足下并不停步,朝着门外走去。

秋风乍起,幸而将田地里都收割干净了。上回将一千石粮食救急,致使库里头亏空了不少,总算这次又补上了……但眼看战事又起,不知这次又要怎么办才好呢。

辛夷坞中的秋海棠开得正盛,辛夷兀自收集着海棠花瓣,心下也是微微有些起伏:“战事如此吃紧,这两年来,辛夷坞的收入越来越少,若没有西六店的支撑,怕是要有亏空。但现在若将丽仙门、铜雀门、金弋门里头的丫鬟杂役们开发了,这些人都无家可归的,能如何呢?”

司马乂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思虑再三,决意发动王公大臣,家中男丁,只要满十三岁的,全部加入到战争中去,女子也得进军营替前线将士做饭洗衣。司马乂这一军令倒是替辛夷解决了这个难题。那三个门头,除了些必要的仆役,其余的统统随军,一下子倒是去了近百人。

“皇上还能指挥什么?洛阳城么……”辛夷道,“让长沙王细想想,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制衡河间王。此人定要对皇上赤胆忠心,有勇有谋。自然,所在的地方也要离长安近些,以免大军未至,洛阳早就是河间王的天下了!”

辛夷终究抵不过天巧的哀求,微微透露出半点主意,“只是,不要与王爷说是我的主意,你可去求见王爷的骠骑主簿,让他好好揣摩透了,再让他和王爷说,那么长沙王自然是会静心听的。”

“雍州刺史刘沈忠诚果敢,且坚毅不拔。据下官所知,雍州兵力足可以与河间王相抗,王爷不如启奏皇上,让皇上下诏书给刘沈,派他发兵袭击河间王。”

“围魏救赵之计!”司马乂抚掌道,“一旦长安危急,司马颙必会召回张方救援,那时候我们便只需专心对付司马颖,不必左支右绌了!”司马乂忙研开墨,写下一道奏表。

同时,司马乂又令皇甫商携带诏书,秘密潜出城外,命令金城郡长游楷停止对皇甫重的攻击,并命皇甫重进军讨伐司马颙。可惜皇甫商刚出城,便被司马颙的探子发现,随即被司马颙斩首于阵前。

刘沈接到惠帝的诏令迅速召集了七个郡的兵力近两万人,渡过渭水,向着长安进发。司马颙那时已将军队驻扎在郑县,听说刘沈起兵,连夜拔营退兵,又命张方火速回军,救援长安。

张方的大军怎能顷刻而至?刘沈挥军突袭长安,先头的五千精锐部队攻入城门,将司马颙大军打得七零八落。那五千精锐一路砍杀向前,一直杀到司马颙的营帐之下。但此时司马颙的亲兵已合围接应,那五千精锐本是一鼓作气,但见司马颙的亲兵虽死伤无数,但越涌越多,自家接应的五千人马又久久不至,锐气顿时消减了一分。司马颙见势大好,便命手下两员大将将那五千精兵拦腰截击,那五千人马虽做困兽之斗也难逃司马颙兵如泉涌,仅仅一个时辰,便全数被歼。

入夜,张方终于赶到长安,全军未作任何停歇,便偷袭刘沈大营。刘沈虽知道张方行程,但总认为张方大军远道而来需要休整。张方料得刘沈心理,于是大获全胜。刘沈的武艺终不敌久经沙场的张方,失手被生擒。

司马颙当初一力挽留刘沈做自己的军师,对其青眼有加,大有想要收他为左右臂膀的心思。刘沈此时公然与他为敌,司马颙怒不可遏。刘沈五花大绑地被押至司马颙面前,司马颙的一腔怒火终于爆发。面对司马颙的质问,刘沈沉默半晌,方道:“知遇之恩轻,君臣之义重,我不能违背天子计较厉害,从起兵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即使被剁成肉酱,我也甘之如饴!”司马颙再也不能说服自己宽恕刘沈,他下令让士兵先狠狠鞭打刘沈,后将半死不活的刘沈推出去腰斩。

“王爷,长沙王仍负隅顽抗。若我们强攻,对我军未必有利。现在洛阳城内万众一心,个个都仇视王爷,将长沙王敬若天神。不如先将洛阳放一放,静观其变,再做计较。”

司马颙此时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他思量着张方的话,觉得十分有理,于是答应撤兵。

大军三日后才准备撤往长安,张方在洛阳已经劫掠了足够的财物。

此时的东海王司马越已经进了宫,他眼看着司马颙要退兵,心有不甘——照理来说,司马乂远不是司马颙的对手。可我现在身在洛阳,若是不表态,难免两下不讨好。若想长远,司马颙的实力定非司马乂能企及。怎么才能使司马乂被杀,而自己却兵不血刃呢?

司马越心中打定主意,与殿中诸将暗暗布下“鸿门宴”,名曰替司马乂庆功,实则趁司马乂喝酒之际,将他一举拿下。

惠帝见司马越逼迫他废黜司马乂,心中虽是老大的不愿意,可是胳膊毕竟扭不过大腿。就这样,惠帝心中万分委屈地罢免了司马乂的官职,并将他关入金墉城。大赦天下、改年号。惠帝就像一个木偶般被司马越挟持着。他不能反抗,他是弱者,他是天底下最没有实权的皇族之人。

第二日,城门大开。司马越带领禁军出城迎接司马颙与司马颖的大军。可是眼前的景象并不是生气勃勃,所有的士兵与城内一样,都是疲乏之师。即便是自己此刻出兵,也能将那两支大军击垮。司马越心中有些后悔,但木已成舟,不可更改。再关城门,于理不合,张方此人毒辣,定能再以后暗中“回报”给司马越。何况,大错已成,将司马乂关在了金墉城,再去放了他。司马乂心中会作何感想?总是不会感激他的吧!司马越心中不再犯难,他决定此时应好好地运用借刀杀人之计。既然洛阳城内守将大多都相信司马乂,那何不让张方这个杀人魔头将司马乂杀死,一来可断了大家的念头,二来没有人会将这股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司马越知道此事不宜拖得太久,便立刻放出风声来,司马乂已被囚禁在金墉城。

金墉城里的凄清中,伴有一个女子的清歌:“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那女子边唱边画,案上的纸上,不过一首歌毕,就赫然画出了一幅人物的肖像。

“王爷过来看看我的画可有进益?”那女子搁下笔,向着一个在窗前呆立的人微笑道。

“高天巧,你可知你有多烦心?”窗前的男子皱着眉头,似乎不想听到那女子唱这首《淇奥》。

“我记得你以前是喜欢我唱这首歌的,你有时候听着高兴,也会唱《硕人》。”天巧回忆道,她的嘴角挂着两个酒窝,此时却是笑得勉强。是这样一首诗。据《毛诗序》说:“《淇奥》,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这个武公,是卫国的武和,生于西周末年,曾经担任过周平王(前770—前720年)的卿士。史传记载,武和晚年九十多岁了,还是谨慎廉洁从政,宽容别人的批评,接受别人的劝谏,因此很受人们的尊敬,人们作了这首《淇奥》来赞美他。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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