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三代祖传的手艺,从不向外人展示。
像薛纵这样满不在乎的人着实很少,但很快果子刘就释然了,在这方面薛纵从来没向他们隐瞒过什么。
与外人共享秘方赚钱,薛纵恐怕是东京城里第一个。
果子刘气恼道:“关键就在这,对方出价不高,甚至可以说是讹人……”
“哦?”薛纵神情微动,低价恶意收购,这就有问题。
果子刘点头道:“那人只给三百贯,看起来倒是不少,但几年下来,我们赚的会比这更多更多。”
薛纵点头道:“嗯,做生意当然不能只顾眼前利益,三百贯确实有些少了。”
“我也这么说,奈何那买家根本不听,说什么不卖也得卖……”
“哦,什么人这样霸气,东京天子脚下竟然敢强买强卖?”
“暂时不知对方来历,只是听说咱们这一片有不少地方已经被对方买下来。”果子刘道:“我听说给的价钱都不高。”
“还有这种事?”薛纵顿时对此来了兴趣,大片的购买民居房产,这是要做什么?大宋也在搞房地产开发吗?
怎么听起来这手法好像很熟悉,低价从百姓手中拿地,然后怎么样呢?
果子刘道:“东边周家铺子,据说是三司度支司简判官的表弟,这不也乖乖卖了。还有林家,据说是御史某位监察里行的小舅子,也没敢吭声……”
这个举例很有意思,度支判官和监察御史里行在朝堂上算不上什么高官,但在市井百姓眼里地位已经很高了。
想当初薛纵只是得了个八品芝麻官,都被人另眼相看,何况是这几位了。
想必果子刘能拿他们举例,显然是认为他们地位比薛纵高,人家都屈服了,那我们就很危险了。
这话倒也没错,“高官”亲眷屈服,显然都是有道理的,至少对方他们根本得罪不起。度支判官就不说了,监察御史里行可不一般。
御史言官在历朝历代都是个特殊的存在,有风闻奏事的权力,动不动就可以举报弹劾,可是让宰相们都不敢轻视的一伙人。
但是眼下这位监察御史里行却乖乖屈服了,原因不外乎有三,要么这位是个软骨头,没什么“以下犯上”的勇气,往后想要在御史台混出息很难。
其二,这位得罪不起背后的买家,所以不得不屈服,抑或者是背后买家麾下之人,或者有其他利益交换。
所以无论怎么看,这个想要购买汴河附近民房商铺的买家都不是一般人,多多少少应该是有些地位和实力的。
到底是怎么人呢?薛纵心中不由泛起了狐疑。不过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对方买地的目的?
这个年代的人,购置土地,要么是为了作为耕种的田产,东京城里自然是没有这种可能了。
其次就是用来修建房舍院落,房产和田产是这年代人们最贵重的两样东西。
从对方买地的规模来看,要修建的工程可不小,是要修建什么大别院之类的吗?
薛纵对此是持否定态度的,这是位居东京城中心地带,区位很好,交通便利,这一点都没有错。
在此之前,薛纵也认为这里该是寸土寸金,该是豪宅林立的,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这里只是一片市井小民居住的寻常房舍。
存在即合理,既然事实是这样那就一定有其道理,薛纵仔细观察过后发现,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是一直被自己忽略了。
那就是汴河,这条河流是东京城里最大的河,也是东京军民赖以生存的交通命脉。
汴河畔风景好,交通便利没错,但遇到大雨的时候,这里恐怕是有水灾危险的,毕竟这里地势相对低洼。
所以没有什么豪门大户在这里修建房舍,原因就在这里,现在有人却在这里购置大片的土地,那么他究竟是想要看到干甚呢?
第五十二章 昙爷谋地()
汴河是东京城里最大的河流,自然也是地势最低的地方。
州桥附近还好,再往五柳巷这边,则很容易受到“洪水”侵袭。
一个河湖众多的城池,夏天遭遇暴雨的时候,状况可想而知。后世鄂省大雨,城市内涝的情形薛纵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整个一楼都泡在水里,损坏物品无数,出行极为不便。那还是后世科技与基础设施建设完备的情况下,要是放在如今的东京城,简直不堪想象。
整个东京人口在百万左右,房屋全都是低矮的砖木结构,正经遇到大雨天气,后果就是低洼处被淹没几乎避免。
所以历朝历代,城池之中身份尊贵之人的房屋都是在最高处,比如皇宫大庆殿就是整个东京的最高处。
而达官贵人们也都住在皇宫附近,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汴河以北的相国寺等地,地势也要高很多。
但是汴河以南的地方就低洼了很多,所以明明地段很好,却偏偏是市井平民居所。
现在有人要在这里买地,是想要做什么呢?
薛纵着实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对方给出的价格太低,尤其是涉及制冰秘方的前提下,这买卖肯定没得做。
“刘叔,不必理会,咱们不卖,照旧做生意便是了。”
“好,我知晓了。”果子刘虽然忐忑,但做主的终究是薛纵,他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要照办的。
薛纵看出了果子刘的担心,轻声道:“刘叔不必担心,现如今开封府坐堂之人是包拯,此人刚正不阿,不畏权贵。
想来纵然这背后的买主是什么权贵也不要紧,大不了我去开封府击鼓告状。”
“纵哥儿说的是,你如今在四门馆,先生同窗也都不是寻常人,自然……是没事的。”
薛纵淡淡一笑,先生是不能靠,同窗都是一帮酒肉朋友,恐怕也都靠不住,自己就从来没有想指望他们。
不过让果子刘安心,薛纵还是轻轻点头,叮嘱道:“五柳巷同为一体,若是谁家也遇到此等情况刘叔务必告知我。”
“好嘞,有纵哥儿在,我们就放心了。”果子刘心神安定地走了,但薛纵心里却仍旧有个阴影,也许这事还没完……
……
今年汴河的水位虽不如往年,但绿荫杨柳,依旧是东京城里风景优美之地。
汴河北岸的一座酒楼上,一个男子正坐在窗户边品茶,时不时隔着竹帘看向外边,那里是汴河对岸,是一片低矮的民房。
河边临街的地方则是一排商铺集市,颇为繁华,客商往来不绝,熙熙攘攘。至于河畔的码头,男子却一眼不曾多看。
竹帘轻动,又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进门,向窗边的男子颔首一礼,轻声道:“昙爷!”
“事情半的怎么样了?”
“河边那几家铺子和房舍大都盘下来了,尤其是当个有官府背景的人家,费了好大功夫才搞定,但是……”
窗边的男子本来和颜悦色,甚至微有喜色,不过听到但是这个转折词的时候,脸色瞬间就起了变化。
“怎么回事?”
“有一家果子铺不愿意转卖。”
“果子铺?是因为钱没给到位?”窗边的男子微微皱眉,显然觉得有些意外。
“铺子的价格算不低了,不过那家生意很好,卖些什么冰糖葫芦一类的吃食,除了东京别处没有。
还有便是卖冰块,据说东京城里现如今冰块缺乏,价格极高,但是他家的存货却不少,一直有得卖。”
“是吗?”
“是,所以我还专门出价三百贯算是补偿教藏冰之法……但对方还是没答应。”
“冰块?你何故多此一举?”窗边男子微微皱眉,显然是觉得房舍土地远比冰块。
“昙爷有所不知,我也是刚刚知晓,如今达官贵人的府邸,甚至是皇宫中都缺少冰块,倘若我们手上有了这东西……”
后来的男子微微沉吟道:“凭借此物,我们的耳目人手公侯之家,甚至重重宫门也不是没有机会。”
窗边的男子暂时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和价值。
“只是对方没有答允,想来是觉得我们给出的价格不够高……我准备再去一趟,和那家铺子真正的主人谈谈。”
“真正的主人?”
“是的,那家铺子现如今是个姓刘的中年汉子经营,但据属下观察,做主的恐怕并非此人。”
“罢了,此事到此结束。”窗边的男子一摆手,很霸气地拒绝了。
“为何?”后来的男子本来信誓旦旦,听到这么一句话,脸色瞬间起了变化,颇为不解。
“你自己来”窗边的男子站起身来,高大的骤然间凸显,与他那一身儒雅的文士打扮有些不那么相称。
后来的男子赶忙走到窗边,隔着竹帘的缝隙看过去,只见一队官兵护送着几辆精致的马车停在了汴河畔的集市上。
“官兵怎么来了?”后来的男子微微有些错愕。
高大,被称之为昙爷的那个男子冷冷道:“不是寻常官兵,可能是宫闱侍卫。”
“啊?”后来的男子大为惊讶,仔细看了片刻低声道:“是啊,东京最精锐的兵卒确实在宫里……”
“还有马车,宋朝马匹奇缺,东京能骑马,乘坐马车的也就是为数不多的王公勋贵,但用马拉货车,还是如此精致的货车的,除了皇宫还有谁家?”
“是啊!”听完“昙爷”的话,后来的男子豁然开朗。
“你刚才所说了,皇宫里也缺冰,也许他们就是冲着冰块来的,所以去的可能就是那家店,人家不卖也就不奇怪了。”
“可惜,早知道我价格出高些,宫里这单生意要是我们做……”
“不,事有反常必为妖,若我们高价买一片本不十分值钱的地,反而容易被人盯上。”昙爷道:“别忘了临走时公子的叮嘱,拿到地固然,但要紧的是不动声色,不能打草惊蛇。”
“是!”
“东京不比别处,天子脚下,难免水深些,往后行事需当小心。”
“是,可是昙爷,那这块地……”
“再想办法吧,总是有机会的。”
……
PS:昨晚太困,睡着了,抱歉。
第五十三章 冰冻一尺()
当禁军护送着宫廷马车来到刘家铺子的时候,整个汴河岸边都惊讶了。
刘家铺子这段时间生意好是有目共睹的,冰糖葫芦和冰糖雪梨,以及各种各样稀奇的吃食,都是别家没有的。
偏巧这些东西都是孩童们,生意自然格外好。最近一段时间,冰块的销路自然是没的说。
从四月里开始,刘家铺子就开始有冰块出售,而且价格都不是很高。当时很多存冰的商贩都嘲笑刘家铺傻,都等着囤积居奇卖个好价钱。
事实上似乎也是如此,因为今年东京的存冰着实是太少,天气又格外炎热,所以确实卖出了好价钱。
但当他们的冰块全都售罄的时候,刘家铺子照旧售卖如常,难道他们的存冰更多?而且似乎冰块的个头也更大,好像是冬天新结的冰块一般。
这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难不成天下还能结冰不成?
现如今,更让他们意外的是,皇宫竟然也前来此处购置冰块,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啊!
暂时成为皇商不说,往后这招牌可就不同了,毕竟是皇家用过的,品质和名声自然没的说。
这可比那些托古杜撰的美食故事要强得多,毕竟汴河两岸成千上万双眼睛都是见证!
果子刘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皇家内侍竟然前来自家店铺,他脑子里很快浮现起一个念头,难不成前日前来盘店买地之人有皇家背景?
一想到这里,果子刘心中就七上八下,极为忐忑地迎了上来。
“你是此间掌柜?”一个嗓音略尖细的内侍站在门口,四下打量了两眼,眉头高扬询问。
“是的,小人是此间长官问公公有什么吩咐?”果子刘态度十分恭敬,丝毫不敢得罪来自皇宫的贵人。
“听说你家一直有冰块出售?”
“回公公,是的!”
内侍似乎没有太多兴趣多做停留,直接到:“好嘞,看见门口的几辆车没有,都是裹了棉絮的,将你家的存货都装上去。”
果子刘抬头往门口瞧了两眼,低声道:“公公恕罪,今日殿中存冰不多,最多装上小半车。”
内侍道:“哦,你家铺子里没有了,那冰窖在哪?爷我直接去冰窖装车。放心好了,宫里采购,钱财是不会少你们一分一厘的。”
“呃……回公公,小店并无冰窖。”果子刘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没有冰窖?”内侍先是一惊,旋即皱眉道:“怎么可能?没有冰窖,你家的冰块如何储存?”
“这……”冰块自然是当天制作的,但这是薛纵的不传之秘,果子刘哪敢直言。
“回公公,小店确实没有冰窖。”果子刘低声回答。
“难不成如此不巧,你家冰块刚好全部售罄了?”内侍皱起眉头,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
果子刘支支吾吾道:“没有,明日、后日都是有的……”
“你……”内侍怒道:“当真是无商不奸,虽说如今东京冰块紧俏,限量售卖也是有的,但皇家采购,你也敢如此奸诈?”
果子刘赶忙解释道:“不不,公公恕罪,小人岂敢,只是小店确无冰窖……这冰块,只能是每日供应。”
“怎地说?”内侍皱起眉头,不悦道:“难不成你家的冰块是当天结的不成?”
“呃……嗯……”果子刘支支吾吾没有明说,但也算是默认了。
内侍显然是不相信的,怒道:“皇家采购,休得戏弄?”
“小人哪里敢戏弄公公,实在是……”果子刘十分无奈,赶忙朝着避退一边的儿子冰哥儿使个眼色。
内侍瞧见之后,皱眉道:“挤眉弄眼是要做什么?”
“回公公,小人虽是此间掌柜,但……些许事情做不了主。”果子刘无可奈何,只得道出一句实话。
内侍道:“这是让你儿子去请东家?”
“是!”
“就在左近吗?”
“不远公公稍后,东家稍后就到。”
冰哥儿得了颜色,瞧见父亲汗流浃背,万分紧张的模样,自然格外着急,一路飞奔到了薛家。
也是凑巧,今日正好是四门馆的休沐之日,薛纵是不用上学,恰好就在家中。听说情形之后,来的到也快。
瞧见门口莫大阵仗的时候,薛纵也有几分惊讶,不过相对来说是见过世面的,所以比较镇定。
“公公到访,不知有何吩咐?”
瞧见薛纵,内侍翻起一个白眼,疑惑道:“你是此间东家?”
“是!”
“你一个毛头小子……”内侍显然是不信的,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少东家也未必,所以不再纠缠,直接问道:“你家冰块是怎地情形?宫中采购也如此敷衍?”
“非是敷衍,只是本店冰窖储存,冰块都是当日产出,数量不够,怕是难以一次满足公公需求。”薛纵没有隐瞒,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内侍脸上写满了惊讶,不屑道:“夏日炎炎如何结冰?莫要信口开河,否则往大里说可就是欺君之罪。”
薛纵淡淡一笑道:“岂敢,在下所言句句属实,虽是盛夏之日,但冰冻一尺却并非不能。”
“哼,你……”内侍本来不信,但见薛纵表情严肃,丝毫不像是玩笑,心下顿时生出了疑问,遂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薛纵,四门馆学子是也!”
“薛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