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会口上这么说,心中却明白高定边所说不虚,自己久攻不下,毕竟上了年纪,这样消耗下去自然不是年轻力壮的高定边的对手,必须尽快拿下此人才是。可是想着容易做着难,高定边的防御密不透风,哪里来的机会能杀得了他呢?
此时原本鏖战不休的双方士兵都渐渐停止了打斗。静静的看着两位将军的生死相博——此时的混战双方谁也没占到便宜,再打下去也只是单纯消耗罢了,可眼前的这场决斗实在太过精彩。恐怕一生之中再难得见到一次。因此大家不约而同的止住了打斗观看,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场决斗的赢家其实也就是这场伏击战的胜者了。
堪堪已经战到一百多回合,李成会突然有了一个发现:高定边在使出一招回手防御时,左肩上有一个很小的破绽,而且每次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看起来是他练功时养成的习惯,不过这一处破绽非常之小。而且还在侧后,一般情况下是攻击不到的。李成会想到这里故意连出十几枪将高定边暂时压制住。然后双腿一夹马腹,那马向前跃出半步来到高定边的左手边。然后横扫一枪,逼得高定边只能回手防御,那个破绽果然露了出来,李成会见机不可失,把手腕一翻,那枪头猛地挑向了这处破绽!
李成会的这一招说来容易,做起来实在比登天还难。要把已经使老的横扫突然变成直刺,而且还要精准的命中这一处小小破绽,还得让对手猝不及防,这其中凝聚了李成会毕生的功力。
高定边大惊失色,急抬起左手来要挡开这一枪,李成会的枪尖直接插中了高定边的肩甲内侧,巨大的冲击力将高定边整个人刺得飞离了马鞍!
赢了!李成会心中如此确认。一旦被他挑落马下,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再一枪就能结果他的性命了。
就在此时,李成会只觉得胸口一冷,一柄长枪赫然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怎么回事!李成会瞪大了眼睛再看时,才发现高定边根本不是被挑落马下,而是用右脚勾住马镫,然后顺势从马的肚子下面绕了半圈,然后单手刺出了这一枪!
高定边的这一招并非是卢家枪法,而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歪招。自从他输给李成会后就一直在琢磨着怎样报仇,结果让他想到了这一招蹬里藏身单手出枪的招式。这一招险中求胜,可以说一击不中就没有活路,而且长枪的长度在马腹之下反而成了累赘,因此必须单手持在枪身正中才不至于影响出枪,为此必须在近距离才能命中对手。后来随着他武艺精进,王汉新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故意练成一招回手枪,在原本毫无破绽的左肩上造出一个破绽来,为的就是吸引对手到近距离来发动攻击以便使出这一招来。可以说高定边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一百多回合无懈可击的招式全部是在为这一招服务的,只有让李成会这样的对手无从下手,才能引发使用这一招的可能。尽管这期间费了百余回合的周折,却是高定边所能选择的最快的解决战斗的方式了。
李成会俯视着这个藏在马腹下给予自己致命一击的年轻人,此时他只要一枪就可以把毫无还手之力的高定边置于死地,可是他的手却抬不起来。从军几十年这种无力感还是第一次,李成会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鲜血从喉咙中翻滚而上,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干得不错,年轻人。”李成会用尽最后的力气说着,鲜血随着他每一次开口不断的翻滚而出:“老夫死不足惜,只可怜高丽百姓。。。。。。”
高定边翻身坐回马鞍,淡淡说道:“若是常都护健在,高丽早已灭亡,就不必再起如今的战事了。如今这种局面也是无奈之举,在下也不想看到。老将军放心,高丽降服之日,在下绝不会容许再有残害平民的事情发生。”
李成会抬头看了看夜空,仿佛那些已经去世的战友们都在空中围绕着自己,他的嘴角微微一歪,道:“但愿你言出必行。。。。。。”
说到这里,李成会的头慢慢垂了下去,整个人随之失去平衡从马上翻落。
老鹰口的伏击战因为李成会的落败而结束,士气大落的高丽骑兵很快便开始撤退,高定边终于以伤亡三分之一的代价通过了老鹰口。
高丽最后一位宿将李成会以六十六岁高龄战死于野熊岭之役。这位传奇英雄的死标志着高丽军队全盛时期的结束,也给予高丽军队沉重的心理打击,尤其是这支刚刚组建的骑兵部队在首战中就失去了指挥官,以至于在之后的战场上这支骑兵队的表现与这一战判若两人。
第五十五章 二 苦战()
太阳再次从野熊岭的东方升起时,王汉新清点了一下伤亡。仅仅一天两夜的时间他就损失了将近两千骑,剩下的人中还有三分之一负伤,这是自骑兵袭扰高丽境内以来最为惨重的伤亡,而且仅仅发生在一天多的时间内,这场仗打得有多么惨烈光看这个就能体会一二了。
虽然王汉新的部下给高丽骑兵造成的伤亡数字超过了己方近一倍,可是目前只剩下两千人的他们必须面对八千敌军,人数比从三比一变成了四比一,再这么打下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王汉新下定决心突围。一方面是高定边的援军迟迟没到,王汉新估计他也已经陷入高丽军队阻击的泥潭不能自拔了;另一方面是王汉新的部下的箭支已经射光,天一旦亮起来就会成为高丽军的活靶子。
王汉新手头还有一项资源,那就是几千匹驮马,原本他还想尽可能保存这些马匹,现在看来只能完全舍弃了。他将这些马作为前驱去冲散高丽骑兵的队形,然后开始突围。
可惜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遭到了挫折,李猛早已防到这一手,因此高丽军队一发现绢之国的马阵就立即将早已准备停当的柴草堆推了出来,然后点上火,被火焰吓得绕行的马匹立即失去了阵型,完全没对高丽骑兵阵造成伤害。更糟糕的是王汉新安排的一百敢死队原本躲在马腹之下准备突破敌阵后从后方制造混乱,这时他们分散成了完全失去联络的孤军,被高丽骑兵一个个的宰杀掉了。
王汉新眼见计划失败,只得率领其余部队将兵锋一转从另一个方向突围。高丽军全力围拥上来,不管王汉新如何强悍的突击,李猛在后方坐镇指挥,不断利用骑兵的机动能力在王汉新的前方设置阻力,同时从侧后给他的后部造成出血。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么王汉新部就只有全军覆没一条路了,可是在这个时候高定边的援军终于赶到了战场,朝着李猛的屁股后面攻了上来。
遭到夹击的李猛却并没有慌乱,因为原本他就做好了父亲没能成功阻止敌军援救的准备。他立即分出两千骑来对付高定边的部队,自己则继续指挥着对于王汉新部的围剿。
但这么一来,王汉新立即觉得轻松了许多。毕竟以他的武勇要撕开口子突围并不是难事,尤其是挡在他面前阻止的高丽军突然减少的情况下。王汉新的长枪早已经因为沾满了人血而无法继续使用了,他扔掉了长枪改用他更加得心应手的双刀。飞舞的双刀就像收割作物的镰刀一样,只不过他所收割的是活生生的人命。高丽骑兵虽然经过了长期的训练,可是在这位年轻将军的面前还是纷纷中刀坠马。根本就没有谁能在他面前过得了三招的。
如果王汉新这时候不是亲自冲锋陷阵,而是在坐镇指挥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和高定边联动起来把李猛的骑兵驱散,遗憾的是此时他身陷敌阵之中,明明感觉到援军可能已经到来,却无法判明他们的方向,因此他的行动显得有些无的放矢,从而错失了致胜的良机。
反观高定边这边。他虽然无意和高丽军纠缠,只想尽快和王汉新合兵一处,可高丽军却像牛皮一样死死黏住他不放。因此他不得不一次次的突破摆脱高丽军又再次被黏上。
只有李猛此时还能掌控整个战局,努力协调高丽军队同时对两支绢之国骑兵的战斗。
可是李猛也面临着一个头痛的问题,以高定边和王汉新这两支骑兵的强度而言都略胜自己一筹,而且他们志在突围合兵,因此绝不会恋战,自己的骑兵不得不发挥最大的机动能力阻止他们的这一举动。随着己方阵型的变薄,这样的事情已经开始变得步履维艰了。再打下去迟早会被他们撕开防线汇合在一起,这个时候要消灭这支敌军就变得困难起来了。究竟该如何改变这一局面呢?李猛知道凭自己手头上的兵力恐怕还太过单薄。此时他只盼着父亲的部队能尽快赶回来,有了这支兵力和父亲的相助,这仗还有得打。
战到日上三竿时分,李猛接到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消息——父亲李成会战死,所部败散!
李猛当时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不敢相信父亲竟然会死在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野熊岭上!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是无人能敌的战神般的存在,怎么会死呢?
李猛的神志一时陷入了混乱,而这一时的混乱却引发了重要的变化。失去李猛指挥协调的高丽骑兵出现了漏洞,高定边和王汉新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朝着这个漏洞攻了过去!等到李猛缓过神来时已经为时过晚,高丽军队已经无法阻止这两支骑兵的会师了。
“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差点就成死人了!”
高定边又气又笑:“对救命恩人这么大言不惭,当心遭天谴啊。”
王汉新勒住马头道:“我从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现在该讨回来了,大哥,咱们杀光眼前这些高丽狗吧!”
“别胡扯了,我们伤亡近半,敌军战力还是绝对优势的!该撤的时候要撤!”
王汉新嘿嘿一笑道:“兄弟听大哥的,不过从哪个方向撤就不一定了吧。弟兄们,跟我来!凡是在我前面的统统杀掉!痛痛快快干一场啊!”
“吼吼!”部下们发出了回应的吼叫声。王汉新挥舞着双刀朝高丽军队纵马飞奔而去,部下们也随之跟进。
“这小子老是爱煽动。”高定边看着自己这个兄弟苦笑着,然后举枪朝着自己虎卫营的部下们喊道:“虎卫营的听着!你们难道能让王汉新这小子抢在你们头里吗?杀呀!”
虎卫营的骑兵们发出了一阵哄笑,然后随着他们的长官一起朝高丽军猛冲了过去。
面对士气大涨的绢之国骑兵,李猛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达成全歼敌军的目标了,更重要的是父亲的战死让他的心情无法平静下来,他明白这个时候继续缠斗下去恐怕会犯下指挥错误。因此李猛尽力抵挡了一阵后,绢之国骑兵还是顺利突围而去,李猛也并未展开追击。
野熊岭一战,绢之国参战的为七千骑,战死者超过三千五百,损失马匹达到了九千匹以上,最后不得不突围而逃,可以说是自入高丽以来最大的一场败仗。而高丽军参战的有一万三千余骑,战死者超过四千,更有主将李成会阵亡,虽然重创了绢之国骑兵队,却遭受了难以弥补的重大损失。
第五十五章 三 国柱()
李成会的死讯传到高丽国内,引发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李成会的老部下,当今的高丽统帅卢炫,以及普通士兵们和低级军官们对于这位宿将的死悲痛万分。连年的战乱使得这个国家伤痕累累,无论是军界还民间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战争造成了大量的人口减员,整个北部几乎没有完整的家庭,每家每户都有在战争中战死或致残的人。如今这位高丽人民心中的传奇英雄竟然战死沙场,不免使得整个民心士气都变得低落起来,大家内心都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预感——这场战争究竟还会打多久?高丽还能打赢吗?
而都城平壤方面就有些不一样了。已经成为宰相的阿乙支接到这份战报的时候,心头不禁一紧。那个李成会竟然战死了!原本他对已经告老还乡的李成会再次被卢炫请出山就十分不满,一方面他不希望在自己引咎退出军界后让李成会再立下军功,树立威望来成为自己的威胁,另一方面他也想让这个老将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老死在乡下,保住他那充满传奇色彩的名声,这对于维持军心有好处。现在李成会的确不可能再成为他的威胁了,可他的战死却会影响到高丽全国上下对于这一战的信心。
说起来阿乙支或许真的是某个方面的天才,事实上建议国王崔文德发动对绢之国战争的就是他,然而这场战争除了开头的几个月之外根本没有按照他的推算进行过,绢之国非但没有被迫求和,反而和高丽打了整整四年。这四年中绢之*队两度逼近京师,如果不是因为内乱和李勘成成功刺杀了敌帅常邈的话。现在高丽会是个什么结果还真说不清楚。让高丽饱受战火荼毒的责任人其实就是阿乙支,可阿乙支及时从高丽统帅上卸任,之后转入文官队伍,凭借他的手腕和时运,挤掉了老宰相朴安在取而代之。非但没有受国王的处罚还官运亨通,稳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后世的历史学家们翻阅了大量史籍资料才慢慢理出一条头绪来解释这一现象:那就是欺骗。阿乙支是个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欺诈师。他制造谣言,然后利用舆论来为自己服务的能力确实出类拔萃。国王崔文德和他手下一干人等都被阿乙支给骗得团团转,而能够知道实情的那些官员们则被他贬斥到了京师以外的地方,就连平壤的城门都进不去。他利用宰相的权力成功的把平壤城给控制了起来。崔文德和内臣们的消息渠道全都陷入了他的掌控之中,凡是不利于他的信息,只要他自己不愿意就可以一条也传不到国王得耳朵里。就连李成会在危急时刻调往平城以备不测的福王崔健江殿下之后都只能留守在平城无法回平壤面见国王。
不过阿乙支真正聪明的地方就是并不完全切断这些负面消息的传入,因为他很清楚如果完全没有不利于自己的消息那么国王必定会怀疑,彻查之下总会露出马脚。所以在他精心筛选后还是会有一些消息通过秘密途径流到国王的耳朵里,因此崔文德始终认为自己的视听并没有受到蒙蔽,战局虽然不利,国事固然艰难,阿乙支还是在为他苦苦支撑着局面的忠臣。
可惜这次的消息不能封锁,也不可能封锁。阿乙支心里明白这一点,李成会的死讯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奏报给国王的话,那么一但国王得到消息就会责问他隐瞒的罪过。问题在于上报这样的消息会不会影响崔文德继续抗战的决心。如果他不敢再打下去而派出内臣去向绢之国求和,那么阿乙支自导自演的这出戏就要败露了。
为此伤透脑筋的阿乙支还是得硬着头皮向崔文德报告此事。正在和美女们调笑的崔文德听到这个消息当时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到龙椅上。连连道:“这怎么可能?这该如何是好?”
阿乙支急忙奏道:“陛下请宽心。李老将军不幸亡故,确实令人痛心寂首。可仔细想想李老将军毕竟上了年岁,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驰骋沙场的无敌将军了。微臣原本想让他在家乡安享晚年的,可他还是奋不顾身的为国而战,虽然最后结果令人惋惜,倒也算是了了他素来为国尽忠的心愿了。”
崔文德摇了摇头道:“朕担心的不是这个。连年来我军与绢之国交战,损兵折将。许多战功赫赫的将军都为国捐躯了,我军现在缺少有经验又有声望的将领来统率。战斗能力必然会大打折扣,又如何与绢之国继续交战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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