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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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良缘-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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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微微一怔,随即欢天喜地进屋取衣,少时捧着一叠色泽艳丽的衣裙出来,笑道,“老爷要是看到您肯穿他为您做的新衣,还不知会多高兴呢……”忽想起什么似的,又讪讪住口,手下却不停,仍是利落地给苏玉妍梳头。

她性子好,手也灵巧,一会儿工夫,就为她梳理妥当,又打开黄花梨妆台上那小小的锦匣,取了一只镶红宝石紫玉钗斜插在她的发髻上,又细细打量了几眼,这才满意地笑道,“小姐今天真好看,就如那画上的仕女!”

苏玉妍缓缓起身,往妆台镶成桃形的镜面上瞅了一眼,也觉得镜中的少女清丽脱俗,十分耐看,不禁嫣然一笑,“那我以后都这样打扮,你看可好?”

“好,好!”春草笑眯眯地望着她。

苏玉妍复又坐下,吩咐春草去请韦妈妈去做两碗羊乳羹,另备四样夫人喜爱的点心。

春草便应声去了,少时,端着朱漆托盘回来,除了两盅羊乳羹,另有四碟精致的点心。苏玉妍接了过来,又吩咐了春草几句,这才往宋氏房里而来。

屋外空无一人,素来与宋氏形影相随的江妈妈未在廊下守护,连春荣与春芳两个也不知所踪。

苏玉妍腾出一只手来,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幕无比安宁的场面——江妈妈端着一只青花瓷碗,手拿调羹,舀起碗中的羹汤缓缓送往半躺在床上的宋氏嘴里;而宋氏,只着中衣,青丝半绾,素面朝天,美丽的脸庞映在萦萦氤氲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详宁静。

宋氏此刻的柔弱与安详,简直让苏玉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良久,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江妈妈闻声回头,一眼看到身着新装的大小姐,顿觉眼前一亮,不由得站起身来,“大小姐来了?”

第一卷 013、母女(上)

宋氏也随即抬头,不禁微微一怔。眼前的女儿遍体绫罗,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黛,腰若细柳,肩若削成,再配上那顾盼生姿的黝黑双眸,宛然就是豆寇年华时的自己!好半晌,她才开口说道,“妍儿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苏玉妍放下手中的托盘,缓缓上前,屈膝向宋氏行礼,“母亲可好些了?”却是一句也不提昨夜发生的事。

宋氏看着女儿恭顺的模样,只觉鼻头一酸,伸手抚上女儿的脸颊,“孩子……”

宋氏纤细的手指沁凉如水,想到丰姨娘所说的那个故事,苏玉妍不自觉地心里一跳,“母亲的手怎么这么冰凉?”

江妈妈此时已将汤碗搁在旁边的案几上,面带忧虑,“昨夜李大夫问了脉,说夫人……”

不待她说完,宋氏便将手轻轻一挥,打断了她的话,“英娘,李启贤素来胆小,他的话你也相信?我敢断定,必是苏慎暗中授意让他故意夸大其词!”顿了顿又道,“你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跟妍儿说。”

江妈妈不禁轻轻跺脚,“夫人……”

“母亲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苏玉妍从江妈妈那毫不掩饰的忧虑中隐约猜出几分,又听宋氏如此一说,当下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宋氏素来娇弱,三天两头头痛脑热,大家已经习以为常,难道这一次,竟是真的严重起来了?

江妈妈听苏玉妍问起,立即低声说道,“李大夫说,夫人的病势……怕是沉重起来了。”说到最后一句时,眼里已扑簌簌滚下泪珠。

“英娘!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宋氏见江妈妈竟敢当面违背自己的话,不禁面现怒色,“你这个样子,将来我又怎么能放心让你跟着妍儿?”

江妈妈连忙举袖掩面,匆匆将泪痕揩干,这才红着眼圈,轻声说道,“夫人不必气恼,是我失态了。”她一向自恃沉稳坚强,要是在外人面前,她决不会如此失态,只是她与大小姐情分毕竟不同些,再加上大小姐又是真心敬重夫人,所以她才会不加掩饰。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妍儿说。”宋氏淡淡瞥了她一眼,无力地挥了挥手。

江妈妈不再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宋氏转过脸来,看着面前俏然而立的女儿,心里一阵戚然。这些年来因为自己心存怨恨而对女儿不闻不问,甚至还故意把她养坏,原本想着好好为女儿谋划一村好姻缘,却不想昨夜李启贤为她请脉之后竟断言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竟比当初知道小妹德诗代嫁之事更为沉重综漫之睡神养成计划!那时候,她了无牵挂,若不是心里存着那份念想,只怕早不在世上了;可现在,她有了妍儿。她的妍儿,是何其善良,何其纯厚,她又怎么能放心留她一个人在世上独自面对这世间险恶?

看着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脆弱的宋氏,苏玉妍心里也不禁深为感叹。李启贤的医术不容置疑,但关于宋氏的病情,她就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说了实情,因为李启贤与苏慎的关系非同寻常,极有可能如宋氏所说的是被苏慎授意,只是现在苏慎不在,无从证实。

她心里虽怨宋氏逼她去昌宁,可想到宋氏也是个历经波折的女人,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心里就不由得一软,上前在宋氏床前坐下,柔声劝道,“母亲别担心,必是您昨夜情绪激动而致身体稍有不适,李世伯是关心则乱……”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宋氏低叹一声,缓缓握住女儿的手,“娘昨夜那样逼你,你心里……不会怪娘吧?”她是极为敏感的人,自然已经从女儿的称呼中察觉到了女儿的细微的变化——女儿一直称她为“娘”,今天,却叫了她“母亲”,还有今天的这身华丽的装束,也与以往风格迥异,这其中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昨夜之事而起。

“母亲之所以执意上京,必有母亲的道理,女儿不敢不从。”苏玉妍轻声应道,“女儿心里,始终把母亲当成这个世上最敬重的人,决不会心生怨恨。”

“你能作如此之想,娘甚感欣慰。”宋氏拍了拍女儿的手,眼里慢慢蕴上一层朦胧泪光,“娘在这世上,就只有你唯一一个亲人了,你若过得不好,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娘!”苏玉妍不禁打断宋氏的话,“女儿炖了羊乳羹,您趁热喝点吧!”

宋氏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托盘,遂轻轻点头。

苏玉妍便返身端起羊乳羹。

“我自己来……”宋氏伸手欲接。

“还是女儿来喂您吧!”苏玉妍道,边说边用调羹喂给宋氏。

宋氏也就不再坚持,略吃了几口,便摆手道,“我吃饱了……江妈妈炖了银耳红枣羹,我方才吃过半碗……”

苏玉妍便依言放下羊乳羹,起身为宋氏揉肩捏背。

就算她对宋氏有小小的不满,可宋氏现在的变化,却还是让她觉得欣慰。就比如说,她刚才明明已经吃过了,却还是没有拂逆自己的好意,这就说明,她开始慢慢变得体谅别人的心意了——这是不是也说明,昌宁之行,还有回旋的余地?

此时天已大亮,太阳慢慢挂上了树梢,晨光透过半掩的房门洒到宋氏的床前,她不禁微微眯起了双眼。

“今天的阳光不错。”苏玉妍悄悄瞥了宋氏一眼,“要不,我扶您在院子里走走?”

宋氏想起李启贤的告诫,脸上的神情顿时一滞,“我乏得很,还是在床上躺躺吧!对了,修儿去学馆辞了先生没有?”今天苏玉修破例没有来请晨安,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苏玉妍便道,“您不用担心,修儿办事一向利落,已经去学馆辞了先生。”说着,便起身去将窗户推开,“女儿看那些医书上说清晨的空气尤其新鲜,您既然不去外面走动,开开窗也对身体有益。”

宋氏本欲反驳,不过随着苏玉妍将窗户推开,一阵微风夹杂着桂花的清香破窗而入,令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好半晌,才喃喃说道,“没想到,我的妍儿竟知道得这么多了。”

苏玉妍回头笑道,“听丰姨娘说,娘亲未出阁时,也是名满京都的才女,女儿又怎能及得上您的万一?”

第一卷 014、母女(下)

话音刚落,宋氏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随即盯着女儿的脸,缓缓说道,“丰姨娘?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夜见娘亲昏迷过去,丰姨娘十分担心,后来又知道父亲和娘亲发生争执,心中更是焦虑,女儿略一追问,她才简略地跟女儿提了几句。”苏玉妍满脸笑容地看着宋氏,很是兴味盎然,“娘亲,丰姨娘说的,都是真的么?”

“那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宋氏不愿提及往事,在她心里,眼下最要紧的,就只有女儿的前程,“妍儿,你要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身边亲近的人,也不能毫无戒备。丰姨娘素来行事谨慎,无端端跟你提起当年的往事,也不知是何居心!”

“娘——只要有您在,女儿就什么也不怕。”苏玉妍复又回到宋氏身旁替她捶背。“再说了,丰姨娘是修儿的姨娘,又是您的陪嫁,这些年来对女儿也不错,应该不至于……”从宋氏的态度来看,对丰姨娘还是存有顾忌的,只是不知为何会放任她管理苏家中馈这么些年。

“傻孩子,丰姨娘是什么样的人,我跟她相处了几十年,自然清清楚楚,等你年纪再大些,经历了世事,自然也就能看出来了。”宋氏眉峰微微一皱,“这次我带她去昌宁,是因为她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否则……”

“娘亲身体抱恙,便是要去昌宁,也得修养些时日才行啊!”苏玉妍不禁劝道。既然无法阻止,那就只有尽可能把启程的日期延后了。

“修养就不必了,不过我既说过要等你过了生辰再去昌宁的话,还是会等你过了生辰之后再启程。”宋氏侧过脸来,沉声说道,“我在信阳这些年,没少拒绝那些夫人们的宴请,此次借着你的生辰请她们来家里坐一坐,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

这就是说,还有二十余日可以慢慢筹划。当然,也不能排除宋氏安排此次宴请另有目的。苏玉妍心里一忖,当即说道,“等女儿过完生辰,娘的身体也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十月初的天气,冷暖适宜,这个时候去昌宁,倒也不错。”

见女儿满脸欣然,已不复昨夜那般犹豫,宋氏只觉心里一松,面上的神色也随即缓和下来,“你能听从我的安排,我甚感欣慰。你放心,虽然路途遥远,不过咱们乘坐马车走官道,至多一月时日即可到达,正好赶上你外祖六十寿辰……”

这是宋氏第一次在女儿面前正式提及“外祖”二字。

“是吗?”苏玉妍心里一动,脸上就露出几分失落之色来,“女儿从来没有见过外祖家的人,也不知他们的喜好,此次适逢外祖六十大寿,可女儿还没来及准备寿礼……”

“寿礼的事你不用担心了,我会亲自安排。”宋氏拍拍女儿的手,“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娘要女儿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苏玉妍微微一笑,心里又是一阵忐忑武耀四方。

“从今日开始,你就跟着丰姨娘学着理事。”宋氏神色复又凝重起来,“治家之道大同小异,苏家虽小,却也样样俱全……将来你为人妻母,便要靠治理中馈来立威扬名了。”

没料到宋氏突然提起管理中馈的事来,苏玉妍自是始料不及,她微微沉吟之后便欣然应允下来,“女儿谨遵娘亲吩咐。”赶在上京之前学会治家,时间未免太过仓促了些,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更说明宋氏的急切。宋氏如此急切,难道真是因为她的病情严重了?

宋氏见女儿应允,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了一番。

苏玉妍见她脸上微露疲色,小坐了一会儿,便识趣地告退,临走前,再三嘱咐宋氏要好好修养。

一出房门,江妈妈便快步迎了上来,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老远便能闻到浓浓的药味。

“给娘亲熬的药?”苏玉妍忙迎了上去。

“是。”江妈妈脸色有些灰暗。

苏玉妍想起宋氏所言,也觉心情低落,便低声问道,“妈妈,你可曾听娘亲提起过去昌宁的事?”

江妈妈下意识地朝半掩的房门处瞄了一眼,这才摇了摇头,“夫人昨日看了昌宁的来信,便气得把桌上的茶杯都拂到地下摔碎了,老奴问她,她也只是不说。后来……她跟老爷发生争执,老奴才知道夫人决定去昌宁的事。”江妈妈虽然不想提及此事,可昨夜她们夫妻俩人在房内发生那样激烈的争吵,她也不能假装毫不知情,因而只得敷衍几句。

难道江妈妈真不知情?苏玉妍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妈妈,你是娘亲身边最亲近的人了,你若不告诉我,岂不是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娘亲一个身上?莫若你跟我说了,我再跟父亲和兄弟商量,总比让娘亲一个人承受要好得多啊!”

“夫人素来要强,与老爷的关系又……果真有事,她也未必肯说出来让人分担。”江妈妈沉吟片刻,才低声说道,“老奴不知信中写了什么,不过从夫人昨日的举止来看,很可能是宋老太爷提及了上京的事,要不然,夫人也不会突然决定要回昌宁……”顿了顿又道,“只是夫人这身子,若回昌宁,山长水远的,老奴实在放心不下呀!”

“我娘亲未嫁前,跟外祖他们相处可还和睦?”既然江妈妈不肯直说,苏玉妍便索性不再拐弯抹角了。

“大小姐,您问这些做什么?”江妈妈显然吃了一惊,“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说了什么?”

“丰姨娘跟我说,娘亲未嫁前,曾是名满都城的才女。”苏玉妍压低声音。

“丰姨娘?”江妈妈顿时双眉一挑,“她还说了什么?”

“这些事,妈妈必定也心明如镜,为何就不肯跟我说说呢?”苏玉妍轻轻扯了扯江妈妈的衣袖,语中略带央求之气,“娘亲在信阳十几年从未曾提及过要回外祖家,怎么会突然因为一封信就做出要回昌宁的决定?这其中,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妈妈您就真的忍心看着娘亲一个人承受,您就真的不想为她分担点什么吗?”

大小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几年又待自己与别人不同,这情分,江妈妈自是记在心里,此刻见她软语相求,有心要将真相告诉与她,可一想到夫人的叮嘱,话到嘴边便又咽了回去,只无奈地苦笑一声,“夫人有事,老奴恨不能以身相替,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承受痛苦?”她朝房门瞥了一眼,将声音放得更低,“不是老奴不尽心,而是实在帮不上忙啊!”

“妈妈。”苏玉妍素知江妈妈对宋氏忠心,而且口风极紧,她若不想坦诚相告,任凭你说破嘴皮也休想从她口里掏出话来,当下便正色说道,“你既不说,我也不敢强求。娘亲已经决定过完我的生辰就启程,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余天,时间仓促,整理行装的事,还要烦请你多多费心了。”

第一卷 015、试探(上)

“大小姐,那都是老奴份内的事,您就是不说,老奴也必定竭尽全力办好。”江妈妈眼睑略垂,声音有些模糊。

“娘亲的事,我还是希望妈妈好好想想之后再跟我说说。”苏玉妍复又旧话重提,“毕竟,娘亲决定亲自带我回昌宁,多半是违心之举,我对外祖家况毫不知情,往后到了昌宁,行动也必会因此而受掣肘,所以,还是希望妈妈能以实情相告。”

想到丰姨娘很可能说起了那桩不能提及的旧事,江妈妈就不由得有些浮躁起来,当下便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苏玉妍,“大小姐,老奴不知道丰姨娘都跟您说了些什么,不过,老奴知道大小姐您聪慧过人,必定能识破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有些话,您就权当耳旁风吹过罢,这于您,于夫人……都好。”

“妈妈就不想知道丰姨娘都跟我说了些什么?”苏玉妍怔了怔,不禁微微一笑。

江妈妈只觉心里一跳,旋即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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