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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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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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饭之时,惠娘静静地站在一旁服侍,果如婢女一般,递茶递水,未有一丝怨言。

容娘不语,守中瞧了一眼,吩咐道:“惠娘,你自去用饭吧,不需如此。”

惠娘咬唇,福了一福方才离去。

用过饭,邱庄头在廊下立着,禀些庄上事宜。这几年庄子又大了些,加上守中获得的赏赐,后来陆陆续续买的,以及进之那点地,居然有了千来亩地。

“不晓得主家明岁打算如何种地,周围几处庄子,连着济王庄上,都瞧着咱家哩。”

这几年徐府的庄子上折腾的花样多了,其实主要赚钱的还是种稻种麦,以及邱庄头的养猪大业。牛陆陆续续有了十七八条,不能买卖,只是使用方便罢了。

容娘问了问庄上事宜,邱庄头自然不分大小,详细答了。守中在一旁听的认真,忽地插嘴道:“收成低的稻种少种些,多种收成高的。”

邱庄头楞了一愣,容娘想了一想,似笑非笑地看了守中一眼,晓得他不知农事,接话道:“冷水香只沿河的围田种吧。旱田仍种麦,其余良田,皆种占城稻。”

此是撤了良田里的冷水香之意。邱庄头有些不舍,容娘解释道:“北边几个县又荒废了,难免少粮。若咱们县里都种冷水香,到时寻常粮食也难买到,你叫佃农到哪里拿冷水香换粗粮吃?若是收入少了,便叫他们多喂些牲畜便是。”

邱庄头大悟,连连点头,称赞主家慈善。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相知

“哥哥想来见我么?”

“很想呢。”

“哥哥什么时候能来见我?”

“待你及笄,哥哥行了冠礼,你们便可相见了。”

“哥哥会捏泥人么,会捉鳅鱼么,可会网鱼,赶鸭子,放牛?”

媗姐儿的细长手指头一只只扳倒,将她见过的魏家几个小子会做之事一一数出来。

容娘抚了抚她的头,莞尔道:“他会射箭,会蹴鞠,会打陀螺,还会写字,会读书,会很多事情呢。”

“读书不好玩,不如捉鳅鱼!”媗姐儿的嗓子脆脆的,稚气十足。

容娘眯了眼睛,看帘外空旷的田野。一兜兜的稻茬,齐齐整整,横成行,竖成列。阡陌交错,间列沟渠。一蓬蓬黄的白的野菊花,挤挤挨挨的,无人理睬,亦开得热闹。田间吃草的牛,悠闲自在,尾巴一甩一甩的。

“捉鳅鱼自然好玩,但读书亦有乐趣。书中会讲各种各样好玩的事情,不比捉鳅鱼差呢。若是无人陪你玩时,你识了字,书中的姐儿便能与你玩耍了。”

媗姐儿巴掌大的脸上现出向往的神色来。惠娘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小心翼翼尚且来不及,怎肯放任媗姐儿与村野小儿玩耍?村中的小儿,又怎敢如田埂草坪之上那般放肆来宅子里闹腾?

多数时光,她是寂寞的。

屋外牛叫,她会问:“惠姨,哞哞叫的是甚么?”

“惠姨,甚么嘎嘎嘎的叫唤。是鸡么?”

“惠姨,他们唱的甚么,好生难听?”

“带我去瞧瞧,惠姨。就一会儿?”

……

媗姐儿想了想,仰头问道:“也会有社戏么?”

容娘抿嘴一笑,想起上回村中秋社时,她一个人偷偷溜出门看戏的事情。

“也会有社戏。”

媗姐儿咧嘴。开怀笑了。她瞅了瞅容娘,觉得这个娘也不坏,不想四姨说的那般坏。

“你若不打我,像今儿这般待我好,带吃的玩的与我,我仍叫你娘。”

细长的眼睛里露出得意的光来,似是赏赐了容娘一件多么荣光的事情。

容娘又好笑又好气,正色道:“打你,是因你的任性。险些将屋子给烧掉了。怎么。你如今仍不知自己的错么?”

媗姐儿知晓自己说错话了。很是气馁的低了头。在这个娘面前,自己从来就占不到便宜!

容娘瞧着那个低垂的小脑袋,心里又有点软了下来。

“若是靖哥儿做错了事。也会挨打挨训的。”

媗姐儿转身,攀了车窗。并不回话。她身子瘦,肩膀薄薄的,从侧面看过去,能看到尖尖的下巴。

半响,媗姐儿塌坐下来,脸上黯淡无光,扁嘴道:“若你自己有了姐儿哥儿,可还是我娘?”

容娘一怔,不知小小年纪,为何如此敏感?但那小人儿垂头丧气,似乎很不安的模样,瞬间让她无比的心酸。她伸手将媗姐儿抱在自己怀中,道:“自然。若有了哥儿,你便是长姐,靖哥儿便是大哥。——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不好么?”

说到后头,容娘的不由心中一颤,酸酸的酥麻感从心尖上颤抖着传开,传到手指上,脚趾头上,连身子都忍不住轻轻的颤动起来。

有个哥儿姐儿,自然是极好极好的。最好也是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宽宽的额头,便如外头车辕上坐的那个人一般。一笔一画,一眉一眼,她在心头已然描绘了许久,再不会有丝毫差错。可是,这样的一个小人儿,为何还不来?

媗姐儿不解地盯着她看了一时,蓦地朝车帘外头喊道:“阿爹,阿爹,你进来,娘怎么了?”

容娘慌不迭地去捂她的嘴,那边车帘已被揭开,坐在车辕上的守中看了过来。

容娘垂了眼睛,轻声道:“无事。你这孩子,嚷嚷甚么呢。有些凉,娘头疼呢。”

守中朝旁边不知所措的春雨抬了一下下颌,示意她出去,自己弓身进来。他身量高大,瞬时车厢内显得十分拥挤。

守中将媗姐儿丢到外头,交给春雨,方才转头去看容娘。

容娘却侧头去瞧外边,只留给他一个纤柔的背影。乌发累累,只挽了一个寻常的云髻,簪了一支赤金扁簪,别无修饰。耳边青丝虚虚地往上拢,露出修长秀气的颈项。

守中揽了容娘的肩,将她的脸压在自己的肩上,耳语道:“哥儿姐儿都会有,你一急,他们就跑了。耐心等着,嗯。”

容娘羞得脸上滚烫,晓得他在外头全都听见了。她闭了眼睛,只装什么都不晓得。

守中嘴角慢慢的弯了起来,长腿蜷曲,将容娘抱在怀里。面对面,盯了她的眼睛,缓缓道:“要几个有几个,——都是你的。”

容娘蓦地抬头,惊讶万分地看了过去。他的眼里皆是了然的笑意,黑眸幽深,住着她的影子。

原来他知道,他懂!

容娘的唇轻轻地抖着,心里不可思议,喜悦如风,一阵翻过一阵。一颗心,全都被他征服!

腰上的手稍一使劲,容娘不由自主地靠上他的肩头。心中沸腾,车轱辘哐啷哐啷的响声,帘子外媗姐儿叽叽呱呱的说笑声,驴子不时的打着响鼻,道旁渠中的水声潺潺,全都变得遥远而陌生。

只有这个温暖的怀抱,坚实的肩膀,熟悉的味道,是她心之向往,魂之所依。

容娘的牙齿轻叩,好不容易克制住了,便攀住他的脖子,往他的肩上一咬。重重的,重到自己的心都缩紧、战栗。

肩膀随之一绷,继而悄然放松,任她咬着那处。大手却扶了她的背。将她紧紧地压往胸膛。

不过一时,容娘松开,不好意思地咬唇,勉强抱怨道:“太硬了。崩牙。”

湿漉漉的眸子,漆黑闪亮;腮边红霞,唇色如殷。仿若醉颜微酡,妖娆如斯。

守中蹙眉。眼中十分不满。大手用力,将容娘的脑袋狠狠扣住拉近,咬了她的唇,正欲一解饥渴……。

“阿爹。”

身子一僵,容娘忙不迭地爬下来,正襟危坐。守中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用手将她唇角的光亮揩了,方朝外头道:“做甚?”

容娘往外瞥了一眼,回头沟的城墙已然在望。

故去的沈夫人。复生的施氏贞娘。将小家收拾得温馨舒适。她的脸上始终带了恬淡的笑意。脚步轻松,手脚比过往多了几许麻利。浩哥儿活泼,一会儿工夫。将木刀木枪木头人儿仍得到处皆是。施氏也不生气,不动声色地捡了。片刻屋中仍然归整齐全。

师徒如今已是朋友,少了客套,多了亲近。容娘见施氏有些小心翼翼地模样,时而双手便要护一护腹部,便打趣道:“可是要给浩哥儿添弟弟了?”

施氏脸色微红,也不回避,微笑着点了点头。

容娘舒了一口气,羡道:“可好,陈大哥不知道有多欢喜呢。怪道适才见到他,嘴都合不拢了。”

头前的一个姓了沈,这一个自然姓陈了。

施氏嗔了她一眼,道:“你无需着忙,放宽心,便有了。世事每每如此,紧赶慢赶,不如随缘。”

容娘稍稍有些落寞,不愿继续,便移了话题。

沟中岁月,比外头更为寂静,清幽。鸟叫虫鸣,鸡犬相闻。谷底溪水长流,林中风吹叶落。

白甲昨日便已携子赶过来,三人相聚,背了弓箭便往林中猎兽去了。

自前岁买了沟中前头山地,如今回头沟纵深数里,若要容娘走,恐需走个把时辰。大兽不曾听说,野猪之类倒是有的。

媗姐儿与那两个跌跌撞撞学走路的小儿玩得甚为开心。容娘放心地交与春雨,自己便去主屋收拾一番。

主屋是沟里最大的宅子,造时想必经过了一番取舍,全然去掉了山外一切虚浮的修饰,简简单单的三进院子。平常没有人住,富贵婆娘早就打扫了一番,十分干净。

门外十来步开外是小溪,溪水清澈,汩汩流淌。

富贵的小儿春儿在溪水中摸鱼,见到容娘打量,黝黑的脸上顿时泛起调皮的笑容:“娘子,我给你摸条鱼。”

他娘刀氏端了一盆家伙过来,怪道:“还不快去把牛牵回来,只晓得淘气,晒得乌黑,叫师傅嫌弃。”

师傅是施氏,闲时,她教沟中的小儿认字读书。

容娘轻笑,与刀氏同去厨房。

谁料晚饭却不用煮,快傍晚时,那三人自林中小径出来,身后两个汉子喜滋滋地抬了一头百多斤的野猪出来。

烤野猪!

几个小儿喜得手舞足蹈,围着临时架起的烤架,不时摸一摸野猪,又捡溪中的石子玩耍,又用手做筛子去捞鱼虾。

守中瞧了瞧玩的没有一丝女子模样的媗姐儿,眉头顿时皱了一皱。容娘轻笑,叫春雨把媗姐儿抱了回来,换掉她湿哒哒的衣裙,又梳了头发,嘱咐她不得顽皮,不然爹爹不许她再玩。

收拾之间,夜色降临。溪边篝火,亮堂堂的,十分诱人。但施氏严守规矩,只在屋中用餐,不许外出同郎君们一处。容娘无奈,只好吃刀氏端进来的烤猪肉,许是冷了些,腥膻满口。幸亏刀氏另备了汤饼,好歹吃了几口。

施氏不经累,用过饭便告辞回去了。

容娘无聊,遂洗漱一番,半躺在床上听山中各种声响。媗姐儿蹦蹦跳跳进来,见容娘眼神迷糊,便附了容娘耳边悄声道:“娘,我听白姨夫说,他们要去甚么荆湖路鼎州府,打叛兵呢。”

容娘吃了一吓,心中霍然清白。她忙起身,问道:“你听清楚了?”

媗姐儿煞有其事地点头。

此去荆湖路,隔了两浙东路,两浙西路。长路迢迢,去平叛?

☆、第一百四十九章 深情

“要去鼎州么?”

守中上床之际,似乎已在熟睡的容娘翻过身来,眼睛清澈,轻轻问道。

守中顿了一顿,将被子掀开,躺下方道:“嗯。媗姐儿说的?她的口齿倒比靖哥儿伶俐许多。”

容娘蹙眉,明明说的是去鼎州之事,他却扯到媗姐儿的口齿上头。

“鼎州怎么了?”容娘按捺住性子,柔声问道。

守中淡淡瞧了她一眼,简单回到:“有几个叛军,并不防事。”

“郎君为何不告诉家中?”

守中闭眼,脸上又带上了冷峻的神色。但凡涉及军中之事,他的神色便是如此,冷硬,生疏。似是须得将亲人摈弃在外,他方能全神贯注似的。若非容娘早已习惯,几要疑心下午那个哄她的郎君是否是他?

“有何益处?晚知晓一天,便多过一天轻松日子。我迟早要去,省的你们在家中白白牵挂,提心吊胆。”

容娘霍地起身,气咻咻道:“便是提心吊胆,也比我们毫不知情,在家中欢天喜地地替人庆生,吃人喜酒,看热闹说笑话强!”

若是他受了伤,事后想起,岂非叫人愧甚?他在战场拼死拼活,自己却在家中欢喜度日!

她的心中满是愤懑,莫非他便想如此,临行前甩下一句话,我去荆州了,然后拍拍衣裳,云淡风轻地去了么?

若非媗姐儿回来说,他连妻子都不打算告诉?

她的心中乱成一团,知晓自己不该在此时乱了分寸。却又不能抑制的想要挑衅。

守中狭目睁开,冷冷地盯了她,警示道:“容娘,你嫁与我。便当知晓早有这一日!”

容娘心中一酸,扭过头去。

是,早有这一日!

荆州那般远,怎会是几个叛军那般简单。他是绍兴府的招讨副使。却去荆湖路那般远的地方,事情怎么会小?

纵使嫁他那日便当明白,早有看他上战场之日。但真到了此日,自己竟然大乱,乱到毫无道理地恨他,怨他,直想要吵一架才好。

心头晃过刀光剑影,少时隐隐绰绰的记忆中,那种让人永世不能忘记的恐惧再度弥漫。她怕。怕他……。

泪水夺眶而出。她背对着守中。滑进被窝,

泪水悄悄的流,她不敢出声。不愿扰到身旁的人。心中思绪万千,乱七八糟的静不下心来。

一忽儿想起草庙镇那一晚。寒光凛冽的长枪在熊熊火光中逼得人无处躲藏,那匪首目中的狰狞凶光,便如地狱中勾人魂魄的恶鬼;一忽儿想起家中老幼,想起举案齐眉的七郎夫妻,想起早起咿呀诵读的靖哥儿;想起少时那一团不敢碰触的往事,浑浊湍急的大河边,绝望凄厉的尖叫声刺破岁月的重重阻隔,清清楚楚地传到自己的心中……

蜡烛燃尽,最后昏暗摇曳的光影闪烁了几下,无力地灭了。屋中变得黑暗,浓黑一片。

林子里偶有一声尖锐的叫声,复又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容娘悄悄的转身,漆黑之中甚么也看不到。可是她能感受到身边人散发出来的温热的气息,那种气息让她鼻中一酸,瞬时悔意涌上。犹豫片刻,她轻轻地钻进他的被子,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脚亦缠了过去,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这是她的心意,愿你我相依,不怨不怪,不离不弃。纵前途凶险,也愿承担这种忧心恐惧,只盼你平安归来。

手被按住,拨开,侧躺的身子翻转,将她揽进怀中,粗粝的大手从衣襟下摆伸进去,在背上摩挲,拿捏。

一阵酥麻感从脊背传到心窝,她攀了他的脖子,唇滑过他的耳蜗,吻过他长了胡茬的脸,凹进去的眼窝,隆起的鼻梁。湿濡的唇舌是她的归宿,捉住了,谁都不放……

次日清晨,薄薄的秋雾中,几人离去,白甲与昌明同行。容娘回头去望,后头是陡峭的山崖,崖上红叶,如火如荼。

城墙上看不甚清楚的两个人影,高而细的,是施氏;墩上坐着,细细的胳膊挥舞着,是浩哥儿。

昌明回了几次头,至后头便噙笑往前,不再回顾。

回到清平,老夫人似有话要说,容娘晓得定不是别事,仍是要劝自己给郎君纳妾。她没有心思,低了头不言语。

老夫人不悦,守中吩咐道:“你去叫人把小环接过来,四喜仍跟着去,只担心他们母子在家,无人照看。”

容娘应了一声,便自出来吩咐人去接。

晚饭时,因得知了守中要出远门,且前途凶险,一家子便有些沉闷。老夫人也不再提琐事,只叫众人早些歇息。

守中叫了二郎七郎并靖哥儿进了书房,想是嘱咐些甚么。

容娘回房,默默地收拾行李。无非是些衣物之类,若行兵打仗,衣物磨损得快,针线又不便,需多预备些。

一夜无话。

次日送别,徐府一众大约是习惯了,并无哭哭啼啼,难舍难分之苦楚状。唯独七郎望着大郎等人离去,十分失望。他平素不羁,待到如此年纪,看着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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