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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林湛脸色一变，不是他的坚定产生了动摇，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着这样的责任，他以后要如何背负起这责任？
皇帝并不知道林湛的真实想法，但看他一时语塞，没有答话便以为他已经开始动摇，便道：“林湛，你知道当朕坐在这个位子上之后学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他的眼睛不仅扫过林湛，还扫过了另外三个人，不用他们回答，皇帝便自己说了：“皇权看似至高无上，但要颠覆其实很容易。我们拥有着权力，是为什么拥有的？”
“不是我们自己得来的，是别人给予的，谁呢？是大夏的百姓，只有他们认可朕这个皇帝，朕才是皇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们可以将这权力给朕，也可以收回去或者给别人。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当我们手中握有这权力的时候，除了背负起这责任以外，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不管是朕，还是你们，连百姓都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们的手中的权力当然也不是白给的，如果你掌握着权力，做出的事却有损百姓们的利益，那么必将失去这权力！你明白么？”皇帝企图用责任来压制林湛，因为他知道，林湛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
林湛却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方才皇帝所说的“灭楚”，他带着疑惑抬起头问道：“既然陛下为百姓着想，那就不该把百姓们拖入战火中，灭国之战，无论是死伤还是钱粮损耗都是巨大的，难道陛下就不能收回成命么？”
“呵！”皇帝明白林湛的意思，他冷笑着道：“林湛，看来刚才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啊！这场仗不是朕要打的，而是会由南楚挑起来，我们不过只是顺便将战事扩大而已！林湛，你一直在安南，对于南边的情况你比朕要清楚，南楚对我们不会造成致命的威胁，那南诏呢？”
这时候林湛想起来了，他一直盯着南楚，却忘记了南楚背后还有一个更为强大的南诏，这几年安南都护府时常接到报告，新兴的南诏一直在南境进行军事扩张，听闻他们的国力早已超过了南楚，从现在的态势来看，南楚迟早为南诏所灭。
观察到林湛眼中的神色变化，皇帝便再接再厉，说道：“即便我们不动手灭楚，不出几年，南诏便会出手，到时候南诏羽翼丰满，将是一个比南楚更加强大的对手，现在南诏正在全力平定那些新收服的土地，他们跟洞蛮之间还有领土纷争，至少一年时间内，南诏不可能对南楚动手，而用不了一年，南楚必然挑起对大夏的战事。”
“如果你真的跟那个南楚公主在一起，那你要站在谁的立场上？她又会站在谁的立场上？这些你想过么？趁现在，你们的关系还没有公诸于众，放手吧，放她回去南楚，那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如果，你能带兵灭了楚，你喜欢这个女人，便给你了，到时候朕不会多说半句，当然也不会允许别人说一个字！”
听到最后皇帝的承诺，林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若真的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成了灭她祖国的敌人，她是南楚的公主，怎么可能还会站在我的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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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如果需要一个理由的话（）
“陛下，”林湛又抬起头直视皇帝，说道：“若一年之内南楚并没有与大夏开战的意思，那么大夏是否会重新考虑灭楚一战的必行性？”
“不会！”这次不用皇帝说，霍云直截了当的答道：“一年之内不管南楚有没有向我们开战，这场仗都是一定要打的，南楚也是一定要灭的！就算我们不灭，南诏也会动手，趁现在南诏腾不开手来，我们可以趁势夺取南楚边境的军事要塞以抵抗将来南诏的入侵！”
“若真有这一战，两军的伤亡暂且不论，民间的损失也一定不会小！”林湛垂着头、皱着眉，十分苦恼的样子。
“如果……如果，”林湛眼神微微闪动，问道：“臣不愿意领兵灭楚呢？”
“林湛，”皇帝早就料到林湛会这么说，他呵呵冷笑着：“你要违逆朕的意思？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么？你不愿意领兵？呵呵！你以为没了你，灭楚之战便进行不下去了？怎么你以为大夏只有你一个可以领兵打仗的将军么？”接着，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那边三个人，问道：“杨宁，你觉得呢？”
“哈哈！”杨宁毫不犹豫，哈哈笑着道：“陛下若将这个任务交给臣，臣定然不负陛下的期望！打仗嘛，东境的那些软脚虾根本不够臣打的，臣的游龙枪都快生锈了！臣来想一想啊，这可是灭国之战，这份天大的功劳臣求之不得！”说着，他转头看向跪在那里的林湛，用一种极为轻松的口气说道：“林兄，如果你不想要这份功劳，那可就便宜我了！哈哈！”
不仅仅是林湛，一旁倾听的杨浩宇都微微的一皱眉把眼睛闭上了，至于云协从头到尾都是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眼神平淡，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别说的那么简单！”就像一只突然暴起的野兽，林湛抬头凶狠的瞪着杨宁，不得不说杨宁十分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从来不把别人的痛苦当一回事，他说的话有时候听着很顺耳，但他却过于自我了，不去理会其他人的感受，始终我行我素。
微微垂下眼看着林湛的表情，杨宁的表现依然是那么满不在乎，嘴边更挂起了一丝讽刺的笑容，他道：“林兄，你怎么了？我们都是军人，天生便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若是没有了战争，那我们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军队就像是一柄利刃，总是收在鞘中迟早都会生锈的，只有经历过金属的碰撞和鲜血的洗礼，这柄利刃才会更加的锋利！”慢慢的，杨宁的神情变得十分冷酷又带着一点威严。
他们两个在理念上有着很大的分歧，更何况林湛今天在情感上遭遇了很大的挫折，让他一时无法反驳杨宁的话，只能任由他去说，只听杨宁继续道：“林兄，说真的，你要是那么喜欢那个南楚公主，便带着她私奔吧！从今以后，什么事都不要管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只属于你们两个人的生活，不好么？”
说着，笑容又回到了杨宁的脸上：“灭楚的事呢就交给我吧，我保证肯定能做的比你好，无非就是杀人么？杀人我是行家……”
“这个我绝对相信，”霍云出声打断了杨宁，微笑着道：“在你的管理下，南境大军会化作最锋利的刀，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南楚大地上将不会再有一个站着的人，你在东境做的那些事连京城的人都有所耳闻，真是太漂亮了！”听不出霍云的这句话到底是褒是贬，总之他是说给林湛听的。
林湛明白霍云的意思，他是在提醒，如果将这件事交给杨宁去完成，会办的很迅速、完成的很好是错不了，但整个南楚都可能成为尸山血海，就像霍云所说的，大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这是杨宁打仗的风格，如果夏朝想要在南楚长治久安，过多的杀戮只能适得其反，而如果由一向性情温和的林湛来掌军，结果自然会好很多。
到了现在，林湛也明白，想要阻止伐楚已经是不可能了，如果说还有什么是他能做的话，那只有领兵灭楚，可如果那样做了，那么……他会犹豫，不止是因为赵梦桐，还是因为他本人对南楚并没有恶感，尽管他们是相互厮杀的敌人，但绝非仇恨那么简单。
那么长时间，林湛早已明白，所谓的战争不过是两个国家的政治博弈，为了领土、为了资源、为了财富，当中根本没有对错，但那些思想单纯的百姓们只知道，别人打过来了，不能不反抗，谁谁谁被杀了，不能不替他们报仇，结果是将本来只有各自立场的战争按照他们个人的意愿强行的按上了对错，甚至善恶和正邪。
也许百姓们都明白，只是不愿意去面对，如果他们需要一个去伤害别人的理由，那么只要对他们自己说“都是他们的错！谁让他们动手打我们的！是的，都是他们的错，如果我们不杀他们，就会被他们所杀！”这样的理由怎么样？
百姓们可以用这种理由去欺骗他们自己，但林湛却无法用它来说服他自己，战争本身就是错误的，所谓的对错不过只是那些需要逃避的人给他们自己找的借口而已，这真是无比矛盾的事，四年前的康州之战，林湛曾率军连连击破楚军，南楚二十万大军最后能逃回国内的寥寥无几，林湛因为此战的功勋被提拔为了安南大都护，他本该是战争的受益者，这个时候却如此的厌恶战争，岂非自相矛盾？
林湛依然犹豫着，他的心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这个时候霍云抬脚走到了面前，说道：“如果你现在需要一个逃避的理由，那我可以给你！”
只见林湛微微的抬起眼看着霍云，霍云道：“如果你不带兵出征楚国，我们就马上杀了那个南楚公主，这个理由怎么样？”
林湛先是双目一瞪，然后又微微的垂下了头，思考了片刻之后，语气幽幽的问道：“你是说真的么？”
“对！”霍云不假思索，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如果你违逆陛下的意思，那么那个南楚公主就别想活着离开洛京，我和陛下都不是会说假话的人，你可要想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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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一章 失魂落魄（）
这一刻，霍云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没有底线了，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在他内心深处滋生，但很快便被他自己驱散了，罪恶？这算得了什么，他早已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了，还用得着在意这小小的一件恶事么？可笑！
“怎么样？”见林湛低着头久久没有答话，霍云便问道：“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如果你是在担心，我们不会遵守承诺的话，那你大可以放心，我们从来说到做到！要不然可以让陛下给你一道圣旨，若是我们有违誓言，你随时把那道圣旨拿出来，当然即便我们真的违背誓言，区区一道圣旨是肯定奈何不了我们的！所以，你现在除了相信我们以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即便……”林湛万分严肃了眼神，轻声说着：“即便我自请卸去安南大都护之职，你们也会用这件事来要挟我么？”他现在情绪激动，心情郁结，连不客气的“要挟”二字都说出来了。
“不错！”霍云笑眯眯的点头：“不过，我认为你会答应的，因为你身上肩负的责任，和你对大夏的忠诚以及你内心的坚守，你会答应的，是么？”
是的，霍云说的很对，这个世界上林湛无法放下的东西有很多，赵梦桐只是其中之一，他不知道该放下哪个才是对的，或许是无论哪一个都不放弃，又或许是全部都放弃掉。皇帝的那句话让林湛印象深刻：“当我们手中握有这权力的时候，除了背负起这责任以外，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或许一开始，林湛便没有其他的选择，谁让他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便决定掌握这权力呢，一切都是有因果的，正是他昔日的坚持造成了他如今的无从选择。
这时候，一种无比沉重的疲累感袭上心头，他不想继续在这里跟他们说下去了，他垂着头，有气无力的道：“陛下有旨，臣遵旨便是！”说出最后一个字，似乎是将他全身的力气都抽光了，他无力继续与霍云和皇帝说些什么了，便道：“陛下，若陛下没有其他的事吩咐，那臣便先行告退了！”说着，便慢慢起身。
众人都能看到，最开始那会儿眼中闪着精光，看起来生机勃勃的那个青年现在整个人都好像一棵即将枯萎的草，眼中无神，身上无力，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想来大概是刚才的事给了他有生以来最重大的打击。
皇帝看他这个样子，恐怕今天也不适合再说什么了，便点了点头：“好，连日赶路，你也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还有另外几位，你们也可以回去了！”说着，他又把头转向另外三人。
“是！”只有杨浩宇和云协两人礼数周全，林湛得到皇帝的允许之后，最早一个人默不作声的转身向御书房外走去，接下来杨宁等三人也跟着走了出去，御书房中只剩下霍云和皇帝，还有那个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内侍。
“你觉得，他会想明白么？”皇帝一边看着门口，一边说道。
“想明白是不可能的！”霍云直接摇了摇头，然后转头对皇帝说道：“他虽然想不明白，但还是会照着我们所说的去做的，如果不是那样的话，那他就不是林湛了！”说着，霍云的嘴边浮现起了一道很有自信的微笑。
“不过，”霍云收敛起笑容，一个转折，又道：“那个狼崽子倒是名不虚传啊！”他所说的当然是指杨宁。
“嗯！”皇帝知道霍云所指，立刻笑了笑点头道：“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对除了打仗和杀人以外的其他任何事情都没有野心和企图，要说这四个人里，谁最值得我们放心，恐怕也只有他了！”
夏朝的四大都护中，徐朗、林湛和云协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稳重，可是同为大都护的杨宁，他的性格特征若要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狂”。他为人嚣张狂傲、不可一世，但在夏皇看来，他居然才是四大都护中最让人放心的那个！
这么认为，不是夏皇的眼光有问题，而正是因为他太了解杨宁了，还记得德宗皇帝时，名将王烈率军出征党项，但还没有出征他便向德宗皇帝索要豪宅和田地，满朝文武都说他“骄狂”，可唯有德宗皇帝看出，王烈此举恰恰是在表明他的忠心，显示他对财富很有兴趣，借此让皇帝放心。
后来王烈出征党项，大获全胜，德宗皇帝十分高兴，不仅厚赏了他，还将王烈诸子加官进爵，对这些恩宠，王烈则是照单全收，正是靠着这样的见地和态度，王氏一脉自帮助圣祖皇帝开国以来，尽管历代功勋卓著，甚至可以称得上权倾朝野，但始终没有像其他开国元勋般遭到皇帝屠戮，一直保存至今。
而就像王氏一族般，杨宁的所作所为在外人看来是血腥、残暴、毫无人性可言，他本人更是性格恶劣，但皇帝却始终能够容忍他……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霍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想着今天好像没什么事可以忙了便打算偷溜回皋园睡午觉，但他刚要迈步，耳朵却不知听到了什么立刻竖了起来。
霍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隐隐约约的他听到了琴声，随着他竖起耳朵仔细的倾听下来，这声音越来越明显，而且他感觉也越来越熟悉，然后他突然想到，这个声音不就是他在宴会上听到的么？
想到这里，他便全无了睡意，正好他身上穿着御林军铠甲，在宫中行动不受限，就算碰到了某些人要拦他，他也有皇帝的御赐金牌，往他们面前晃晃，看还有谁敢拦他！于是，他便来了兴致，顺着这个声音找过去，或许能找到那个弹琴的琴师。
霍云很是疑惑，也许找到了那个人，她可以帮他解惑，想着，霍云便顺着那个琴音传来的方向抬脚走过去。
既然那琴声已经随风飘到了御书房附近，那么想必那琴师便在不远处，为了争取时间，霍云脚下不禁加快了脚步，生怕去晚了一步那琴师便要离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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