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蔡氏看着眼前的顾砚朝渐渐捻裙起身,神情竟然变得趋于平静,甚至是淡漠。
少女轻掸了掸裙子上的灰,随即极为谦恭的给傅老太太行了一礼,又转而给蔡氏行了一礼。
就在蔡氏有些愕然时,顾砚朝不再看身旁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只微微颌首,颇有忏悔之意道:“老祖宗,薛夫人,砚朝与世子虽是发乎情,却是止于礼的,从前是砚朝小,不知世子与储三姑娘的缘故,如今既是知道了,砚朝断无从中横插的念头,也绝无为人侧室的念头。”
话语落尽,众人皆怔然,尤其是一旁的薛原,竟有些震惊的偏头看着眼前的少女。
然而少女不再如从前那般羞赧的躲避他的目光,却是定定的目视前方,眸中极为坚定,丝毫不理会他灼灼的眼神。
有些事情,就是这般。
我盼你时,你从未在意,待我心死时,于我而言,你便也不过尔尔了。
傅老太太没有怒意,此时竟分外平静,寂静了片刻,终究眸光一软,转头唏嘘道:“既然如此,今日也不过是个意外,方才也是老婆子乱了方寸了,薛夫人见谅。”
蔡氏是见惯了场面的,如何不明白?
如此更好,眼前两个孩子,看起来并不像是越了男女最后那层界限的,这顾四既然这般拒绝了,她也正好不用舍着老脸去向宫里求恩赐,更不用去想法子给人家成北王府一个解释,也不用去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于顾家,于薛家,无异于两全其美,这样倒好。
天大的事,只要双方肯压下去,那便没事了。
“老夫人言重了,都是原哥儿的疏忽,该是请老夫人见谅才是。”
说到这儿,蔡氏又扫了眼众人,随即试探的看向傅老太太:“只是这事”
傅老太太自然明白蔡氏的意思,因而当即冷冷的逡巡了一眼。
“薛夫人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从我定国公府的门里传出去,但若定国府外起了流言”
“老夫人放心。”
蔡氏当即接过话来,颇为和气道:“今日之事,也绝不会从定国公府带出去。”
傅老太太眸中微微划过一丝光亮,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那便好。”
顾家不说,薛家不说,今日这事,便只会烂在落魁坊的院子里,起不到一丝风浪。
事情解决了,蔡氏也松了一口气,随即忙寻了借口起身,傅老太太自然要送。
眼见着人已走到了门口,傅老太太却是顿了脚步,声音却随即压了下来。
“今日起,若再惹出丝毫的事,便去京郊的庄子里住到出阁罢。”
话音落尽,众人自然知道这是在与谁说话,都不由缩了缩脖子。
哪知傅老太太随即转过身来,冷冷扫了一圈,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狠厉。
“今日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若有谁敢吐露半个字,便是将舌头拔了都不够。”
众人一听,当即身子一凛,下人们更是惊的跪在地上,惶恐道:“奴婢不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七章 处置落葵
待顾砚龄回到琉璃院,便瞧着院内气氛有些异样,当进了正屋,走至外间时,顾砚龄眸光一转,已是了然。
狼狈的落葵此刻颤颤巍巍跪在那,身子不住地发抖,当闻声看到进屋的顾砚龄时,惊惶的脸上顿时绽开了期冀,但期冀之下却是满满的忐忑。
“姑娘,姑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顾砚龄淡然的收回目光,步履平稳的走进了里间,醅碧扶着顾砚龄坐在了窗下。
“叫人进来吧。”
醅碧闻声自然明白顾砚龄的意思,给一旁的绛朱使了眼色,绛朱当即领悟地出去,下一刻便将犹如惊弓之鸟的落葵领了进来。
“姑娘,姑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饶了奴婢最后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落葵进屋一见着窗下坐着的顾砚龄,便当即连扑带跪的伏在顾砚龄脚下,却不敢去拉顾砚龄的裙尾,只得不停地磕头,声泪俱下,越求到最后便越发激动的难以自持,只能嘤嘤的哭泣。
“落葵。”
平淡无波的声音骤然从头顶传来,落葵身子勐地一颤,连哭泣都忘记了,只惨白着脸,颤颤巍巍的一点一点抬起头来,却是正对上顾砚龄带笑的眸子。
落葵瞳孔紧张的一缩,只见眼前的少女唇角带着玩味的笑意,话语却叫她越发害怕。
“你可还记得,上一次你所言的最后一次,是何时。”
话语落尽,少女眼波一转,唇角微挑,低颌看着脚下的人,似是等待着回答。
落葵两手紧攥,只觉得后嵴发凉,身上已是浸着冷汗,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或者说,
是不敢回答。
一样的人,一样的景,一样的话,可这一次犯的,却远远比上一次更能要她的命。
“奴婢,奴婢”
眼下的人支支吾吾,狼狈的不敢再往下说,身子越发抖如筛糠,薄衫弱女,看着倒是惹人怜,可此时落在顾砚龄眼里,却是更为心冷。
“落葵,自打上一次在园子里罚了你,你的心便已经靠向碧玺院了。”
落葵闻言眸中一震,惊恐的抬头看向眼前明艳的少女,原来,她所做的一切,大姑娘竟都知道!
见落葵这般,顾砚龄只觉得想笑,也难怪会蠢钝的被人利用。
那时顾砚锦若非心中自有盘算,她又岂会那样白做好人,将她引去园子里解救落葵,这便罢了,偷偷背着秦氏来给琉璃院给她告信的玉阑又如何招唿也不打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玉阑不过是怕到时候若与她一同去园子里,叫秦氏瞧见了,便知道是顾砚锦使得鬼,将气延至顾砚锦身上罢了。
“姑娘”
“落葵,我给过你机会,只可惜,你却拿着这些机会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了。”
落葵颤抖的声音被打断,身子不由升起寒意,只觉得一颗心都沉到了最底,越发寒凉……
顾砚龄好整以暇的将背靠了回去,不经意地挑起眼眸。
“奉国公世子第二次登府那日,为何我去了花园,便与世子,四妹恰好碰了个正着。”
落葵害怕地低着头,死死咬住下唇,不敢让座上的少女看到此刻的自己,而少女的下一句,却是彻底将她置于深渊。
“至于我贴身的玉坠儿,如何到了奉国公世子手中,如今你该最明白不过了。”
顾砚龄话语虽平淡,可越到最后,声音却越发带着几分寒凉。
今日没有人知道,从薛原袖中落出来的玉坠才是她的,而她大大方方拿出来的,却是顾砚朝的。
话音落尽之时,落葵陡然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明明是六月的天,她却像是在寒冬腊月里跪在雪地上一般,膝盖冷的生疼。
落葵再也顾不得旁的,膝行上前,裙子在地上擦破了也顾不得,不由颤颤巍巍拉着顾砚龄的裙尾,一张脸白的没有丝毫血色,泪水早已煳了脸,那哭嚎的声音已然透过隔窗传到了廊外,听到廊外的人也不由缩了缩脖子,害怕了几分。
的确,是可怜极了。
“姑娘,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求姑娘饶奴婢一命吧,奴婢是一时煳了心了,姑娘,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眼前的落葵狼狈不堪,一向爱美的她,此刻手上,裙子上沾满了灰尘,泪水更是将脸上的妆花了大半。
一旁的绛朱见此,丝毫未生出同情之心,反倒是厌恶地瞥着眼前的人,心下不喜更甚。
而从来都是心软宽容的醅碧,此刻竟也淡漠地垂着眸,看着与从前完全两个样的落葵,也只嘴唇抿着,不为所动。
顾砚龄扫眼脚下,见裙尾微微有些攥出的皱痕,眸中微冷,随即淡淡将裙尾从落葵手中抽了出来,语气轻缓而耐人寻味。
“落葵,你可知道一句话。”
见手中的裙尾骤然消失,落葵瑟缩的收回手,闻言更是不由一愣,待抬起头,却是见眼前的少女唇边凝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美目静静地凝着自己,说出的话,却是叫她血液都瞬然凝滞了。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注:此处修改引用《红楼梦》对晴雯的判词。)
见眼前的人呆滞在了那儿,顾砚龄再无漫话之意,当即道:“你若安分守己,我也自会给你挑个安稳的去处嫁了,可惜,你是一心要攀那常嬷嬷的高枝儿,想做个官太太,那便由不得一个命字了。”
落葵听了,身子一颤,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闻到平淡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绛朱,十岁生辰时,母亲送我的一套猫眼石头面里,少了一只簪子,你出去将所有人留在院子里,带着两个婆子去挨个挨个房间搜,叫人瞧瞧,是谁动了歪心思。”
说到最后,顾砚龄定定扫了落葵一眼,绛朱当即会意,应声出去了,而落葵脑子轰然,也是明白了顾砚龄的用意。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里的座钟一下一下走着,顾砚龄平静地坐在那,微微闭眼,似是在歇息。
醅碧立在一旁,不动不言,似是入了定。
而落葵此刻却是知道,今日她是再也逃脱不得了。
现在想起来,她才知道自己的可笑,自己的愚昧,可越想下去,她也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女心思深沉的可怕。
不过是十二岁,竟眼睁睁看着她做了一切而不言,直至今日,才叫她恍然醒悟。
原来,在连她都不知道的时刻,不,甚至是二太太和三姑娘都未察觉的时刻,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女就已经在一步一步引她们上钩,一步一步的撒开网,只等着冷眼看今日的鱼死网破。
想到这里,落葵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在不经意看到少女沉静无波的表情时,竟是由不住地一个冷战,不由自主地跪着向后移,仿佛眼前是什么洪水勐兽一般。
而原本因为被宋偃塞了**药,神情还有些昏乎的她此刻已是被吓的回了神。(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六章 母女的生分
夜色朦胧,屋外是浅草虫吟,静华院的屋内却是分外安静,透过垂珠帘,谢氏换了常服坐于贵妃榻上,左手肘微微倚在扶手上,右手构到案上那盏被揭了纱灯罩的灯台,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根银签,淡淡地拨弄着烛芯儿,屋内恍然更明亮了许多。
“这样大的事,你倒将我瞒的好。”
谢氏话语的尾音落到了空中,渐渐弥散,顾砚龄抬眸,谢氏并没有回头,仍旧看着那跳跃的烛火,只见那火苗被拨弄后更细长了些,烛影落在谢氏的侧颜上,安静温暖极了。
顾砚龄知道,谢氏这是在怪她。
“阿九怕母亲担心。”
“叮铃”
那根细长的银签被谢氏撂在了案上,发出了清脆而低的声响,谢氏转过头来。
眼前的少女臻静至极,两手捏着丝帕,静静搭在身前,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覆下一片阴影,如何能叫人想到,今日的她竟将二房将了好大一军。
“怕我担心,反倒是不怕出了事,该是什么结果?”
少女安静的再抬眸,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若是未有十足的把握,阿九就只能去劳母亲操心了。”
杀鸡焉用牛刀?
眼前这句话,少女是不动声色地将谢氏抬了几个高度来。
对于少女的回答,谢氏未显示出满意,也未显示出不满,只平静的收回目光,语气轻缓道:“下一次,我不希望再这般擅自做主。”
“是。”
顾砚龄从善如流的点颌,谢氏眉间才松缓了些。
“母亲。”
少女柔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谢氏顺目看过去,却见少女颇为平静道:“落葵,留不得了。”
谢氏听完,毫不在意道:“那便寻个由头打发了,只叫徐嬷嬷去帮你便是,落葵是老太太的人,以我的名义好些,终究如今这中馈掌在静华院。”
“阿九谢过母亲。”
当少女眉目低垂,恭敬地从座位上起了身,极为有礼貌地敛衽行了一礼,轻然应声时,谢氏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蹙,随即又舒尔平静。
“母女之间,还要这般生分。”
闻声的顾砚龄微微一愣,抬起头正对上谢氏幽深的眸子,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了,回去歇息吧。”
没等顾砚龄回话,谢氏便淡淡收回了目光,丢出了这句话。
顾砚龄自然应了声,起身欠身行礼,这才转了身。
然而她却不知道,此刻的谢氏却是抬眸一动未动的看着她,看似平静如常,眸底却淡淡划过一丝黯然。
“嬷嬷,去将那盏琉璃绣球灯取来。”
谢氏略显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徐嬷嬷在谢氏身边几十年,如何不明白谢氏内里的意思,无声看了眼少女在灯下的倩影,随即眯眼笑道:“嗳!”
顾砚龄闻言,步子也是一顿。
“七月初便要动身去陈郡,如今也不过七八日了,东西也要尽早收拾了。”
陡然听到背后再一次传来谢氏淡然的叮嘱,顾砚龄再转身应是时,谢氏已然收回目光,拿起了一卷书自顾自的看了。
顾砚龄也未曾多想,这时徐嬷嬷也走了出来,上前笑着道:“奴婢送姑娘一截儿。”
顾砚龄闻言抿唇一笑,也是应了,又给谢氏行了礼,徐嬷嬷便分外亲和的挽了上去。
走至廊下时,徐嬷嬷将手中的绣球灯给了醅碧,随即看向顾砚龄道:“姑娘,太太这是担心夜深路黑,这灯便叫醅碧拿着,照的也亮些。”
醅碧忙接了过来,顾砚龄问问点颌,柔声道:“嬷嬷快回去吧,这会子了,母亲也该倦了。”
徐嬷嬷笑着点了点头,顾砚龄这才转身拾阶而下。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身影裹着绒绒的暖芒。
徐嬷嬷看的出来,太太心里是念着姑娘的,只是,太太这么多年,放在钰哥儿身上的心思太多,这是忘记该如何对大姑娘好了。
当顾砚龄走出静华院时,不由慢下了步子,停在了夹道中,默然不语。
“姑娘,怎么了?”
一旁的醅碧和绛朱有些奇怪的交换了眼神,过来片刻,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声。
顾砚龄收回思绪,随即道:“无事,走吧。”
醅碧和绛朱见此更是莫名,但终究什么都未问,敛着步子跟了上去。
然而看似平静的顾砚龄此刻心下却是第一次觉得疑惑。
母亲今日,的确是奇怪了些。
……
而当徐嬷嬷转身打了软帘回屋,却是见屋内烛火跳跃,纱灯罩仍然搁在桌上,谢氏手里捏着的书早已被撂在一边儿,徐嬷嬷眼角噙着温暖的笑意,正要说话,却是骤然发现,谢氏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那缥缈的烛火,竟是入了神。
徐嬷嬷不由一愣。
太太,这是怎么了?
“太太。”
屋内骤起的声音打断了谢氏凌乱的思绪,美眸微微一动,随即“嗯”了一声,淡淡地侧首。
“送走了?”
徐嬷嬷笑着上前,一边将那纱灯罩小心罩上,一边道:“太太放心吧,姑娘回去了。”
谢氏闻言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便又归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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