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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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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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年岁大了,坐在榻上不免瞌睡。然当她猛然惊醒,看看屋中冰凉,偌大的宅子,竟然如此空寂。如今已是过了端午,外头日光耀眼,院子里的桑树上,郁郁的桑叶婆娑翻动,亮闪闪的。

老夫人心中有些不稳,忙叫稻香取了养心丸吃了,又抚了抚胸口,方才好过些。到得晚间,老夫人却又发病,身子沉重,嘴里苦涩。只得请了郎中开方子,又是一番忙碌。

如此一来,容娘越发辛劳,竟是脚不沾地,席不暇暖。

容娘正与两位管事说外头事情:“便依九郎的,不管他张家如何作价,由得他去。咱先将石阶修好,树木栽妥,缓上一缓再说。若有剩余木料,叫匠人做些桌凳**榻,白大哥要搬过去,也好生活。”

外头稻香来禀,说老夫人请她过去。

容娘诧异,看稻香情形,竟是十分庄重的样子。她心中顿时惊疑,忐忑不安的一路过来。

老夫人神态萎靡,半靠在榻上,那模样,却又显苍老了些。

“容娘,你是个好孩子,有孝心,情义又重。如今你也大了,到今冬便要及笄。原本你娘看中了高家九郎,谁料你嫂子去了,便歇下来了。”

高九郎之事,容娘却是不晓,如今听到耳朵里,许是这些日子忙的狠了,心中竟然平淡的很。

“你也知晓,家中如今状况,六郎夫妻是不能回来的,七郎要下场,若是得中一时也回不来。你娘身子也不好,便是我,这几日一病,倒有些怕了,只恐一口气不来,两眼一闭,便去了。”

容娘一听,心中便自酸了,待要开口安慰,老夫人却摆了摆手。

“我心中放不下的只有你大哥,他十几岁便入了军营,打打杀杀,有甚苦痛,总是一人背了,从不与家中说起。好不容易积了些功劳,又遭了事。如今你嫂嫂也去了,剩的他孤零零的,我瞧着心里难受。”

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容娘,你可愿意,嫁与你大哥?”

容娘一惊,两眼陡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夫人。

“婆婆不强你,容娘。左右你的婚事也该定了,原本该家中长辈做主,你娘也病了,你自己定个主意吧。要嫁高家九郎,到时便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若是嫁你大哥,家中你也知晓,怕是有一番劳顿,要靠你撑起家事。”

第九十二章 流言

夜半雨声窸窸窣窣,带来丝丝清凉。容娘侧身,瞧了瞧靖哥儿,小人儿呼吸悠长,睡梦正酣。他那两只胖藕似的小手握拳举在耳侧,红润的小嘴嘟起,不时嘬弄几下,似在吸奶的模样。容娘不觉好笑,捏了捏他圆嘟嘟的脸蛋。靖哥儿翻了个身,不满的嘟哝了两声,手脚皆缠住容娘,小脸还在容娘的身上蹭了蹭。

容娘用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帮他掖了掖被子,方才闭上眼欲睡。

却又哪里能睡着!

这一日府中依旧清静,可是她的心中却无比的躁烦。

婆婆的话不时在耳边萦绕,嫁给大哥?嫁给九郎?

娘的脸色萎黄,话音虚弱,主意却坚:“容娘,家中尚过得去,你不必过虑。九郎是个有主意的,有他照顾,娘放心。”

“容娘,九郎家中人口少,家底薄些,反好相处。乳娘只盼着你平安过日,少些烦扰。你若舍不得府里,临安离此甚近,勤些回来便是。”乳娘忧心忡忡,唯恐她选错了路,一辈子后悔。

容娘不禁苦笑,她却是谁都不想嫁呢。赵东楼说立女户之事轻而易举,只瞧她何时定下心来。若是能有自己的一户小院,与乳娘相依为命,那般自由恣意的日子,该有多好!

一灯如豆,更漏声长。初夏的夜晚微凉,隐隐可以听到绵密的蛙声,此起彼伏,彻夜不休。

容娘长叹一声,靖哥儿被子里的腿又往她这方探了探,却是十分不安,生恐容娘不在。

容娘将他揽近些,两人呼吸相闻,渐渐睡去。

次日,容娘服侍老夫人用早饭,心中很是尴尬,谁料老夫人面色如常,并未提起此事。容娘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靖哥儿用的是蛋羹,他越发黏着容娘,一手扫掉乳娘递过去的汤匙,从椅上挪移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趔趔趄趄的往容娘处奔。

“姑,姑!”

小人儿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依赖,一心期盼的往容娘怀里钻。

容娘无奈,只得蹲下去接着靖哥儿。靖哥儿两条胖乎乎的胳膊环了容娘脖子,小脸蛋紧紧的挨着容娘的,蹭了蹭,撒着娇喊:“姑,姑,姑姑,喂喂。”

他尚未断乳,身上一股浓浓的乳香味。被一个小人儿依赖是一桩十分奇妙的事情,心里会不由自主的柔软、融化,恐他冷,怕他饿。他哭起来便如一只小兽般肆意,毫无道理可言。你会无奈,更会心疼。

带的这月余,容娘也摸透了靖哥儿的性子。她搂了他一会儿,方轻轻掰下他小小的胳膊,柔声道:“靖哥儿下来,好生坐着,姑姑喂与你吃。不然,姑姑不理你呢!”

靖哥儿眨巴眨巴大眼睛,清澈的眸子蓦地浮上一层笑意。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自己挣扎着下来,重回椅上老老实实的坐等容娘喂饭。

老夫人抬眼,默默的看了看那轻声软语的一大一小,复垂首静静的用她的粥。

才刚用过饭,于氏慌慌张张的进来,她见到容娘在此,却是欲言又止。容娘心知必是有甚她不能听的,便抱起靖哥儿去了外头院子里。

靖哥儿才刚学会走路,趣味极大,四处能行走之地他皆要丈量一番才好。偏偏他瞧见一只嫩黄的蝶儿在草丛中忽闪忽闪的,小小的身子便不顾一切,直往前仆。容娘与小环并靖哥儿的乳娘三人忙着追赶接应,也累得一头汗水,气喘连连。

一时稻香出来请容娘进去。容娘试了试额际,交代小环与乳娘好生照看着。

入得屋来,于氏眼含怜悯看了看她,不自在的朝她笑了一笑。

容娘心中有所警惕,去瞧老夫人时,老夫人深邃的目光里透着些暖意,示意容娘坐下,她缓缓道:“容娘,我思想再三,此事殊不能瞒你。”

容娘的眼皮跳了跳,虽不知到底何事,直觉十分不好。

“城中如今有流言,说你与张家畜生私奔。”

此话便如晴天霹雳,直将容娘炸的头昏脑涨!过往的不堪与屈辱如春天的惊雷一般滚滚而来,毫不留情的在她的心上轧过,直将她那颗愈合不久的心碾得支离破碎,剧痛无声。

“容娘,你须得稳住。我今日告诉你,皆因你生性稳重刚强,婆婆信你挺得过去。如今既然城中传开,高九郎必然已然知晓。你心中须得有数。我瞧高九郎行事不是那等浅薄之人,若他能信你,必会重来提亲。若如此,他实是你的良人,婆婆再不拦你。若他不信,你也莫伤心。姻缘天定,那便不是你的缘分,咱们也别强求。”

于氏担心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容娘,她双眼微垂,长长的睫毛微颤。唉,如此不幸的小娘子,怎禁受得起此等流言蜚语?

“容娘,你莫伤心。都是那些市井小民无知之语,咱左右听不见,不理便是。”

长者的关怀稍许抚平了容娘心中的痛意,然心中另有一种情绪叫嚣着升了上来。容娘感知得清楚,那是仇恨。来势汹汹的仇恨,自当初于小巷之中呼救而无人理睬便已发生,在张家被那强蛮的卞氏所欺时即已埋下,被张炳才那畜生强行掳走险些被辱时,已是仇根深种!

还有谁知道自己被掳之事?又歪曲成如此不堪的丑闻?

容娘咬了咬牙,恨到极处反渐渐平静下来。她抬眼,直视老夫人,道:“婆婆,无论有无流言,容娘已下了决心,嫁与大哥。若是大哥嫌弃容娘污秽,容娘自无话可说。至于高家九郎,若来提亲,婆婆大可拒绝。流言一事,我心中有数,容娘断不会因别人龌龊的心思而折磨自己。”

此番话铿锵有声,干净利落。越发显得其人朗如日月,清如水镜,由不得人些许玷污。

老夫人听到后头,饱经风霜的眼睛放出异样的光芒。她连连点头,心中实是激动异常。

“好孩子,好孩子,你说得极好!婆婆没有看错人!”

背着容娘,老夫人对愁眉苦脸的徐夫人道:“你放宽心。如今我看明白了,容娘是个靠得住的,她心里自有杀伐决断,再大些,比你都强。当日我错待了她,幸得老天眷顾,她还在咱家里。咱家一直不顺,须得有这么一个人,经得起风雨。你只叮嘱家里这些人,把嘴闭紧,熬过了这阵,自然便好了。”

徐夫人不免又叮嘱于氏,要那边众人守紧口风,不得胡乱言说。

这日,城北房屋收拾妥当,高九郎看准时机,请人择了好日子,将那炮仗放得满城轰响,又请得一帮子杂耍艺人助兴,顿时全城皆知,高徐两家卖房了!

张家原抢了先机,卖了几处房子。高九郎好心思,将徐高两府的房子握在手中,尽心收拾,只看他张家买卖。待张家势头一弱,他便将那声响弄得极大,一时来往人群不绝。

这两家的房子造得结实实用,摒弃了一切华而不实的装饰。整齐的石阶路,干净的小院,屋中甚至有家具若干,院落之间以树木间隔。实是居家的好去处!

一拨一拨的人群来了又去了,一只只粗糙的大手抚摸过门窗,一双双艳羡的眼睛流连忘返……。这日城中的经纪忙个不停,衙门大门敞开,公人严阵以待,专为这桩城中最大的买卖写文书定契约。

这一日,徐高两家,共四十户宅院,共卖了一十六户,进钱一千二百八十余贯,去除上缴的契税与成本,赚的的纯利约计八百贯!

八百贯!

进之长大了嘴巴,两眼发直,俗不可耐的表示了他的惊讶。这笔钱,在徐府鼎盛之时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如今,在手头尴尬的进之眼中,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款项!当晚徐府众人兴奋不已,言语之间皆离不开此事。容娘也暂且放下心事,将那算盘拨了又拨,嘴角却是翘得越来越高。

月上中天,城中灯火尽熄,一片安谧。

容娘揽着靖哥儿睡得正沉,却被小环猛的摇醒。容娘睁开朦胧的眼睛,含糊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小环神色惶惶,急急答道:“小娘子,城北起火了!”

☆、第九十三章 翻车

很多很多的感谢,不能言传!娘子在你们的鼓励下一路写来,也会在亲们的关注下继续写下去,总之,谢谢啦!鞠躬……

容娘赶紧爬起来,一旁的靖哥儿感觉到身边一空,手脚马上跟了过来。容娘拉了小环陪靖哥儿躺下,自己胡乱穿了衣裳去到院中,往城北方向一瞧,只见那处火光大盛,红彤彤的惊煞人!容娘心中狂跳,只恐城北的房子出事。她按捺不住,抬脚就要往外奔。

院中观望的婢女们看见,纷纷劝慰。老夫人与徐夫人也被惊醒,见此情景,老夫人忙喝住容娘:“容娘,你莫慌神。半夜三更的,一个小娘子家,去了无济于事,又不安全。先派人去打探消息,再做打算。”

容娘看了看徐夫人孱弱的模样,心中焦急如焚,却也没有办法。只得打发了人去探听消息,自己却勉强坐回堂屋中。

玉娘睡眼惺忪,在徐夫人身边打着哈欠。徐夫人一脸憔悴,越发显得脆弱不堪。她便似一张薄薄的纸,手指一戳就会破裂。容娘坐立不安之际看到,不由开口道:“玉娘,陪娘回去歇息。有了消息,我便过来告诉。”

徐夫人还要说话,容娘一口打断,道:“娘,你回房吧。你如此模样,我反担心哩!若睡不着,在床上躺一躺也是好的。”

老夫人听了,连连称是。

等了许久,去打探消息的婆子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道:“是……是咱们……咱们府上的屋子哩!”

容娘霍地起身,便要外出。那婆子连连摆手,出的几口粗气,终于顺畅说道:“小娘子不必去了,陈使臣与白使臣已然去了。火势虽大,只烧着了一间屋子,并没有连累周围。且高家九郎动作甚快。火势已经小了。”

容娘仍不放心,又往院中觑得一回,果然那彤彤火光已然暗了下去,只有些许黯淡余光。

容娘瞧了一会,心中虽恨不得飞过去一探究竟,却到底不得不忍了焦虑,服侍着老夫人睡了,自己也怀着一腔心事回房躺下。

次日清晨,容娘喂了靖哥儿的饭,便禀了两位夫人。要去城北一探究竟。外院昌明与八斤。已候在驴车旁。一路上。昌明与容娘说些昨夜事宜,又说白甲怀疑有人故意纵火。

容娘一惊,心中念头急转,已有了疑心对象。“他从何而知。可有证据?”

昌明却说白甲正在查看,待去了高九郎处,再问个详细。

街上行人皆在热议此次大火,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驴车一路迤逦而行,路上行人不时打量,窃窃私语。

昌明警惕心强,他听了一时,不动声色的问八斤:“八斤。你可觉得有些不对劲?”

八斤机灵,早已听见,嘴里却仍在大声与路旁熟人招呼。

“白大哥,似乎有些不对,有几个闲汉总是瞅着咱们。”

八斤脸上表情不变。似在与昌明随意言语,却将那几个闲汉的方位告与昌明,昌明默默记下几人特征。

驴车径往半闲居而去,九郎安排了婢女在门口相迎。容娘戴好幄帽,尾随进屋。那婢女径将容娘带到最后一进,上了二楼,高九郎正在等候。

容娘心急,微微福了一福便问道:“到底如何?既是空屋,为何会有此大火?九郎有何想法?我可否下去一观?”

面对容娘吐出的一连串问题,饶是九郎淡定,也不由得语塞。他哑然失笑,道:“容娘要我先回答哪一个问题?”

容娘赧然,却依然不依不饶的看着九郎。

九郎示意容娘往窗边靠。容娘忙靠往窗边,原来那处被烧的宅院正在侧面,黑乎乎的,被烧了一半,露出烧焦了的椽梁。屋顶也去了一半多,黑洞洞的,似一张饕餮的巨嘴。屋子四周围了好些看热闹的市民,另几个穿皂衣的公人在废墟中穿来穿去,似在查探。

容娘怔怔的看了一阵,心中十分难受。她双手紧紧抓住窗棂,咬牙,道:“九郎如何看待此事?”

九郎打量了她一眼,反问道:“若是有人故意纵火,容娘认为当如何处置?”

容娘冷笑一声,眸子里闪过一丝恨意,道:“若是如此,自当将他揪出来,送往官府。”

“容娘疑心何人?”

容娘侧脸,面对九郎,诧异道:“难道九郎不疑心他张家么?”

高九郎朝窗外看了看,质疑道:“若是如此,岂非太过明显?他张家难道如此愚蠢么?”

一旁探出窗户的八斤回过头来,狠狠道:“他张家便是如此愚蠢,便是做桩蠢事也弄得人尽皆知!一个蠢货,如今又加了一个悍妇,不定便是这一对做下的事。”

高九郎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容娘,若有所思。

容娘与八斤却是全副心神皆在外头的废墟之上,浑然不觉。

一时屋中寂静,外头更显喧哗。

木楼梯上有人一脚高一脚低的上来,那自然是白甲。

白甲衣裳脏污,竟似哪里打了几个滚出来似的。他神色有些疲顿,然平日懒散无神的双眼此时却炯炯有神。

白甲说起话来时面无表情,声音冷淡,但言语清晰简洁,条理十分清楚。

容娘听过,闭了眼睛,心中怒火与恨意交织烧腾,直欲现找个地方发泄方好。

八斤却是个半大小子,顾不得那许多,他破口大骂道:“不得好死的张炳才,断你一条腿还嫌不够,尚不知好歹,兴风作浪,爷爷叫你断两条腿!”

前仇旧恨,一拥而上。失去爹爹的刻骨之痛,被掳之后的毒打虐待之苦,流浪归家的彷徨无助,齐齐袭上心头!八斤涨红了眼,反身便往外头跑去。

容娘清醒过来,忙制止道:“八斤,回来!”

八斤小小的身子如离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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