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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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昼行-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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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你欠我两个人情。”

    冷寻扫了那飞镖一眼,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夜锦衣背过身道:“你今天来这里要杀我,不过是为了楚云棠,我可以答应你,不碰她。”

    冷寻冷笑道:“你以为不杀她便是成全吗?若有一日,你的父兄被杀,却独留你一人苟活,你会觉得这是成全吗?”

    闻言,夜锦衣的眸子倏然紧缩,太阳穴的地方血管突突地跳着,让他觉得脑袋发胀,他抬手揉揉自己的眉心,才转过身来。

    “我能留着楚云棠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冷寻不屑道:“你这样做必是有条件的。”

    夜锦衣道:“条件便是你欠我的第一个人情了。”

    冷寻问:“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毁掉青岳山庄,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你带楚云棠走。”

    冷寻因着这句话猛地抬头,他看着站在风中微微阖着双眸的夜锦衣,他看不分明,面前的夜锦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不知道为何,夜锦衣会和楚修翳让自己做同样的事情。

    楚修翳明明可以杀了夜锦衣以绝后患,他却偏偏不动手,反而真的等夜锦衣去报仇,唯一的心愿是让自己带云棠走。

    夜锦衣与楚家明明有深仇大恨,却独独愿意放过楚云棠,甚至一定要让自己带楚云棠离开这纷乱的江湖仇杀。

    难道,他们二人都笃定,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

    他问:“为什么?”

    夜锦衣笑了笑:“今日你为了楚云棠杀我,便证明了一句话。”

    冷寻问:“什么?”

    夜锦衣道:“自古红颜祸水。我若杀了她,日后你必定会为她报仇,我何必为自己徒增祸根。”

    冷寻也笑了,言语讥讽又冷漠:“原来你是害怕。”

    夜锦衣身后从树干中拔出那枚飞镖,抬手丢给冷寻,转身打算离开。

    “让我害怕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如果你愿意为了这个艰难的尝试赌掉楚云棠的性命,我不介意。”

    冷寻沉默了,他看着夜锦衣的背影,不得不承认夜锦衣所说的话字字诛心。

    若真到了那一天,他眼里除了护住楚云棠的性命,难道还会顾及到其他的事情吗。

    不会!

    当这个答案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头一颤,抬头多看了夜锦衣的背影几眼。

    夜锦衣早已飞身远离冷寻,白衣身影在长安的楼阁间飞跃,在这肃杀的秋季,他却像一个清逸的仙,遗世独立,似乎没有什么能影响他,也没有什么能打败他。

    夜锦衣一连飞跃过几条街,才落在彼岸阁的楼阁之上,他负手站在那里,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面色凝重。

    “咔。”

    突如其来的声响从他的脸上发出。

    他面具上那条被飞镖划出的刮痕越来越深,面具竟直接从那个刮痕处裂开,只是一瞬间,那面具便从那刮痕处一分为二。

    “啪嗒,啪嗒。”

    两截断开的面具落在房顶的瓦片上,直接顺着瓦砾滚落下去,掉在繁闹的街道,转眼便淹没在路上行人的脚下。

    他露出的左脸如右脸一般白皙俊秀,没有丝毫异样。

    他看着那面具落下去,眸子紧缩,脸色晦暗幽深。

    只是一瞬,彼岸阁的房顶上便空空如也。

第三十一章 情势严峻() 
夜锦衣再次出现在彼岸阁大厅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这个时间段是彼岸阁客人最少的时候。因为黄昏是人们最容易困顿的时候,这个时候不适合来喝酒,不适合来听曲,更不适合杀人。

    除了,这残阳带来的壮烈跟杀戮倒是般配地很。

    残阳透过二楼的窗柩照进来,给大厅的正中央铺上了一层淡黄色。

    整个彼岸阁的前厅此时有几个小二在仔仔细细地擦桌子,他们擦了很久,擦地很用力,似乎他们的眼里只有擦桌子这件事可做。

    除了这几个小二,大厅里还坐着一个人,那个穿着青袍握着轻剑的男人,残阳恰映照在他的侧脸,他的睫毛在淡淡的阳光下翕动,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执着的男人,夜锦衣见得太多了,所以他并不感到好奇,只是脸色平常从那男人身边走过,顺道伸手扶了扶自己脸上的玄铁面具。

    这面具他并不常戴,所以此时觉得硌脸的紧。可这玄铁面具,却是极结实的,他此时很感激冷寻那一镖,提醒了自己一直以来忽略的事情。

    他只刚刚踏上二楼的楼梯,就有匆忙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少爷,少夫人请您快些回去。”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男子的话刚落音,就有凳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随后就有极轻却极快的脚步声响起。

    夜锦衣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回头看了一眼,恰好与起身匆匆往外走的青衣男人目光有一丝交汇,只是一瞬,那青衣男人就收回自己的目光,跟着另一个男子匆匆走出彼岸阁。

    夜锦衣微微勾唇,才又转过身,不慌不忙地继续往上走,然后拐角转进了一个房间。

    打开门,房间里已有三个人在候着他。

    正对着他的是卫卿笑,左右两边各是彼岸阁的火舍老板和水引老板。

    他走进去,关上门,同样跪坐在一边。

    这时,他右手边的水引才道:“听说二位想查无极门?”

    夜锦衣答道:“是。”

    火舍笑道:“无极门的事,我们此行恰好有所收获。”

    夜锦衣抬手在桌面上放下一叠银票,拱手道:“请。”

    火舍扫了那叠银票一眼,才不慌不忙道:“无极门在江湖上的出现从五年前开始,他们的第一次行动就血洗了神剑门,在江湖上造成不小的震动。之后,江湖上关于他们的刺杀行动就从未断过,不过目标都只是一些小门小派,与左天穹的神剑门无可比之处。”

    夜锦衣眉心一皱,五年前,那个时候自己正因为沈壑的死被罚在机杼城思过,等自己出来的时候,寒月山庄之事的风头已过,所以他没有听闻。

    水引又接话道:“两年前,无极门又血洗了当时几乎与青岳山庄齐名的寒月山庄,包括庄主田青云在内的三百余人,无一生还。”

    卫卿笑听到这里,心里一惊,问道:“可江湖传闻,血洗寒月山庄的是位列邪派第四的厉风堂。”

    火舍道:“那日厉风堂的确是要攻入寒月山庄,但在他们到之前,寒月山庄已经被灭门,于是,厉风堂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凶手。”

    夜锦衣越听,神色越凝重,此时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十年前,血洗绝崖山庄的人并不只有楚家,还有当时江湖上享有盛名的神剑门、寒月山庄、天音阁、亦览山庄四个门派。

    但如今,神剑门和寒月门已在这短短几年时间里全部覆灭于无极门之手。那他找出他们谋害玉家陷害姬家的证据就会越来越少,事情愈发严峻。

    夜锦衣很想知道,操控无极门的人究竟是谁?

    加之,那晚,在绝崖山庄放凤离凰,以此杀害楚门百余人的也是无极门。

    所以他相信,那个背后的操控者一定与十年前绝崖山庄之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或许,那个人的目的和他夜锦衣是一样的,可惜,这样的处理方式在夜锦衣看来是完全错误的。

    如果单单杀人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他夜锦衣又何必要苟且偷生等上十年才来报当年的仇。

    如今,突破口只剩下天音阁和亦览山庄,他必须抢在无极门下手之前找到温琼琚和宫酌独。

    卫卿笑看着对面一直紧皱着眉头的夜锦衣,他明白,此时的情况不容乐观,无论无极门是敌是友,都将是这场战争中一个最大的变故。

    夜锦衣思忖良久才又抬眸道:“我还有事情想请二位帮我一查。”

    闻言,卫卿笑明了地站起身来,朝着几个人微微欠身:“卫某就先走了。”

    说罢,他便走出这房间。

    直到卫卿笑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三人的目光才从门口收回来。

    这时,火舍才将一个物什放在夜锦衣面前,道:“这是释念大师托我给你的,他说,释行临死前一直握着这个孔明锁,把这个交给你,应当是释行遗愿。”

    夜锦衣目光落在那个小巧的孔明锁上面,像是内心挣扎了许久,他才犹豫地拿过那孔明锁,在手中拨弄几下,便将那孔明锁解开。

    这时他才看到,里面藏着一块极小的字条,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是释行的笔迹无疑。

    “六年了,外公从未想到来见我的人是你,你怕是恨透了我。如今,我罪孽深重,如今气数将尽,将赴九泉之下向你爹娘赎罪,只希愿你原谅外公。”

    夜锦衣的眼神越来越空洞,看着那张字条却愈发失神。

    是啊,释行那么聪明的人,因着自己对十年前祸事的询问就开始起疑,加上知道了绝崖山庄发生的事情,又怎么会猜不出他的身份。

    原来,这便是他临死前最后的话,只希望赎罪,只希望原谅。

    他摊开掌心,一簇火苗从掌心升起,那张字条顿时化为飞灰。

    他看向水引,冷声道:“凶手是谁?”

    水引没有回答,却说了一句状似无关紧要的话:“释念说,释行是在你离开少室山之后被杀,走的很安详。”

    却偏偏是这两个重点,让夜锦衣把目标锁定在两个人的身上。可惜,无论这两个人谁是凶手,他都不愿意相信。

    他突然间乱了分寸,心烦意乱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来,正打算走出房门。

    “叮。”

    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什从他的袖子中掉出来,落在地上,恰滚落在火舍的膝边。

    那是一枚带着黑色羽毛的飞镖,飞镖的利刃泛着寒光。

    火舍顺手捡起来,正打算递给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夜锦衣,却在看到那飞镖图腾的时候愣住了。他的神色陡然严峻起来,他犹豫着,面色凝重地将飞镖递给水引,水引看到那飞镖,也是一怔,像是被雷击了一样。

    而后,他们二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夜锦衣。

    夜锦衣微微皱眉看着面前的火舍和水引,若他没有看错,面前这两个男人,哭了。

    他们眼角的泪水明明白白地告诉夜锦衣,他们的确是哭了,却不像是因为难过,而像是因为莫大的高兴激动。

    他们眸里的神色很像是漂泊流浪多年之后突然找到了自己曾经遗失的挚宝,突然有了一丝寄托,一丝希望。

    那是久违的,得而复失的喜悦。

第三十二章 不必记起() 
透过他们这种奇怪的眼神,夜锦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是他!?”

    残阳透过窗柩的光影已渐渐从大厅中央移到了门口处,有微微的风从窗户吹过来,天有些凉了。

    夜锦衣脚步有些虚浮地下楼,刚刚踏进后院,卫卿笑就迎上来:“我们应该马上去金陵。”

    夜锦衣微微抬头,轻轻笑道:“我们去苏州,你还可以回摽梅宫看看。”

    卫卿笑愣了一下,才笑道:“情况危急,金陵离我们不是更近吗?”

    夜锦衣道:“金陵那里我另有安排。”

    卫卿笑这才笑道:“好,明日便走?”

    夜锦衣看着手里的飞镖,似是有所犹疑,他顿了顿,才道:“再晚两日吧。”

    说罢,他就对着卫卿笑淡淡一笑,微微错身从卫卿笑旁边经过,风拂过他的衣角,让他觉得身体冰凉,顺着手指冷到心底。

    红尘可笑,如今他才真正见识到这红尘究竟有多可笑。

    偏偏在他做出退步之后,决意给人成全之后,让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赤裸裸的笑话。

    这,便是这个江湖最残忍的地方。

    卫卿笑微微皱着眉,转过身来看着夜锦衣的背影。不知为何,他觉得夜锦衣的反应有些不对。

    平日夜锦衣脸上也带着温润的笑意,可那种笑意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极具侵略性。可今天的夜锦衣脸上的笑却是带着淡淡悲伤和失落的,让人觉得无比脆弱。

    卫卿笑好奇,有什么事会让夜锦衣有这种反应。

    况且,平日里的夜锦衣做事从来不会犹豫,即使前一天刚受过鞭刑,第二天仍然会清早就与自己一起赶往少室山。但如今的情势已经如此危机,他却执意要晚几天启程。

    是因为出什么事情了吗?想到这里,卫卿笑抱臂皱着眉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寒露已至,天气越发凉了,早晨彼岸阁后院的花草上已经有水汽结成的露水。

    气候的转凉更是为这萧条的长安城增添了一份肃杀之意,唯有几条繁华的街道仍然如往常一般热闹。

    夜锦衣坐在街道一侧的屋顶上,安静地看着下面的情状,他微微抬头,不远处就是气势恢宏壮观的青岳山庄。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一把极其普通的剑,但再普通的剑,一旦出鞘,便可以杀人。

    他的眸色阴鸷晦暗,与此时长安的清冷阴沉正般配地紧。

    他注视着青岳山庄的门口,不曾眨眼,像是一个老练的猎人在等待他垂涎已久的猎物。

    青岳山庄的大门开开合合已经几个来回,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终于,在大门又一次打开的时候,夜锦衣阒黑的眸子骤然紧缩。

    他紧紧盯着从青岳山庄里走出来的那个人,握着剑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但他却仍然纹丝不动,屏息等待。

    那人刚刚走到下面繁华热闹的街道,就不知从何处丢下一个烟雾弹,白色的雾在人群间迅速弥漫,令人看不清周围发生的一切。

    小贩和行人在这烟雾里相互冲撞着,抱怨着,咒骂着。

    过了好一会儿,白色的烟雾才慢慢褪去。

    街道的上空,已经没有半个人影。

    楚云棠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莫名其妙地绑在荒郊的一棵树上,嘴里被塞了一块布,无法言语。

    在她的面前,一个提剑的白衣男人背对着她。

    “呜······”她说不出话,只能靠嗓子里发出的呜声引起对方的注意。

    等那男人听到了这声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她才一怔,因为对面那个带着左脸戴着面具的人,正是夜锦衣。

    “唔······”看到夜锦衣,楚云棠越发激动了,她不明白夜锦衣这个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联想到当日绝崖山庄的事,她睁大眼睛,愈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夜锦衣缓缓走过来,抬手扯掉她嘴里塞的那块布。

    “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我爹和我哥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没有那块布的阻碍,楚云棠终于舒畅地朝夜锦衣骂道。

    夜锦衣冷笑道:“你爹?他自身难保。”

    一听夜锦衣这句话,楚云棠更加激动:“我哥一定会来救我的,到时候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夜锦衣又笑道:“可我等的,不是楚修翳。”

    楚云棠身子一僵,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若不是为了引他爹和他哥来,夜锦衣为什么要抓她,却又不杀她。

    夜锦衣像是看出了楚云棠的心思,缓缓道:“我会杀你,但要等一个人来行。”

    楚云棠心头一颤,声音有些发抖:“谁?”

    “冷寻。”

    楚云棠闻言,脑袋突然间一片空白,她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夜锦衣究竟是什么身份,从洛阳再到长安,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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