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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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明月-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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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她裙摆上的丝带,随风依依飘扬。

    此情此景,明月不由脱口而出。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第40章 同甘共苦() 
在后世《赵都赋》里称之为“正殿俨其造天,朱棂赫以舒光。盘虬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飞梁”的赵王宫里呆了一两个月后,明月已经习惯了器用良马取之不尽,珍玩服物予取予求的生活,还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这世上最顶尖的奢靡生活了。

    可在离开邯郸后,他才知道,平原君这厮的土豪程度,丝毫不比赵国王室逊色。

    是日傍晚,他们抵达漳水之畔的一处渡口旁扎营歇息,明月刚要安排下去让庖厨们起灶做饭,平原君却说不必了。

    接下来,便如同变魔术一般,从远处陆续驶来一些平原君家的车辆,车上竖人提着大份食盒下来,摆在案几上,一揭开后,热腾腾的白气冒出,里面满满当当放着的是刚做好的美食佳肴……

    明月扫了一眼,除了香喷喷的梁饭外,尽是美食刍豢,蒸炙鱼鳖,都是要花很长时间精细烹饪的食物。

    他很是奇怪,这附近似乎没有乡邑啊,这些东西看上去还热乎,显然是刚刚做好的,平原君是怎么做到的呢?

    明月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平原君拍着圆滚滚的大腹笑道:“十余里外,有我的一处庄园,因为今日要在漳水渡口过夜,便来不及过去。但我已事先让人飞马去安排飨食,做好后立刻用车送来。”

    据平原君说,接下来几天要经过的列人县、贝丘县、清河县、东武城,一路上都有他平原君名下的庄园,要么就去一起去住宿,要么让留守庄园的竖人庖厨做好食物送过来,他们可以变着花样,一路衣食无忧地离开赵国。

    平原君还有他的一个歪理:“如此一来,便能让沿途所需都能方便获取,不必麻烦县乡亭驿提供……”

    “平原君这是每个县都有一处田宅产业,并且常年有人留守啊。”

    听完之后,明月嘴角抽了抽,跟这个喜欢享受的天下第一富裕公子出行,果然是不错的选择,至少自己是不会吃苦的。

    “侄儿、舒祺,还有公孙先生,快来吃,不然便凉了!”

    平原君仿佛是主人一般,招呼众人在临时搭起来的席案间入座,对此公孙龙已经见怪不怪了,明月也既来之则安之,询问完大部队的扎营和食宿安排妥当后,也在平原君下首坐了下来……

    竹席铺地,小案上是还热乎的食物,旁边有缯彩五色的布屏风、羽葆杂饰的旗帜,看着清澈的漳水缓缓向东北方流去,岸边有茂林修竹,渡口那边炊烟袅袅,渔船几艘,也别有一番野趣。

    这趟远行,倒有点狩猎郊游的意思了。

    可再抬头时,明月却皱起了眉,因为他看到,统领兵卒的赵括也摘了头盔,撩起甲衣,堂而皇之地盘腿坐到了他对面,便要对着案上美食大快朵颐……

    “括子。”他严厉地说道。

    明月放下了箸匕,叫停了正要对一大块鹅肉下嘴的赵括。

    “你怎么在这?”

    赵括嘴里叼着一块肉,连忙咽下去,无辜地说道:“是平原君唤我过来……”

    明月面色不豫,他对于赵括这么做有些失望。

    指着对面的案几席子,明月以训斥的语气说道:“这不是括子现在该在的位置。”

    赵括约束士卒,在马上跑了大半天,吆喝了大半天,又渴又饿,他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此刻也有几分火气,长安君这是真的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百夫了?

    他可是赵奢的儿子,未来的马服君!

    赵括当即拍案反问道:“那长安君觉得,我该在什么位置?”

    他语气不善,与长安君对峙起来,这场“野炊”的气氛便被破坏了。

    席上众人神情各异,平原君摸着胡子默然不语,公孙龙晓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舒祺则有些着急,一路上三人还其乐融融,现在怎么看着要吵起来了?

    明月却不急,缓缓说道:“括子现在应该在还未搭建起来的兵营,和士卒们在一起!”

    赵括一愣,明月接着说道:“括子不是号称将《吴子兵法》倒背如流么?难道忘了吴起是如何对待士兵的?”

    他站起身,朗声道:“我听说吴起刚做魏国将领时,跟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食物,晚上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乘车骑马,亲自背负着捆扎好的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甚至还为士兵吸吮毒疮里的浓液……”

    这番话说得平原君也有点恶心,赵括则低下头,松开了手里的筷箸。

    “括子应当知道,吴子如此带兵,起到了何等效果吧?”

    “我知道。”

    赵括轻声说道:“吴起之兵感念其恩待,每逢作战便足不旋踵,誓死杀敌,所以吴起做魏国西河守时,秦人不敢窥视西河郡半寸土地。时人有言,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

    “然也!”

    明月赞道:“吴起之兵,天下莫当,这主要是他能够得士卒之心,我倒不是想让括子也全部学吴子,但士卒们吃着糙米藿羹时,为主将者,却在这里美酒佳肴,可乎?”

    “不可!”

    赵括腾地一下站起来,说道:“《吴孙子兵法》里也说过,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赤子,故可与之俱死!”

    他诚挚地朝明月弯腰作揖道:“长安君教训得是,赵括错了,枉我将这一段兵法读了无数遍,事到临头却违逆了前人的良法,多亏了长安君,我才没有铸成大错,今日之事,赵括定当铭记。”

    “那括子现在该怎么做?”

    赵括看向明月的眼神,没了方才的桀骜,而是充满信服:“我这就回兵营,与兵卒们一起拉着绳索,撑起营帐,再与他们吃一样的食物,睡一样的草席!”

    说完,便再也不看一眼案上的美食佳肴,戴上头盔,大步离去!

    不但如此,走了几步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还伸头到草丛里,两根指头在喉咙里扣了扣,把刚才咽下去的那几块肉一股脑吐了出来!

    等到腹中空空如也后,赵括才松了口气,扬长而去。

    “好括子!”明月哈哈哈大笑起来,舒祺松开了手中的剑柄,挠了挠头忍俊不禁,不过他们也清楚,赵括就是这样的性格。

    公孙龙面露“果然如此”的神情,看向他的主君,却见平原君捏着胡须的手又停了,显然是对刚才那一幕愕然不已。

    又是毒疮浓汁又是吐脯,他也吃不下去了,便对明月说道:“侄儿啊,马服君家的这个长子自小熟读兵法,极为骄人,连马服君都说不住他,谁料,他竟对你言听计从!”

    明月坐回位置上,淡淡地说道:“我敬之如兄,他自然也待我如弟,能听进我的良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长安君太谦虚了。”

    公孙龙却打断了明月的自谦之词,盯着他笑道:“在我看来,长安君虽然年幼,却像是一位老道的兄长,马服君之子虽然年长,却如同听公子指使的弟弟一般……”

    “我为兄,括为弟?”

    明月大笑起来:“公孙先生,你这就是说笑了,我小小年纪,岂敢如此。”

    “并非说笑。”

    公孙龙摸着胡须,含笑不言,其实他更想用的比喻,是长安君好似一位驯马人,而赵括仿佛刚刚从马厩蹦出来的马驹,桀骜难驯,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乱跑一通。却在长安君一捧豆子引诱,一手鞭子的抽打纠正下,俯首帖耳,开始按照主人希望的轨迹前进了。

    孰不知,明月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看着赵括毅然离去的身影,明月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

    自己手边能打的牌,暂时就这一张,可连他往后能成为劣马,还是千里马,都尤未可知啊!

    想到这里,明月招手让自己这边的庖厨过来,吩咐他们道:“将辎车上带着的腌肉取些来,就着干菜,熬上几大釜肉汤,一会给括子和士卒们送去,让每人都能吃上点肉。就说是长安君所赐,待到了临淄,我再请他们吃肉吃个饱!”

第41章 驯马() 
从这一日起,接下来的两天的行程里,每逢停下驻扎时,虽然平原君在各县的庄园里送来的美食照旧,但赵括再也没出现在案席上。

    第三天,他们已经离开了贝丘县,抵达了邯郸东面两百里外的清河。

    战国时的黄河在下游一分为二,分别入海,清河便是西面的支流,与东面的浊河并列。清河比较宽,河上没有桥梁,渡船渡人需要时间,平原君想到连续三天赶路,众人都有些劳累,便下令休憩一下午,明早渡河。

    明月在中午的餐饭时,特地让庖厨和竖人推着一车从贝丘县城买来的饵饼,随他去那一百名兵卒驻扎的地方飨士。

    因为这些天明月几乎每顿都会想方设法给这一百兵卒加餐,要么是一大釜肉汤、鱼汤,或者是与他们所吃的干粮“糇”不大一样的主食,所以他和庖厨们甫一出现,便引发了一阵欢呼。

    春秋晚期,石磨已经被鲁班发明出来,这使得中国人的食谱被大大拓宽。这所谓的饵饼,便是将难以咀嚼的麦、豆磨成粉状物,再揉捏到一起蒸熟后方便携带的食物。因为较为精细,所以中人之家很喜欢食用,但对于底层的兵卒而言,这并不是每顿都能见到的食物,见状顿时欢呼着拥过来,伸直了手争抢。

    “放肆!”赵括这会也有点百夫的样子了,按剑一声怒喝,兵卒们便缩了回去,排好队伍,按照顺序领取,赵括还让他们领完饵饼后,都大声感谢一下长安君。

    “谢长安君!”

    声音连绵不绝,穿着一身灰布衣服,脸有些脏的赵国士兵一手捏着饵饼往嘴里塞,另一只手拿着竹子砍成的“杯子”,用来盛放肉汤菜羹。他们就是赵括所谓的“精锐”,不过这些“封建军队”和明月心目中的真正精锐差距甚远,等到了齐国安顿下来后,有的是时间改造他们。

    在赵括的引领下,明月和他在今天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地里绕了一圈,赵国北临胡代,在赵武灵王的号召下,赵人已经抛弃了狭窄的意识,胡人那方便行军的毡帐被他们引入内地,普及开来。

    帐篷内部的构造并不复杂,席地的草席,灰色的被子,还有长短兵器,这些都是行军预备的物资。每个帐篷能住一个什,帐外都有一辆牛车,可以将扎营的物品收纳运送,如今老牛懒洋洋地嚼着干草,随行照看牛马的圉人牧人见到长安君,低头哈腰。

    在赵括晚上歇息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跟别处没什么两样后,明月笑道:“括子和兵卒们同甘共苦,完全打成了一片了。”

    “那是自然!”

    赵括有些自矜自得,但想到自己那天想都没想就抛下兵卒跑去和平原君大吃大喝,又有点惭愧,再度向明月感谢道:

    “多亏了长安君的提醒,直到如今,我才领会了当年父亲带兵时,为何要先将王室赏赐全部分予兵卒,与他们均衣食,还对一些麾下的将吏亲自捧着饮食侍候……唯有如此,才能得士卒效死啊。”

    明月见赵括有如此觉悟,别提多欣慰了。

    吴起的事迹,赵奢的做法,乃至于后世数不清的案例证明,在冷兵器时代,将帅对士兵投人的感情愈深,士兵回报将帅的感情愈烈,尤其以千人以下的小规模部队最为显著。

    而将帅若待兵卒如路人,兵卒也犯不上为他们效死。

    至于为了国家为了大王?这只能骗骗一心出名的年轻游侠儿,底层士兵可没这觉悟,就连秦人也是纯粹是为了首级田宅而战的。刀山血海就在前面,他们知道战场上的恐怖,空喊什么赳赳老秦的虚假口号,忽悠不了任何人,这也是商鞅变法前秦人被魏军打得抱头鼠窜,商鞅变法后有军功爵激励,立刻吊打山东六国的原因。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赵括初次为将便是长平之战,那时候的赵括一下子做了将军,可骄傲得不行,东向接受军吏朝见,麾下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他的。赵王赏赐的金帛,他都带回家收藏起来,还天天访查便宜合适的田地房产,可买的就买下来……

    这种与赵奢领兵背道而驰的作为,明月也不知道他这是在自污让赵王放心呢,还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总之,都使得赵括难以得到士卒拥护,为长平之败埋下了伏笔,此举也广受后世诟病。

    如今赵括总算是幡然醒悟,迈出了与历史上不同的一步,虽然只是一小步,但足以让明月多了几分训练好这匹马的信心。

    他拍了拍赵括的肩膀,勉励他道:“括子,楚国有句话说的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接下来,在兵卒们吃完饭食后,赵括吆喝着他们操练了一番,因为都是老卒,列队已经有模有样,赵括也没有对他们这群人过于溺爱,而是有迟缓者必惩,这让明月放心了不少。

    孙子兵法上也说了,虽然要爱士卒如婴儿、赤子,但切勿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若如此,则兵卒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赵括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果然是有一点统御之才的,再加上他出身极佳,乃是威名赫赫的马服君之子,光这个身份能让兵卒中的老油子也不敢造次,只要再用点心,指挥这百人,还不跟玩似的?

    当然,这匹不知未来是良是劣的小马,还是需要人不断鞭策才行。

    还是先前在紫山顶上的那句话,这次质齐之行,赵括为将,而他长安君是才是君,他的屡次施小惠飨士,只是为了树立这样一个概念:我才是汝等的主君。

    指挥这群人兵戈朝向的虎符,也握在明月手中!

    只不过,他希望一切都平平安安,别到动刀兵的程度。

    等兵卒们散场后,明月看今日天气晴朗,不雨不热,便喊了赵括,又拉上舒祺,在鲁句践等十人的护翼下,出去骑马。

    ……

    这次出行,为了营造赵国公子出行的气派场面,明月大多数时间还是呆在李谈驾驶的驷马单辕车上,偶尔去那赘婿张轮照看的双辕车上坐坐。不过这些天里,在开阔的野外,他却迷恋上了另一种移动方式:骑马。

    赵国地处北方,迫近代、狄,盛产良驹,可以说是七雄中骑马文化最为浓郁的一个国家。而这骑马的传统,并不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才开始的,早在两百多年前,赵国的祖宗赵简子就很喜欢在园圃里骑马。

    这之后,骑兵也开始作为辅助兵种出现在战场上,只不过将骑兵大规模运用到战争中,还是要归功于赵武灵王的大胆突破。如今天下骑兵,以赵国代、雁门、云中三郡边骑最强,秦国上郡、北地骑兵次之,而燕国辽东骑兵、齐国文骑又次之,诸如楚、魏、韩三国,骑兵就有点少了。

    明月可没有些小说里主角弓马娴熟、百发百中的天赋,他前世从来没骑过马,好在长安君作为赵国公子,掌握了一定的骑马技能。有了身体记忆帮忙,明月在马背上缓走小跑不掉下来是能做到的,只是动作不太好看:他戴着棕色厚手套的双手紧紧捏着马辔,两腿紧紧夹着马腹,肌肉都绷紧了,做不了多余的动作。

    长安君平日里显得聪明无比,骑马时这笨拙的姿态,惹得前面骑行飞速的赵括笑声不绝,还说了一句什么,但风吹散了他的话音,明月没有听清楚,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不以为忤,只是心里暗暗腹诽:“若是有马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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