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烟华+番外by秋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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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烟华+番外by秋叶影-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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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地,走来一个家臣模样的人。侍从上前低低地禀了声,景非焰即放下书册过去了。
  家臣跪了下来,很小声地说着什么。景非焰的脸色渐渐地凝重了,皱起了眉头。云想衣不经意地看了过去,不很真切,见是景非焰用严厉的神情在吩咐着,家臣不住地顿首。
  云想衣淡淡笑了笑,拾起一块石子丢到水中,小鱼吓了一跳,扔下鱼饵,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片刻后,景非焰折了回来,有些匆忙地抓起了书册,语气间带了几分苦恼:“边关传来的消息,说是战事有变,我要到兵部府衙去探听一下,不能陪你了。”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许真的是担忧了,“也不知九渊是怎么回事,按理不至于败得这么快的。”
  云想衣面上也不见得表情,只是道:“这是要紧事,你快去吧。”
  以为要走了,云想衣略一回眸,景非焰忽然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的耳鬓处磨蹭了很久,口中喃喃地诉着听不懂的情话。云想衣有几分不耐,欲待推开他时,他又自放手,笑着跑掉了。
  头发被弄得稍稍乱了,云想衣抬手掠了掠,指尖触着发梢,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个人留下来的体温,不知怎的,心思竟有些忡怔。
  小婢奉上了冰镇梅子汤。白釉紫花的瓷碗,浮着透明的冰块与青青的梅子,持着银勺搅了搅,连那声音也是清冷的。
  云想衣端起了碗,眼尖见碗下压着一张纸条,脸色微微一变,抬起眼来,那小婢已经退下了。拿起纸条看了一下,若有所思,神色又平静了下来。将纸条揉成一团,抛入水中。也不喝那冰镇梅子汤,慢慢地抓起鱼竿,又下了钓。
  夏日沉郁,人都倦怠了,一边的侍从也没什么精神,偷偷地打着小盹。
  风拂柳丝,滑水而过,泛了涟漪一抹又一抹。鲤鱼贪得不知饱,不住地咬钩,而云想衣身边的鱼篓总是空的。
  一盏茶后,小婢又上来,托着银盘,撤下冰镇梅子汤。
  云想衣立起身,对后面的侍从道:“我闷得很,四下里走走,你们莫要跟着。”
  侍从正困,昏昏地点头。
  云想衣随着那小婢的背影而去,一路绕过了亭抬楼轩,行到后苑僻静处。小婢也不言语,将手中的银盘放到地上,竟自走开了。
  云想衣停住了脚步,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蝉鸣声远,花木扶疏,浅浅的影子在风里摇晃了一下,从假山后面慢慢地走出一个人来。他的头发很凌乱,他的胡子很拉茬,他的脸色也很憔悴,但是,挺直了腰站着,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尊严,那原本此时应在沙场叱咤的武将,现如今却突兀地立在了面前。
  只是望着,相对竟是无言。
  许久,云想衣垂首敛眉:“别来无恙。”那样说着,止水无波,淡得没有痕迹。
  殷九渊的脸上扭曲了一下,极力地压抑住了,语调断断续续的:“我回来接你了,想衣,你……我、我一直在想着你呢。”
  似是笑了,却是极冷的,云想衣静静地道:“大人,身为三军主帅,临阵脱逃可是死罪一条,你可知你这一走,锦绣前程乃至身家性命可全毁之一旦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殷九渊的神情有些茫然,怔怔地看着云想衣,“每天骑在马上也想着你,回到营帐里也想着你,做什么都没有心思,迷迷糊糊地,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僵硬地伸出了手,欲前又止,只是等着,“想衣,过来,好吗?我带你走……”
  云想衣微微地叹了声:“你非要我挑明了说吗,我从一开始就只是在骗你……”
  “想衣!”殷九渊低沉的一声喝,打断了云想衣的话,向前踏了一步,急促地道,“他们回来对我说、说你与七皇子有染,我是不愿信的。都怨我所托非人,让你受委屈了,你定是迫于无奈……”
  “我是自己愿意的。”云想衣断然截口,眉目间依旧是清清雅雅的,“七皇子权大势大,深得皇上宠信,我跟着他,只有更好的没有更坏的,我何乐不为,你凭什么认定我要对你死心塌地?”
  粗粗地喘着气,殷九渊的脸色发青了,用力地抓住了云想衣的手,咬牙道:“他对你不会是真心的,现在年少不更事,图个新鲜而已,你以为他会宠你多久?”
  长长的眉毛轻巧地挑了挑,带着丝丝刻薄,云想衣淡然道:“若是你的话,又会宠我多久?不过一样是以色事人罢了,我也自量,不想求什么长久,一朝有酒一朝且醉。待到我老了、丑了,就是求你,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
  “我不一样、不一样。”殷九渊的手指张了又拢,不敢握又不舍得放,只顾望着云想衣,刚硬的线条在那时间柔和了,笨拙地、几乎有些害羞了,“我会将你当成发妻般看待,若是你要,我会给你一个名分,我带你回淄南老家,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我也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我。”
  云想衣的脸色象雪一样透明而苍白,那是一种脆弱的感觉,转眼便要随着风飘散了:“这些都不是我要的东西……我是个坏到透顶的人,配不上人家对我的好,你为我这么做,半分都不值得,我不想误了你。”
  且在此时,听得由远及近地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迅速地移来。云想衣略一皱眉,挣开殷九渊,后退了两步。殷九渊的目光一掠,见石径那头处隐约有刀光寒影,脸色沉了下来,却是巍然不动。
  铁甲的禁卫兵持着长戈从两面包抄过来,团团围住了两人。数十弓箭手紧跟上来,整齐划一地拉弓引弦、蓄势待发。
  牛皮弓弦被绷着,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禁卫兵让开了一条道,景非焰慢慢地走了过来,有些恨恨地瞥了殷九渊一眼,手一挥,禁卫兵从后面拖出了一个女子,正是适才引路的小婢,此时已经气息奄奄,身上竟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禁卫兵松了手,她就软软地瘫到了地上,也不知死活。
  景非焰目光注定殷九渊,沉沉的,少年清澈的声音中流露着绝对的威严:“九渊,身为国之重臣,当进退有度以表率三军,你竟在战火如荼时一走了之,可知罪在不赦?你一离开前阵,就有人向我飞鸽传书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他的,已经等了你很多天了,你以为你瞒得过谁?”
  殷九渊喉中低低地咆哮了一声,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景非焰,也不说话。
  景非焰略一踌躇,微微地侧开脸,口气缓了下来:“九渊,你我相交一场也不容易,这次的事……算我不对,不能全怪你,总之是就此了结。我已经备好了车马,你兼程赶回军中吧,父皇那里我会为你求情的。”
  “好!”殷九渊一声长笑,“殿下好气度。我自然是要走的,不过要带他一起走。”
  景非焰目中寒光掠过:“九渊,你定要如此决裂?”
  “呛”然一声,殷九渊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笔直地指向景非焰:“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禁卫兵逼近了一步,举起手中长戈。弓箭手瞄准了殷九渊。
  景非焰的眼睛转向云想衣。
  云想衣幽幽地立在那边,帛衣停云,青丝流水,嘴唇上染着青莲的灰,然后,微微地抿嘴,也不知是不是在笑着,清清浅浅的艳,那是刺到人心里的诱惑与挑逗。
  景非焰的眼睛里燃起了狂热的火,大声喝道:“拿我的剑来!”
  侍从恭谨地从后面捧出了长剑。
  景非焰接剑、拔剑,一气呵成,翻腕一抖,剑尖掠起冷厉银光,直奔殷九渊。
  殷九渊一声冷哼,不避不让,振臂引剑,隐带雷鸣之声。
  短兵相接,剑尖从锋刃上切过,金属摩擦的声音几乎要把耳膜撕破。
  殷九渊以镇南将军之职统帅三军兵马,骁勇善斗,一身武艺自是不俗。景非焰自幼尚武,玄帝甚宠之,为其延请天下名师,身手也是惊人。
  禁卫兵和弓箭手丝毫不敢懈怠,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场中的缠斗的两条人影,插不上手,空自紧张。
  雷卷风云,错金鸣铁,矫若游龙、厉若狂风。双剑交锋,红了眼,全是不顾性命地狠拼。殷九渊身形魁梧,在力气上占了上风,又是久经沙场的战将,攻守井然。景非焰毕竟年少,时间长了,开始有些吃力,更是气恼,渐渐乱了章法。
  殷九渊久战不下,越是疯狂,猛然大喝一声,剑刃斜转,劈向景非焰前胸。杀气迫人,眼见是避不开了,景非焰咬牙,挺剑直刺,竟是同归于尽的势头。
  锐利的剑尖触到了肌肤,殷九渊心中却忽然一软,掌中剑生生向上挪了几分。
  一切皆在电石火光之中,待到风静时,殷九渊的剑穿透了景非焰的肩膀,景非焰的剑插入了殷九渊的腋下。象负了伤的野兽,相互瞪着。
  红色的液体沿着剑刃滴滴答答地淌到地上,空气宛如生了铁锈,连味道都是腥的。
  事态骤变,见七皇子被人伤着了,禁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只怔了一下,立时喧哗着涌了上来,一阵扭斗擒下了殷九渊。
  侍从惊慌失措,扶住景非焰,一迭声地唤着医师。伤口很深,不敢拔出剑来,血渗透开,染红了黄色的绸衣,景非焰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却挣扎着想走动,口中模模糊糊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虚弱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楚,那是他在叫着。云想衣当成是没有听见,别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冷傲的背影。

——

  风乱了,卷着天上的乌云,卷着地上的黄沙,压向景氏皇朝。
  景朝与封朝战局方酣,景朝主帅殷九渊却擅离守职,致军心无主,连败三十里地,封朝兵马直逼中关。中关守将八百里军文告急。
  玄帝震怒,欲诛殷九渊九族之罪,但念及殷氏世代战绩显赫,有功于朝廷,特法外开恩,亲族悉数贬为庶人,殷九渊革将军之职,杖责五十,流放边疆,永不得回京。后来,据宫中的宦人私下里说,皇上这次气得不轻,本拟将殷九渊腰斩弃市的,多亏了七皇子求情,带着伤在御书房外面跪了一整夜,直到晕过去,玄帝一时心软,这才允了。也算不枉殷九渊和七皇子平日里交厚了。
  朝中诸臣惋惜者有之、窃喜者有之,但大都是疑惑不已,却不知殷九渊究竟为何如此。
  定了罪,从天牢里提出,直接上了囚车,押出京城了。即便是与殷九渊交好的大臣们也不敢来送行,只在背后长叹一声罢了。
  囚车出了城门,行到十里长亭外,天色已是近了黄昏。
  远处,老树凋枯,树下一人,白衣黑发,抱琴席地而坐。
  然后,幽幽地,便有弦声入耳。
  琴音凄婉,若是子规啼唱,声声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稍后,商调一转,琴音愈沉,缠缠绵绵,宛如轻丝飘絮,一缕一缕缚住了离人的步子,又道是,怎生归去?怎生归去?
  押解的差役也听得心酸,不觉放慢了脚步。
  囚车上的那人使劲地转过头去,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他渴望的眼睛,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的“荷荷”声,始终没有叫出口的名字。
  “想衣……”
  弦动风颤,斜阳天外,枯木残枝凭风萧索。
  车轮在崎岖的路上轱轱辘辘地滚动着,远了,远了。
  琴音渐渐低了,随着那车声而去,掩没一路尘烟,散开。
  一骑黑马驰到树下,勒住了缰绳,景非焰在马上高高地俯视着云想衣,眉毛一挑,透出九分九的张狂:“怎么?舍不得了吗?”
  低低地垂着头,也看不清云想衣的神情,隐约见那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一抹阴影:“走都走了,舍得如何?不舍得又如何?总是由不得我的。”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景非焰恼怒了,从马上翻下来,粗鲁地抓住了云想衣的肩膀,气急了吼着,“你这是在怨我吗?我这回为你受了伤,你竟连一句贴心的话也没有,倒是今天老早就在这里等着殷九渊,想衣,你的心里想的究竟是哪一个?”
  “我只是在想自个儿而已。”潋滟的眸子不经意地一瞥,冰冷冷的,“殿下今岁方才十六,我已经二十了,待到殿下稍长,我已是容颜衰老。细思量,与其到时让殿下厌恶我,还不若当日安安分分地跟着殷大人,至少图个踏实。象今日这般没有着落,我想着谁都是没有用的。”
  “云想衣!”景非焰心头狠狠地刺了一下,再也忍不住,抬手重重地给了云想衣一巴掌,直把他打得摔在地上。
  云想衣捂着脸,不言不语,长发从肩上滑下,拂过地里的尘埃。
  “想衣……”景非焰很低很低地唤了声,几乎连他自己也听不见,“想衣……”抬起了手,有些僵硬地伸向云想衣。
  云想衣的身子动了一下,似要向前挪开。
  景非焰猛然扑了过去,死死地抱住了他:“想衣,我竟这么不值得你信么?你不是说过,只要我爱你就够了吗?我已待你如是,不行么?还不行么?”
  云想衣握住了景非焰的手,很紧,用了全身的力气抓着,断断续续地诉着,从绵软中露出针尖来:“不行不行,还不够啊,我把什么都赌上了,我想要你的全部全部。非焰,告诉我……你能够爱我多少?”
  “你想要多少……”喃喃地言语着,唇角触到了云想衣的颈项,轻轻地吻,竟是如莲一般,清冷的媚。景非焰觉得嗓子很干,说出话来也是哑的,“我都给你……什么都给你。”
  垂眸,极细的寒光在云想衣的眼底划过,淹没在深邃的水波下面:“那日,他对我说‘我会将你当成发妻般看待,若是你要,我会给你一个名分’,我记得很清楚,他这么说着……”忽然间急促了,连呼吸也有了几分破碎,“其实,我更想从你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你明白吗?”
景非焰怔住,思量着,慢慢地变了颜色,有些怨了,涩涩地道:“你分明是存心为难我,我哪能和九渊一般呢?皇子妃的册封都要经由父皇肯首的,我若是提起的话,父皇别说同意了,怕是打我一顿也不定。”
美丽的眼睛看了过来,那么一凝眸,让人心尖都要颤抖的疼:“我知你是做不到的……若是他、若是他的话……”
景非焰的嘴唇覆了上来,掩住了下面要说的话,狠狠地咬着,咬出血来了。“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到,什么都可以做到,真的……”
纠缠在一起,拥抱着,吻他,身体热得焚成了灰。
枯藤,老树,昏鸦已去,天涯外,见是那落日如血。

——

  那一夜,景非焰去了宫中,三更未归。
  铜漏流沙,梆声听断处,云想衣倦了,恍惚地入了眠。然后,却在梦里被惊醒了。
  也不知景非焰是几时回的,压在他的身上,抱他。象是怕他丢了、怕他逃了,那么紧地抱着,骨头里有轻微的“咯咯”的声响,仿佛整个人要被他生生地揉碎了,很疼很疼。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到,真的……”哝哝喃喃的话语,急促地说着,其实只是在告诉自己,“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班驳的阴影掩上景非焰的轮廓,模糊的烛光中,少年的稚气褪了色,那是仿佛深沉的狂野,凝望着,眼睛里,分不出是血还是火的影子,赤红的。
  云想衣的嘴唇动了动,从快要窒息的咽喉中挤出一点点声音:“你做给我看啊……”,冰冷的气息,带着挑衅的意味,软软地流过景非焰的耳边。
  就那样一直抱着,无言了,也无眠了,到了天明,见那西窗日晓时,景非焰却绝然地离开了,连头也不曾回。
  稍后的十数日里,云想衣没有再见过景非焰一面。
  边关的战事愈发吃紧了,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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