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从人群中通行，从车上伸出一根细竹竿，上面贴着用纸制作的飞蛾、蜜蜂，随风飘动，宛若蜂蝶飞舞。
……
一路前行，靠近州桥御街附近时，人流越发密集，可谓人潮涌动。
无他，盖因官家会出现在宣德楼上与民同乐，百姓争相前去一睹天颜。
且大内宫门前会有彩灯结起的巨大彩棚，绘有巨型图画，以五色彩结文殊、普贤菩萨，夸着狮子、白象、且五指内有清水喷出。
其水乃是用轱辘绞上灯棚高尖处，以木柜盛贮，随时放下，宛如瀑布下泻。
一旁则以竹、草缚成两条巨龙，用青布作为遮掩，竹笼之内密置万盏灯烛，望之蜿蜒盘旋，如双龙飞跃。
沈放一路侃侃而谈，介绍从工部侍郎之子处听到的小道消息，兴致高昂。
直到路过梁园之时，远远瞧见那里灯火璀璨，车水马龙，悠扬的丝竹声若隐若现，沈放经不住一声叹息。
杨浩瞧了一眼，便知有隐情。
果然，趁着杨雪和沈媛在一起说悄悄话，沈放凑过来低声感慨。
“上元节是大日子，梁园最为热闹……可惜阿姐要跟来赏灯…”
原来如此！
杨浩恍然：“所以你根本不是来谢我的，是临时登门找我打掩护？”
“嘿嘿，你也不亏，东京城里有多少公子哥想要见我阿姐一面而不得，你能陪着一起逛街赏灯，不错了。”
沈放低声道：“更为难得，阿姐没反对…你是不知道，除了我和亲戚家的表兄弟，阿姐对旁人从来不假辞色。”
“好吧，我很荣幸行了吧？”
“嘿，杨三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得了便宜，好像跟欠了你似的？”
说话间，两人打闹着走过，大黄狗兀自跟随在后，时不时东张西望。
它好像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但此时的街头人来人往，气味委实繁杂。即便大黄嗅觉灵敏，一时也难以辨别清楚……
所以不曾发现有两道身影尾随在后，更不知螳螂之后，还有黄雀……
第五十一章 街头遇袭（）
东京上元夜，灯火璀璨，流光溢彩。
阖城百姓携家带口上街观灯游玩，本来是极为开心的事情。
但每年上元之后，开封府都会接到多起报案——人口失踪。
失踪的大多是女子、孩童，在五夜的狂欢之中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有的是因为人群拥挤，与家人走散了，运气好的还能够找到。
但是大多数从此之后杳无音讯，兴许未来某一天，会在青楼见到一位似曾相识的妓子；
或是在街头小巷，看到一个隐隐熟悉，却身体残疾，楚楚可怜的乞索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东京百姓其实心知肚明。
华夏古代建城史悠久，城池排水系统相当发达。后世的赣州，始建于宋朝的下水道即便在千年以后依旧完好，发挥着行洪排污功能。
赣州尚且如此，东京自然更胜一筹，宏伟的城池下有四通八达的下水道。
下水网状若篆字“福”、“寿”，故而称之为“福寿沟”，因其空间宽广，渐渐聚集了不少见不得天日之人。
明明是藏污纳垢之所，专行阴损污秽，伤天害理之事，却偏偏对外称之为“福寿洞”。
这个阴暗的地下世界，与地上繁华璀璨的东京形成鲜明对比，却始终明暗共存。
东京城里每年有大量的人口失踪，以及很多污秽犯罪都是他们所为，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秘密。
开封府也曾试图清剿，但因福寿洞四通八达，难以完全掌控，以及其他一些各种各样的缘故，始终未能成功。
福寿洞里的烂污人仍旧逍遥猖獗，在不经意间悄然出动，行阴损之事，庆历四年的上元节也不例外。
牛二和张老四从汴河旁一处不起眼的洞口钻出来，悄然混进熙熙攘攘的观灯人群中。
旁人都在观灯赏景，他们却在东张西望，寻找目标。
今晚，他们期待能有不错的收获。
两个猥琐的目光不断从路过的女子、小孩身上扫过，品头论足，掂斤论两估价钱。
腰身不好不行，前凸后翘才能卖上好价钱；
这个模样倒还算周正，皮肤太黑，不值钱；
这孩子脏兮笨拙，不招人可怜，打断了手脚也要不到几个钱……
牛二和张老四不断摇头，偶尔看上一两个，也只能算中规中矩，卖不上好价钱。
他们已经许久没开张了，早就期盼着上元节抓两只肥羊，干一票大的。
牛二叹息一声，有些失望的眼神从人群中扫过，突然眼前一亮。
“老四，瞧那边。”
张老四顺势看过去，瞧见三个少年带着个小女孩，正在逛街赏灯。
小女孩白嫩干净，模样可爱，笑起来很讨人喜欢。
啧啧，这可是上等货。
不用生受折磨，挖眼断手脚，卖到勾栏里，鸨妇们会好生养着，绫罗绸缎，打扮的漂漂亮亮，还能读书识字，学琴棋书画。
和富家千金没什么区别，等长到十三四岁开了脸，没准还能成为名伎行首，才子名士，富贵公子争相追捧，一掷千金…
总之，能卖上好价钱。
“牛二，好眼力，不错。”
“你再瞧瞧旁边那个。”
“哪个？三个少年男子有什么好看的？”
“你仔细瞧瞧，那个是不是白皙娇弱些？”
“好像是！”
“没准是个女的…”
“你这么一说，看着倒是像…这般俊俏，若真是个女子，定是个美人儿。”
“纵然不是女子也不妨，东京城里有龙阳之好的富贵人还少吗？”
“看样子，我们今天运气不错。”
“嗯，要赚大发了。”
牛二与张老四满心激动，仿佛看到了两只肥羊，哦不…两块行走的金子，当即悄然尾随在后。
那边带着杨雪的杨浩、沈放、沈媛三人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人尾随，而且不止一路人。
走了一小会，杨雪便累了，加之年幼个子矮，视线被阻挡，所以赖在杨浩背上不下来。
“三哥，沈媛姐姐喜欢你。”
杨雪凑近了，冷不丁来了一句震撼非常的悄悄话。
“不许胡说。”杨浩回头，小声告诫。
“真的。”杨雪凑在耳边低声细语道：“上次沈媛姐姐在桥头悄悄看三哥，以前秀秀姐也是这样看大哥的…
年节的时候，秀秀姐也会跟着兄弟来我家玩，然后偷偷和大哥说话…沈媛姐姐，今天也是这样。”
“你小脑袋瓜里一天都在想什么？尽胡思乱想。”
“我没有…”
杨雪不服气道：“我刚才问沈媛姐姐，她都脸红了，秀秀姐以前也这样。”
什么？
看到前方沈媛的背影，杨浩大惊失色，这丫头也忒不知轻重，什么话都敢乱说。
虽说童言无忌，但天知道沈媛现在怎么想，又怎么看待自己？
“三哥，我说错了吗？”
“你…回家再和你算账。”
杨浩无奈叹息，心想着该如何对沈媛解释，这种事很难开口，而且容易越描越黑…
真是…
正在为难之际，只听大黄突然狂吠不止。
有事！
大黄素来不会无的放矢，杨浩立即抬头机警看向四周，但见有个魁梧大汉正快步走向路边小摊。
沈媛则正站在那里看饰品，对危险毫无察觉，杨浩大惊失色，顾不得放下杨雪，便快步扑了过去。
背着杨雪，拥着沈媛扑倒在小摊之上，刀锋恰好从背后划过…
杨浩立即翻身，将杨雪和沈媛护在身后，下意识抬头踢向大汉小腿。
变故发生的很突然，不过总算大黄及时示警，杨浩反应机敏，这才躲过了致命一劫。
沈放发现变故也是一惊，立即冲了上来，虽说花拳绣腿居多，但好歹学过几天武，摆出架势，倒是有模有样。
与杨浩一左一右，挡在沈媛和杨雪面前。
周遭的游人和摊贩吓了一跳，街头打架的事情常有，但动刀子的甚是少见，故而惊呼着四散逃奔。
有人呼喊着快些报官，上元夜为防发生火灾和纷乱，火情局、开封府、捧日军都派有人马在街上巡视。
不过在官差赶到之前，沈家的扈从发觉不对，先一步赶了过来。
为免扰了自家公子、娘子的游玩兴致，他们一直坠在后面，远远跟着。
那魁梧大汉瞪了一眼大黄和杨浩，心中愤愤，抢攻两下未能成功。
眼见扈从赶来，人多势众，情知已失去良机。又恐其他变故，当即转身窜去人群，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沈放长松一口气，转身问杨浩：“什么人？”
“像是在陕州袭击你姐姐的那些人…”
“啊，弥勒…”沈放不由吃了一惊。
“先看看你姐姐和雪儿…”
杨浩与沈放转过身去，顿时大惊失色，脸色煞白。
小摊之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沈媛和杨雪的身影，而且大黄狗似乎也不见了踪影……
第五十二章 有惊无险（）
躲在小摊后的沈媛和杨雪不见了！
杨浩与沈放瞬间脸色煞白，后背冷汗直流。
刚才袭击之人似是弥勒教歹人，那么……
难道那人只是正面袭击吸引注意，同伙悄然从背后掳走了沈媛和杨雪？所以他撤的那般干脆？
怎会如此大意？倘若真是如此……
杨浩满心自责，不敢多想，一股寒意不由自主从脊髓生起，彻骨生寒。
“你们可曾看到？”沈放眼睛瞬间通红，盯着赶来的扈从咆哮质问。
“不…不曾！”场面混乱，刚刚赶到的扈从纷纷摇头。
“找，快去找！”沈放大声疾呼。
自家大娘子失踪，扈从自也惊慌非常，当即分头在街上寻找。
“这边…”
沈放刚要跟着出去寻找，却被杨浩拉到了反方向。
“你确定？”
“大黄朝这边去了。”
虽然内心焦急，但杨浩总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黄多半是跟着追了过去。
故而询问了几位路人，果然有人看到两个可疑之人“带走”沈媛和杨雪，大黄狗紧随其后。
大黄先前似乎发出了吠叫示警，可惜自己下意识认为是向正面的歹人示威，竟没回头看一眼，哪怕一眼。
全然忘了“咬人的狗不叫”，大黄从不无的放矢，也从不虚张声势……
该死！
时间不长，有大黄跟着追寻踪迹，如果足够快，也许来得及。
但愿！
唯一担心的是对方有人接应，混入摩肩接踵的观灯人群，远遁而去，那可就糟糕了。
不想沿着汴河跑出去不远，瞧着一队兵马举着火把而来。
沈放和杨浩都一眼认了出来，领头之人赫然正是——杨怀玉。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沈媛和杨雪竟然也在，大黄狗正围着她们打转。
有惊无险！
杨浩与沈放长松一口气，几乎喜极而泣，快步迎了上去。
“沈公子、杨小哥。”
“多谢杨虞候！”
杨怀玉一脸爽朗笑意：“不必客气，职责所在，也是凑巧。如果一定要谢，还是谢这条黄狗吧！”
“敢问杨虞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夜奉旨巡视城中，听闻此间有人动刀，匆匆带队赶来，不想路上被这条黄狗拦住。”
杨怀玉笑道：“幸好某识得它是撕咬西贼的忠犬，跟着它到了汴水畔，瞧见二位小娘子在那处。
方知她们遇到了福寿洞里的烂污人，不过我赶到的时候，烂污人已经先一步跳河逃走，不曾捉到。”
沈放讶然：“福寿洞的烂污人？不是弥勒教…”
“什么，弥勒教？”这下轮到杨怀玉不淡定了。
杨浩道：“适才动刀之人可能是弥勒教歹人，在陕州便行刺过了沈娘子，幸好大黄识得他的气味。
却不知，怎么又牵连到福寿洞的烂污人？”
弥勒教歹人竟潜入东京当街行凶，还与福寿洞中人牵连，这还了得？
杨怀玉闻言，在现有事实基础上，下意识推测出这样的推论。
兹事体大，必须尽快上报。
“怀玉另有要事，不能多陪，派人护送诸位回去吧！”
“有劳了，多谢！”沈放欣然道谢，然后前去迎姐姐。
杨浩上前道：“多谢杨虞候，有件事还要麻烦尊驾。”
“杨小哥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杨怀玉没有因杨浩出身市井有丝毫轻视，得八王爷垂青之人，本就不寻常。
更何况顶头上司高继宣进宫回来，便安排了一队人马巡视上土桥，名为护卫八王爷安全。
可这个月老王爷统共去了两次，巡逻兵马却是天天都在，究竟是在保护谁呢？
先前或许可以说是为了防备西夏人报复行凶，但而今西夏使臣已经返回，也没见高继宣下令撤军。
作为杨家将的唯一传人，杨怀玉心思通透着呢！
再者，因为那件事，自己升任捧日军都虞候，仔细说起来或许应该感谢杨浩。
客气相待，是应有之理。
“今日之事还请杨虞候帮忙保密，毕竟涉及沈娘子和舍妹清誉。”
“省得，杨小哥尽可放心。”
杨怀玉欣然点头，他很好奇，杨浩不仅得八王爷垂青，莫名有禁军守护，看样子与沈家似乎也关系匪浅……
这个少年，深不可测的样子，有意思！
……
杨怀玉走了，留下一小队禁军，安全无忧。
杨浩走过去的时候，杨雪一下子便扑了过来，抽泣道：“三哥，有坏人。”
“好了，不怕，没事了。”
“那两个坏人臭臭的，把我的新衣服都弄脏了…”
呃……
这个愤怒点似乎有点……
不过也好，总归平安无事，也没受到太大惊吓。
“沈娘子，受惊了，可还好？”杨浩一边安抚杨雪，一边慰问沈媛。
“没事，无妨！”
沈媛神色略微憔悴，低声道：“多亏你推到我，避开那一刀…”
推到…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而且我问得也不是这个……
“阿姐，你们适才怎么脱困的？”
“许是大黄跟着，杨怀玉又带人过来，他们怕了…”
杨雪道：“是沈姐姐厉害，对那两个坏人说了几句话，坏人就害怕了，放下我们就跑……”
“阿姐，你说了什么，竟有如此奇效？”沈放不禁好奇。
沈媛显然不想多说：“没什么，我累了，回去吧！”
“哦…好！”
……
却说牛二与张老四从水里爬上岸，拖着瑟瑟发抖的身体，正欲寻洞口钻进去，却发现有人拦住去路。
“刀爷！”
看到河畔负手而立，脸色冷峻，半脸络腮短髭的中年汉子，尤其是左颊上那道醒目刀疤时，两人不由打个寒颤。
“瞧你们干的蠢事！”
“刀爷见谅，我们许久没开张了，好不容易遇到两个……又有人旁人顶着罪名，我们想趁乱神不知鬼不觉……”
“结果呢？”
“哪曾想，那条狗…纯属意外。”
“哼！”
“刀爷，我们错了。”
“错在何处？”
“不该招惹富贵人家…可是他们的穿着很普通，看不出来，哪想到……”
想起那个少女的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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