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在场,沈媛必然已经知晓,不会误会吧?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杨浩有些担心,旁人怎么看无所谓,但沈媛……
心里正这样想着,沈放那边派人传来消息,请杨浩一家出游。
秋高气爽,风景宜人,倒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汴水秋风,乃是汴梁八景之一。
秋雨之后,河道水溢,碧波千顷,阵阵秋风吹来,波涌浪卷,水声清越。
乃是秋日东京有名的景致,午后杨浩一家乘坐驽马车驾,出南薰门时,沈放已经在道旁等候。
瞧见沈放骑着马,后面还有一辆马车时,杨浩便知晓,沈媛也同行而来。
那么,这秋游之邀是何人发出的呢?
“杨三郎,骑马吧!”
“骑术不佳,不过倒是试试。”
“尽管放心,我府的马温顺着呢,一路慢行,欣赏景色,你慢慢练习策马之术。”
沈放提出建议,并让随从让出了一匹马,杨浩欣然应允。
在古代,骑马是一项很重要的技能,尽早掌握很有必要。
于是乎,两人并辔而行,两辆马车跟随在后,扈从则护卫在侧,大黄狗则撒欢一般前后跑个不停。
自从上元节那次风波之后,沈家姐弟出门,扈从人数明显增加。
沈放提醒道:“杨三郎,你也今非昔比了,还是聘些扈从,出门带着吧!”
杨浩想了想,轻轻点头。
自己结下的仇家似乎不少,先前出入玉津园都有禁卫暗中保护,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看来招聘扈从保镖,确有必要。
一路前行,但见东京城外的田野里,百姓们正忙着秋收。
今岁东京的天气还算不错,庄稼涨势不错,农人们脸上都挂着丰收的喜悦。
一路向东,不多时便到了汴河沿岸。
但见水波滔滔,岸边芦苇荡漾,河面上舟船南来北往,帆影相继。
众人选了一处树木葱茏,视野开阔之处下车。
沿河的垂杨柳渐生黄叶,但尚不曾飘落,荻花摇曳,秋风瑟瑟,风景甚美。
远处有些地方撑起帐幔,马车停驻,显然也是富贵人家出游,且有女眷同行。
扈从们立即动手,选了平坦干燥之处,在地面上铺设了防潮的毡毯做点,支上案几,摆上了携带的果品蜜饯酒水,然后悄然退到一边。
小丫头杨雪跳下车,直奔案几,显然是心心念念各种果饯。
换牙期间,被杨浩禁食甜品,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还有沈媛姐姐撑腰,岂肯错过?
杨浩不过瞪了她一眼,不想小丫头立即便嚷嚷道:“三哥,你瞧瞧,到底是沈姐姐漂亮,还是那位绿袖姐姐漂亮啊?”
小丫头片子!
故意的吧?哪壶不开提哪壶,杨浩顿时有些尴尬。
杨田氏瞧在眼里,不由心中一动,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沈放也凑上前:“杨三郎,秋高气爽,风景如画,不知可否填词一阙,正好让……”
“你…”
“我怎么了?我是认真的。”
沈放一脸无辜:“我阿姐素喜诗词,你填一阙出来,让阿姐品鉴品鉴嘛!”
好啊,给我下套是吧?
杨浩白了一眼沈放,说道:“词没有,诗倒可以有一首。”
霜落秋声起汴河,西风袅袅白频波。
几番漾绿螺纹皱,千顷浮花镜面磨。
水叶流霞随客棹,芦花飞雪点渔蓑。
晚来照落天边宇,摇曳汀洲听雁多。
沈放没料到杨浩信手拈来,悻悻一笑,转身问道:“阿姐,此诗如何?”
沈媛也微微错愕,她素知杨浩聪明,思维敏达,却没想到诗文才思竟也如此敏捷,简直是全才。
“词句韵律均恰到好处,好诗!”
“杨三郎,你可以啊!”
沈放拍了拍杨浩的肩膀,低声道:“潘孝文他们去秋猎了,没邀你…
阿姐听说之后,也没让我去,说是邀你同游,想必是有话对你说。”
“哦!”杨浩点点头,若有所思。
“走,大黄,陪我钓鱼去。”
沈放叮嘱一句,转身招呼大黄往河边去,仆从已经备好鱼竿。
谁知大黄压根不理会,转身朝芦苇丛跑去,似乎还记着昔日一鞭之仇。
杨浩回头,沈媛已经缓步走了过来,不似往日女扮男装,而是一身锦绣衣裙,秋风拂过,衣袂飘飘。
没有过多妆容佩饰,却正应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清丽优雅,楚楚动人。
走近的时候,杨浩还闻到一股淡雅的幽香,正是自己送上的茉莉香水。
“沈娘子。”
“你的伤可都痊愈?”
“用过娘子的金创药,早已痊愈。”
“你用了?”沈媛有些惊讶。
“当然,娘子一片心意,岂可辜负?多谢娘子。”
杨浩这话倒也不假,不过用药的时候,伤口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说到底还是有沈娘子妙手调药之功。
“客气,还未恭贺杨楼开业大喜。”
“多谢。”
“听闻……”
“娘子别误会,绿袖只是和杨楼签订了五年契约,寄居表演而已,别无其他。”
杨浩也不知道为什么,慌忙解释,好似犯了什么错是的。
“哼哼…”沈媛立即掩住樱唇,险些笑出声来。
“啊…沈娘子,我……”杨浩讪讪一笑,倍觉尴尬。
沈媛眉梢含笑,带着几分意外喜色,轻轻摇头道:“没事,我是要与公子说另外一事。”
“何事?”杨浩见状,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
沈媛悠悠道:“听闻贵店的梨花白醇烈非常,名满东京。”
“不错!”
“那公子可有想过,麻烦…恐怕也要来了。”
第一一〇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麻烦!
果然来了。
沈媛一语成谶。
十月的一天,杨楼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四十多岁,山羊胡子,自称姓张、行五,东京街头人称一声张五爷。
“不知尊驾有何赐教?”
面对这位一登门,便指名道姓要见自己的客人,杨浩耐着性子接待了。
“杨公子,赐教不敢当,公子贵人多忙,小人就开门见山了。”
“在下素不喜拐弯抹角,请说。”
张五爷沉声道:“实不相瞒,在下受樊楼、任店、孙羊正店等七家店铺联合委托而来。”
好大的阵仗!
杨浩并非全无心理准备,但仍不免吃了一惊。
“哦?不知有何赐教?”
“梨花白,几家正店想与公子共同经营梨花白。”
果不其然,冲着酒来的。
“不知何谓共同经营?”
张五爷捋来了捋山羊胡,提溜不停的眼珠一闪,轻笑道:“各得半利,七家正店得朝廷准许,酒曲行销天下。
可借助商路渠道,将梨花白销往大宋所有州县,利润各占一半。”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人家以渠道销路入股,销售规模上去了,利润也会暴增。
可是……
上来就要拿走一半,未免有些过分了。
更重要的是,杨浩很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甚至有些恃强凌弱的态度。
“这个嘛…”
杨浩沉吟片刻,笑道:“不若这样,小店以大宗客户的优惠折扣,低价将的梨花白售卖给贵方。
至于贵方是在东京售卖,还是行销天下,悉听尊便,所得利润也皆为贵方所有。”
孙五爷眉头一动,盯着杨浩,脸色有些不大好。
两种模式,兴许短期内利润数额相差不大,但有着本质区别。
按照孙五爷的意思,那七家正店要得不仅是半数利润,也是梨花白半数的股份。
而杨浩却不愿交出股份,只是把他们当作一级经销商,利润可以让出部分,哪怕一半都可以。
但股权,命脉一定要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杨公子,这不大合适吧?”
孙五爷冷笑一声,让七家正店打工,自己躺着赚钱,这种话竟说得出口?
是太年轻犯糊涂?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怎么不合适?”杨浩笑着反问。
如此一来,孙五爷顿时明白过来,虽说杨浩只有十几岁,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岂能是无知少年?
“杨公子,当真不再谈谈?”
“上门谈合作,最起码有个诚意态度嘛,尊驾一句看不见,摸不着的渠道商路,就要一半。
如此之举,到底算是空手套白狼,还是巧取豪夺呢?”
听到孙五爷言辞中的威逼之意,杨浩顿时心生怒意,不再客气。
“杨公子不会以为自己是奇货可居吧?”
孙五爷冷声道:“别以为酒香不怕巷子深,没有几家正店点头,梨花白可出不来杨楼,更出不来东京。”
“是吗?”
“不信?走着瞧!”
孙五爷冷冷瞪了杨浩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压根没打算给杨浩讨价还价的余地,自然也不是谈判,而是实打实的胁迫。
……
梨花白会惹麻烦,杨浩早有预料。
封建时代,做生意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商业规则。
在大宋,权力地位与利益挂钩,相辅相成。
先前杨家开设的食府,售卖的肥皂、香皂、香水、奶糖、白糖一类的东西,一定程度上,是填补了大宋的某些空白。
很多人并未意识到起暴利程度,暂时不曾眼红,至少没有侵犯反倒旁人的利益,加之杨浩的出身背景,一直相安无事。
但梨花白问世,如同巨石落水,引起轩然大波。
华夏自古有饮酒习惯,酒水是暴利行业。
这也是大宋为何行榷酒之法,酒曲专营之故,其中利润可想而知。
而酒曲专营之权,则被授予东京为数不多的几家正店代理。
说白了,其实就是朝廷、皇家向权贵阶层分摊利益,换取支持的一种方式。
多年以来,一直顺利,几家正店与背后的主人都赚得盆满钵溢。
直到梨花白问世。
此酒醇烈,酒精含量极高,且入口滋味极佳,绝少杂质。
因其诸多优点,迅速风靡东京,成为诸多饮者,酒国豪客们的最爱。
有了梨花白,原本市面上低度数的酒水顿时被比下去,销量下降。
虽说杨楼每日售出的梨花白数量有限,所占市场份额时甚少,但其余正店都产生了危机意识。
长此以往,随着产量的提高,梨花白所占的市场份额会越来越高,到那个时候……
各家正店,以及背后的主人门对此颇为忧愁,同时也看到了一个绝好的商机。
梨花白是好酒,如果可以分其利,甚至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话……
他们去杨家作坊打探过,管理极为严格,所有工匠都重金签有保密契约。
关键是分工协作,除了杨浩本人,其他人并不完全掌握所有环节。
背后挖墙脚,压根没有机会。
也尝试过将寻常酒水提纯,醇烈程度倒是可以与梨花白一比,但口感差得太远。
最重要的是成本,一升酒要剔去大半的水分,成本是梨花白的数倍不止,如何竞争?
毫无疑问,杨浩手中一定有独特的酿酒技艺。
兴许是来自于睡神仙陈抟吧,不过在利益面前,也就顾不得所谓的神仙弟子颜面了。
何况,朝野上下有不少人都觉得,陈抟托其献种,不过是官家与杨浩唱的双簧,穿凿附会,蛊惑民心而已。
所以,孙五爷代表七家正店来了,态度强硬。
只要五成股份,半数的利润,在几家正店背后的主人眼中,当真算是客气了。
当然了,或许他们只是想徐徐图之,从五成开始,最后吞下大多数,甚至全部据为己有。
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干过不少,可谓轻车熟路。
至于杨浩会不会答应?
他有选择吗?
如果不答应,哼哼……
万万没想到,杨浩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拒绝了!
好大的胆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不客气了!
……
杨楼之内,“送走”孙五爷的那一刻起,杨浩就知道,风雨才刚刚开始。
他并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他早就期盼这一天的到来。
所没料到的只是……
第一一一章 杨字倒着写()
杨浩唯独低估了一件事。
那些正店,以及其背后主人的卑鄙程度。
原以为首次谈判不成,或许会有第二次,无论是稍作让步,还是另改策略。
即便谈判不成,首先得较量主要是商战,比如降价促销,相互挤兑什么的。
这方面,杨楼丝毫不惧。
现如今梨花白的价格与东京寻常一等酒水同价位,杨浩核算过,利润是超过百分之两百的。
即便降价一半,又有何妨?
那七家正店却未必受得了,自损一千,也最多不过杀敌一二百,着实不划算。
也不知是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还是欺行霸市已成习惯,直接跳过商业较量,直接背地里暗施卑劣手段。
十月底,东京连续死了几名醉汉,酗酒而死,饮的都是梨花白。
醉汉家人哭诉,自家男人还是如往常一般,饮了两升酒水,结果就一命呜呼了。
一定是酒的问题。
狗屁逻辑!
两升低度数的寻常酒水,与两升梨花白能同日而语吗?
杨楼售出酒水时,都会提醒梨花白过于醇烈,注意适量饮酒。
结果还是不改往日习惯,同样的容积,酒精含量翻了数倍,不是自己找死吗?
但家属不这么认为,固执认定是梨花白的问题,甚至直接抬着棺材,披麻戴孝来杨楼门口讨要说法。
不过几日,东京初雪之夜,又有两人冻死在东京街头。有人看见,出事之前他们在杨楼饮酒……
梨花白喝死人的传言顿时在东京不胫而走,门外又有死者家属哭闹,杨楼的生意大受影响。
麻烦,真的来了。
手段是如此卑劣,实在让人无力吐槽。
尤其是那些哭闹的死者家属,完全和后世无理取闹,故意碰瓷的医闹没什么区别。
给钱打发他们?
杨浩摇了摇头,断不可如此。
自己饮酒过量,与梨花白有何关系?
若是赔偿,或丝毫的人道关怀,都会被放大解读,岂非承认了梨花白有问题?
“不打自招”的事情绝不能做。
况且若开此先河,往后没个酗酒致死、致病之人都来闹事,该如何应对?
这就好比是得了肺癌,起诉烟草公司是一个道理……
驱赶也是不能,自己动手有恃强凌弱之嫌,报知巡街的开封府差役,结果瞧了两眼,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民间纠纷,不曾动手,无法管辖。
何况,死者为大。
焉能惊扰亡者,动人家棺材?
要是夏日还有个防止腐臭,传播疫病的由头,但现如今是寒冬时节。
对于这种不作为的行径,自是嗤之以鼻,却也不觉奇怪。
不得不说,这些家属胆子不小,明知杨浩有官身,杨楼几家股东都是世家子弟,仍旧敢来闹事。
背后要没有人唆使支持,那就怪了。
究竟是些什么人?如此无耻下作。
反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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