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余心里又怎能不明白!
这厮那里是来迎接,分明是来给他下马威的。
想到这里,高余看高尧辅的目光,也就有些变化。
原本,他对这个家很是期待。可现在看来,这个家里,并非所有人都欢迎他的到来。
可那又怎样?
“这便是小四吧。”
高尧辅朝着高成指手画脚的一阵,才把目光落在了高余身上。
他皮笑肉不笑的上前,摆出亲切的模样,“小四这些年来,确是受苦了!父亲和母亲,对你思念甚深……他们一直都盼着你的到来,待会见到了,可不要失了礼数。”
这话一开始,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可那最后一句,却又带着几分嘲讽,言下之意是说,高余出身江湖,不懂官宦家庭之中礼数,是一个野孩子。
“那倒是,小道自幼随师父闯荡,接触的人里,有市井里的贩夫走卒,也有地方的豪强缙绅,所以对府上的规矩不懂,还请包涵一二。此次小道来,累得太尉与大娘子相迎,还使得三哥辛苦,实在愧疚。对了,我看三哥眼圈发黑,定是昨夜没休息好。
小道随师父四处流浪的时候,曾学过一些医术,可以恢复精神,生龙活虎,不知三哥是否需要?”
那话语中,隐含讥讽。
是啊,太尉和大娘子亲自出来相迎,你这位三公子却是眼圈发黑,脚步漂浮,一定是累得。
高余这话,听上去是关心,实则带着嘲讽之意。
高尧辅脸色一遍,恶狠狠瞪着高余,咬牙切齿道:“有劳小四费心,不过不敢劳烦。”
这话,如果高余当着高俅夫妇的面说出来,他高尧辅可就麻烦了!
刚才在码头上被大娘子教训了一顿,若是高余再谈及此事,少不得要有一顿生活。
“高成,你快一点,我先回去禀报,免得太尉心焦。”
高尧辅不想再和高余斗嘴,又假模假式吩咐了高成两句,便离开了河船。
“衙内,看样子你有麻烦了。”
鲁智深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心思细腻。
从高尧辅上船,他就在观察。高尧辅的下马威,以及高余的反击,他都看在眼中。
待高尧辅离开后,他便呵呵笑道。
高余看了他一眼后,晒然笑道:“能有什么麻烦?
我此次回来,不想与任何人争斗,只是希望能够见到爹娘。他自有他的前程,我也有我的志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何来麻烦之说?大和尚,依我看是你多心了。”
“你想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河水井水同出一源,怎能不犯?”
“是吗?”
高余道:“或许同出一源,却又分道扬镳。
我心中无所求,又何惧于他?若真个不能共处,了不起远走高飞,大和尚不必担心。”
鲁智深听闻,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倒是蛮喜欢高余这种心态……没错,高余是无欲无求,任他高尧辅千般手段,又能如何?
这位师兄,心态确是好极了!
“既然如此,洒家就放心了……洒家是出家人,就不掺和你家中事,就先告辞了!大个子,记得洒家的话,等安顿下来,去大相国寺找洒家,可不许忘记了此事。”
“放心,我会提醒他的。”
高余明白鲁智深的意思。
他可以和高余同坐一条船,却不代表他愿意去见高俅。
亦或者说,高俅虽然贵为殿前都太尉,可是在鲁智深的眼中,却不见得能看得上。
“陈教头,咱们一同走吧?”
“也好!”
陈广点点头,也上前与高余道别。
已经进了汴梁城,高余也算是安全了,不会再有什么危险。而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教头慢走,改日再与教头吃酒,定要一醉方休。”
“好!”
陈广答应一声,便走到了鲁智深的身旁。就见那鲁智深把手指头放进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从远处,飞快驶来一艘小舟,在河船旁边停下来。两人纵身而下,跳到了小舟上。
“衙内,咱们改日再聚。”
鲁智深朝高余挥了挥手,便指挥着那小舟,飞快离去……
第五十六章 母子(一更)()
高余和高尧辅的暗斗,高CD看在眼里。
眼见高余站在船头,他心里不禁苦笑:看起来这位小衙内,可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
三公子和小衙内之间的争斗,只怕不会停息。
高府,要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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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北码头,因位于州桥北而得名。
这是一个小码头,主要是一些外地游商的船只在此停泊,装卸货物。
不过今天,州北码头已停止了运营。码头外,有护卫守护,码头内,更不见往日奔波的苦力。
当河船抵达州北码头时,已近辰时。
高余远远就看到一群人站在码头上等候,为首一男一女,身着华服,正翘首眺望。
当船只缓缓靠拢过来的时候,妇人挣脱了身边仆从的搀扶,快走两步,就到了河边。
高余看到这一幕,心里一动。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甚至在记忆中,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娘亲的印象。
可他知道,那妇人就是他的娘亲!
曾多少次在梦中,与娘亲相见;又有多少次,他从梦中醒来,发现已泪湿衣襟……高余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甚至感到口干舌燥。他看着码头上的妇人,越来越近;而码头上的妇人也看着他,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又带着笑容。
“吉祥儿!”
当船只靠岸,船体颤动的一刹那,妇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踉跄着就要往船上走。而站在后面的男子,虽然激动,可见此情形,吓了一跳,忙大声道:“快去拦住夫人。”
几个奴婢冲过去,搀扶住了妇人。
“我的吉祥儿,都是为娘的错,让我儿在外漂流十五载……吉祥儿,我的吉祥儿啊!”
她挣扎着,放声大哭。
而高余则怔怔看着她,眼泪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夺眶而出。
没错,就是这个滋味……他梦寐以求十五载,想要寻找的滋味,就是这般的模样。
他紧走两步,嘴巴张了张,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高成这时候走上前来,低声道:“衙内,那便是大娘子。”
“我知道,我知道!”
“咱们下船吧。”
“好,好,好……”
此时此刻的高余,有些失魂落魄。
他转身想要下船,却发现两腿好像失去了知觉,根本无法迈动。
周四娘在后面,已是泪流满面。女人家最受不得这种场面,虽然事不关己,但却感动无比。
她觉察到了高余的异状,立刻对马大壮道:“大壮,快去扶衙内下船。”
马大壮有些迷糊,不过还是听从了周四娘的话,快步走上前,搀扶住高余的手臂。
“小鱼儿,你没事吧。”
高余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
“没事,不过是被沙子迷了眼睛……走,咱们下船吧。”
高余笑了笑,朝马大壮点点头。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不再似方才那般激动。可是身体还在颤抖,两腿有些发软。如果没有马大壮搀扶的话,他可能真的走不下去。
“娘子,莫激动!“
码头上,高俅在努力安抚着梁氏。
不过他的目光,却紧盯在舷梯上,看着那个单薄的少年,缓缓走下船。
“像不像,像不像?”
梁氏指着高余,突然说道。
高俅依旧是一副沉静姿态,但下意识的,却握紧了妇人的手。
像!
真的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在心中涌荡。
高俅没有见过高余,而且在高余没有到来之前,他内心里甚至还存着几分怀疑……
可是,在他看到高余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他的儿子。
原因很简单,实在是太像了!
这些年,他身居高位,官拜殿前都太尉,可说是养尊处优,变得有些富态,早已不复少年时的俊俏姿容。但是眼前的高余,就好像当年的高俅,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出来。
甚至,比高俅当年,还要俊俏些。
梁氏也笑了,甩开了高俅的手。
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有着先天的感应。
是不是吉祥儿,她一眼就能够认出来。那母子间的奇妙感应,绝对不是用言语能够表述出来。
“我的儿!”
她大叫一声,便跑上前去。
高余这时候才到了码头上,就见梁氏跑到了跟前,一把将他搂在了怀中。
身子,顿时一僵。
高余知道,这是他的娘亲。
他嘴巴张了张,想要唤一声‘娘’,可是那个字在喉咙里打转,就是叫不出来……
“我的吉祥儿啊,你终于回来了,想煞为娘了。”
梁氏痛哭失声,抱住了高余,不肯放手。
这感觉,好真实……她害怕,如果她再放手,吉祥儿会消失不见,一切都变成一场梦。
“居士,你没事吧。”
高余心里,是想要唤一声‘娘’的。
可不知为什么,当话出口的一刹那,却变成了‘居士’。
梁氏身子一颤,原本已经有些平静的心情,顿时又变得激动起来,泪水再次滑落。
“儿啊,我是你的娘,不是居士,我是你的娘啊!”
高尧辅站在高俅身后,心中满是苦涩。
只看梁氏的态度,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妙……高余出现之前,他一直都是家中的核心。他过了解试,准备省试,将来还会殿试。可是现在,他有种直觉,他,失宠了。
真会做戏!
他在心里暗自咒骂。
他身边,是他的妹妹,见状轻声道:“三哥,小四回来,怕是以后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闭嘴!”
高尧辅扭头,恶狠狠道。
这是他的三妹妹,名叫高小妹,和高余同年,小了半载。
高小妹也不恼,只笑了两声。
她和高尧辅并非同母所出,在家中的地位,也不算太高。一直以来,她都看不惯高尧辅,觉得家里人太惯纵了。别的不说,她每月不过十贯例钱,可高尧辅却没有限制……才过了解试,就眼高于顶,谁也不放在眼里。这要是真的考中进士,天晓得要变成什么模样。所以,高小妹对高余的出现,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十分欢迎。
这时候,高俅走上前来道:“好了,别哭了!
天已经不早,咱们先回去,莫要耽误了其他人……吉祥儿,你搀扶好你的娘亲。”
第五十七章 父子(一)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汴梁的路况不算太好。
这可能是大城市的通病,人口太多,太繁华,以至于那街道虽说宽敞,却并不太通畅。
特别是正晌午时,路上的行人更多。
梁氏紧紧握着高余的手,拉着他上了一顶轿子。
高俅没有阻拦,似乎听之任之。他默默上了另一顶轿子,跟在后面。
“我儿休要害怕你那老爹,他看上去平静,其实心里不晓得多高兴。
刚才我儿下船时,他的身体就不停颤抖。只不过这些年来,他已习惯了这幅模样。”
梁氏絮絮叨叨,生怕高余会因为高俅的冷淡,而心生芥蒂。
高余忍不住笑了,他嘴巴张了张,却还是没有把心里最想说的名词说出来,“我没有害怕,只是觉得……咱们好像是向城外走?”
梁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她是多么想,高余能唤她一声‘娘亲’啊!
可她也能理解,孩子从小离开父母,在外漂泊,想要让他唤出那个字,并不容易。
没关系,只要我儿回来了,总有一天,他会叫我一声‘娘亲’。
“哦,咱们如今,已经搬到了城外。”
汴梁,分皇城、内城以及外廓三个部分。
皇城和内城,自必不解释,而外廓就相当于是郊外。
汴梁寸土寸金,地价高昂,普通人难以承受。而且,城里的土地和房舍,大都是有主之物。随着汴梁城不断的繁华与壮大,外来人口越来越多,也令内城的房子越来越珍贵。在汴梁,有这样一种说法:若有一块自己的土地和房舍,便吃喝不愁。
虽然后来朝廷试图改变这种情况,却非常困难。
莫说高俅了,哪怕是蔡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权势熏天,也无法住在内城,只能在外廓建府。也由此可以看出,那内城的土地和房舍,是何等的珍贵。
高余上次来汴梁,只是惊鸿一瞥,匆匆离去。
他对汴梁的了解并不是太多,更不清楚这汴梁的状况。
所以猛然听说高俅居然住在城外,他也是感到惊讶。这,可是他从没有想到的事情。
“以前咱家也住在内城,那是你祖父的产业。
不过,你爹的官职越来越大,越来越稳固,家里的仆从和女使也越来越多,不得已只好从内城搬去城外……要说起来,城外虽比不得内城,但胜在宽绰,也安静。”
梁氏这一开口,就再也刹不住了。
十五年了,她不止一次的梦到过这场景,和儿子聊着闲话,享受天伦之乐。
而今,她终于享受到了!
虽然儿子还有点拘谨,也有点陌生,可毕竟母子在一起了,他就坐在身边,那么的真实。梁氏甚至觉得,这一辈子她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也再无其他的要求了……
母亲的那份爱,高余感受真切。
他也很享受这一刻的温暖,因为这也是他苦苦期盼了十五年的愿望。
一开始,是梁氏在说。
出城后,则变成了梁氏问,高余说。
梁氏问的很仔细,事无巨细。
从收养高余的那位老道士,到十五年来,高余跟随老道士去过哪里?遇到过什么事情?她都会询问。一些在高余看来,很无趣的话题,可梁氏却听得津津有味。她的话题,包罗万象,从高余的衣食住行喜好,到高余的成长,她都不厌其烦的问着,听着……那不是盘问,也不是怀疑。高余能觉察的出,梁氏是真的在用心听。
高府,坐落在外廓城南,地势较高,环境优雅。
远远的,还可以看到大片园林宅院,显示出一派非凡气势。
“那边是皇家园林,官家有时候,也会再次游玩。”
这是皇家园林?
高俅的宅子,居然坐落于皇家园林一侧?
高余感到很是震惊……这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奇特,但却能够显示出,官家对高俅的宠爱。
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把住宅建在皇家园林的旁边。
“你爹是武官,有没有功名,全靠官家的恩宠,才有了今日地位。
这汴梁城里啊,不晓得多少人看你爹不爽快……所以当初你爹要从内城搬出来的时候,就没有选在城南。后来还是官家听说了,就从园林中割了一块土地,赐予你爹。
哈,当时啊,不晓得有多少人看着眼红,可又能怎样?”
听得出来,梁氏非常自豪。
或许很多人在背地里讽刺,甚至辱骂高俅,说他不学无术,说他投机取巧……可这么多年了!从大观六年开始,高俅官拜殿前都太尉,至今十一年,虽然没有任何升迁,可地位之稳固,也是官家登基以来,未曾有过的事情。就连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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