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枭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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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 枭霸-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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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势略是平斜,其间生长着杂草矮树,土色黄褐中嵌突着岩石,而那条由上淌下的泉水,
  便在高地的底部汇成一道溪流,遗憾是,水色都不见清澈。
  燕铁衣望着眼前那条丈来宽,混浊泛贯的流水,心里大大的恼火起来,他不由发了
  楞,干脆调转了头,沿着岸边丛生的杂树野草朝上游走,他打算直溯源头,在泉水下挂
  的所在找口干净水喝。
  上下颠晃的只出去里许远近,燕铁衣已被溪水对面的一副景像吸住了视线——那是
  一辆黑漆的,铁壳包镶硬木的马车,东窗上还嵌着铁栅栏,看样子,这是一辆双辔马车,
  但是,拖来的两匹马却不知去向,连辕杠都折断得不成话了。
  车身像是经过了翻滚撞击,顶盖全飞了,左右车壁也凹剥斑斑,车宅压扁大半,另
  有一部分业已碎裂,它前半段浸在溪水里,后半段便斜搁在岸边一块突石上,草蔓树丛
  拾映车身,部份可在它的驭座后方车皮上端发现受了刮擦的几个白色模糊字体:“西豊
  县衙禁戈”。
  停下马来,燕铁衣顺着车身的方向上望,但见由高地沿断层斜面而下,一路尽是折
  枝断草,崩土滚石,好大好长的一条凌乱痕印,不用说,这辆车乃是从上面翻滚下来的
  了。
  燕铁衣同时也知道,这乃是一辆送人犯的囚车,由车上的字迹显示,这辆囚车是属
  于“西丰县”县衙的。
  那辆囚车便静静的斜倒着,没有响动,也没有人迹。
  但是,人呢?囚车总不会无缘无故的从“西丰县”跑来这里,又怎会连翻带滚的掉
  落这十多二十丈的坡地呢?
  略一犹豫,燕铁衣下了马,飘身过溪,这一靠近,他便闻到空气中宛似凝结了般的
  血腥味了,顺着血腥味看去,王爷,敢情车尾部压扁的那一段里,也同时压扁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身体扭曲成与车尾挤压的形式相吻合——活人是不会这等顺从的摆了此般姿势
  的,更不必说那流沾四周,业已半涸的那大滩血迹了。
  人凑进了些,于是,燕铁衣发现另有一个人的躯体伏卧在车底下,脑袋碎裂得宛如
  一个烂柿子,红白交杂,血肉模糊,他不用再看第二眼,就知道车底下的这一位不须再
  糟蹋食粮了。
  他正在猜测车箱之内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况时,一声微弱的,沙哑的呻吟声突然
  像游丝一般,震人心弦的传了出来。
  怔了怔,他在想:“哎,敢情尚有人活着,这家伙也算命大。”
  飞身跃上空了的车柜木边,燕铁衣看见车简一角并叠着两个人,上面的一个凸目咧
  嘴,面色灰青,脑袋一半缩进脖子里,全身软塌塌的像滩稀泥,下面那一位,哈,却竟
  还在微微颤动着。
  当然,下面那个是活人了,方才的呻吟声,想必也是由他口中发的了。
  轻轻落在车内,燕铁衣搓着手道:“压在下面的这位朋友,你还活着么?”
  那人立时有了反应,全身又颤动了一下,同时透了一大口气,显然还费了好大劲力
  才挣扎出了声:“我的皇天……可算有救了……是那位老兄……请帮帮忙……把上头这
  个家伙移动一下……真压死我啦……”
  燕铁衣一脚踢开了压在上面的那具尸体,道:“朋友,你似乎活着,你上面的这一
  位早就断气喽!”
  那是个体形粗壮的人,他原来俯卧在车箱一角,重压消除之后,他十分吃力的翻坐
  过来,正面朝向了燕铁衣——。
  呃,这却是生长得好一张威猛面孔的人,团字脸膛,透视着古铜色,环眼如铃,挺
  拔的鼻梁下面是一张略呈方形的嘴,虬髯似戟,粗黑蓬张中根根见肉,但是,他却穿著
  一身土蓝布囚衣,翻坐之际,金铁铿锵,居然双手双足上还载着尸长的手铐脚镣!
  这人额角上肿起好大一个紫色,脸孔也有几处瘀青,除此之外,好象并没有别的创
  伤,比起其它几个人来,他已经是太过幸运了。
  瞅着对方,燕铁衣一笑道:“看情形,你们是从高地上头翻车下来的?”
  那人深深吸着,嗓门仍有些沙哑:“不错,连翻带滚,人在车箱里,就像是腾云驾
  雾一样……这辆杀千刀的囚车,对他们说等于棺材,但却罩不住我。”
  燕铁衣道:“高地上也有道路,怎会翻跌到下面?”
  那人直率的道:“我想是一边的车轴断了,车身突然倾斜,拉身的两匹马受惊狂奔,
  不听驾驶就这么冲着断层的一面飞车而下。”
  笑了笑,燕铁衣道:“你受伤不算太重吧?”
  连连点头,对方道:“还好,除了脑门上起得一个大包,头脸碰肿了几处,尚没有
  其它不妥,内腑未遭波及,骨骼还完整,就只脑袋子有点晕沉……”
  燕铁衣道:“这是由于撞击滚动的影响,休息个一天半日,便会恢复正常了。”
  那人真心诚意的道:“老兄,你救了我,我十分感激你,看你模样,也似个道中人,
  尚请你留个万儿,山高水长,日后必有补报。”
  摆摆手,燕铁衣道:“这倒不必,还未请教朋友尊姓大名?”
  那人爽快的道:“‘风铃黑戟’朱世雄就是我!”
  端详着这人,燕铁衣颔首道:“朱世雄?原来你就是那个横行大江南北,专做单帮
  买卖生意的独脚大盗‘风铃黑戟’?”
  朱世雄忙道:“我做无本生意也是劫富济贫,锄恶扶弱,表里一致的替天行道,决
  非那般挂羊头卖狗肉的欺世盗名之辈可比。”
  燕铁衣笑道:“不错,我也听说过你是一位侠盗之属,还听说你剪径落草以来,捞
  了大起钱财,却都左手进,右手出,周济贫苦去了,自家经常搞得身无分文,连打壶老
  酒都得当东西!”
  咧嘴笑了,朱世雄道:“惭愧惭愧,奈何我就是这副穷德性,口袋里多了几两银子
  便觉累赘得慌,不分光了不轻快,但好歹这些年来还混了个‘心安’。”
  燕铁衣赞许的道:“积财那如积德?朱兄,你的确是个人物,是条好汉!”
  朱世雄哈哈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是老兄把我高抬了。”
  目光一转,燕铁衣道:“然则,朱兄英明半生,纵武天下,却落得这副光景?”
  神色顿黯,朱世雄不由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我太过粗心大意,个多月前劫了
  ‘金坛府’首富顾齐三一票,孰知那顾齐三不但和‘金坛府’的知府是拜把兄弟,更是
  皖境六府十三县的总捕头‘大鹰爪’姜宜的表亲,这一来纰漏大了,‘金坛府’衙门固
  然逼着追缉,姜宜这老小子也发动了他手下大批狗腿子,他的门生徒弟,甚至武林同道,
  像搜翻了天似的大肆搜寻我。”
  燕铁衣的表情忽而有些怪,他默然俄顷,接着道:“‘金坛府’知府那个官儿不算
  什么了不得,但你得罪了‘大鹰爪’姜宜却颇为麻烦,姜宜此人不但本领强,心计多,
  决非时下一般六扇门的酒囊饭袋可比,他为人处世也极为方正,讲道义,论是非,没有
  官场中狗屁倒灶的那套玄门,据我所知,姜宜的办法不但在公衙里行得通,外面黑白两
  道上他也很兜得转,这是个极具实力的人物!”
  朱世雄苦着脸道:“可不是么!便在大前天,我在靠北边的‘姑子集’遇着一个同
  道朋友,那小子一见我就表热络,套关系,坚欲请我喝两杯,我不疑有他,跟着到了一
  字小酒肆,谁知这一喝就人事不省啦,待醒过来,便成为你如今看见的这副德性,衣裳
  也换了,家伙也没有了,手铐脚镣倒全套上了身,就这么坐在囚车里一路晃了过来……”
  燕铁衣道:“可是你那‘朋友’出卖了你?”
  朱世雄恨声道:“这还用说?娘的,那小子以后别再让我遇上,否则,我要不剥他
  的皮,抽他的筋,我就不算是人生的父母养的!”
  往周遭看了看,燕铁衣道:“‘姑子集’隔着‘西丰县’最近,难怪是由‘西丰县’
  衙派囚车解送你了,他们一共派了几名解差?”
  朱世雄道:“共是四名,两个在车里,两个在前座,对了,老兄,你已经发现了几
  具尸首?”
  燕铁衣道:“三具。”
  想了想,朱世雄笑道:“还有一个,大概是车子翻落时,不知摔到那里去了!”
  燕铁衣道:“你的运气也真叫不错,那三个解差死状之惨,有两个甚至连身着公门
  长衣都辨别不出了,而你却仅遭皮肉之伤,活蹦乱跳的精神好得很!”
  赧然一笑,朱世雄道:“在车身翻落的一剎那,我业已运上气啦,四肢百骸便不如
  精钢也似生铁,自是经得起碰撞,不像这几个花拳绣腿的鹰爪般,既没有这等的修为,
  当然后果也就有了两样。”
  燕铁衣忍住笑,道:“是的,朱兄功夫硬扎,修为深厚,乃是众所素知,如果在含
  蓄上再略加谨慎,则便益加完美了!”
  朱世雄舐了舐嘴唇,道:“不瞒老兄说,我这个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直楞楞的
  脾气,生平行事,最见不得那等皮里阳秋,转弯抹角的把戏,这多年来,就是因为个性
  使然,挟了不少纰漏,却也交了不少朋友。”
  燕铁衣略一沉吟,道:“这样吧,朱兄,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我替你出
  个主意,看看能否化解这场争端,免却这遭麻烦,你认为如何?”
  朱世雄忙道:“这敢情好,老兄,我正是求之不得,被姜宜那老头这么邪缠一通,
  就好比阴魂附体,走到那里都吊着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憋得慌,这老小子人手多,眼皮
  活,我实在也不愿招惹他。”
  燕铁衣道:“不过,你总得与我合作才行。”
  朱世雄连连点头:“这个当然,老兄,你成心帮我,我岂有反着来,扯你后腿的道
  理?”
  燕铁衣道:“先请告诉我,你在‘金坛府’首富顾齐三那里,一共劫了他多少财物?”
  翻动着眼珠,嘴里念念有词的咕哝了一阵,朱世雄追怀着道:“两尊三寸玉佛,一
  座五寸翡翠马,半尺红珊瑚树一对,青铜雕龙纹古香炉四只,琥珀杯十二只,猫儿眼宝
  石约莫三十来粒……百年老燕二十盒,名人电轴十一卷,上佳鼠须笔百余支,鸡血石七
  十来颗……还有若干玛瑙戒指,玉坠,罩环……还有黄金千多两,银票大概也有三万余
  两的数目。”
  燕铁衣有些发怔的道:“你这不止是在打劫,朱兄,你等于在给姓顾的搬家了,连
  青铜香炉也要!”
  朱世雄赶忙解释道:“那四只青铜香炉形式古拙典雅,是颇有来头的古董哩,老兄,
  我是识货的行家,知道东西贵贱,四只青铜香炉的价钱不啻买舍同值,上门收赃的老行
  家眼皮上下一放,他可就连嘴都张大了,活似要将香炉生啃了一样。”
  燕铁衣失笑道:“真不简单,看来干无本生意,也得具备某方面的专门本识才能混
  下去了……”
  朱世雄得意洋洋的道:“这可不是胡说瞎扯的,老兄,在这一行,至少得把一般贵
  重玩意之所以为贵重的窍门先弄清楚,下起手来,才不会叫人看成孙头,而且收获也较
  丰富,譬如说吧,顾家摆设在花厅里的这四只尺长青铜古香炉,表面上看起来毫不扎眼,
  大不了是四只青铜香炉罢了,可是再看它的外形,雕琢的花纹,铜质的色调,炉底与炉
  沿内侧的暗铃,便可知道此物的确实身价了,老古人在很久以前即已说过:‘人不可貌
  相,海水不能用斗量之。’检定真正有来历,有名堂的宝物珍品,也合得上这两句话,
  打眼一瞧很平凡的东西,却往往价值连城,若是视若不见,弃之如蔽屣,不独会被苦主
  识为九流蟊贼,卑陋小盗,就是自己也对不起自己哪。”
  燕铁衣笑道:“学问不小,真个学问不小。”
  似乎已经忘了自身所处的环境以及尚未了却的无限麻烦,朱世雄越说越起劲了,他
  口沬横飞的道:“走他娘半夜摸进顾府,先捆起两名守夜的下人,然后,自落脚处的花
  厅,又到了顾老儿的书房,书房里的藏书倒不少,也有善本和名家手抄的册子,我翻了
  翻,值钱的不多,亦就懒得费功夫了,但顾老儿书桌那上座翡翠马却是珍品,说不得笑
  纳,笔架上九只‘湘妃竹’制笔的各式粗细白毛鼠须笔,也是价值不赀的好东西,虽然
  用过,仍卖得出大价钱,我又流览四壁,哈,共是十两幅今古名人的字画,其中有一幅
  泼墨的巨荷图都有了烟黄水渍,我舍而不要,把剩下的十一副全拿了,书房的檀木格架
  上另有摆设观赏的琥珀杯,玉佛像等等,我拋下若干光彩花色形貌取胜的鲜亮瓷品,只
  挑了这两样,对了,还有立柜和抽屉,打开,看,乖乖,上托的猫儿眼宝石,上好的鸡
  血石,封妥筒装的全新白毛鼠须笔,我老实不客气的通通要了。”
  燕铁衣道:“满载而归,可不是?”
  朱世雄哈哈笑道:“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去了顾老儿书房,又到他的寝居,两老
  口子也不用绑,更不用吓,早就全身打了哆嗦,我看他老夫妇的模样,怕再加逼问会惊
  死了人,干脆自己抄搜,还算不错,箱柜里有金锭,银票,老蔘、镜的首饰盒里还有玛
  瑙戒面,玉坠,翠环,我打了一大包,待要出门之际,偶然看见房角的高几上并排一对
  红珊瑚树,这玩意也是热门货,顺便就一遭带走了。”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怎的不到库房再打一转!”
  朱世雄叹了口气,道:“大概是被我捆倒的那两名守夜人挣扎束缚跑去传警了,我
  才从顾老儿的寝舍出来,外头业已锣敲响,火把通明,鸡毛子喊叫的乱成一团,我看,
  不是路数,来不及再去库房,只好就这么离开,你不知道,光这些东西已经够重,我独
  个进出,也是背连了三次六遍搬上停候在暗处的马车。”
  燕铁衣喃喃的道:“居然还赶了车去行劫。”
  朱世雄道:“顾老儿是大户头,我在尚未动手之前就晓得所获必丰,不是只用一匹
  马驼得了的,所以先做准备,弄了辆去车搬连,结果固不尽如人意,一辆车没装满,好
  歹都也装实了近半。”
  燕铁衣道:“你伤了人没有?”
  朱世雄颔首道:“第一趟把四只青铜古香炉弄出来的辰光很顺利,到第二三趟进出
  的时候就多少费了点手脚,顾家那些二流子护院保镖之属竟向我包抄拦阻,我急着脱身,
  只好放开手脚放倒他们七八个人。”
  皱皱眉,燕铁衣道:“有否伤亡?”
  朱世雄想了想,道:“被我放倒的那些人,受伤大约是免不了,至于送命倒还不至
  于,我下手的时候,自信分寸拿捏得很准。”
  燕铁衣道:“但愿是如此,否则就不好讲话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朱世雄急切的道:“对了,老兄,你方才不是说要帮我出主
  意,筹思个什么法子化解这桩麻烦么?你尚未告诉我你要使的那一条好策呢。”
  燕铁衣道:“我既然说过这话,当然一定替你效力,但你也别忘了,我虽有法子帮
  你,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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