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行记- 第1部分

作者：紫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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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紫花潭

西之国度里，一片紫色的花海。蝶舞、蛇盘。

突兀的树群，只在尖顶的枝杈上，伸展出一片锅盖大小的蓝色叶子，叶子上面的脸，正对着太阳笑。

日如盘，光亮并不刺眼，温和舒适。

亮紫色的火烧云连成一片，这便是西之国度的朝晨。

一条修长且圆润的尾巴在花海中晃动着，又一条。

两条尾巴伸了出来——喵的一声。

它向上一跃，直奔着黑色的蝴蝶扑去——背朝地面坠了下去。蝴蝶飞远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花海中寂寞的飘荡着。

紫红色的花瓣晃动着，一只娇小的，长着两只尾巴的黑猫，垂头丧气的从花海中走了出来。

——妖的国度，猫妖星火。

当年毕方随盘古开天，为天地带来火种，不慎将路过的一只黑猫烧死，借此机会，身负神火的猫妖便在日精月华的光耀下，终于修成了。

成妖之时，天劫之日。

响彻西国的巨雷连连三日三夜，不绝于耳，鬼哭狼嚎。

星火受神火庇佑，方能成功渡劫。

它生得通体漆黑，两条尾巴引人目聚。虽是四只虎爪，却比例协调。腹部的两侧，有祥云姿态，金光闪耀。

星火饿着肚子，独步在西国的荒芜之上。

广阔的土地上，遍地的灰色，尘土飞扬，沙石漫天。

突兀的群山上，见不到一颗野草，远处每每传来巨石滚落的声响，此地的生灵，对那个巨大的西之渊的威名，如雷贯耳。

星火不断地回头看着这西之国的唯有的奇迹——紫色的花海之地，极不情愿地甩在了它孤寂的背影之后。

嘤——

抬头瞭望，青紫的天空中，一对忘却鸟幸福的缠绵着，奔向爱巢。

“难得的一对儿，饶了你们吧。”

星火敏锐的眼神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它压低身子，静的出奇。

风卷着细碎的沙石，轻轻地撩开了枯草团做的屋顶，细长的鼠尾一晃而过，奔命似的从草团中飞驰而去。

妖的国度，怎会有泛泛之辈。

老鼠生得狗鼻子，人眼，鼠头。细小的爪子，肥硕的身体，足够星火饱餐一顿。

“饶命啊！”老鼠从四肢内侧又生出四肢，八条腿像是轮子一般，在荒地上疾驰，活像一辆越野赛车。

星火向空中一跃，从祥云的位置生出一对火翅，暗紫色的空中一掠，硕鼠殒命。

太阳不见了，西之国的“白天”开始了。

百丈之高的巨树之下，星火正望着头顶上闪耀的月亮，不论是群星还是蓝月，无比清晰。

流星雨从远处滑落，随着它们的身姿远眺，巨大的西之渊无比绝壮。

直到邻国中方的国界边上，依旧能摘到长在西之渊绝壁边上的断肠草。在那里，采药草的妖怪数不胜数，虽有不同的目的，但是，比起西之国的荒廖，中方是个无比令它向往的地方。

而此时采药的众妖，皆举头观瞧，那些火星带着最后的光亮，坠入了渊底。

“这深渊，有底吗？”

“谁知道，大概是无底洞吧。”

星火又抬起了头，遍天的繁星，一颗颗的就好像瞄准了深渊一般，排着队冲了下去。

“呵啊——饱啦！”

星火卧在渊边，沉沉的睡去。

风轻柔的抚着它的小脑袋，一个声音在耳边想起“你叫什么？”

“星火，喵……”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是风为我起的名字。”

“风是谁？”

“喵……”

圆润小巧的虎爪踏着青蓝的火焰，进了入一片密不透风的针山林。

星火打量着铁针树上的铁针，仅仅一根，就比自己的身长还要有余。铁针尖锐，冒着寒光，滴着鲜血，放眼望去，一片绝望的针山地狱。

星火踏出步子，谨小慎微的前行，针叶划伤它的皮毛，留下了火红的划痕，伤痕上还冒着青烟——针头被烧得通红，滴下了铁水。

“喵，疼！”

星火倔强的朝着未知的彼方前进，直到它嗅到了曼珠沙华的味道，就仿佛是亏到了曼珠与沙华偷偷会面的甜蜜情景。

“曼珠？”

“沙华！”

循着拥抱的声音，火红的彼岸花海涌入眼帘。

在那用星点的黄色灯光所点燃并环绕的中央处，正奋力燃烧着的红色火焰，将燃尽的红色思念化作花朵，彼此相报，簇拥做团。环状的如星点灯光的花蕊，正向四处瞭望着自己千年企望的恋人。

花海的尽处，巨大的夕阳沉下了一半，裸露着最后的温存，为那孤独的花仙，送去最后的拥抱，让一切沉浸在橙红的彼岸之地——引了无数幽魂，往生。

两处，陡峭的山崖上挂着金黄色的藤条，山猿顺藤前行，纷纷朝向山下的曼珠沙华，就像七月搭桥的雀鸟。

尽处，顺着绝壁山崖走来的星火，两耳竖起，闭着眼睛，仔细的嗅着清甜的味道。

“喵。”

它两条尾巴不自主的悠闲地晃动着，小嘴边上的胡须被风拂动，仿佛高山流水的琴声。

星月的神光映照在星火全身，皮毛显得星光耀眼，上面铺满了晶亮的青蓝色，它悠闲地剪影，摆在那轮银月的正中央。

“喵！”

绝壁之下，一潭清泉，正中央向高处涌着泉水。

倒映着皓月的唯美，撒遍了星点的神伤。

螺旋盘绕在发着蓝色光亮的茎秆上的，是闪耀着紫色光亮的花瓣，在花瓣上停留着的，是黑色羽翅上布着青蓝色花纹的绯雨蝶。

——萤，在舞。

有凤从东边飞来，拖着火红色的星点的线条，停落在星火身后的梧桐树树干上。

“要去吗？”

“喵！”

搭在凤凰的巨爪之上，犹如王者降临。

星火在凤的身边，凤凰饮过清泉的水，在墨蓝的天宇中画了离别的符号而去。

星火看着水中的倒影。

“星火？”

在清泉的中央，那涌出泉水的地方，一位长发及腰的女性正站在泉水之上。

一袭碧色单衣，黑亮柔顺的长发被风扬起——青丝挂皓月。

如玉般雪白的肌肤上，清秀硕大的双眸，如脚下的泉水般清澈。她两手拖着青花玉瓶，手腕上戴着紫花做的手环。

风撩起裙摆，看得见她玉腿上闪耀的火红色的印记。

女性微闭着双目，泪水被风抚去，飘散在空中，被萤火追逐。

“喵？”

“星火！”

泪水被划过的流星带走，星火从深渊之滨醒来——“风……”

最后一颗流星闪过，盘在树枝上的蛇——青泽，正盯守着从美梦中醒来的猎物。

这个来自于深渊边上的毒沼潭的妖怪，瞪着它如水牛般铜铃大的眼睛，吐着五个分叉的芯子。

青泽的身体粗壮，就像五十年生的树干。身长十丈有余。

它的尖牙上长着像矛一般的倒刺，上面还挂着水牛的肉片。

它被星火的两条尾巴吸引而来。

“你是谁？”

“星火。”

“哦？如何得名？”

“风为我取得名字。”

青泽盘卷起来，将所盘的整棵树碾碎。粉末在空中映着月光，坠落在渊底。

“你妖力强大，为吾所食吧。”

青泽张开巨大的嘴巴，决心将星火吞食。

星火跃起的剪影在月下舞动，轻盈唯美，似霓裳羽衣。

青泽上下窜动，身体盘成好几个圈，它身影高过了巨大的当空皓月，就好像山顶的不老神松。

星火飞到空中，踏着松枝，仍然轻盈舞动，它高高跃起，正对着仰望自己的巨大头颅，在圆月之下，伸出巨大火爪，在空中添了动感的火红。

——青泽转身逃窜，留下无可奈何。

西之国的正午，生灵们都是如此度过。

巨岭之上，有一磐石，那是星火一直安身的地方。在这里，与风度过了百万的日月。

刚刚击退了青泽，星火正走在晨露未干的青石台上。

这是它与风共同铺好的道路。

嗅着清香的晨露的气息，走在突兀的山石之间，有温暖的气流从星火的皮毛尖端掠过。

——仙人坐在磐石之上。

“谁？”

仙人转过身，童颜鹤发，手拄紫檀手杖。头顶白色祥云，方知这是仙人驾临。

“喵？”

星火歪着头，疑问重重。

仙人开口——

“东之国度，由此东行有数十万里，穿越辽阔蓝海，求精卫载你而过，见临青绿草原，直面针山地狱。穿过针山地狱，见铁树丛生。遂以为无路可行，转角而过，见彼岸花海，在迷途之间，有一清潭，名紫花潭。风神飞廉居住于此，九五至尊在此饮水，遮天巨凤在此栖息，幻之又幻，玄之又玄。”

星火两眼放光，火翼高展，笑逐颜开：“求仙人点迷津。”

仙人转向山崖下方的绝壁，在那对面有一瀑布，仙人指指那瀑布，化作了指路怪石。

星火走到磐石之上，回头对仙人鞠躬致意，纵身跃下了万丈绝壁。

它燃着火翼，越过山岭高峰，伴鸟雀与风共行，尽观西国风采。

老鼠和地上的雀鸟忙于藏身，鹰犬磨砺着爪牙，龙腾而过，山涧下，虎跃而行。偶见鲤鱼逆流而上，奔龙门而行。

几次盘旋，星火终于着陆在瀑布附近的小溪旁，这是它平常饮水的地方。

星火看着水中倒影，又抬头望天：“紫花潭，一定要去。”

常有书载——

西国有大蟒，藏身毒沼，身形巨大，数十丈。

通身青色，故名青泽。

喜食鼠雀，枯木。

第二章　化龙

顺着小溪朝着上游走去，便是仙人指路的瀑布。

瀑布的顶上面，有一座巨大的金门，足可以穿过两条青泽那般大小的巨妖。

在门的顶端，有一个圆形，相比之下反而很小，只能穿过一条鱼，名为龙眼。

大门的两边镌刻着金色的盘龙，门上是金色露珠做成的门帘，一条鲤鱼从瀑布逆流而上，速度奇快。

鱼身两侧有金线，两眼放光，嘴大张。

倏地一声，它越过瀑布，正对着那龙门——垂直的掉了下去。

鱼头朝下，金线映着月光，将眼眶中的飞出的水珠划开，朝着小溪下游，嘴大张。

星火爱鱼。

它顺势追去，举爪朝水中一拍，打了个空。

“咕咕，咕咕。”

在不远处，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像是从水里向外涌着水泡。

星火跃步，踏碎石小心行走。

“咕咕……”声音很近。

在乱石所围的坑洞中，一条金边鲤鱼正在水中吐着气泡。

“喵~”星火的小圆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等等，那小猫！”

星火抬起头，朝身后的方向跳了起来——一只鹤从天而降。

鹤长着与天宇同色的墨蓝冠顶，黑色的羽毛的细长脖颈处，长着一圈圈的金色圆环五寸一格。赤羽，白足，虎眼。

坚硬的喙，长而宽，像是被拉长的鸭子的嘴。

它开口，口中一排细小的尖牙，挂着金线，月下，隐约显出杀戮的气味。

“这是我的陷阱，陷阱里，自然是我的猎物。”

“你是谁？”星火举头观瞧着这极不协调的怪鹤。

鹤挥动靠着山崖一边的翅膀，一道深深的切痕从瀑布边上一直延伸到小溪尽头。

“吾名芊。南国茂林而来。”

“喵……”

星火在乱石上一拍，鲤鱼被击出陷阱，奔着小溪下游而去。

芊挥动翅膀，风刃袭来。

星火向后退步，轻盈起跳，踏着风在空中漫步。

碎石化尘，烟雾弥漫。

翎鸡在崖顶鸣叫。

这是西之国的夜晚到来的信号。

“哼……”芊停下攻击，转身朝着远处稀松的树林远去。

“喵？”星火歪着头，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咕咕，咕……”

鲤鱼没有逃跑，它迅速摆动着强壮有力的尾巴，在清净的小溪中央画出一条不挠的直线。

“喵！”星火一惊，在鲤鱼身后追赶——“咕咕……”这回是星火的肚子发出的。

夜来临。

巨大的日头当空，将石头上仅有的水分蒸干。

瀑布边山的小石缝隙处，星火正在沉睡。

“嗒嗒……嗵！”

声音不断地重复着。

已是日落幕时分，西之国的第二天朝晨已经到来了。

那条未从死里脱生的鲤鱼，仍然在尝试着越过龙门，在越过瀑布一半的高度狠狠地坠了下来。

星火睁着一只眼，打着哈欠，舔了舔小鼻子。

“喵……”

这样一天，又一日，复一日。

星火每日食着山涧的野果，懒洋洋的看着那鲤鱼从不停息的重复着相同的事情，从未间断。

远处风吹来，圆月硕大，有鸠从头顶掠过。

“咕咕……”鱼在水中冒着泡。

下游，金线划开泪水，背影孤独。

“喵？”

星火站起身，歪着头，目送鲤鱼缓慢摆动着尾巴，拍打着寂寞的溪水。

“嗵！”

“咕！”

野果掉在鲤鱼面前，它停下来，半个鱼身露出水面，嘴大张。

光亮闪烁，月下金影。

鲤鱼化作人形，踱步走向了星火。

它化作男孩儿，一件红色肚兜围身，正中间是闪闪的金色“福”字。他扎着朝天小辫儿，辫子上绑着个小葫芦。圆圆的脸蛋上，两个浑圆的眼睛炯炯有神。

小嘴一直撅着，就像鲤鱼大张着嘴时的样子。

肥胖的身体，如玉般白皙。

他赤着双脚，手中拿着一个细小的树枝，上面挂着一个小果子。

摇摇晃晃的，男孩儿走了过来，咿呀咿呀的叫着。

他蹲坐下来，将果子放在星火面前，哈哈的乐着。

“喵？”

星火俯下身子品味着野果的香味，很快便沉睡了。流进它的梦里的，是鲤鱼的故事。

中方国土，一个天然的小池塘中，生活着各式各样的生灵。

夏至之时，蛙声连成一片，萤火纷飞，芳香满园。蝉鸣配合着蛙鸣，水面上升起点点星火。

月，拉着虹。

鲤鱼在池塘中与友人共悠闲。

“呱！”

一只灰皮的青蛙跳到了荷叶上，望着月亮，嗅着清香的空气。

“咕咕？”

两条鱼探头出水面，见那青蛙，灰色的皮肤，人眼，眼珠左右晃动着，有节律而不休停。

蛙的爪子上长着指甲，似龟爪；长着尾巴，类壁虎。

蛙打着哈欠，对两条鱼说道：“向西行，有龙门，一跃可成金龙。”

鲤鱼的友人大张着嘴：“能到那上面去吗？”

蛙回首，望着硕大圆月，她仍然拉着虹，好像虹一去，空留了寂寞。

“为什么？”

蛙询问原因。

“她在哭，每个夜晚。”

“咕……”

蛙跃过脚下的荷叶，一个个跳了过去，留下了形只影单：“龙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他能飞。”

“咕……”

“我要去。”

鲤鱼的友人说要去，它也随着，朝西之国而行。

月下，朝着西行的水路上，有两条为了陪月亮而踏上旅程的鲤鱼。翻过了山岭，行过了冰原；见过草原雄壮的落日，厉过了绝壁巍峨的景致；食水草，逐蝌蚪——每个夜，望着孤寂的月。

千辛万苦，在月下，它们来到了西之国的朝晨。

在身后，一条鲤鱼对它们大喊着：“闪开！”

它们左右侧开，留了中间，见身后那条长着金线的鲤鱼高速游动着，水花高出溪边的小树。

“咕？！”

那条金线鲤鱼在水底一用力，跳到了瀑布上，逆着巨大的向下冲的水流，它竭尽全力的晃动身体，发出微弱的光芒。

鲤鱼和它的友人望着那鱼飞跃到了瀑布的尽头，两眼放着光，眼球里映着那金黄的大龙门，泪水奔涌。

它在空中一晃，拍打着空气，穿过了那中间的孔洞，一瞬间，月下金光尽散，无比闪耀，犹如日月同辉。一条五爪金龙腾云而出，驾云远去。

“咕！”

鲤鱼看着身边的友人，友人兴奋异常，从溪流中跃到天空中，与圆月相映成辉，光芒不差于那金晃晃的一跃成龙。

从此，它们互依偎，尽力攀登，力图像那条鲤鱼那样，一跃成龙，它们知道，月在期盼。

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