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灭群盗,这只是治标,一般而言,还是要像西门豹治邺一样,轻敛薄赋,开源节流,让被重役重税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百姓舒口气……
而更根本的,还是要彻底结束这个乱世!开启一个类似汉初与民休息,而非秦朝那种顺着战国轨迹不做改变,反倒在百姓头上再加几座大山的统治……
可那也得是降服两支盗贼后考虑的事情。
明月狠了狠心道:“既不愿降,魏镰是想同我顽抗到底了?”
邮无信道:“魏镰说,他不同于昭余祁水贼,只劫左近的豪长之家,不愿意归降公子,也不想同公子为敌,希望双方能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这是想跟我井水不犯河水?”明月冷笑:“他想的倒是美。”
身份决定选择,官与贼是不相容的,光是魏镰的存在,就是对他长安君权威最大的挑战,也会成为日后治理祁县最大的障碍!
“既然劝降无用,那便打吧!”
赵括早就摩拳擦掌了,他请命道:“长安君,县卒武备已毕,各家丁壮也经过月余训练,少有纪律,而我郡兵,更是秣马厉兵已久,只要长安君一声令下,我便能帅众开上山去!”
明月却还有几分犹豫,从邮无信的见闻来看,那些山贼有魏镰率领,并非一般的乌合之众,何况山势险恶,林莽深深,并非一个好的用兵之地。
“谒戾山那边的情报,还需继续打探,不管是贼人数量、上山道路、贼人巢穴所在,都需慢慢知晓,邮无信,你继续回去南乡,定要想方设法详查!”
“唯!”
邮无信领命离开后,明月又对赵括道:“此番剿贼,我决定先易后难,先拿西乡昭余祁的水贼开刀,等尽灭水贼后,再携大胜之势,一举端了谒戾山贼人的老巢!”
和遵从魏镰一人的山贼不同,那些昭余祁水贼就松散多了,虽然人数也不少,可却分为好多股,互不统属,甚至还经常因分赃不均而打成一团,派人潜入他们内部套取情报、收买小头目也变得容易多了,比起对谒戾山的两眼一抹黑,昭余祁的情况,这月余以来差不多摸清楚了。
明月让人在案几上摊开一张昭勃画的昭余祁地图,但见上面的湖岸轮廓、林木位置、沟壑暗流都一一标明,连那些已知贼人巢穴大概位置,也用朱笔点了出来。
这些都是昭勃带着几个当地渔民冒死去打探的,可不要小看这群人想要报仇的心情。
见了此图,赵括如获至宝,仔细观摩起来。
明月问赵括道:“括兄于泽战,可有心得?”
赵括这一年多来最大的进步,就是在不在行的事情上不装逼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在兵法上略知一二,并未实际指挥过。”
因为父亲成名的阏与之战就是一次山战,其实赵括对山地作战更加了解些,这一千郡兵在晋阳的训练,也要么是平地阵战,要么是丘陵攻防,这也是赵括力主先打谒戾山的缘故。
而水战,在兵法里被称为“鸟云泽兵”,赵括连水性都不怎么熟,又怎会对这种仗了解呢?
“既然如此……”明月决定道:“那此番剿灭水贼,就以新募的两三百西乡青壮为先锋探路,郡兵轻装上阵紧随其后,再调一千丁壮分布沿岸,袭击上岸的贼人……”
赵括皱起了眉:“水上船舶还是不足,倘若贼人入水逃匿,吾等就只能望湖兴叹了。”
他灵机一动,给明月出了个主意:“汾河入昭余祁的地方名为大陵县,驻扎着一小支舟兵,有船只十艘,由一位百夫率领,我可派人去请求援助!”
多年前赵武灵王的军事改革不仅有胡服骑射,他当年就说过:“今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而无舟楫之用……故寡人且聚舟楫之用,求水居之民,以守河、薄洛之水。”
在赵武灵王的诏命下,赵国境内的河流大川,基本都建立了舟兵,汾水也不例外,只是那支舟兵,一向只管守着汾河水道,不管昭余祁里的盗贼纵横。
“只要国尉发令,岂有不愿之理?”赵括笑道:“太后的诏令上可说得清楚,让太原郡务必配合长安君剿灭境内大小盗贼,快马去晋阳只需两天,想来大陵县舟兵来的快的话,五六天后就到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明月算是深刻理解这句话了。二人正在这商量作战方案时,外面却有人来报,说昭余邑的昭勃又来了!
“出了何事?”明月有些就惊疑,不会是董方那边招募的新卒出问题了吧?
他连忙让昭勃入内,却见这渔父刚进堂内就下拜顿首道:“恭贺长安君,前日有一支水贼又上岸劫掠里闾,被董方帅青壮杀得大败!杀死数十,俘虏十余!“
“原来是捷报。”明月松了口气,这倒是意外之喜。
“还有。”
昭勃抬起头,满面喜色:“经审讯,一个抓到的贼人还说,他知道昭余祁内最大一支水贼的巢穴所在!”
PS:晚上还有两章
第230章 杀贼!()
“小心!”
当董方抬脚想要往前迈进时,却被身后的昭勃喝止住了。
昭勃将手中的木棍往董方脚下一捅,看上去平坦的草地,立刻就凹陷下去。
“昭余祁的烂泥不喜欢外人。”
他对董方,也对所有人轻声说道:“若是一脚踏错,或会被泥水吞没,泥巴灌满口鼻,神仙难救。”
董方谨慎地收回了脚,在进入这片沼泽前,他以为自己对这个每天都在注视的湖泊已经完全熟悉了,可等深入其中后,才发觉自己其实一无所知。
他来昭余邑招募青壮,训练兵卒已经一个多月了,期间几次出入水泽,熟悉地形,五天前,乡邑十余里外一个里闾遭到了群盗袭击,董方没有丝毫迟疑,带着他手下训练小有成效的两三百人就前往营救。
或许是过去许多年里,群盗的劫掠都没有遭到有效的反抗,当董方等抵达时,那些盗贼还在不慌不忙地清扫粮食,奸污妇女。
见此惨状,急公好义的董方怎能忍得?当即带着众人杀过去,将那群没有丝毫准备的盗贼杀得节节败退,最后杀了数十人,俘虏十余人,没有让任何一个人逃回去!
这是一场壮士气的初胜,尝到了报仇快感的当地青壮们齐呼痛快,但更重要的是,这支贼人的头目为了免死,竟供出了昭余祁里最大一支水贼的巢穴位置……
这一情报很快就向长安君通报,一张大网在编织许久后,终于要在昭余祁撒网了。
“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
赵括制定了作战的计划,用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擒贼擒王,先将贼人里最大一支摧毁,让其余小贼胆寒降服,或者远遁逃走。
长安君将指挥权交给了马服子,随着他一声令下,一千郡兵悉数出动,一千丁壮被安排到沿岸各处埋伏,董方训练的这两三百青壮因为是当地人,熟悉地形,便作为前锋开道。
据那被俘的贼人说,那支水贼的据点,在湖边一片沼泽深处,董方和昭勃决定让他带路,一行人从岸上的芦苇荡慢慢摸过去,要走上十几里路。
路程看似不远,可实际上其中艰难远超董方想象。
祁县跟邯郸比起来还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地区,沼泽周边与祁县比起来则更是赤贫一片了。
这片土地是一个块地势比较低的盆地,由于水流无法畅通的从汾河排出,便聚集成了大湖,过去湖水遮天蔽日,直到传说中大禹劈开灵石山后,才露出了一点陆地。陆地与湖水中间的地方,就成为了一片沼泽地。
“所以才叫做昭余祁泽薮。”昭勃解释说,泽薮,就是长满杂草的多水地带。
时值盛夏,艳阳高照,湿润的气息在泽薮上弥漫,死去的动物烂在杂泥里,道路完全消失在野草和水坑间。这里滩涂遍布、水道复杂,还有高高的芦苇挡住视线,董方知道,若非昭勃和那被俘的水贼带路,他们一定会迷失方向。
即便如此,昭勃在进入沼泽之后,也是每走几百步就用几块石头摆出前进方向,再插上一根斜斜的木头,好让后续的人跟对路。
“这周围的河道这些年变了不少。”在路过一处荒废的村落时,昭勃四下看了看道,“我年少时来过这,从这个方向看前面那座山,并无通道,如今却多了一条小径……”
沼泽在慢慢变干,虽然这个过程很慢,但世代生活在昭余祁的人依然能察觉得到,他们不知道,再过几百年,沼泽会完全排干,连湖泊也会变成不相连的九个湖,两千年后,这个大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纵然如此,沼泽依然难行,危险总会冷不防地出现在脚下。
虽然奉命“轻装上阵”,但后面跟着的那队郡兵依然是披甲带矛、戟的,他们在行进过程中不时发出惊呼,因为总有人不小心踩到黝黑的泥浆里,仅凭自己的力量竟无从脱身,眼看整条腿都要陷进去了,还是后面的人连拉带拽将他们弄了出来。
“休要叫唤!”董方气冲冲地警告这些郡兵,“让贼人听见该如何是好?”
到时候迎接他们的,就不止是黑乎乎的泥潭,还有冰冷的暗箭。
到了行程的后半段,惊呼喊叫几乎没了,整个队伍四五百人都处于沉默中。
在时间接近正午时分,他们终于踏上了一片干燥的陆地,每个人的腿上,都被泥浆覆盖到了膝盖。
就在这时,那被俘的贼人指着前面说,水贼的巢穴就在那边……
昭勃也在一片干燥的地表哈桑找到了让他们振奋的东西:一圈被烤黑的石块。在前面,还发现了密密麻麻的赤脚印,脚印很新鲜,明显才过去了不久。
很明显,这附近经常有人活动。
董方带着前锋原地歇息,昭勃又带着几个人往前探路,过了半个时辰他回来了。
“贼巢不远了,距此不过一刻的路程……”昭勃一向冷静,这时候却有点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想起了被贼人杀害的弟弟,被贼人掳走的弟妹,被贼人祸害得家破人亡的西乡……
“等贼人造饭之时,便一起杀出!”董方下达了命令,那贼巢里有三四百人,和他们不相上下,不过己方后面还有援军,岸上还有埋伏。
他们的任务是第一时间烧毁贼人的船只,不能让他们遁逃,其后再将贼人往北面的陆地驱赶,大半郡兵在那里守株待兔。
西乡青壮们都坐了下来,默默检查着武器,他们要确保它们够锋利,一会儿才能捅进仇人的身体里去!
太阳一点点向西垂落,在时间接近傍晚的时候,前方的贼巢位置,升起了浓浓的炊烟……
董方面露喜色,正要招呼众人动身,却不防昭勃急忙拉着他趴了下来!
前方的贼巢位置,有几个穿着破烂的贼人正缓缓向这边走来,更让人怒火中烧的是,他们还推攮着两名哭哭啼啼的农妇,她们衣不遮体,到了附近,就被推倒在芦苇里,那些贼人一边行凶,一边还不断说着污言秽语,多半是在侮辱她们的丈夫家人,说他们是孬种、软蛋……
董方怒发冲冠,再回头,发现后面的昭勃,西乡青壮都红了眼,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家中姊妹被贼人掳走!那些贼人在骂的,就是他们啊!
前方数十步外,妇女的嚎哭声越来越大,嘶声力竭,贼人大笑得意而张狂,也只有将残暴施加到他人妻女身上的时候,这些原本也是平头百姓的盗贼,才会忘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快……
按照计划,这时候需要的只有沉默,每个人都不再发出声响,等到这群贼人完事,等到他们回到巢穴,开始吃饭时再一齐杀出。
可董方忍不下去,他身后的本地青壮也忍不下去了。
风吹过芦苇,发出了沙沙声,董方想起了那些被盗贼肆虐的里闾,想起了那个如花般的亭父之女,想起了她轻飘飘的骨骸,想起了她坟上的鲜花。
面对发生在眼前的的残暴,董方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剑。
他不再掩饰,站了起来,看着义愤填膺,需要将芦苇杆咬在嘴里才能忍住痛苦的麾下,高高举起了剑。
“杀贼……”出于一路上的习惯,他的第一声说得很小,小到迅速被风吹芦苇的声音掩盖。
“杀贼。”说第二次时,他已经找回了本属于自己的音量,让众人听得到,然后转过身,双手握剑,开始向前迈步。
“杀贼!”这第三声,董方是在奔跑中嘶声力竭喊出来的,一同发出怒吼的,还有他身后的数百青壮!他们悉数起身狂奔!
正在施暴的盗贼惊恐地抬起头,在他们卑微而短暂的人生中,听到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芦苇丛中惊飞了无数的鹧鸪、野鸭,杀贼声回荡在昭余祁中,那群带着复仇怒火的民兵,正踏着泥浆、淌过水泽,朝他们冲来!
半刻之后,埋伏在北面数里外的赵括,看到贼巢位置燃起了浓浓的黑焰……
PS:第三章在12点
第231章 复仇()
“杀贼!”
在又一声大呼后,董方将剑刺入了眼前这个正在施暴的贼人喉咙里,热乎乎的血浆如同一眼喷泉,浇在了他脸上,他随即踢了一脚,让贼人栽倒在深深的芦苇荡里。
虽然跟计划中的有一点不同,但他们的袭击来的还算突然,这批盗贼正在用抢掠来的粮食就着野菜、鱼虾造饭,或许是太久没人杀到这里来过,在外面传来喊杀声时,他们还有些惊讶和茫然。
直到一枝短戟从远处掷来,戳死了最靠外的贼人,他倒下后压在火堆上,一时间火苗纷飞,灶架垮塌,豆汤四溢浇灭了篝火,散发出白色的雾气……
直到这时,贼人才反应过来自己遇袭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抄了武器,向四下窜开寻找着遮蔽的地方。
与此同时,董方已经解决了那几个对女子施暴的贼人,带着众人如潮水般杀入了盗贼的巢穴里,在一阵短戟开道的远程火力后,开始与他们短兵相接。
贼人毕竟突然遭到袭击,仓促之下节节败退,扔下几十具尸体,钻到了贼巢内部,那是一些摇摇欲坠的简陋茅屋,全都簇拥在一起,昭勃说过,这里曾经是一个和平宁静的小渔村,后来才成了贼人的老巢。
而就在众人打算追击的时候,董方听到了后方放箭时的弓弦砰然声……
那些赵括手下的郡兵还保持着队列和秩序,他们没有乱了阵脚,而是按照计划,朝群盗停泊船只的岸边移动,然后用火把将它们悉数点燃,浓烟从浅滩滚滚升起,这是说好的信号。
随即,郡兵们便调转了队列,开始用手里的弓箭弩机,对一部分想要往湖中遁逃的贼人发射,还有一些利箭咻咻飞过董方的头顶,落到了贼巢密集的茅屋里,在导致贼人死伤不少的情况下,也引发了一阵惊呼。
那是女人的尖叫……
“别放箭!”昭勃在混战里挨了一刀,瘸着腿去阻止郡兵,声音嘶竭。
“贼巢内,还有不少吾等的妻女姊妹!”
解救这些被掳走的亲人,也是西乡青壮愿意受募的重要原因,这时候一通乱箭射进去,贼人倒是能射死不少,可他们的亲眷,恐怕也所剩无几啊……
面对这些青壮的阻拦,持弓矢的郡兵犹豫地看向他们的百夫,那百夫则看向了董方,按照赵括的吩咐,他们此番行动,以董方为尊。
“汝等先去焚尽船舶,封锁贼人后路,外面以弓矢围住,我与众人冲杀进去……”
“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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