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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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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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娘不敢大声哭泣,只将那份心底的悲伤和愁苦死死忍住,无声泪下。她那苍白的小脸上,双眼紧闭,清泪肆流。小身子不停的抽搐,肩膀也跟着一抽一抽的,让人瞧了心里酸苦。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心底长叹一声。

本应是带来希冀的春天啊,为何下的都是连绵的愁绪?

院中玉娘与容娘两个捣鼓出来的菜地,长满了杂草,新鲜翠绿,一蓬蓬,一簇簇,叶尖上闪亮的是小雨珠儿,没心没肺的往上窜着个头。

徐夫人的心却沉沉的坠了下去,坠入黑森森的无望的深渊。她任由容娘抱着,两只手相互抓紧,青筋毕现。

“你走吧,自你做下那等下流龌龊之事,徐家已是容不得你了。如今我徐家遭了难,自身难保,你去外头自寻个去处,求生保命去吧!”

容娘心头一震,不可置信的抬眼去看徐夫人,夫人的脸色铁青,嫌弃的侧过头去,却是看也不看她。

容娘嘴唇颤微微的,怀着最后一丝希冀,仰头道:“娘,我没有,没有做……没有做下流事,不是我,娘,不是我啊!”

她潸然泪下。夫人是这个世间,除了乳娘外最温暖的依靠。她身上的气息,如此芬芳,彷如记忆中生母的气息,让人情不自禁的亲近依偎。难道,如今夫人也要抛弃自己了么?

容娘紧紧的盯着徐夫人,只希望那张慈祥的面孔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她的心头揪紧,腰背僵直,心底无尽的渴望拉扯得她一身的骨骼疼痛不已。

“你走吧,看在真娘养了你几年的份上,不要再来折磨她了。”老夫人心知媳妇的心性,出口劝道。

“娘,婆婆,我不走。我知晓你们是要保全我,离了这里我无处可去。娘,不要抛下我!”容娘哀哀苦求。

门外王婆子开始催促,她每日送菜进来,放下菜蔬便离去,不能耽搁许久。

稻香与春杏来拉扯容娘,然容娘死死抱紧夫人,竟是拉扯不动。

徐夫人无奈,只得弯腰来剥容娘的手。谁知容娘借机攀着她的脖子,湿润的面孔紧紧贴住夫人的,颤微微的哀求。“娘,不要抛下我……。”

徐夫人的手一僵,再也狠不下心去拉她。

“哼,我知你还贪着六郎,今日我便告诉你,你可以死心了!六郎是我徐家的依靠,岂能娶你这无父无母、无羞无耻之人!快滚!”老夫人这最后一声却是聚了全力,如滚雷一般怒气充盈,气势惊人。

容娘一僵,缓缓离了夫人,心头钝痛,无法言语。

原来如此么,遣去田庄竟是因了此事?原来我竟是,配不上六郎!

眼前徐夫人的脸渐渐模糊,往日的慈爱与疼惜,俱都化作了冰霜,一片片,似利箭般无情的射来。

容娘任王婆子拉扯着离开,她身上软塌塌的,也不知王婆子出去时在那些衙吏前怎生圆的话,待她清醒,已是回到叔父院中,小环静静的帮她抹脸清洗,既不问,也不言语。

容娘惨然一笑。那笑,便如花儿告别枝头那般轻柔,决然。

次日清晨,容娘照旧寻到王婆,要随她入府。王婆子怔怔的瞧了瞧她,哀叹一声,丢下菜篮子给容娘,转身便走。

入得府来,容娘也不去见两位夫人,只跟着王婆子来到厨房,从怀里掏出一包物事。王婆子纳闷,打开一瞧,却是半只鸡。容娘又往衣袖里掏了掏,取出另一包,是一片猪肉。

厨房里宋婆子已经被赶出去,几个婢女轮流做饭。今日轮到的是稻香,她呆呆的看着一身脏污的容娘,连包头的帕子都是黑乎乎的,辨不清颜色,原来都是为了携带这些物事。稻香的鼻头一酸,扭过头去。

王婆子惊道:“我的小娘子诶,你可莫害了老婆子!按规矩是没有荤腥的哩!”

容娘漆黑的眼睛哀哀的看过来,那样神色,连王婆子这个久经世事的老人也不由心伤。容娘朝王婆子福了一福,正欲说些甚么,王婆子却面有不忍,罢了罢手,无奈的转身走了。

容娘日日穿得宽大,又借了两身破旧的衣裳,将头面妆得脏污不堪,再无半分颜色。她与小环将买来的那一点吃食小心藏了在身上,方随王婆子进府。

厨房里的丫头已然习惯,也不做声,只默默的接过吃食收拾。

一回,容娘跟在王婆子后头,正要出门之际,恍惚间听到玉娘的呼唤声。她颤抖着回头,院内寂静无声,春日的日头暖融融的,将庭院的西厢照得亮堂耀眼,东厢却是幽静冷僻,仿若日夜分明。

哪里有半个人影?

如此过了几天,张氏的婢女芝兰竟来厨房寻容娘。

“容娘子,你去看看少夫人吧?”

芝兰的表情竟似恳求,容娘心惊,忙告了王婆子,随芝兰去见张氏。

张氏的房里仍是往日那般模样,恬静、淡雅。然而房中有一股浓烈的气息袭来,那种气味,既非芳香,也非药香,闻之令人难受。

姑嫂相见,一笑之下,双双落泪。

容娘看了看床上的那个小侄,却是又黄又瘦,浑然没有小儿的白胖可人模样。容娘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小脸蛋,不由去打量张氏。一看之下,容娘担心不已:“嫂嫂,你可是有甚不适?”

原来张氏却是一副病态,竟是脸色蜡黄,无一丝血色。那张脸,往日也是圆润白嫩的,如今竟然干瘦至此!

说到此处,一旁的芝兰轻声哭泣起来。她断断续续的告知容娘,张氏自提前生产,如今都快三个月了,身下一直淋漓不止。往日总用药养着,如今徐府被禁,药吃到前日便断了。

张氏淡淡一笑,瘦骨嶙峋的手覆在容娘的手上,道:“容娘,你莫操心,我别无所求,只盼着这两个孩儿好便罢了。托你带进来的荤腥,如今也有些奶水。只是嫂嫂实是想你侄女儿了,你代我去瞧瞧吧!”

原来自张氏诞下双生儿,依此地习俗,竟是将小娘子寄养出去,姐弟不得相见。如今,小娘子便寄养在张家呢!

容娘答应了,心中却另有打算。

她去张府看了小侄女,与张府众人说了府内状况,又特地请教了张夫人些事情。张夫人大为感激,忙带了容娘去找郎中。左右郎中是看熟的,开了方子抓了药,每日紧紧贴在身上带一剂进府里来。

如此数日,倒也无事。

偏生这日,天气晴好。容娘听芝兰说张氏吃了药,精神些了,不由心里欢喜,跟在王婆子身后,走路也轻快些。

此处乃是西街,小巷狭窄,房屋鳞次栉比。纵是日头正好,也只有些许缝隙之处漏下一缕一缕的阳光来。容娘微微抿着嘴,带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笑容,穿过一缕又一缕的光亮。前方既是主街,过了主街,便可拐入徐府的小巷。容娘低了低头,挽着菜篮,跟着王婆子过街。

今日街上行人甚多,多日阴雨,人人身上都有一股潮湿的霉味。难得的晴日,各个小巷里头冒出许多人来,笑容满面,彼此招呼。

还有两步便可进入那边小巷,前头王婆子的脚步突然停住,只听她那粗大的嗓门嚷嚷道:“哎呦,郎君,可是老婆子冲撞你了?真是失礼的很,你万莫与老婆子计较才是。”

容娘心头一紧,将头垂得再低些,只望来人速速离去。然,那人却绕过王婆,直直的来到容娘面前。一只手,捏起容娘的下巴,将容娘的小脸抬起。

“你,竟然在此!”

第六十五章 遭逢

这个声音无论如何容娘也不会忘记,尖锐的、暴戾的、阴郁的男子声音,正是张炳才!

容娘用手背扫了张炳才的手,偏过头去,睫毛低垂,不做理会。

王婆子知道事情不好,忙赔笑凑近,朝张炳才道:“张郎,怕是认错人了。这是我家侄女儿,才来清平县没几日,帮老婆子做些买卖,断没会过张郎的面哩!”

张炳才一手将王婆子推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容娘。这个一身污垢、妆扮埋汰的人真的是那日船上的小娇娘么?皮肤倒是平滑,可惜黑乎乎的,脸型也比那日瘦些,只有那弯蛾眉,形似新月,淡如远山,十分相像。一个卖菜女生了如此眉毛,真真可惜!

小厮万儿见他家郎君犹豫,唯恐废了自己功劳,忙佐证道:“郎君仔细瞧瞧,她那眉眼,她那身姿,哪出不像?”万儿朝容娘喊道,“呔,小娘子回过头来,给我家郎君瞧瞧!”

王婆子当着万儿的面击了一掌,怒道:“你这个小贼,你爹娘没教过你些规矩么?我家侄女儿虽是穷苦人家,也是正正经的小娘子,许了人家的,岂容你呼来喝去!”言罢,拉着容娘便往前行。

张炳才不发一言,两只离得甚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容娘的背影,平白的让人觉出一分阴霾。忽地,张炳才回身,踹了万儿一脚,怒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瞧瞧她那臃肿的蠢样子!”

万儿揉了揉眼睛,再一瞧,可不是,腰甚粗,膀甚圆,断断不是船上所见的小娇娘。奇了怪了,怎的昨日一见,便觉得十分相似呢?

张炳才只觉得心中一股燥火,无法熄灭。

万儿告诉他,在街上寻着了当日刺他的小娘子,他推了怀中娇滴滴的姐儿便往外走,不料竟然不是。

张炳才紧走几步,万儿忙忙跟上,问道:“郎君,可是再回群芳楼?”

张炳才却是意兴阑珊,闷闷回了家宅。他也不去正房见爹娘,也不去东厢见新讨的妇人,却径直进了小妇李娇儿的屋子。那妇人双眼浮肿,正擦拭眼泪,一副可怜模样。

张炳才甚不耐烦,喝道:“成日做个哭丧样子作甚,不是给了你两贯钱,叫你去与你那老不死的爹么!”

李娇儿忙拭干眼泪,陪笑道:“风迷了眼睛哩,并无甚事。郎君用过饭了不曾?”

张炳才嗤笑道:“既不是你爹,那便是卞氏了。你总是怕她作甚,哪日她欺你,回她一巴掌去,我给你撑腰!”

李娇儿嗔道:“郎君说的甚话,那是大娘哩,怎可如此无状!”

言罢,李娇儿纤腰一扭,欲出去给张炳才弄吃食。李娇儿是出名的小蛮腰,今日腰上又裹了一条银红半月水波腰封,更显腰肢柔软。

身后一个热烘烘的身子贴了过来,耳边是潮热的鼻息,耳珠子已是被张炳才含在嘴里,他用力一吸,李娇儿心中一热,不由软了身子,娇吟道:“郎君,尚是白日哩!”

张炳才含糊笑道:“白日做,看得更仔细呢。小娇儿,让我好生瞧瞧!”

言罢,张炳才的两只巧手一拉一扯,褪了李娇儿的腰巾,已是贴着身子摸了进去。他那手儿技巧甚好,直捏得娇儿身子湿软。李娇儿反过身来,两条玉臂吊了张炳才,急急的寻了张炳才的唇舌,两处并了一处儿,如胶似漆。

床上粉白的帐幔被顶的一晃一晃儿的摇摆,幔上的流苏荡漾,合着那罗汉床咯吱咯吱的响声,张炳才不加抑制的闷哼,羞红了外头婢女的脸。

受得几十下,李娇儿有些吃不消,只觉腰子弯得难受,便软声唤道:“郎君,娇儿无力了,快些吧!”

张炳才涨红了眼睛,哑声道:“乖儿,受着些,你郎君还未尽够哩!”

眼前那粉白的身子,耀花了他的眼,他的眼前浮现出那日的小娇娘模样儿来,她峨眉一扬,双瞳若水,那狠厉的神色……。张炳才心中一激,狠抽几下,泄了出来。

张炳才也不管身上脏污,反身往床上一摊,便如一条白蛇,软塌塌的没有骨头状。

娇儿扶着腰身站起来,勉强收拾了一番,去门口喊婢女端水。她打湿帕子,将张炳才擦拭干净,自己也囫囵擦洗了,方道:“郎君,可饿着了,须用些吃食?”

李娇儿服侍好了张炳才,到底将他哄着去了大娘屋里。自己却偷偷的带着婢女从侧门处出来,晃过主街,穿过几条小巷,钻回了自己的娘家。

李娇儿便是二癞的妹子。

当日二癞死在牢中,他家中穷的干净,除了了几片屋瓦四堵墙壁,再无其他财产。他爹李老汉是个背时的,做什么都挣不到钱,养个儿又是个吃闲饭的。只有这个小娘子,干干净净,生的齐整,又温顺,却心甘情愿的跟了杀子仇人。

李老汉失了儿子,又失女儿,一口气不上来,便病倒在床,吃了几十贴药,始终没有起色。当日张家所给银钱,发葬了他爹娘,又埋了二癞,早就不剩分文。如今却是靠着李娇儿拿回的钱来贴补。

李娇儿掩掩藏藏的进了厨房,她娘正在房中煎药,一屋子的草药的苦香味。她娘那张皱巴巴的脸从炉子后抬起来,见到李娇儿,眉眼一弯笑道:“怎的又回来了,小心被你爹瞧见?”

李娇儿连连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里掏出钱来,递给她娘。李娇儿千叮万嘱的叫她娘埋了老爹,给他买药吃。

她娘哀叹一声,道:“你莫尽记挂家里,即去了那个去处,好生自己攒几个钱,免得他日……。”却是越说越悲伤,两行眼泪顺着她焦黑的脸颊流了下来,冲出两行白道。

李娇儿好生安慰了她娘,也不敢久待,仍悄悄退了出来。

她心中有些难受,却是为的自家爹娘。于她自己,娇儿倒是并不担心。郎君虽有时脾气大些,倒在她面前有所收敛,想是心中有愧疚之故,每每拱了眉毛做个生气模样,却扔给她银钱,说是不想看到她那张哭脸。她如何不知道,也笑着收了,转身回来塞给她娘。

哥哥那事,其实也怨哥哥自己,张郎断不会叫他去杀人的。如今他睡熟了,总爱梦中惊醒,怕是心头不安哩!

李娇儿胡乱思想,左右这小巷闭着眼睛走都是不会错的。哪知一个拐角,她正神思恍惚,却撞了人。李娇儿连声谢罪,那边倒是好说话,轻声说了声无碍,便闪身离去。

李娇儿与她错身之际,打量了一眼,不由惊讶,巷子里头何时出了如此出色的小娘子!那气度,竟不是寒门小娘子能有哩!

此小娘子正是容娘,她怕张炳才派人跟随,便跟着王婆子回了她家。呆了一时,方换过干净衣裳出来。这穷困地方,小娘子们却是不遮不掩,容娘也只得随了俗,匆匆出来。

回到叔父宅院,小环等得心急,拉了她道:“高家大郎来了,临安有消息过来哩!”

第六十六章 梨花

容娘方进得叔父宅中,就有婢女来禀,说三爷请她过去。容娘心中恐慌,不知有何消息。

自徐府出事后,这已经是高家大郎第三次来此。前面两次都是为了撕掳他丈人之事,很费了他一些银钱,又在官场上请了人说话,方放了他丈人出来。因他家消息灵通,如今徐府又只有容娘一个自由身,也每每与她通些信息。

高明达正与他丈人说些与徐府相关事宜。容娘从外进来,竟是一身褐色粗麻衣裳,头上青丝草草挽了,十分素净。高明达不由诧异,他早已听说容娘日日扮做卖菜小娘子,捎些府中急需物事进去,不想亲眼看到,竟是心酸不已。

容娘微微弯腰向二人福了一福,唤了声叔父与姐夫,问道:“可是临安有甚消息传来?”她心中急切,也顾不得许多,直直看向高明达。她蛾眉轻蹙,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不安。

高明达有些不忍,然容娘那双眸子是那样的迫切、执着,他斟酌着说道:“六郎七郎尚安,只是还不能出来……。”他瞧了瞧容娘,那双眸子暗了暗,想是十分盼望听到些好消息。高明达不由有些犹豫,不知接下来之话该不该讲。

徐进之搭腔道:“容娘,这些事也不是你一个小娘子能操心的,回去歇着吧!”

容娘缓缓摇了摇头,道:“多谢叔父的关怀。姐夫,若是有甚消息,不论好坏,还请告知。婆婆与娘在里头一概不知,心中无数,不免担忧牵挂,徒费心神。如今已到了此境地,好坏心中有底,也好早做打算。”

高明达点了点头,不由对容娘另眼相看。这样一个娇小的娘子,竟然有此胆色,乔装入府;又有此心计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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