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垠 上: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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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无垠 上:白驹-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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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上面前一块墙头,不知是否是对他的怜悯,眼前终于出现了与之前所不同的景象。

  这是一个很大的后院。

  南侧是一排屋子的后门,木门紧闭,看不出有没有人。院子里堆了许多柴禾,院子东南侧有口水井,另有一个巨大的石磨,东侧则盖了一个小木棚,也堆了许多干柴。这么说前院是膳房么?

  他正思量着,忽听得一阵“啪啪啪”的声响。

  这声音不间断地响起,带着利索的的木料断开又掉到地上的清脆尾声。是劈柴声么?响声一下接一下,每一声之间的间隔都一样长短,每一声的轻重听起来也都一样,也并没有因劈坏而产生的停顿,各方面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劈柴人一定是个老手。

  声音来自那间小木棚。

  他越下墙,朝那木棚走去。劈柴声愈渐清晰。

  当他真正走到哪间木棚边看到那个劈柴的人时,他不禁有些呆了。

  即便是被堆着的柴禾遮挡住了光线,却还是能清清楚楚地分辨出那个劈柴人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

  她着一身深褐短打,两条胳膊光裸着,俯着身子,粗粗估量一下即使站直了大约也只到他腋下,看身形约摸十一二岁,胳膊和腿都显得十分细瘦——此时再看那柄柴斧——斧柄是一段足有两寸宽两尺来长的圆木桩,斧头则是一两寸厚三四寸见宽的铁刃——整把斧子甚至比她的整条胳膊还要长上许多,粗上许多!

  这样一柄柴斧抡起来,莫说是常人,即便是习过武的人也不可能舞上半天而面不改色。

  他看了眼这小姑娘身旁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样的木柴,少说也已劈了半炷香光景,这小姑娘却连大气也不喘一下,也没有流汗——即便是受伤前的他,也未必能做到这样。

  他看了一阵,心中既疑惑又吃惊。

  那小姑娘显然已经感觉到棚边有人,没有起身,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这才看清她的面貌。她面色青白,脸盘很小,显得一双眼睛既大又深,然而眼神空洞,毫无神采,神情冷然,再配上那副枯瘦的身板,冷不防叫人见了,竟觉有些头皮发麻。

  她只看了七夜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劈她的柴,仿佛这是她在这世间唯一需要做的事。

  七夜趁此开口道,“请问这位——”他一时间却实在想不出该如何称呼她,姑娘?显然她还未到可以被称为“姑娘”的年纪,小姑娘?却怎么听都有些瞧不起人。

  那小姑娘手中的的柴斧没有停,却开口道,“姑奶奶。”

  “什么?”七夜没有反应过来。

  “你若叫我一声姑奶奶,我就告诉你该往哪儿走。”她年纪不大,语气却十分老练,不慌不忙,面上也依旧没有丝毫表情,这使她的话听起来并不像开玩笑。

  可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又为何想到要别人叫她姑奶奶?这实在有些好笑。而且——“你又怎知我是迷路?”七夜道。

  那小姑娘却没有回话。

  “你是谁?”七夜又问。

  依旧没有回答。

  看起来若不叫她一声姑奶奶她是不会再开口了。

  七夜当然不会叫她姑奶奶。如果这里真是膳房后院,应该还会有其他人。他离开了这间小木棚,往南侧那片屋子走去。

  他刚迈脚走了两步,突然脑后一阵劲风,有什么物什带着尖细风声从他身后袭来,速度之快以他现在的身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避开。

  恰在此时,忽听得迅急的“叮当”几声,伴随着物体落地的声音,身后那道劲风骤然消失。

  他回头,地上是被一块飞石打落的三枚铁钉。

  “若我不在这里,你是不是准备杀了他?月牙儿。”冷淡而低沉的声音忽地自北侧的屋顶传来。七夜抬头,屋顶上坐着一个人,赫然竟是易辰霜!

  “易城主?”他实在有些惊讶。

  “正是因为看到你在我才出手——否则没有人陪我玩,多无趣。”清脆的声音来自那间小木棚,是方才劈柴的小姑娘——月牙儿是在叫她?她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似乎一点也不惧怕易辰霜。

  “不论怎样,你已经过了可以随意淘气的年纪了。”易辰霜淡淡道,纵身自屋顶跃下。

  “走吧。”他朝七夜道。

  “去哪儿?”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迷路了么?”说完他便自顾自的朝前走,七夜只得转身跟上。 
 
 
  第六章

  出了那个院子,又是一些之前他并未走过的地方,若不是遇到这位易城主,不知他要几时才能回自己那院子。

  “方才那位小姑娘是谁?”他实在有些好奇,竟忘了发问前如何也要加个称呼。

  易辰霜也并没有不悦,道:“怎么问起这个?”他的声音依旧淡然,丝毫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小小年纪,力气倒不小,方才使铁钉的身手也不错。”

  “小小年纪?你看她有多大。”

  “十一二岁。”

  易辰霜淡笑一声,“差的也不多,她今年十七了。”

  “十七?!”他顿了顿,“你们……都叫她姑奶奶么?”

  “踏雪城上下,除了我和易恩,大概都这么叫过她。”易辰霜道。

  “为什么?”

  易辰霜的脚步略微慢了一些,“你行走江湖,难道没有听说过十多年前江湖盛传的‘千面观音’?”

  七夜摇摇头,十多年前他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待到他出江湖,那一辈豪杰却又已老。

  “‘千面观音’行踪隐秘,来历成迷,江湖中人只知她是位暗器和用毒的名家,易容术高绝,几乎每次出现都是以不同的身份面貌,因而得名‘千面观音’,而她的真实名姓和相貌至今也鲜有人知,还据说惹恼她的人不出一日必定丧命,她在当时武林中的排名是第三十一。”

  三十一虽非名列前茅却已相当可观,武林中的排名向来只排五十位,包括中原,江南,蜀中,西南苗疆,东南闵粤,西北大漠,甚至东至仙岛蓬莱,南至南海琼州,北至草原异族,西至天山,昆仑,以江湖之大,可以想见能进入这五十的都已是绝顶好手。

  “这与那小姑娘有何关系,难道你想说她便是‘千面观音’?”

  易辰霜却继续道,“江湖盛传她可以同时出现在相隔千里的两个地方——应该说是有人曾亲眼目睹过,你知道是为什么?”

  七夜当然只有摇头的份。

  “因为‘千面观音’根本就是两个人,只是用易容术扮成同一个人的样子。”易辰霜道,“其中有一位号‘紫竹夫人’,也就是使暗器的那位——便是月牙儿的生母。”

  七夜呆住了,半晌才道:“如此,她手上的功夫好也是理所当然。”

  让人唤她“姑奶奶”也便可以理解,名流之后岂非大多傲慢。

  易辰霜道,“可惜她并未得到其母真传。”

  “为何?”

  “因为紫竹夫人在她十二岁时就已死了。”

  七夜看了他一眼,“紫竹夫人的女儿又怎会在踏雪城?还有,连当时的江湖中人也不知晓的‘千面观音’的真身你又怎会知道?”

  易辰霜也看了他一眼,“因为——紫竹夫人是我的姨娘。”

  足足过了半晌,七夜才回过神来。

  “你……让你的表妹去厨房劈柴?”他看着易辰霜。

  “不可以么。”易辰霜也看他,神色没有任何不自然。

  当然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在这城中,不论是谁都得听从他的调遣。

  “她向来都这么瘦么?”七夜突然问。

  易辰霜瞥了他一眼,“你怀疑我虐待她?”

  七夜没做声。

  半晌他沉声道:“若是我的妹妹,我绝不会让她干这种粗活,即便我不是什么城主,我宁可自己干也绝不会让她干。”

  易辰霜既不争辩也不恼,依旧淡淡道:“你是你,我是我。”

  他的话音刚落,左手便倏地被抓住了。

  这一手的力道不轻。

  他只得停下来,也不挣脱,只是看着七夜。

  七夜自己也有些吃惊。他从来也不是强势的人,甚至在记忆中向来只有别人这样对他,他自己从来都是温和而不爱计较的。

  然而刚才的话题却委实使他有些恼。

  他松开了手,道,“你有弟兄姐妹么?”

  “有个姐姐,不过八年前就嫁去大理了。”易辰霜收回手。

  “所以你不明白。”七夜道。

  “什么?”易辰霜皱眉。

  “兄长的责任便是保护弟妹,不让他们受到一丝一毫伤害。”他道。

  “但并不是溺爱。”易辰霜简直莫名其妙,“何况她又不是小孩子,不应该干活么?”他又看了看七夜,道:“你是长兄?”

  七夜点头。

  “那么你一定用你所说的方法爱护着他们咯?”他的声音没有情绪,言语中却有讽刺。

  “没错。”

  “他们现在怎样?”

  “他很好,厉害得很。”七夜看他。

  “他?只有一个?弟弟么?”

  “……与你无关。”

  “那么……他感激你么?敬爱你么?”易辰霜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的嘴略微上扬了一点点——不仔细看绝对无法发现的一点点,在七夜的眼中却是明明白白的两个字——讥笑!

  更要命的是他竟歪打正着戳中了他的痛处。

  在那一刻,他的掌已先于意识打了出去,直劈易辰霜面门。

  忽听“啪”地一声,清脆的肉体相碰的声响,易辰霜只用两根手指便夹住了他的掌势。

  两人对峙着。

  “你内力恢复了几成?”易辰霜突然道。

  “……五成。”

  “那么我告诉你,即便你内力恢复了十成十,也接不了我全力的十招。”

  这一点就算没有方才的出手他也很明白,若是在当今武林的少年英豪中排个名,易辰霜绝对在前五之列。

  易辰霜放下他的手,“不过我还是给你机会——等你完全恢复,跟我正式过几招,怎样?”他重又恢复冷淡的样子。

  “好。”七夜也收回手。

  他从来不是爱逞强的人,这一次却答应地极其干脆,自然而然。

  “七天。”他道。

  “七天?会不会太着急?”易辰霜似有些惊讶。

  “足够。”

  “好。”易辰霜点头。对他来说当然无论何时何地都无所谓。

  两人不再说话,一路往回。 
 
 
  第七章

  入夜,他正准备就寝。

  今晚并无兴致叫侍妾侍寝,大约是想起了过世已久的正室夫人沈氏,不由有些慨叹,躺在床上竟一时无法入眠,便自行起身掌灯,拿了一卷书至案前阅读。

  三月,乾州的夜仍有凉意,他整了整衣襟,似乎有些乏。

  万籁俱静。

  忽然,油灯的光影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

  他心中倏地一紧,练武者的本能使他立时回过神,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觉喉头一凉,已被人从身后用利器抵住。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他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既不慌张也不害怕。

  闻言,一个身影自黑暗中现出。

  来人一袭白衣,随意罩了一件暗朱直身外衫,却用斗笠及纱巾遮住了真面目——缓缓迈到他眼前。

  脖颈上的凉意却还在,原来前后共有两人,然而之前竟丝毫没有感觉到眼前这人的气息。不仅如此,这两人怕是在房中蛰伏已久,自己却完全没有觉察,他不由暗道好生厉害。

  “乾州吴门吴秭归,二十岁以一招‘寒雨连江’出道江湖,为人宅心仁厚,侠肝义胆,深得各路豪杰赞赏。永靖九年乾州蝗灾,开自家粮仓赈济灾民,轰动一时,乾州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其人更借此义举登上吴门家主之位,我说的对不对?”透过面纱传来的声音显得瓮声瓮气。

  吴秭归冷哼,“阁下对老夫的事迹倒是万分清楚。”

  身后执利器的人却笑道:“何止如此。我还知道那吴秭归表面仁义,暗地里却是心胸狭窄,手段毒辣,他用计除去同胞兄长在内,又广施恩德在外,皆是为争夺吴门家主之位罢了。”

  “乾州吴门在江湖中虽非久负盛名,这些年却也颇有一番作为,不可小觑,家主之位自然令人垂涎。”斗笠蒙面人接口道。

  “吴门中真正令人垂涎的并不是什么家主之位。”身后人道。

  “哦?那又是什么?”蒙面人佯装疑惑。

  这两人一搭一档竟在他面前唱起了双簧。

  “多年前在蜀中教派纷争中四分五裂的唐门,虽然就此没落,它的门人却还在各处出没,这些人中有些曾参与过唐门暗器的制造,然而唐门的规矩,每个人只知晓制作的其中一个环节,这就保证了即便有人泄密也不可能让外人得到全部的制造方法。唐门鼎盛时它的门人自不会出卖它,可是一旦没落么……自有不轨之徒高价收购这些部分的制造方法。”

  “是想将它们拼凑起来么?不过在我看来实在不可行,费时费钱不说,那些人知道的应该仅仅是普通暗器的打造方法,真正绝顶的暗器大概都只掌握在当时唐门嫡系的幸存者手中。”

  “没错。其中有一位名叫唐十八的,是当时唐门家主最为器重的内侄,唐门没落后他便不知所踪,据说有人看到他在漠北出现,死于一群流寇手中。”

  “真正的唐十八却当然不会死,不但没死还改名换姓,在乾州一手建立了吴门,唐门绝顶暗器的制造图谱应当也在他的手中,没错吧?”蒙面人道。

  “正是如此。这秘籍也已作为传家之宝为吴门历代家主所有。”身后人笑道。

  话至此,吴秭归已经明白这两人究竟为何事而来。然而,刚刚那段隐秘向来只有吴门历代家主知晓,不知这两人又是从何得知?

  “两位侠士若是想要那秘籍,拿去便是,只是莫要伤我门中任何一人。”他干脆道。

  “门主果真人物。那就烦劳门主将它请出来吧。”

  协议已定,吴秭归起身欲至床前,忽而感觉颈上的利器已消失,不禁思忖是否要趁机逃脱,只是心念一转,那凉飕飕的器物竟又不知从何处倏忽而至,抵上后颈。

  “门主莫要轻举妄动,吴氏一族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一念之间。”

  依旧不能感觉到那人是如何行动的,甚至无法感觉到确切的位置,惟有颈上冰凉的利器。

  什么时候江湖中竟已出了这等好手?!

  吴秭归至床前暗柜将那积满灰尘的匣子取了出来,丢至蒙面人手中。

  两人既已得手,便不再逗留,身形一晃出得门去。

  不料刚出门,一张大网即刻兜头而下,两人大惊,心道不妙,却已不及反应,立时被困于网中!

  火光四起,定睛一看,已被带各色兵器的吴门家众重重包围。

  身后,那吴秭归已从房中信步迈出,抚掌笑道:“你二人功夫了得,怎生头脑如此简单?”看他的样子,与先前竟已是两副面貌。

  网中一人见状冷声质问另一人道:“吴家上下不是都已被你的迷|药迷倒,怎么会这样?”

  另一人疑惑道:“我的迷|药理应绝不会失效才对……”

  吴秭归闻言不禁大笑,“你的迷|药的确不会失效,奈何我家中上下早已服下解药。”

  两人愕然。

  吴秭归道:“不错,今日夜袭我早已知晓。”

  见两人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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